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种强烈的直觉,自己失忆前一定有什么特别可怕的记忆。让她不敢想也不能想,哪怕如今她已经失忆了,然而因为那段记忆而产生的后遗症这具身体依旧记得清晰,很多时候,身体比大脑反应的还要快。

“又在发呆了。”

裴然轻敲她的额头示意她回神,没想到这小丫头还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呆。

“我说,不准再想了,听到没有?”裴然想和她亲密是真的,但他刚才的那一系列举动,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想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忘记之前的事情。

尤念如今才看出来他的意图,原本的气恼被愧疚与感动填满,她伸手抓住裴然的衣服,仰头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感谢。

“好,我不想了。”尤念眨了下眼睛,看着自己面前的男人。

他是真的好看,五官俊美双眸深邃。尤念的目光落在他弧度微弯的薄唇上,在红暖的灯光下,他漂亮的眼睛中印入一层惑人的红光,薄唇也比以前艳丽了一些。

人的好看分为很多种,而裴然偏偏是属于最危险的攻击型颜杀。

大多数的时候,尤念因他迫人的气息都不太敢看他,可这会儿她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男人很温柔,心中若有了他一席之地就会自动美化他所有的缺点,尤念看着看着,忽然就好想亲亲他了。

“裴然……”他并不是个会直接表达关心的人,如果看不懂他,他的温柔体贴时常会被人误会成恶劣暴戾。

想到他这些时日对自己的照顾,尤念说不出什么感谢他的话来,于是她将胳膊勾在了他的脖子上,一点点的靠近他。

裴然呼吸一滞,立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她凑过来。

嗡——

嗡——

丢在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满屋子的温馨泡泡被这声音戳破,尤念清醒了大半,微睁开眼睛想要退缩了。

“别管它。”裴然手臂环在了她的腰身上,他已经看出尤念想干什么了。

微微低头主动向她靠近了一分,裴然嗓音撩撩沉沉。尤念刚才是被气氛煽动才会这么大胆,这会儿看着主动凑过来的脸,她无措间只能踮脚在他唇上碰了一下,裴然不满意,让她重新亲。

“你快接电话吧,或许是有什么急事找你。”

手机的震动一直都没停过,中途停止过一两秒接着又重新震动,在这安静的屋子中十分突兀。

裴然皱了皱眉,垂眸掩盖住眼底的暗色。他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哪怕手机响个不停,他仍旧抱着尤念不放:“再亲我一下。”

“再亲我一下我就接电话。”

尤念无奈,抱住他的脖子本想碰一下就离开,谁知裴然忽然将她抵在沙发上反客为主,亲的急促又强势。

“唔……”尤念一口气没喘上来,她发现裴然霸道强势的时候根本就让人无力招架。

他好像是想吃了她般,吸吮的力道又重又疼,仅短暂几秒尤念的唇瓣就被他亲的殷红,感受到怀中人似是承受不住了,他微微松开她趴在她项窝间平复了下呼吸,低沉沉地笑道:“我的小念念总是这么可口。”

总是让他……欲罢不能。

此时,桌子上的手机已经震动停止、停止震动如此反复了数遍。

“……”

打来电话的人是在静轩吃饭的朋友,如果不是静轩出了大事,他也不会一直给裴然打电话。

裴然接电话的时候脸色就不太好看,等他打完电话,脸色就可以用阴沉来形容了。

趁着裴然打电话的时候,尤念走到床边扯了扯床上的红丝带,她没去听裴然说了些什么,只看到他将电话挂断后,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是出什么事了吗?”尤念见他面无表情的,一时也不敢过去。

此时两人一个人坐在床上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听到尤念的声音,裴然的目光从手机上收回,手撑在下巴上眯了眯眸子,没有说话。

“裴然?”周围的空气正在一点点凝固,尤念总感觉他是生气了。虽然他不是因她而生气,但他这样看着也挺吓人的。

裴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一会儿才重新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他话语简洁,三言两语就交待完想要说的话,这次尤念认真听了下,不由开口道:“你是要出去了吗?”

