这是岑千山的黄庭,这里的一切景物都代表着他的心境,他对穆雪无条件的顺从,但这浓郁的黑,窒息的空气,越来越多的蛇躯。代表着他内心无法克制的恐怖。

穆雪微微拉开了俩人的距离,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心中多了一份怜悯,她有些迟疑,想着自己是不是逼迫得过于紧了。

滞留脖颈上的炙热离开,一股掠过肌肤的凉意让混乱中的岑千山微微有些清醒。

这个暗无天日蛇虫盘踞的丑陋枯井,本是他心底不为人知的秘密所在。

在这个他最恐怖的黑暗世界,被最心爱的人轻轻舔着脖颈。快要炸裂头皮的恐怖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刺激感搅混在一起。

他靠在冰凉坚硬的石壁上,侧着脸,轻轻喘气。最终在那双温热的手要松开自己之前,借着黑暗中混乱成一片的情绪,拉住了眼前之人,说出心底最疯狂的想法,

“你如果想破这个心境,就在这里要了我。”

在黑暗中听见这样暗哑的声音。

穆雪心底深处涌起一股热流,那道灼热一路冲上了脑门,蒙蔽了她仅有的理智。

从前,她本来以为自己哪怕有了情爱,也会是那缓缓流淌的小溪,细水长流,温情脉脉,徐徐前行。岂料自己挑的这个道侣是个妖精,轻而易举就能将自己给点燃了。

他看似青涩禁欲,实则贯会撩拨。

什么话都敢说,什么野路子都想来。

天降盛宴摆在眼前,任君采撷,邀请自己为所欲为。

穆雪心潮起伏,咬了一口他的脖子,听见他发出沉闷的喉音,终于不再僵直紧绷,而是伸出滚烫的双手回抱住了自己。

迷蒙混乱的井底,似有桃花的花瓣从井口落下,飘飘荡荡落在淤泥中,贴在了汗水打湿的肌肤上。

第76章

岑千山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此地是自己的黄庭。元精云布,气海凝结,性命之所在。

此身乃是自己的元神,心之本源,郎月辉明,八染未识之体,

而他却用最本源的东西和师尊做那不可告人之事。元神本是一片混沌虚无的光,并非固有的形态,是一切的本源,比起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都更为敏感细腻。

同样师尊如今的元神比他还更为脆弱一些。

岑千山合上内视之眼,提醒自己,一会不论师尊要做什么,都不能抗拒,不论师尊想要拿走那么,都给她便是。

在浮罔城几乎所有人,都对那些赫赫有名的双修功法所有耳闻。浮罔城显赫的柳家就是以修习大欢喜功法传家的世家大族。

在那一瞬间关于那些采补,摄取,肆意摆布,等总总绯色的传说在岑千山的脑海中跑马似地跑了一圈。

师尊的吻轻轻落下,不论落在哪里,都像是直接吻上了他滚烫的心脏。

那双柔软的手像是剖开了他的身躯,直接探进了他的脑海,进入他的胸腔,捧出了最为柔弱,毫无防备的本源。

这样的感觉无法用言语描述,只觉元神暖洋洋的,舒适而快乐,心花绽放,他的心中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觉,一阳生动,暖气冲融。

阴阳乍交,真金自生,恍恍惚惚之际,元精吐华,乾金出矿。那保存在隐秘之所上百年未曾自行纾解过的原始,就这样被一股温暖的灵力采摘。

岑千山刚刚想从这样元神溃散一般的感觉里喘一口气,一道至纯如月华般的流体又回到了他的元神之中。

那一物至精至纯,萦绕在他气穴中那枚已经凝练紧实的金丹周围,金丹之中丝丝缕缕极其细微的杂质,随着那股至纯之液旋转而排出。

岑千山此刻还不知道,此带丹道秘法太阳流珠,矿去金愈存之像。日久依此修行,自当金丹纯粹,复乾元之体。于己身大有补益。

此刻的他已经无法再关注其它,如此乾坤交替,阴阳轮转,过于剧烈的刺激感超出了他的认知。

离群索居,独自生活了多年,别说这种事,恐怕连异性的手都没有碰过。他一向清新寡欲,克己自持,这样灭顶的快乐,让他觉得实在过于超过了自己的极限。

他只能把所有的一切都交了出去,任凭那种奇怪的功法自行生发,引导着自己。

随便把,要怎么样都行,就让我溶化在这里。

这个时候,被夺取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根本无法细细思索。井底是否泥泞,昏暗中是否有冰冷的蟒蛇,他也已经无法再分出心神注意了,连自己身在何处,都开始渐渐变得模糊。

