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我好像还欠你一次蜜月没补吧?”沉默了一瞬,裴然开口了。

他记得他们二人结婚的时候,除了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再无其它。那个时候的他可想不出蜜月这种事,再加上尤念不提,以及周贝才的各种麻烦,于是这件事就这么遗忘了。

苏糖和萧辞的旅游他不是不知道,以前他是不喜欢带尤念去外面玩的,因为他们所在的地方越大他就越觉得自己会抓不住尤念,可如今不一样了,有时候他看到苏糖拍摄的旅游照和小视频,他也会想起尤念。

“你、你什么意思?”尤念听清了裴然的话,但她不太敢去猜裴然话中的含义。

裴然亲了亲她笑着补充道:“等我忙完这几天吧。”

在尤念睁大的眼眸中,他故意放缓声音说道:“等我忙完这几天,我就带你去补蜜月。”

尤念没有回应他,而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裴然说,在他处理完手头上的工作后,会有很长时间的清闲期,在这段时间中只要让老爷子或他爸裴茂青坐镇公司就没问题,尤念想去哪里玩他都可以陪着她。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中,尤念开始搜集各地的景点,帮她推荐景点的有秦连碧、苏糖还有小叮当。

小叮当在听说尤念即将和裴然去补蜜月时羡慕不已,吃了一大把狗粮的她嚷嚷着也要脱单,当然她还是祝福道:【恭喜你啊燃花小姐姐,现在你不仅爱上了燃花,还成功拿下了燃花大美人!】

“什么叫你爱上了燃花?”裴然去喊尤念休息时,刚好看到了她和小叮当的聊天记录。

聪明的他很快联想到了什么,当年尤念那句‘我不喜欢燃花,因为燃花开的像你’真是伤透了他的心,当即他眸色一变再变,尤念暗叫不好,赶紧小心翼翼的拉了拉他的衣角。

“裴、裴然?”

裴然嘴角划出一个冷冷的弧度,在盯着小叮当最后那句话看了几秒后,利索的拿出自己的手机拍了个照片。

“燃花大美人?她可真敢喊。”裴然点开某个联系人,动了动手指就将小叮当那几句’要去脱单,去偶遇帅气小哥哥‘几句话发送出去,尤念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她好笑的拍了裴然一下;“你干什么呀?”

凑近一看,她发现他是把两人的聊天记录发给了陆南诸,顿时就有些埋怨道:“小叮当都和陆南诸分手了!”

“你懂什么。”裴然惩罚性的弹了弹尤念的额头,要不是她现在还怀着孕,他铁定要把她拉去床上好好教育一番。见尤念要给小叮当道歉,他抓住她的手就把手机抛到了远处,“别捣乱。”

裴然解释道:“我就只做这一次好人。”

这是好人的行为???!

尤念不太懂裴然的思维方式。

“……”

就在尤念准备着旅行要用的东西,即将和裴然去补蜜月的时候,裴家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件大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最重要的是因尤念而起,在发生这件大事的前一天,尤念还心情很好的去花园散步,裴老管家还陪在她的身边和她讲裴然小时候的事情。

裴老管家是看着裴然和裴楚长大的,可以说他算是裴楚和裴然的半个爷爷,因这一层关系,尤念对裴老管家也很尊重,哪怕……

这位老人从未把她当成裴家人。

尤念失忆的时候,只是觉得这位老人严肃冷酷,当时她就隐约察觉到了裴老管家对她的不喜,其实她并没有察觉错。

尤念还记得自己刚嫁入裴家的那会儿,每次裴楚来找她时,老管家都会皱着眉头扫他们二人一眼。后来有一次,也就是尤念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她和裴然大吵了一架后,被激怒的裴然不仅把她关在了家中,还在右宅与主左两宅的互经路上安装铁门,将她困死在了右宅中。

那个时候,作为裴然半个爷爷的裴老管家并没有劝解过裴然一句,不仅如此,他还没将这件事告诉裴老爷子或是秦连碧进行调解,甚至还私下劝尤念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长辈,让她好好和裴然服个软道个歉。