“嗯,是要出去。”刚才的阴沉只是刹那间,在重新面对尤念的时候,他又恢复了之前的神情。

裴然的手放在沙发扶手上敲了敲,见尤念还在看着自己,思索了一下才解释道:“静轩出了些事情,我估计短时间内不会处理完。”

他知道尤念折腾了一晚上肯定很累了,所以这次他询问了她的意思:“你可以跟着我一起去,到时候还是住在我们之前的那间房,也可以留在这里先休息,我处理完事情就会回来陪你。”

尤念巴不得赶紧离开这间屋子呢,所以她没有犹豫,想也不想就选择了第一种提议,裴然微微扬了下眉,只顿了一下就笑着说道:“这么粘着我呀?”

尤念睁大双眸看他,想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了,现在走吧。”静轩的事情容不得耽误,虽说那里如今不一定比这里安全,但裴然还是喜欢将尤念放在自己身边亲自看着。

尤念从床上起来的时候,忘了自己手上还抓着红丝带,刚才她看着裴然心情不好一时紧张就不停地搅着手中的东西,搅着搅着不知道怎么就在手腕上打了个死结,她刚站起来时被扯了一下,手腕吃痛,又跌回来了床上。

“怎么了?”裴然都走到门口了,听到尤念叫疼,以为这小蠢蛋又撞到哪里了。

回头他就见尤念趴伏在床上按住了手腕,从他的角度看去床铺上满目的红,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没没事,我马上过去!”尤念真是要被自己蠢哭了。

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撞墙傻掉的小鸡仔,都不用猎人打开牢笼,自己就主动钻了进去。

她生怕被裴然发现,一边回应着他一边焦急去扯手腕上的丝带,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缠上的,左一圈右一圈将自己手腕绑的死死的,缠的时候容易如今解都解不开,而且她被缠住的还是右手,简直是雪上加霜。

“你在床上磨蹭什么呢?”裴然侧靠在门框上,等了几秒仍没见她起来。

也不知道她在摆弄什么东西,胳膊动来动去像是在扯什么东西,裴然微微眯眸,察觉到不对劲儿后马上就走了过去。

“啊——”尤念扯到投入,被忽然出现的一只大手吓了一跳。

不知什么时候裴然走到了她的身边,他倾身握住尤念的左手,捏tangxin住往外一拉,尤念被丝带缠住的右手腕猝不及防就露了出来。

“你……”丝带暗红,在尤念软白的皮肤上很是显眼,这会儿因为她的大力拉扯,丝带缠绕在手腕上绑的死死的,都勒出了红痕。

尤念一见裴然过来了,惊慌羞耻下不由将丝带扯得更厉害,于是丝带越来越紧,红痕也越来越重,裴然眸色一暗,似笑非笑道:“自己绑的?”

尤念被裴然的目光看的浑身发虚,红着脸垂下脑袋,她支支吾吾解释了几句,声音小的让人听不见。

“抬手。”

裴然抬起她的手腕查看了一下,发现她缠的还真是结实,乱七八糟间根本找不到源头在哪儿。

不由又调侃了她几句,裴然笑着道:“你这是不想走了?还是后悔刚才拒绝我的求.欢,想用这种方式来暗示我……”

“裴然!”尤念的羞.耻度爆.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会闲着无聊过来玩丝带,如今把自己捆上了也就算了,竟然还被裴然抓了个正着。

“你快帮我解开好不好?”尤念想要理直气壮的让他别说了,但到底这是她自己蠢出来的祸,如今她只能央求着他,希望他来帮自己一把。

她一边这样说着,一边还用左手扯住一小段死命的拉扯。这丝带摸着柔软但绑紧了还是会磨伤皮肤,尤念被勒住的那几处都泛着疼意,裴然见她拉扯的皮肤红起大片,微皱着眉头道:“别乱动。”