混沌的世界里响起虎啸龙吟之声,白虎在下,为起水之枢机。红龙居上,起腾云之风。

虎视眈眈,一跃而起,隐没入了他的体内。

赤红的龙身缠绕上来,冰冷的鳞片缠着毫无遮挡的元神游动。

岑千山觉得自己从身躯倒元神都僵住了。

他睁大着双目,依稀间回到了幼年时期最害怕的那一刻。

柔弱而渺小的自己,漆黑恶臭的井底,和那些钻上钻下的冰凉蛇身。

无休无止的黑暗,无穷无尽的恐怖。

成年之后,为了克服自己这个弱点,他无数次地逼着自己深入蛇窟,直到害怕到了麻木,手不再抖,剑能出鞘为止。

他以为这样就算是克服了。可是自己的黄庭之中,却永远留着这口井,这些蛇。怎么也填不平,怎么杀不完。

过于剧烈的刺激感沿着颈椎往上爬行。那些冰冷的鳞片渐渐变得炙热,小心翼翼地缠着他,抱着他,温热他冻僵了的身躯。

岑千山睁开被自己封住的双目,一条红彤彤的火龙正昂颈看着自己,她的火焰炙热而温暖,并无伤人之意,反而把自己围护在中央。暖焰破开黑暗,烘干了泥泞,驱逐了所有污秽的虫蛇。

最终那红龙的脸渐渐化为师尊的模样,俯身下来吻他的湿润的眼角。

曾经最令人恐惧的污黑井底,不知什么时候就变了,这里不再幽深潮湿,天空就在头顶,日光洒了一半下来,井底温暖而干燥,桃花如雨,纷纷扬扬铺了厚厚的一层。

岑千山在柔软的花瓣之中,交出了他最后一点神志,陷入温暖的混沌中去。

穆雪在黄庭之中坐起,此刻,体内气息交融,春气相合,清露凝华,舒畅无比。

这是她得了欢喜殿的传承之后,第一次运形功法,得了天地造化,还得到了心上之人最为珍贵之物,过程当真其妙不可言,其乐无从述。

最让她欣喜的是,是岑千山的总总反应,都那般可怜可爱,让人喜欢得很。

虽说他刚刚那般风流多情地主动勾引,看似强势地释放自己气息。

可是一旦动了真格,立刻暴露了他本质上还是那个毫无风月经验的青涩男孩。

看他沉溺在颤栗之中,任由体内电流般的余韵悸动。看他眼角微红,发出低沉而破碎的喉音。

这样的身躯里蕴藏着什么样的力量穆雪一清二楚。他在战斗的时候,明明是那样的强大而具有破坏力,可在这样污黑隐秘的世界里,他又这般地柔软顺从,任凭自己对他为所欲为,这样地诱人而令人快乐。

穆雪轻轻吻他湿润的眼角,看他的元神在满地桃花中陷入沉睡。

温暖的阳光从井倾泻下来,殷红的花瓣片片飘落。

这是小山的心境,小山这般高兴呢。

穆雪的心底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从今以后,他就是属于自己的了。完完整整,从内而外。

他是这样完美而可爱,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白白耽误了这么多年。

岑千山的修为已到了金丹大圆满的境界,穆雪同他一道修习大欢喜交互秘法,得了他的元阳,算是占了一个大便宜。

此刻体内灵气前所未有的充沛,从前十分稀少可怜的还丹金液,瞬间就充盈了起来,可以说短短一次修行,便大幅度地提升了境界。难怪即便已失了真传,只留下只言片语的残缺功法,世间还总有人对这双修之法孜孜不倦,锲而不舍。

本来这个时候应该静坐收功,运转体内周天。不至泄露任何坎离交合所得之精华。但穆雪此刻心中懒洋洋地,一点都不想动。就只想这样默默坐一会,看着身边沉睡了的人,慢慢回味刚刚的甜美。

地面上出现了一道彩玉铸造的门楼,穆雪站在门前,看着光华璀璨的大门对着自己敞开,露出一道金光大道。

这是自己第一次正真踩入这道大门,从今以后就该拉着小山的手,踩着这条路向前走去。

在一片浩茫冥渺的太虚之中,诡秘绚丽的星云之后,突兀地漂浮着一座赤白的祭坛,祭坛之上一人面魔躯的天魔一手支着下颌,正闭目假寐。

祭台下晶莹洁白的阶梯蜿蜒而下,阶梯的末端一道黑玉门楼魏然耸立。

突然那哑黑无光的门楼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黑芒大盛,纯黑的光芒中折射出了五彩的线条。

