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从她的彩门在此地出现和黑门对峙之后,这里的世界和浮罔城之间的连接明显地慢了下来。

只要她多拖延一些时间,浮罔城的所有祭坛都被清理,或许即便是天魔也无法直接降临到那个世界。

徐昆坐在门楼着话“真是愚昧又无知的人类。人类个体那些所谓的情感,对我来说根本毫无意义。我身为天魔,不过是履行天道所赋予的使命而已。至于我脚下,一两只蝼蚁是痛苦还是悲伤,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你曾经也是一个名叫徐昆的人类。”穆雪从怀中取出一枚符玉,举在徐昆眼前。那枚风吹日晒了三百年的符玉上徐昆两个字被交错的线条划去,

“你也曾在一间密闭的屋子内,彷徨痛苦,犹豫挣扎过。你也曾和师门同伴体会过欢笑和快乐。那些不可分割,在你身上发生过的经历,才构成了如今我眼前的这个生物。即便你如今忘记了,你也不该否认生而为人的情感价值。”

徐昆闭住了嘴,目光落在那枚符玉上,凝望了许久。“你还年幼,被局限住了视野,建立在愚昧的视野之上才会有这样的所思所想。”他随后冲穆雪挥挥手,“你退下吧,这一次我不伤你便是,你也不要想着阻拦我。”

穆雪缓缓抽出了自己的忘川剑,和梦中不同,此刻的剑身寒如秋水,面对强大的敌人,依旧战意澎湃。

徐昆便抬起了手,浓郁的黑烟从四面滚起,向着穆雪扑去。

对于徐昆来说,这是一场索然无味的战斗,他只不过轻轻动了动手指,眼前那个弱小的彩门继承人早已经浑身是血。

如果没有彩门的光护着她,她大概早被自己碾成灰烬了。

但不论倒下去得多凄惨,她总能撑着那柄该死的剑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明明已经浑身像一个血人一般,站都站不直了,但终究还是扶着属于她的那道五彩斑斓的门,固执地慢慢起身。

有了她和这道彩玉门楼挡在眼前,自己便无法降临到人间的世界。

“放弃吧,何必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葬送了自己。”

“你为什么会在发抖,其实你很害怕吧?没有人会不畏惧死亡。”

“或许你仗着自己那一点小秘密,觉得可以不惧生死?难道你就不为刚刚和你结合的那位伴侣想想吗?难道你忍心让他再等上百年?”

穆雪慢慢站起身来,红色的血液从头顶顺着脸颊流下,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狼狈过了。仿佛回到百年前,被天雷劈死的那一刻,心有不甘,拼尽全力,到了最后只是盲目地咬着牙,一遍又一遍顶着巨大的痛苦站起来。

“我……不是为了任何人。”穆雪以剑支撑着自己的身体,“我为的是自己的道心。”

“我喜欢那个城市,和那里面所有好和不好的人。”

“既然我肩上担了这份责任,就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毁城杀人。”

“他那么可爱,我当然舍不得他。但我和他心意相通,他一定能明白我的所思所想。不论如何,我和他都还有很长的路要一起走。”

“我们永不孤独,不像你这样,置身黑暗,永生和欲望的妖魔为伴。”

浓稠的血液糊住了眼睛,眼前的世界混沌一片,穆雪几乎已经看不清了。通往浮罔城的连接闭合了没有,她不知道。徐昆是不是被她激怒了,她也不清楚。

直到一个坚实的怀抱接住了她。

“你竟敢把她伤成这样!我誓要你百倍偿还!”