“不知道疼吗?”裴然怕自己解丝带时再弄疼她,索性就不解了。

打电话让王经理送了把剪刀过来,他简单粗.暴的直接将丝带从床上剪断了。随着丝带的断开,原本死紧的绳子找到源头很轻松脱落下来,尤念松了口气,吹了吹自己红起来的手腕。

“……这丝带质料也太粗糙了。”没有了丝带的缠绕,尤念被勒出红痕的手腕一粉一白间变得更为刺眼。

裴然拉住她的手腕轻轻按了按,他微垂下视线意味不明的应了一声。

“嗯,的确太粗糙了。”

以前尤念不听话的时候,他也这样吓唬过她,但就算这样他也没弄伤她分毫,牵着尤念往外走时,王经理还站在外面,于是他嘱咐道;“以后这间房不要对外开放了。”

王经理应了一声,就算裴然不说,他也会为他留出来。

知道他们要离开了,王经理又找来人将房间重新打理了一遍。尤念随着裴然往外走了一步,却忽然想起了什么,扯了扯他的衣服道:丝带,丝带!”

她知道这家酒店是裴然家的,想起地上还有剪短的丝带没处理,本想让裴然赶回去把东西藏起来,以免让他们乱想。

裴然成功被尤念提醒,他停住脚步,转身对王经理道:“还有,把那房间中的丝带全部换掉,换成最柔软的布料。”

尤念一懵,无措回头时,恰好对上王经理复杂又略带尴尬的视线。

.

裴然带着尤念来到‘暗肆静’时,门口多了一排保镖。

虽然这里是VIP制度消费水平高,但每天进出的人仍旧很多,还从未向今天这般,门前安安静静的一个客人也没有,看起来压抑又严肃。

尤念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但这时才想起来问:“静轩出事了,为什么要找你来处理?”

裴然在车上一直握着尤念的手腕,他帮她揉了一会儿,如今皮肤上的红痕已经褪下了很多,下车时他帮她把袖子拉下,点了点自己身边这个小蠢蛋的脑袋,“为什么?”

“因为我就是这里的老板啊。”

裴然那次来时,的确没告诉她这里也是他的地方,但他以为经过上次他处理醉鬼的事情,她应该看出来了,没想到这姑娘反应迟钝失忆后更是蠢出了新境界,愣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尤念还不知道自己又被嫌弃了,她愣了一瞬马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当时还纳闷静轩的经理怎么这么听你的话呢,原来你是这里的老板啊。”

裴然笑了笑,揽着尤念进入大厅,听到她娇娇俏俏道:“我还当你是靠刷脸呢!”

“刷脸?”裴然挑了挑眉,越来越佩服自己这位小妻子的脑洞了。

其实这所会馆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产业,而是他和萧辞、高格和李阿默在高中的时候,拿着自己的零花钱一起创建的。

当初提出策划案的人是裴然,注入资金最多的人也是他,萧辞性子冷,和他一样也是从小接触自家公司事务,所以忙碌的他投资最少,同时也最少管这里。

李阿默是抱着玩玩的心态将自己的私房钱抛进来,算是支持兄弟的一份儿,就只有高格一人占得分量多些,他当初出力出策也不少,偏偏他现在吊儿郎当的,觉得只要有裴然在就万事大吉。

如今好了,裴然管的少了,高格也懒得管,于是时间久了这里的管理松弛里里外外到处都是问题,裴然那天在看到有人醉酒闹事时就察觉到了不对,不过他最近重心都放在了尤念身上,本想缓缓再处理,没想到这一缓就缓出了大问题。

简单的和尤念说了下自己的创业史,裴然并没有带着尤念直接奔五楼,而是先去了二楼。

尤念还在感叹裴然年少时的经商头脑,随着他一路进到‘暗夜’后,才看到了问题。

“这里怎么这么安静呀?”暗夜的彩光灯还在亮着,然而偌大的空间里却没有一个顾客。

尤念一进来就看到这里桌子椅子倒了一地,吧台上的酒大半碎裂,就连中央舞台上也一片狼藉。

她随着裴然又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里侧还有两三个人坐着,这应该是酒吧请来的驻唱歌手,身边还放着吉他乐器,不过其中的一架乐器断开了,有个女孩儿在旁边哭,另一个男孩儿胳膊上还带了伤,在旁边轻声安慰着。