可是尤念没错啊。

错的明明是裴然,是他太过强势专横,是他一意孤行不懂得尊重她,可到头来裴老管家却要劝她先低头,尤念自然不会听,甚至还因为这件事对裴然更厌恶了。

其实尤念也是理解裴老管家的,他看着裴然从小长大,自然什么事都向着他,他不让她把裴然关着她的事情告诉长辈们,也只是不想让长辈们担心他们。

这些道理尤念都懂,但这并不代表尤念会认同他的行为,也不代表她能圣母到不去埋怨他。

自从尤念怀孕后,裴老管家对她的态度好了许多。在陪着她散步时他不仅仅是讲起了裴然的小时候,还有裴楚的。只是在提到裴楚的时候,他语气有片刻的停顿,接着他叹了口气,有些复杂的看向尤念,淡淡开口道:“小八啊,他就是太委屈了。”

裴老这句话说的莫名其妙,但有那么一瞬间,尤念却感觉裴老像是知晓裴楚和他们的事情。

事实也的确验证了尤念的想法,在裴老陪着她从花园出来的时候,右宅开进来一辆车,裴老微垂着脑袋挡住尤念离开的路,苍老的声音无波无澜:“夫人请吧。”

尤念一愣,这才意识到这车不是裴然的,回头诧异的看向裴远望,她是从没想过,这位老人会背叛裴然、背叛裴老爷子。

“……”

第95章 他如风温柔(五)

开进右宅的车是方家的, 尤念被带走的悄无声息。

那天裴然在公司、裴茂青不在家中, 就连秦连碧都陪着老爷子去医院做检查了, 于是裴老抓住了最恰当的时机动手,

留下的一干佣人中, 右宅的最少,而裴老在陪着尤念在花园散步时,也有意识的带着她走了通向右宅大门的那条小径,一切都是提前设计好的,再加上这位在裴宅说的上话的老管家,尤念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就从右宅消失了。

下车的时候,尤念最先看到的是裴雅明,她顶着一脸虚假的笑容拉着尤念进了别墅, 美其名曰是请她过来做客,可是却转眼把她关在了一间没有任何通讯设备的房间中。

裴雅明并没有苛待尤念,甚至因为尤念是孕妇的关系, 她把她的一日三餐照顾的很好, 可尤念因为情绪波动以及妊娠反应, 在被困在方家别墅的那一晚一口饭也没吃下去, 她不知道方家这群人到底想干什么,她只是好想裴然,好想他好想他。

尤念目前怀着孕, 如果方家想拿她作为交换筹码,就必须要保证她们母女平安,所以在尤念吐过几次一口饭也没吃下去后, 裴雅明过来劝过她。

女人明艳的面容上堆满了假笑,尤念在刚嫁入裴宅的时候,是真心喜欢这个姑姑。只是如今捅破那层薄纸后,她发现其实裴雅明和裴楚都是一类人,她戴着虚假的面具靠近她,打着为她好的名义离间她和裴然,甚至每一次对她的开导,背后都带着刀子。

如今回头再想想,尤念忽然发现自她和裴然婚姻的周围,藏着太多的冷枪和暗箭了。

她和裴然都是傻子,白白走了那么多弯路,哪怕后来裴然中途觉醒,但尤念已经深入陷阱中无法回头,想起自己当初为了裴楚那一家和裴然吵过的架,也不怪裴然会说她是傻子了。

尤念也想好好吃饭的,但裴雅明送上来的食物她看到就觉得恶心,裴雅明听着她一声声的干呕脸色一变再变,在这种紧张关头她可没什么好耐心来伺候尤念,所以就在她即将发怒的时候,房间中又走进来一个人,尤念看到他时眸子一颤,别开头马上移开了视线。

“不喜欢吃这些吗?”

裴雅明离开后,房间中只余裴楚和她。直到此刻他仍旧是那副好脾气的温柔样子,吩咐佣人上来把饭菜撤走重新去做,他询问道:“你想吃些什么?”