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咬牙切齿地说。

“这可是我们最小的师妹,你敢把小雪伤成这样。不管你是谁,我们都必定和你没完。”

还有许多吵吵嚷嚷的声音这样喊道。

穆雪勉强举起手臂,擦掉了眼前的血污,在她的视线里,只看见了一圈坚定的后背,把她围在了一个小小的空间里。

那些特意被她远远支走的师兄师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面对着强大到无法抵御的敌人,他们用自己的背后围护住自己。

穆雪被抱在一个熟悉而温热的怀里,觉得自己浑身都疼。

对面是强大无敌的存在,自己这边不过是脆弱如蝼蚁一般的生命。但她的心突然就变得前所未有的安定了。

她透过那些负了伤,却依旧坚定挡在自己面前的肩膀看去,看到了徐昆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中的面庞。仿佛从那张面容上,看见一种名为羡慕的情绪。

也不知是为什么,或许因为所有的祭坛都已被清除,无法再连接上现世,那扇黑色的门楼终于从眼前消失了。

“天哪,这就是天魔,也太恐怖了。”受伤不轻的丁兰兰瘫倒在了地面上,“为什么我们要和这样强大的魔神战斗啊。”

“都说了,叫你们走远一些,跑回来干什么。”穆雪躺在岑千山的怀里,看着浮罔城那灯光交错的夜空。

小徒弟生气了,别过脸去一直都不看自己。快想想怎么哄回来。

“我走着走着,就感觉不对劲。”林尹说道,“总觉得你刚刚的口气和你小时候使坏的时候特别像,急忙跑回来看看。果然被我猜对了。”

穆雪“师姐,你别逗我笑了,我伤口好疼啊”

“好歹你也是小师妹,我们做师兄师姐的,怎么也不能看着你被人欺负。这不是我们逍遥宗的风格。”

年叔的医馆里,一个又一个的重伤员,被愤怒的年叔包成了粽子。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见到天魔不赶快跑,还上杆子去挑衅。”年叔一边忙碌,一边骂骂咧咧,“我之前就该直接挖坑把你们埋了,倒也不用这样反复浪费药材。”

穆雪浑身绑着绷带,也不生气,躺在那里还笑,“您多说几句。明天就要回去了,以后想再听年叔念叨一耳朵,也不容易了。”

年叔的手顿了一下,冷哼一声,“趁早回你们师父那里去,省得我担着责任,天天提心吊胆。”

在穆雪慢慢爬起身,往外走去的时候,突然一个装着丹药的小储物袋丢在了她吊着绷带的胳膊上,

身后传来老人别别扭扭,哼哼唧唧的道谢声。

“拿回去省着点用,多亏了你,我这老骨头还能这样安安静静地待在浮罔城里。不用被魔物撵着搬家。”

第86章

穆雪师兄妹几人,坐在浮罔城一家酒肆的厢房内。

虽然各自身上都带着点伤,还都绑着绷带,但大家此刻的心情都很好。想到这趟旅程中的各种离奇遭遇和一路走来的种种收获辛劳,不免感慨万千。

“明天就要回去了,还真有点舍不得。”林尹喝了几杯,有些上头,摇晃着空了的酒壶囔囔,“酒没了,叫小二哥再来点。”

丁兰兰劝道“悠着点吧,这里的消费不便宜。大家身上的灵石都没多少了,小心走得时候凑不够结账的灵石。”

穆雪笑着道“没事,我还留着点灵石。这一顿我来请,大家敞开来喝便是。”

林尹眼睛亮了“真的?你,你还有多少灵石。明日就要回去了,我还有好多想吃东西没尝到。”

穆雪心中感激大家冒死进入欢喜门相救自己,又占着岑千山分享给自己的雄厚家底,转了转戴在手指上的那一圈嫣红的戒指,把店小二叫了上来,

“把店里的特色菜全上一遍,要最好的酒。”

伙伴们发出兴奋地欢呼声。

“再请几位唱曲的娘子和奏乐的郎君来助兴。”穆雪拉住了小二哥,递给他一把灵石,“要教坊里曲乐最好的头牌娘子和郎君。”

林尹和丁兰兰拉着手差点尖叫起来,“小雪你可以啊,平时一点都没看出来你是这样的人。”

“所以我觉得,看一个人真的不能只看表面,也不能道听途说。”程宴也喝得有点多,举着杯子站起身来,

“想当初在山上,我一直以为卓师弟是个孤僻冷傲之人,这一路走来,发现自己是大错特错。”他举杯敬卓玉,“相处了一路,才知道师弟是个满怀热血,慈心为怀的汉子。师兄我错了,这里和你赔个不是。”