“其他人呢?”裴然的走近吓到了他们,尤念赶紧出声解释了他的身份。

这几人中哭的哭伤的伤好歹还有一个能说话的,抽了几口烟,角落里的男孩低声解释了几句,尤念这才知道这里之前涌入了一伙儿凶神恶煞的人,二话不说就把这儿砸的稀烂,甚至还动手伤了几名员工。

对比尤念的惊讶,裴然表现的极为平静,这些事情他在电话中就已经知晓了,彩色的灯光流转间照过他俊美的面容,他面无表情的环视了下周围的狼藉,开口道;“孙凡呢?出事后他去了哪里?”

暗肆静是一层一个管事,裴然口中的孙凡就是暗夜的经理,只可惜自从这里出事后他就消失了踪影,丢下一众员工不管,只留下了这么个烂摊子。

之后裴然又去了三楼的肆阁,比楼下的状况好了一些,这里的破坏程度并不严重,等到了四楼,静轩安安静静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般,摆设仍旧和尤念之前见到的一样,应该没有受到波及。

“他们是没上四楼吗?”

尤念的问题让裴然弯了弯嘴角,自从去过二楼,他就再也没笑过。如今他露出的这抹笑容说不出的冷意,脚步忽然放缓了一些,他淡声道:“他们不敢来。”

这里的VIP制度也有等级之分,楼层越高能进入的门槛也越高,能上四楼的人都非富即贵,如果那群人敢来四楼闹事,那才是真的不想活了。

静轩的装设偏于复古,走到一扇翠碧屏风前,里侧的说话声忽然变得清晰起来,最靠近走廊的那间包房,大门未关屋内桌椅倒地,有人暴躁道:“这么大个烂摊子,你说要怎么收拾才好!”

“你问我怎么收拾?我能有什么办法,我看你还是打电话把裴总叫来吧!”

“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告诉他我们还有命活吗?如果他继续追查,查出别的事情来咱们都要完蛋!”

“可如今暗夜和肆阁一片狼藉,你让我们怎么办?你静轩倒是只毁了一间房能轻松瞒过去,你让我们两个怎么办!”

尤念屏息听了一会儿,才知晓原来这里的烂摊子这几人还没告诉裴然。其实想想也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这些人怎么敢说,她扭头想去看裴然的表情,余光扫过发现自己身后还站了个人,她吓了一跳,回头才发现高格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

收敛了平时的嬉笑,这时高格眉眼间戾气翻滚。他刚刚应该也查看过二三楼的残像了,不过他情绪没裴然控制的好,看他这样应该是愤怒到了顶点。

隐约间,尤念好像听到那几人提起了高格的名字,高格听到后二话不说就冲了进去。

他得出现吓坏了房间中的几人,抬脚就朝一人踹去,高格冷声道:“你们几个还真是我的好儿子,好事想不到我倒想让我来给你们收拾破烂堆子。”

“怎么?看着我很少管这里,觉得我很好说话?”

尤念这还是第一次见高格发火,她总见这人笑嘻嘻的还当他没什么脾气。

屋内吵闹间一双手忽然罩在了尤念的眼睛上,眼前忽然的黑暗让她心中一咯噔不由僵住了身子,裴然像是想到什么般迅速将手撤了回来,揽着她朝五楼走去。

“你先回房间休息吧,累了就先睡,不用等我。”高格已经出场了,他去晚了也不太好。

裴然原本想送尤念上去,但尤念拒绝了。上次她来时已经记住了这里的路,催促裴然赶紧去处理正事,她上楼后并没有直接回房间,而是去了有食物的休息区。

或许是下面两层的变故也传到了五楼,总之这里比上次来时冷清了不少。

尤念有些饿了,本想从这里吃些东西再回去,直到拐过弯走到休闲区的区域内,才发现角落里坐了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尤念:是谁,是谁坐在了那里!