尤念摇了摇头,看也没看他一眼。

“放我走。”

裴楚好似没听到她这句话,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位置,“宝宝还好吗?就算你不想吃,你总该为你的孩子考虑考虑吧。”

“我说……放我走!”

裴楚定定的看了尤念几眼,此时她发怒的样子是他从来没见过的,裴楚从小到大看过这个女孩儿无数面,他了解她有多柔软怯弱,同时也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对她冷脸发火。“念念……”

“我说放我走你听不到吗?”

尤念已经到崩溃的边缘了,以前她还能很好的克制自己,可是自从怀孕后她被裴然宠坏了,很多时候她受不得一点委屈。

“裴楚,你到底想干什么……”尤念抽泣着咬住手指,终于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

以前的她不敢问,她是怕问了裴楚会回答她,一旦裴楚真的回答她了,那么他就相当于承认了之前做过的那些坏事。尤念不想知道他到底是因什么而利用她欺骗她,她逃避了那么久,可终究要有与他直面相对的那一天。

随着尤念吼出的这句话,裴楚脸上的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深黑的眸子在平静之下掩盖住一切丑恶,微闭了下眼睛,他好似是轻笑了一声,缓缓重复了遍尤念的问题:“我……想干什么。”

“我啊。”裴楚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我只想夺回自己想要的东西。”

“念念,你看多了我对裴然的忍让,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人终是有底线的,我又凭什么对他一忍再忍,就因为我是裴家的长孙可又不是真正的裴家人吗?”

裴楚的妈妈裴雅明是裴家的养女,自然而然,她生的孩子也不可能是裴家血脉。

最开始的时候,裴楚感受的到裴老爷子对裴然的偏爱,可他却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后来他懂了,就因为他不是真正的裴家人,所以哪怕他用着裴家的姓却仍旧得不到裴家的关注。

他裴楚顶着的是裴家长孙的名字,必须要谦和有礼懂事沉稳,但凡犯一点错就会得到老爷子的惩罚。可是裴然呢?

他从小肆意妄为,想要的什么都必须得到,他的父母宠着他、老爷子惯着他,就连他都必须以一个哥哥的名义宽容他、万事以他优先,可是他却得不到任何好处,甚至有时候偶尔的不宽容还会换来别人背后的嚼舌根。

是啊,他不是裴家人,做什么都是错的。不止是他错,就连他母亲都是错的。

自从裴茂青和秦连碧成婚后,他跟着妻子满世界的乱跑从未尽到一个儿子该尽的责任。而裴雅明身为养女天天去看他,不论大病小病都是她在身边伺候,她得不到裴老爷子的感恩就算了,在他退休选继承人的时候,竟然想也不想就让裴然接手了。

而且,裴老爷子是在裴然十八岁生日那天把裴氏当做礼物送给了他,试问,那个时候他想过裴雅明、想过裴楚的感受吗?

裴雅明作为裴家的养女得不到裴家的一分家产,甚至连她的儿子,裴老爷子天天喊着的大孙子都没有……

“你想要裴家的家产?”尤念听着裴楚的解释,终于明白了一些。

裴楚说的这些话,有一部分尤念是理解的。

小时候裴楚过的的确是不好,裴爷爷对他严厉,而裴然却无法无天有时候还欺负他。那些年裴楚总是含着笑说着什么也不在意,但没想到他心里还是在意的。

想起他后面说的那些话,尤念反驳道:“裴爷爷没有对你妈妈不好,他送了你妈妈大别墅还无条件的扶持方氏,爷爷的确没有把裴氏分给她,可是如今方氏的荣耀都是他给的!”