卓玉有些不太习惯这样的热闹,举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一声不吭地喝了。

“还有啊,当初也觉得小雪师妹乃是高岭之花,不问红尘世事。”程宴又举杯敬穆雪,“却想不到师妹你一个女孩子能如此心怀大义,不计生死,普渡苍生。师兄我自愧不如,敬你一杯。”

穆雪和他喝了一杯酒,摆摆手,“并非师兄说得那样,这天底下哪有不计生死之人。要我特意为他人舍身,那是做不到。只是事情恰好摆在了眼前,道心上不容退缩罢了。相信换了师兄师姐们,也会和我一样。”

萧长歌想起刚刚冲进穆雪留下的彩玉门楼,直接对上了天魔徐昆,心有余悸,“天魔的实力,实在过于强大。幸亏城中的祭坛及时被毁,让他退回了虚空。否则不但我们全要折在这里,此刻的浮罔城只怕也已经生灵涂炭。”

“是啊,幸好他退回去了,不然我们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明天就回去了,应该再也遇不着那个魔头了吧。”

“今后如果还有这种事,小雪你一定不能再瞒着我们。”

“我们自己师兄妹倒也罢了,每次都连累岑大家和我们一道受伤,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明日走之前,还是该找他好好道谢辞行。”

“对了,岑大家为什么不来和我们一起吃饭。从医馆出来,我看他板着张脸,直接就走了,似乎不太高兴。”

“岑大家的性格是有些独特,但不管怎么说,他一路救助匡扶我们多次,真是一个十分好的人啊。”

大家借着酒劲热络地议论着岑千山。穆雪想到那个从年叔的医馆出来之后便一言不发,独自离去的背影,心底莫名有些发虚。

在那飘着薄雪的院子里。千机从屋内溜了出来。

“怎么样?”小丫悄悄问他。

千机双手做了个无可奈何的动作,“没用,劝也不听,就一个人坐在里面,一句话也不肯,只拿着他那个吊坠,翻来翻去地玩。”

小丫叹息一声“那可怎么办?”

“我都快替他急死了。”千机跺脚道,“穆大家明日就要回仙灵界了,主人他竟然不知道珍惜今晚的时间,一个人跑回来生气。”

庭院里的两小只快要替他们的主人愁死了。

千机拿出那本人类行为研究报告,在上面重重写了一行,陷入情网的男人闹起别扭,应该如何解决?

句子的最后,还大大地打了一个问号。

就在这个时候,院墙上发出了一点轻微的响动声,一个熟悉的脑袋从那里冒了出来。

这个庭院历经两代炼器大师的改良,具有高强度的防御体系。若是来访之人不规规矩矩敲响正门,企图从高空突破入内,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显然,此刻来的这个人对这里的各种防具十分熟悉。她一只手臂受伤,吊着绷带,只用一只手便轻而易举地破解了机关,翻过墙头,蹑手蹑脚进入了庭院。

她看见了千机和二丫也并不慌张,只无声地做了个问询的表情。

机和二丫迅速伸出小手,给她指明了岑千山所在的方向。

天早已黑透,屋子里并没有掌灯。

那个男人独自坐在小小的木床上,借着窗口照进来的微弱雪光,低头反复把玩手中那枚红龙吊坠。不知道是在焦虑地想些什么。

穆雪轻手轻脚走到他的身后,伸一只手捂住了男人的眼睛。她几乎立刻可以看见,那人后脖颈上那些细微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

“我受伤了,哪儿都疼。陪我双修好不好,这样能好得快一些。”

她俯在他的背上,轻轻用牙齿咬他的脖子。一手蒙住他的眼睛,不让他挣扎,“这次去我的黄庭。”

于是,她看见那位明明还在生气,却被自己亲一下就红了脖子的人,无可奈何地点了一下头。

昏暗无光的屋内,穆雪牵着岑千山的手,默念大欢喜秘法口诀,

“玄中之玄,天中之天,动精雪室,千液山泉,上有华盖,下有绛宫。”