祭台之上那位雕塑一般沉睡的天魔,睁开了双眸,

他本是一位面容俊朗,长发旖旎的人类男子,但那苍白的胸膛之下,却连接着难以描述的恐怖魔躯。

那冰凉的双眸一经睁开,清辉冷冽,撼动得星云溃散,整片领域为之震动。

不少生活在附近的魔物都畏畏缩缩地伸出脑袋来瞧了眼动静,又迅速地攀爬了了回去。

“那边的门居然亮了。”

“听说有人以欲入道了呢。”

“多少千年没听说这事了吧?”

“小声些,前些时日,天魔大人留在人间的分身被毁,虚耗不少,听说就是那位干得好事。正在气头上呢,别招惹他老人家。”

“三百年前,大人献祭了自己的同门兄弟,血染祭台,绝情断爱,以欲如魔。想不到这么快,就有人点亮了对面那道门。”

“道魔之间,彼此消长,天道制衡,诚不欺我。”

映天云之中,岑千山在一片茫茫的云雾中醒来,恨不能挖一个地缝把自己埋了。

身为男人大多有过这样的心态,觉得应该在这种事上持久而主动,表现得像那风月功名的榜首,锦阵花营的都帅。

岑千山虽洁身嗜好,坚贞守节,但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这些年长夜孤寂的时候,虽不曾自行纾解,也免不了暗暗幻想过,若是和师尊鸾凤和鸣的第一夜,要怎样让师尊看到自己成熟而精悍的一面,不再觉得自己还是曾经那无用的孩子。

此刻清醒过来,想起自己刚刚一塌糊涂地表现,到了最后甚至哭了出来,还当着师尊的面睡着了。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就要翻下云头逃跑。

穆雪一把拉住了他,憋住笑,“诶,男孩子第一次都是这样的,你已经很好了。”

岑千山莫名被转移了注意力,“都……都是这样?”

他似乎一下就从高涨地情绪中切换为沮丧,张了张嘴,想问最终却没有问出口。

“别乱想,那是书上写的。”穆雪把他拉到身边,挽住他的胳膊,点了一下他的双唇,“我刚刚还给你的是什么,难道没有察觉到吗?”

岑千山的眼眸一下就亮了,不可抑制地带了点弯弯的幅度。

明明已经这么大了,坐着都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还像是小时候那样容易逗笑啊。

那个长不大的男孩转过头对她说,“跟我回家去看看,好吗?”

第77章

“小雪到底跑哪去了,难得到这里,这么多好吃好玩的,也不和我们一起逛逛。”

丁兰兰抱着一盒子沾了糖霜爆开的玉米,手上还拿着两枝特色烤串,和林尹一起走在潮湿的街道边。

“别担心她了,她虽然年纪小,实力可是我们几人里最强的,没人欺负得了她。”林尹被花花绿绿的琉璃彩灯迷了眼,拉了拉丁兰兰的袖子,“你看那个人,他好像一直在看我们。”

街道边一彩灯明媚的门店外,站着一位白衣琢玉郎,潇洒身姿,眉目妙妙。

但见林尹看他,便迈步走了过来,在两位女郎面前保持着礼貌又带着点亲近的距离,嘴角含笑,微微弯腰说道,

“小姐姐们要不要去店里坐坐?”他在说话间,有意无意轻轻拉开本来就敞着的衣领,露出了一片紧实光洁的肌肤,用带着点魅惑的喉音轻声道,“我只要两颗灵石。”

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的林尹和丁兰兰吓得落荒而逃。

到了一个灯光明亮的地方,两个女孩才喘着气,彼此看了一眼,哈哈大笑了起来。

“太刺激了。”林尹拉住丁兰兰,“快看看我流鼻血了没?”

丁兰兰“我也是,吓了我一大跳。”

一架长龙模样的大型飞行法器从天而降,在两个女孩面前的路面上停了下来。玄铁制成的龙头,装饰了犄角,鬓发,巨大的鼻孔不断冒着白烟。

长长的龙身是扁平状的,上面背靠着背固定了长长一溜的椅子。

无数的人从丁兰兰和林尹身后过来,踩上龙身在那些椅子上坐下,并扣上了一条安全锁链。这些人有凡人,也有修士,并无区分地拥拥挤挤坐在一起。

那条铁皮巨龙的眼珠转了转,看着傻站在路边的林尹和丁兰兰开口说话,“要上来吗?”