裴然正在默默抽出自己四十米大刀。

第39章 好看的老公(九)

静轩五层的灯光很亮, 但不像青门酒店那般亮如白日。

休息区中有一扇墙壁是完全透明的, 顺着它可以看到外面的街道。天l*q黑后, 整座城市霓虹闪烁,带着些忙碌的虚幻感。

尤念脚步轻, 她踏入休息区时并没有引起那人的注意。一开始她也没怎么在意,见这里有人坐着,她就想拿些东西回房间再吃,直到——

她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

那是一位很陌生的男人,但她第一次来静轩时,曾偶遇了他两次。

一次是在泳池区,一次是走廊有醉鬼闹事,当初隔着些距离她只觉得这男人好看是好看, 但是气质太过冷漠,如今她端着餐盘靠近了些,这种感觉就更强了。

不过很奇怪, 尤念明明不认识他, 甚至都不知道他叫什么, 但是每当看到他的时候, 心脏就会跳动剧烈,还有些小紧张。

存了些好奇的心思,尤念拿完食物后并没有回房, 她端着餐盘坐在了男人的斜对面。

莫名有些心虚,尤念坐下后很久没敢抬头看,直到她借着喝水的姿势微微抬了下头, 这才发现男人压根就没注意到她,他手臂半撑在桌子上长睫下垂,目光好似一直在看桌上的手机,神情不辩,但疏离感浓郁。

他脖子上还挂了耳机,长长的白线略微一绕挂在了他的右耳中,所以他是可以听到周围的声音的,但显然尤念的出现让他提不起兴趣抬头。

虽然知道他没有注意到自己,可是尤念并没有明目张胆的观察他,她只是借着每次喝水的时候会往他那边看一眼。

也不知道他手机里有什么东西让他着迷,从尤念注意到他后,他的姿势就没变过,有了浓密的睫毛做屏障,尤念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睡着了。

啊,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尤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自从看到这人后,不知不觉间竟然将全部思绪放在了他身上。

下意识摸了下自己手上的婚戒,尤念有些心烦意乱,为了将注意力从男人身上收回,她将思绪全部放在吃东西上。

“陆总。”

又一次去拿桌边的杯子,尤念的已经克制着自己很久没往他那边看了。就在她吃完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休息去中忽然匆匆走来一人。

那人三十岁左右一身板正西装,可能有什么着急的事情,他进来时并没有注意到尤念,径直走到那男人身边道:“陆总,下面出事了。”

下面?

休息区中很安静,再加上尤念距离他们不远,所以很清晰听到西装男人说的话。

她还没忘记自己是在哪里,所以在听到那人说下面时,很快就想到了二三层的惨状以及还待在四楼处理事情的裴然,目光不由就看了过去。

被叫陆总的男人并没有因为西装男人的匆忙而显出什么情绪,他只是在男人靠近时,抬手将手机屏幕扣在了桌面上。

不慌不忙的抬起脸,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左前侧,尤念没想到他会忽然看向自己,大型车祸现场下两人目光相撞,一人冷淡疏离,一人惊慌无措,西装男子顺着他的目光,这才发现休息区中还有别人,于是赶紧将声音压低,倾身在他耳边说了什么。

男人有双很漂亮的眼睛,不同于裴然的勾人富有攻击性,他给人的感觉总是淡淡的,高高在上像是不染俗世的神祇,也如同一片霜花,美则美但让人无法触碰,洁净中夹杂着无尽寒凉。

见他的目光还在看着自己,尤念像是被他冰到一般,为了让自己显得不太慌乱,她还对他扬起一抹友好的笑容。

她记得男人上次在走廊上时,临关门前也很莫名的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知怎的,尤念就产生一种他或许是认识她的荒诞想法,于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试探一下。

不过很可惜,男人在看到她笑时,并没有什么反应。

他只是些微眯了下凤眸,长睫轻颤间很快又收回目光,与此同时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发一言,径直随着西装男人离开了。

尤念靠着出口而坐,所以男人离开时必定要要从她身边经过。被他刚才看得莫名,这会儿尤念也没敢在他路过的时候抬头,好在男人路过她时也没什么停顿,他走的很快,尤念于他就好似陌生人般。

真的……不认识吗?