伴随着法决的吟诵,穆雪的黄庭之中,景物发生了变幻,巍巍华盖从天而降,金楼穹窟由地而起。

屋外四面波涛荡漾,天空日月照临。屋子之内却是红纱帐曼,罗帷重重,香榻软枕,龙虎列位。

正是千山照水之处,雪中擒虎之时。岑千山发现自己的元神躺在暖玉温香的红纱帐内,一只眈眈白虎穿过重重罗帷,挨到他的身边亲热地伸出舌头舔他。

他刚刚想要避开,那条红龙已缠绕上来,紧束住了他的双手。

“不能乱动哦,这是功法的一个步骤。”穆雪坐在他的身边,一本正经地说。

岑千山便信以为真,只得在黄庭之中,凌乱的罗帐之内咬牙忍耐,任凭那龙那虎合起伙来,对自己为所欲为。强忍着触电般的感觉,越是束缚压制,越是轻易地陷入了快乐地旋涡。

直到龙虎合而为一,成为穆雪的模样,俯身轻轻吻他。之前堵在心里的那些埋怨和悲愤,还来不及说出口,便在细密而汹涌的快乐中,化为柔水,被冲于无形。

屋内春意盎然,庭院之中,

千机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认真补充了新观测到的答案。

对于陷入情网的人,没有什么事是一次双修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次。

几度雨云,龙虎渐歇。

在穆雪的身边,岑千山趴在床榻上,汗湿的长发粘腻着紧实的肌肤,脖颈红潮未退,他把脸别在枕头里,不肯抬头看自己。

穆雪拉过他的一只手臂,拆开上面缠绕着的白色绷带,轻轻抚摸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

在漫长的时光里,岑千山每一次开启幽冥万像聚魂阵,便割破手臂,以血祭祀,在肌肤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十字伤痕。

“我从年叔那里拿了膏药,可以祛除陈年的伤疤。”穆雪的手指在那些陈年的旧伤上划过,“以后,我们双修一次,我就替你消掉一道疤痕,好不好?”

埋在枕头间的岑千山转过头来看着她,那深埋双眸中欲说还休的情丝当真令人心动。

明明刚刚面对天魔的时候,还凶巴巴地咬着牙要别人血债血偿。到了自己面前,怎么就柔软好欺负到这副模样。

他想要问自己能不能留在魔灵界,想问自己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岑千山最担心害怕,又不愿问出口的事情,穆雪心里当然明白。

她和小山一起趴在那小小的木床上,取出了一枚小小的彩玉门牌。

“你知道这道欢喜门最大的作用是什么吗?”穆雪把掌中小小的神器递给岑千山看,“是可以让你跨越空间,随时到达自己心上人的身边。”

这句话音一落,岑千山的双眸里,瞬间就有了星光。

“本来,我想着回到师门之后,再用这个门楼回来找你。但是托你的福,这一次来到魔灵界我的修为大涨,很有可能回去不久,就该去矿留金,凝结金丹了。”

“我主修结丹,结丹的时间长短不一,短则数日,长则数年,尽量要在师长的护持下稳固境界多时。我怕让你等得着急,所以想着把这个留给你。”穆雪把那枚价值连城的神器,放进了岑千山手中,“如果你想我了,就来仙灵界找我。你和我同源双修,你当也能驱动此门。”

岑千山看着手中那五彩斑斓的法器,他这些日子患得患失,心中最为焦虑之事,无非是穆雪还要回去。

仙魔两界一隔,十年也难见一面。他万万没有想到,穆雪不仅已经找到了办法,还愿意将此事的主动权递到他的手中。连这样珍贵的法宝,都愿意借给自己使用。

他握着掌心的小小门楼,很想说一句,不必如此,我等着你来找我便是,就是千年百年我也等得住。

可是心头酸涩难明,这么简简单单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若是从前,没有见着师尊,多少年也都熬得住。可如今既已见了师尊,反而觉得一时一刻的分别,都令人难以忍耐。

穆雪又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听说凡人夫妻结婚之前,要给对方一个信物,作为定礼。这就算我给你的定礼好了。等你到我身边之后,再把它还给我呀。”