“不,不了,谢谢。”两个姑娘结结巴巴道。

铁龙的鼻孔里再一次喷出白烟,摇头摆尾升上半空,在高楼林立的夜色中几个晃动,很快消失不见。

“这就是传说中公用的飞行法器啊。”两个女孩手拉着手,昂头望着天空。

高耸入云的大楼间,有着川流不息的飞行法器,灯光交错的琉璃彩灯,梦幻般的飞天投影。

在这样千奇百怪的异乡,曾经那一点可笑的小隔阂,被更为强烈的同乡之情取代了。

“魔灵界的城镇好美啊,这么梦幻,和想象中的一点都不同呢。”

此刻天色渐渐晚,天际彩霞的色泽变得暧昧不清。夜晚的浮罔城,仿佛变了个模样一般,靡靡的曲乐声响起,大型的明灯海蜃台逐点亮。巨大的立体人影在城市的夜空中翩翩起舞,盘踞高处的巨大石雕,半隐半明退进了黑暗中。

千枝媚色,彩灯浪荡,纸醉金迷下藏着几多泥泞。

在一条混杂着包子铺,医馆,书店,茶楼的喧闹巷子里,卓玉捂着腹部,一脸不高兴地走在街道上。

年叔的医道确实高超,他内脏受损,本来是十分严重的伤,如今已经基本不疼了。但刚刚那种被捆在手术台上的场景,他实在不想经历第二次。

泥泞昏暗的弄堂里传出一阵哭闹声,一个身材高大魁梧的老者,攥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往外拖。

那男孩四肢纤细,赤着双脚踩在泥地上,哭泣哀求,不愿前行,老人一巴掌就扇在他的脸上,瘦弱的小脸瞬间留下了一个鲜明掌印。

“不,我不想去。母亲刚刚走了,家里还有年幼的弟弟和妹妹。请您再给我一点时间。那两块灵石,我一定会还的。”男孩抱着老者的腿,卑微地苦苦哀求。

老者抓起男孩纤细的手腕,把他整个人提到空中摇了摇,从怀里取出一张身契对周围的人说道,“这是我花钱买的儿子,我想怎么对待还有人管得着么?”

“又买儿子,他们家一年都死了几个孩子了。”

“唉,没办法的事,管不着。”

路人或有摇头叹息,但也就没人再过问此事。

小男孩突然抱住了老者的胳膊狠狠咬下去,

老人想要踹开了他小小的身躯,谁知那个男孩死死咬住他的手臂,任凭怎么踢打也不肯放手。

卓玉从这样哭闹着的弄堂口经过,他并不太想管这里的事。

那男孩死死抱着老者的腿,肿着半边脸,双目流泪,嘴角沁血,在老者毫不顾惜的脚下显然已经受了内伤,依旧死死咬住老者的手臂。

卓玉迟疑了一瞬间。

师尊的模样在脑海中浮现。掌门师尊素以慈悲之名闻世。若非如此,当年师尊也不至于收下他这么饱受争议的一个徒弟。

而自己是师尊的弟子。

“他值多少钱?我买了。”

那老者停下踢打虐待的动作,上下打量一眼卓玉,“你若是想要,得出十个灵石,买得起么?”

卓玉从储物袋里取出十个灵石,从他手里拿过那张身契,手心引火燃成灰烬,转身离开。

“恩人,”那个男孩跌跌撞撞地追上了他,匍匐在他身前的泥地里,“恩人请等一下。”

他几乎是用最卑微的姿势匍匐在卓玉的脚下,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来,捧着卓玉的手道谢,“谢谢恩人,我还没和您道谢呢。”

那脸上又青又紫,嘴角裂了,肿成一块。还极力展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来。

卓玉凝视他许久,没有说话,松开手,转头离去。

小小的男孩张开自己的手心,看见手里多了一块光彩夺目的灵石,喜出望外,急忙握紧了。不顾满地的泥泞,拼命地磕头道谢。

卓玉走到无人的巷子口,在巷子口的石墩上坐下,感到了一阵疲倦,不知道是刚刚愈合的身体,还是浮动的心境造成的。

巷子里的一个侧面突然被推开,阴冷的白光斜照出来,一个小女孩放声尖叫,从那扇门里连滚带爬地滚出来,“师傅,我不敢了,再不敢偷吃包子了。”