直到男人走出好远,尤念才松了口气。

她好奇的又往男人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隐约间她觉得男人的背影有些眼熟,就好像在哪儿里见过。

在哪里呢——

灵光乍现,尤念忽然想起,那天她终于从饭桌上出来时,也曾在静轩四层的走廊上见过这个背影。于此有关联的还有一个名字,又想起那张写着名字的千纸鹤折纸,尤念睁大双眸,有些不可置信。

他是南诸??!

尤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只是本能的对这个名字十分敏感。

仅这一个名字,就足够让她思绪纷乱展开想象了,何况她刚刚看到的很可能就是南诸本人,不过她记得刚才西装男人喊他‘陆总’。

“陆?”

尤念看着男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微微歪了下头道:“陆……南诸?”

.

静轩出的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往小里说,不过就是一群愚蠢的人受人挑唆过来闹事,最愚蠢的当属‘暗肆静’这几位管事。

往大里说,就是有人钻了‘暗肆静’的空子,这里愚蠢的几位管事收受贿赂不止还背主产生了歪心思,更有看戏者提前发现了这一切,于是故意排了出戏给裴然这里添把火。

暗肆静的几位管事中,暗夜的孙凡最为胆小没主见,他一见裴然和高格来了,就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事都抖落了出来。

暗肆静一共有三位经理,其中孙凡管二层的暗夜,武强东管三楼的肆阁,蔡康伟是四楼静轩的经理,其中也管着与静轩相通的五层,他管的最多接触的客人也最尊贵,所以同时他也管着其他两人,权利最大。

今天这场灾祸的起因裴然最早也看到了,就是有醉鬼闹事,暴发户撞见自己的小情人和小白脸过来私会。

裴然当时因为担心尤念,并没有去管这些事情,于是在裴然走后,这场闹剧仍在继续,蔡康伟在一边指使着拉架一边没有其它作为,浓妆艳抹的女人被打后撒泼哭泣,小白脸被暴发户商人拉出来也是各种踢打。

暴发户为人粗鲁嗓门大,迟迟没有收场的闹剧引来这里其他客人的不满。但凡能来这儿吃饭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大人物,后来蔡康伟见软的收不了场就咬牙命人将这几人全部丢出去。

暴发户好像就是在等他这句话,顿时就火冒三丈。他大骂蔡康伟人前人后两幅面孔见了钱像是见了亲爹,前天他给他送钱时他还知道喊爸爸,如今竟然翻脸不认人。

他声音很大,在场的很多人都听到了。

其中最靠近他们闹事的一间包房中,坐着的刚好是裴然的好友,他一听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裴然,谁知没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乒乓响声,隐约间他还听到有人说,二三楼忽然出现一群大汉,不仅砸了场子还伤了人。

所以说,这件事的起因是因为蔡康伟,他仗着裴然将会员审核登记的权利交给了他,就起了歪心思,通过收钱的方式把一群没资格来这里消费的人弄了进来。

“去,查一下今天砸场子的是些什么人。”裴然坐在沙发上看向一旁颤巍巍的三个人,他此刻很平静,然而就因平静才最为可怕。

高格可没他这么能装,他深呼几口气还是无法抑制心中的愤怒。他从没想到竟然有人敢来他们的地盘闹事,如今倒好了,今日在静轩吃饭的人估计不少都得知了二三楼的惨状,指不定回去后怎么嘲笑他呢。

“查他们干什么,不应该查那什么狗屁暴发户么?”只要一想到二三楼的惨状,高格就想手撕了那个人。

裴然有些心不在焉,听到高格的询问时他还在想着别的事情,半响后,他才道:“这件事没这么简单。”