岑千山收拢手掌,将那枚彩玉握在掌心,轻轻嗯了一声。

第87章

在传送法阵将要关闭的最后一日, 守在御行阵外的娄学林有些坐不住了。频频爬上高处不断向远处张望。

直到看见废墟的道路尽头,出现了那六个完完整整的身影,他压在心底的一块大石才彻底放了下来, 长长地松了口气。

短短的几日旅程, 归来的六个孩子似乎和离去的时有了很大的不同。

孤僻不合群的男孩收起了他浑身的刺, 正略有些不自在地被身边的伙伴搭住了肩膀,听着身边师兄弟们热闹的话语一路走来。

高傲而娇气的小姑娘们身上绑着带着血迹的绷带, 亲亲热热地拉着彼此的手。

那位一进师门就被捧在云端,时时刻刻紧绷着自己的孩子, 似乎解开了捆住身躯的枷锁, 正和身边的人说着什么, 放松而愉快地笑了起来。

但所有的这些孩子里, 最让娄学林吃惊的还是上一次大比的魁首,逍遥峰出身的那个张小雪。

在这位金丹期修士眼中, 这个孩子整个人看起来就像那即将跃出海面的丹阳, 摆脱了所有的淤泥和沉疴, 周身遍布满溢而出的光芒, 掩也掩不住的灵气跃跃欲出。

娄学林突然意识到,这位年仅十六岁的弟子,已经达到了筑基期的顶峰,很快就要结丹了。

经此一行, 或许当年那“雪里开花”境的孩子,会成为归源宗有史以来, 最为年轻的一位金丹修士。

穿过通魔御行阵,回到逍遥峰的穆雪,遭到了师兄师姐们的热情迎接。

“小雪,哈哈, 太好了小雪,终于回来了,你不知道我们有多为你担心。”苗红儿抱着穆雪转了几个圈,“快让我看看,瘦了没?师姐给你煮了好多你爱吃的,都在厨房里热着。”

叶航舟顶着一双熬了几夜的黑眼圈,“没什么好担心的。我都说了,小雪嘛,那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便是向来冷淡的付云,也难得地露出了一点笑容:“魔灵界之行,凶险异常,每一次都有人死伤。你去的这几日,不说我们大家,便是师尊都着实为你担心,不知坐在庐中为你摇了多少卦。”

冰雪飘摇的浮罔城,烽烟四起的欢喜殿。一路的艰难险阻,伤痛疲惫,被这样温暖的师门瞬间治愈了。

见过了师兄师姐,又分别给掌门和师尊请安。一通热闹之后,穆雪回到了自己开满桃花的庭院中。

关了院门,一切重归寂静。穆雪躺在清凉的回廊中,别有一种安心舒适的感觉。

院中落英缤纷,桃花如雨,不由的让她想起了开在某个人心中的那株桃花树,和他们在树下干过的那些荒唐事。

小山现在干些什么?他应该很快就会来找我吧?

不对不对,明明是我嘱咐他略微等个几日,好让我在师门之中凝结金丹,再找个机会禀明师尊。

只是分离了一日,怎么就开始这样想他。

穆雪在飘落的桃花中闭上了双目,静下心来,开内视之眼,进入了自己的黄庭之中。

黄庭之内,日月交替,心湖浩浩,金屋伴水,罗帷缥缈。

只是想藏在金屋中的那个人,如今却还不曾来。

穆雪坐在帷帐之内,伸手抚摸匍匐在身边的白虎。

身边的白虎很快变幻形态,成为了自己想念之人的模样。

水虎乃是自己肾气所化。运转欢喜大法双修之时,其实便是以小山替代水虎同自己元神相交。

“所以你才总是变成他的模样吗?”穆雪伸手,轻轻摸了摸那“水虎”的脸庞,用手指描绘他眉眼的轮廓,指腹揉过他迷人的双唇。

每次这样欺负小山的双唇,总会让他露出可爱迷人的模样。

心中想起和岑千山在一起的种种情况,想到他的每一分可爱的反应和每一种动情的模样,都是由自己一点点开拓发现出来的,穆雪便忍不住开始心猿意马。

反正是在自己的黄庭之中,面对的也不过是自己精气幻化的情人。对他做一点乱七八糟的事,应该没什么关系吧?穆雪悄悄这样想着,伸出了自己的魔爪。

在那间飘雪的庭院内,正打扫着屋子的岑千山突然愣住了。

“主人,主人,这些画册要不要收起来,下次带去给穆大家看。”小千机顶着一叠画册往他身边跑。

“出去。”主人突然生硬地说。

“怎么了主人?主人你的脸怎么那么红?是不是病了?”