她的师父是个腰粗膀圆的女厨师,举着扫帚跨出门来,劈头盖脸往女孩身上抽去。

那不过四五岁的小女孩十分机敏,一把死死抱住师傅的大腿,各种痛哭求饶,“不敢了,再不敢了,师傅饶命啊。”

她的师傅本欲再打,转脸看见了巷子口的卓玉,肥胖的脸上肌肉抖了抖,哼了一声拧着那女孩的耳朵关上门进去了。

卓玉愣了半天,靠着冰冷的石墙,苦笑了一声,抬头仰望。

夹道都是高耸的建筑外墙,天空只看得见一点点。一只魔物的石雕蹲在建筑的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巷子口的他。

他想起张小雪在擂台上和他说过的那句话。

“你不过是占着师尊宠你罢了。你根本没见过那种真正受欺负的小孩。”

“他们想要活下来,只能卑微小心地收起自己所有的天真。”

原来,我只是占着师尊宠我吗?卓玉苦看着头顶那尊魔物石雕的眼睛。

人的一生走哪条道路,有时候或许就差在那么一点点的际遇。

他突然觉得,如果没有参加那次大比,没有遇到那些人,或许在遇到徐昆的时候,面对那样的诱惑,面对生死的考验,他是不是真的会伸出手,推那么一把,将萧长歌和自己的道心一起推下悬崖。

那么如今,坐在这的自己早已经堕入魔道。

再也无颜回到师门。

卓玉后背起了一层冷汗。

“卓师兄,你怎么坐在这里。倒叫我们好找。”

“走啊,逛逛去,和我们一道走。”

程宴和萧长歌找到了他,高兴地向他伸出手。

嗯,和你们一道走。

卓玉站起身来,在心里这样说。

岑千山和穆雪并肩走在十妙街的遗址。

这里早已没了百年前热闹繁华,飘雪的夜里,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死寂一片。

只有他们二人踩在雪面上发出的脚步声,和小傀儡们机械的响动声。

千机牵着山小今的小手,咔滋咔滋地走在前面。

“我和你说啊,一百年前,这里曾经是个很漂亮的地方,比现在新城还气派。”

千机以主人自居,边走边和新朋友介绍这里的情况,

“看到那个生锈的转盘没有,以前只要丢钱币进去,就会滚很多很多的糖果出来呢。”

“很快就到家了,我收着最新型号的机油可以请你擦。家里还有一个傻乎乎的小家伙,名字叫小丫。到了我介绍给你认识。”

穆雪在一处废墟前停住脚步,那里倒插着半块断了牌匾,被白雪埋了大半,依稀可以看得见“牛记”二字。

一百年前,这里总是冒着热气腾腾的白烟。自己一个人住的那些岁月,为了省事,总会在回家的时候,顺便带走几个包子打发了一天的伙食。

“年轻的小姑娘,怎么能天天只吃包子。小心长胖了嫁不出去。”那个卖包子的大婶偶尔会叉着腰这样说。

穆雪也不知道自己的记忆为什么到了这里突然就变得这样清晰。

“牛婶前几年就已经不在了。”岑千山站在她的身后,轻轻说道,“但牛记食铺还在,牛大帅一直开着它。”

隔壁的院子门被推开,暖黄色的灯光照在了门前的雪地上。

四面是无边的废墟和无尽残骸,是被漫长岁月湮没的一切。

只有一座小小的院子被精心地保留在了时光里,依旧亮着温暖的灯,固执地等着那个人归来。

岑千山握住了穆雪的手。如今他的手掌很大,指腹带一点粗糙的老茧,炙热又滚烫,把穆雪的整个手都包住了。

他握住穆雪的手,低垂着眼睫,绷紧的下颚咬肌微微动了动,很想叫一句师尊,但终究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

三只小小的傀儡,从门框边伸出小小的脑袋来看他们。

岑千山握紧穆雪的手,在雪地里留下两排真实的脚印,走进了家门。

穆雪真实地踩在了庭院中,院子中的一切,还是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仿佛不过是昨天,自己才刚刚离开。在外面打了一个盹,做了一个五彩斑斓的梦。

在飘雪的庭院中,她突然想起自己拜入师门的时候,师尊给自己心境的批语,

心安后夜雪庭际,满目瑶花无处寻。

一朝明悟有情道,外域天魔不敢侵。

原来不管是从前,现在,还是过去。自己安心之处,依旧在这片雪夜华庭之中,在院中这个人的身上。

雪里花开,满目瑶花,心安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