听完蔡康伟几人的说辞,高格的思维只留在了内部问题,却完全没考虑过外部因素。

暗肆静建立多年,刚起步时它也只是间酒吧,是后期才越做越大的。随着他们几人的长大,这家会馆才会越经营越好,再随着他们圈子中各种好友的加入和引流,它逐渐引来多方不满。

其中距离暗肆静最接近的□□利益最为受阻,裴然并不觉得今天这场灾祸是场意外,倒完全像是有人刻意为之。

简单和高格点通了几句,他瞬间就反应过来。

在得知这件事背后有鬼后,他收敛了愤怒倒是逐渐平静下来,速度很快的吩咐人去查那群人的底细,和裴然预想的那样,这件事和隔壁皇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皇权□□的老板姓陆?”

高格微微皱起眉,像是想到了什么般,咬着牙道:“他叫陆舟航,倒是有点背景。”

如果是他的话,那倒还真是有点嚣张的资本。

裴然的心思没放在陆舟航的背景上,他只是对这个名字比较感兴趣,微微眯了眯眼睛,他喃喃的重复了遍他的名字:“陆……舟航?”

眸子一凛,他很快想到了什么,就在高格撸着袖子要和裴然科普陆舟舫背后的势力时,紧闭的大门被人敲了敲,进来的人是裴然留在外面的保镖,他简洁道:“老板,陆氏有人想见您一面。”

“……”

等到休息区空无一人后,尤念一个人又从这儿坐了一会儿。

她是有些累了,趁着裴然还没回来,就回房间去洗了个澡。

洗澡的时候,她脑海中莫名就想起西装男子那句‘下面出事了’,一开始她没有多想,只以为他们是才知道下面对被砸了场子,可是后来她越想越不对劲儿,开始担心是不是裴然过去后又出了什么事儿。

一向洗澡磨蹭的她不由就加快了速度,从浴室中出来后她看了眼时间,见这么长时间过去裴然还没回来,得不到一点消息的她有些坐立不安。

因为不放心,她刚刚被热水温暖的身体在一点点降低。又等了一会儿,她见裴然还没回来,就穿上外套,想要下去看看情况。

此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整个静轩比她刚才来时还要安静。尤念下来的匆忙没来得及换鞋,略大的拖鞋让她走起路来拖沓许多,所以走廊上的脚步声很清晰。

她先去了他们之前停留过的第一间包厢门,房门紧闭,她敲了敲没有得到回应,试探的一拧,结果房门轻松就打开了。

“没人?”这间包厢的已经被人清理过了,原本脏乱的地上已经干干净净,坏掉的桌椅也像是不见了,就是一个人也没有。

呆愣愣站在包间门口,尤念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

“裴然,你在吗?”越是安静没人,尤念就越是害怕。

她现在好怕刚才听到的那句‘下面出事了’真的是裴然出事了,脚步不由就仓促了一些,她边走边喊着裴然的名字。

“裴然!”

她出来的慌了,忘记把手机也带出来,此时她联系不到他不由有些着急。

一路走到走廊的最后一间类似办公室的门前,她想着如果还找不到人,就赶紧回去打电话问问。

咔——

就在尤念准备敲这间办公室的大门时,黑色的大门忽然被里面的人打开了。

尤念抬起来的手僵在空中,她抬眸看向敲门的人,在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容后,想也不想就扑上去抱住了他。

“你怎么也不回我一声呀!”终于松了口气,尤念抱住裴然的腰身,抬起小脸委屈巴巴的看着他道:“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