“不……没事。你先出去……唔……去和小丫玩去。快……一点。”主人满面飞霞,声调都变了,结实的双手撑住床沿,跪在了地面上。

千机慌慌张张想要靠近,却被主人用灵力束住,托出了屋外,丢到院子里。屋子的大门随后砰一声迅速地关上了。

千机在地上翻起身,还想往屋子里跑,被在庭院中的二丫伸手拉住。

“拉我做什么?主人他不对劲。”千机着急道,“你没听见吗?里面好像发出了好奇怪的声音。”

“别进去,”二丫严肃认真地对他说,“据我所知,人类的男孩长到一定的年纪,都需要一些私密的夜晚时间。当然,据说女孩也是需要的。”

千机转动小小的眼睛,来回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和二丫。最终翻出了自己随身的笔记本,记录下了二丫说的这句话。

……

天空飘着细细的白雪。

十妙街的旧址,阮红莲沿着荒废多年的道路,慢慢走到已逝故友的旧居前,轻轻敲了敲门。

来开门的是一只活泼的小傀儡。

而自己好友当年收的小徒弟,如今在浮罔城声名赫赫的岑千山,正卷起袖子,以一只手指支撑着地面,让巨大化的千机坐在他的脊背上,在院子里做最基础的体能锻炼。

“你这是在做什么?”阮红莲奇怪地问,“到你这样的程度了,还需要做这样基础的练体吗?”

岑千山看见阮红莲的到来,站起身来,挽了一下被汗湿了的头发,恭恭敬敬行了一个晚辈礼,“不曾日日如此,只是近日偶尔借此调整一下心态。”

他的头发抓到脑后,露出漂亮的额头,额头和脸颊上都挂着汗滴,使得原本就白皙的肌肤显得更加通透如玉。

温顺低垂的睫毛下,迷人的眼睑带着笑,那如水的眼眸里透出点点星芒。

整个人看起来烁烁生辉,夺目而耀眼。

穆雪的这个徒弟生得十分俊美,阮红莲是知道的。但这些年他一直郁郁寡欢,颓废而消沉,把自己藏在阴暗悲凉的斗篷中。

今日,不知为何,他终于像那破茧而出的蝴蝶,彻底地在春日里舒展了美丽的蝶翼。玉树流光,郎艳独绝,明艳到令人惊叹的程度。

“你,”阮红莲看了他半天,突然变了脸色,“你这是金丹圆满,即将渡劫了?”

“是的,”岑千山没有否认,面上飞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我本已接近金丹大圆满多年。近日……近日又得了一些补益,终究功行圆满,准备冲击元婴。”

鬓发斑驳的阮红莲张了张嘴,呐呐道:“你,你这就到了冲击元婴的时候了?”

阮红莲心里清楚,一百多年前,自己的好友穆雪渡劫失败,身陨道消,给她的心里造成了严重的撼动,使她失去了跨越境界,冲击元婴的勇气。

近几年来她的境界更是凝滞不前,再无寸进,以至于真元漏尽,容颜渐衰,眼见就走到寿元的尽头。

岑千山对穆雪的感情,阮红莲是最为清楚的。穆雪的离开对他的打击远比自己来的更为沉重。

但他却没有像自己这般畏惧退宿,反而一路奋进,在修为上不仅超越了自己,成为浮罔城第一强者。如今更是在这样的年纪便功行圆满,准备直面当初穆雪所面对的恐怖天劫。

“你……都准备好了吗?你心里真的就一点都不怕吗?”阮红莲在佩服的同时,心中不免也为他担心,数百年了,魔灵界都不曾听过渡劫成功之人。她不想看见这位故人的徒弟,再度重复穆雪当年的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