“你找我?”裴然所在的房间隔音效果很好,他一开始根本没听到尤念的声音。

隐约间他只听到了模糊的几声,因为这里的人都被他清走了,所以他听到声音后才会出来查看,没想到一开门就迎来了一个热情拥抱。

“怎么出来了?”摸了摸怀中小姑娘柔软的头发,裴然低头看向她。

她身上香香软软的,一看就是刚刚洗完澡,裴然闻着她身上的香甜,一点儿也不想把人松开,接着他很敏锐的察觉到身后投来的视线,不由将人圈的更紧,把她的身影挡的严严实实。

“你什么时候回去呀?”见他没出什么事情,尤念就放心了。

此时走廊上的窗户未关,呼呼的凉风不停地在走廊上蹿流,尤念刚才只想着裴然了还没察觉到什么,如今往他怀里一缩才察觉到冷意,不由又往他身上埋了埋,细闻之下竟然闻到了淡淡的烟味。

“想我了?”裴然总是能歪曲尤念的意思,察觉到怀中的人越埋越深还不停地拱来拱去,他莫名就想起很早之前,自己抱过的那只小比熊。

略凉的指抚过她的脖颈上的皮肤,尤念被他冰了一下不由抱他更紧。

裴然越看越觉得她想是那只小比熊,不由低笑出声,眉眼间荡着春色抬起她的小脸捏了捏,戏谑道:“什么时候这么黏人了?”

尤念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想说她刚才是太担心他了,但张了张嘴与裴然的视线相对后,那些类似关心的话她又说不出口了。

办公室的大门只开了一半,那一半被裴然挡的严严实实的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尤念隐约间听到极小的谈话声,像是故意压低着不想让她听到般,尤念反应过来,赶紧放开了他。

“你还没忙完吗?”从裴然怀中出来,她觉得更冷了。

缩了缩身子将大衣外套裹紧,裴然看到后伸手帮她一一扣上,轻轻应了一声。

“早点休息,你要是害怕睡觉时就把灯开着,我这边还要等会儿才能回去。”随着他微微倾身,大门内的场景露出了一些。

尤念没有刻意往里面看,只是随着他的动作不经意往里面扫了一眼,然后她就呼吸一缓,隐约间看到有人正站在窗边。

那人绝对不是高格,他侧身对着尤念他们,侧容温雅冷漠,特别像她刚才在休息区看到的那人。

那是……陆南诸?

只是一瞬,裴然就直起了身子,尤念的目光还没收回,让他抓了个正着。于是裴然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不过他并没说她什么,只是略微用力地掐了掐她的脸颊道:“累了就早点休息,不用等我。”

尤念收回视线揉了揉鼻子,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

反正知道他还好好的就可以了,知道他还有事要忙,所以她乖乖的点了点头:“好,我先回去了。”

裴然揉了揉她的头发,倚靠在门边目送她离开。

尤念都走出去好些了,然而背后安安静静的仍旧没传来关门的声音。她好奇回头时发现裴然还倚靠在门边,看到她回头,他对她弯唇笑了笑,模样好看的男人无论做什么都赏心悦目,尤念只一眼就看得热气上涌,心跳加快。

“你……”知道裴然是想看她离开后再关门,尤念心中暖意流淌。

她感觉自己的情绪越来越难控制了,与此同时裴然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她的心神。

“怎么不走了?”裴然见小姑娘脸颊红扑扑的忽然就回了头,不由有些好笑。

对上她失神呆滞的视线,裴然不知道她又在想些什么。身后的高格干咳了一声,裴然好似没听见般,面色不变仍倚在门边,他见尤念像是傻掉了般,于是挑眉问道;“这是又舍不得我了?”

“还是想让我送你回去,让我哄着你睡?”

裴然的调侃成功让尤念收回心思,她双颊烫的更加厉害,总感觉裴然像是看穿了她。

“你少臭美了!”

尤念没再回头看他,蹭蹭蹭跑远的时候,她又怼了他一句:“我才不用你哄着睡,你不来我一个人睡得最安稳了!”

空荡荡的走廊上很清晰传来尤念的声音,有些逞强,有些气急败坏,听着还有点赌气撒娇。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四楼,高格才又咳了一声,瞥了眼窗边的人,问道:“然哥,咱可以继续了不?”

“……”

尤念后来是真的没有等裴然回来。

她折腾了一晚上是真的累了,窝在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陷入梦中的她,做了一个奇怪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