尤念这话说的不留情面,但事实就是如此,这事情裴爷爷和她随口提过,裴然也和她说过。

裴爷爷不善于表达,他的确是疼爱裴然多一些,但是他对裴楚也是真心疼爱,尤念如今还记得清晰,在她第一次去裴宅的时候,裴爷爷摸着她的脑袋让她去找裴小八玩,那时他眼中满满都是信任与赞许,尤念看得出,当时的裴楚也是他的骄傲。

“是啊,如今的方氏,荣耀全都是裴氏给的。”

裴楚和他母亲不一样,他母亲要的是裴家的家产和钱财,而裴楚只是忍受够了长期的伪装和退让。

很多时候,他总觉得裴然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废.物,裴楚羡慕着肆意嚣张的裴然又憎恨着他对他的讽刺欺辱,其实他所谓的想要夺回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不过只是想得回他的骄傲罢了。

他一次次给裴然使绊子,让他在公司一次次失误让老爷子对他失望,然后他趁机上位只不过是想做的更好,他想让自己的光芒盖过裴然再夺走他拥有的一切,可到头来他却发现,这不过是老爷子和裴然设的一个局。

“念念,我以为你是理解我的。”裴楚已经不在乎裴家的是是非非了,自从尤念开始疏远他后,他发现自己想要的只有一个。

见裴楚向着她一步步走来,尤念摇着头说道:“我不理解!”

“我不理解你为什么可以一边承诺着会保护我,另一边却故意让别人欺负我辱骂我!”

“我不理解你为什么明知道我喜欢裴然,却还要一次次利用他来伤害我,甚至挑唆我们的关系!”

“我更不理解你怎么可以为了报复裴然而不择手段去伤害我和其他人!”

这些话尤念已经憋在心里很久了,她越说越是控制不住情绪,眼眶中积攒的泪一滴滴掉落,尤念抽噎着说道:“裴楚,你还记得你以前和我说过什么吗?”

“你说,你不想背负裴家的包袱,你只想做方楚!”

如今的尤念终于明白裴爷爷那句含着深意的话了,人啊,只要金钱和权利变多了,就会迷失自己。

就像此刻的裴楚,他已经被仇恨和嫉妒拉入了深渊,其实说到底,他就是嫉妒裴然所拥有的一切,憎恨着裴家对他所谓的‘不公平’其实在他自己心中都没看得起过自己,又怎么会觉得别人会看得起他呢?

“方楚……”

裴楚在听到这个名字时怔了怔,凉笑出声时他回她:“方楚可以让我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吗?”

“方楚只会让我更低于裴然,我抢不过他所拥有的一切,甚至连你也会失去。”裴楚蹲下身看着尤念,他想帮尤念擦一擦眼泪,可尤念头一偏迅速躲开,根本就不想让他触碰。

“念念,我的心早就扭曲了,方楚只不过是我童年时的一个梦,梦醒了,我们终究要面对现实啊。”

裴楚难得强势一回,他捏起尤念的下巴帮她一点点抹去泪水,对她低声呢喃道:“其实我一直是对你好的,在你没喜欢上裴然时,我曾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你。”

“知道吗?以前的你大概是我唯一能胜过裴然的地方。”

以前的裴然拥有一切却得不到尤念的欢喜笑脸,可是裴楚只要招一招手,尤念就会乖乖的凑过去,甜甜的喊着他哥哥。那是裴楚内心唯一的安慰。

也就是因为如此,他见不得尤念和裴然关系好,尤念是他心中唯一的救赎,他是多么的怕有一天裴然也会把她抢走,所以他一次次挑唆他们二人之间的感情,也只不过是想让尤念更亲近自己一点,可最后尤念却告诉他——

她喜欢上了裴然。

“念念,你怎么可以喜欢他呢?”明明他对她最好,可尤念却还是爱上了裴然。

那一刻裴楚被恨意嫉妒淹没,之后的他又是那么理智清醒,理智的让杨采妮去欺负刁难她,清醒的看着她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小声哭泣。

“你把我当什么了?”尤念一把拍开他的手:“我不是你攀比的工具!”

“裴楚,你真的好可怕……”

尤念眼眶红的厉害,她的泪一滴滴落在裴楚的手背上,也烫伤了他的心。

“裴楚你放我走好不好?”

“我不想恨你,我真的不想恨你……”

裴楚面无表情的站起身看着她,一点点擦拭干净她落在他手背上的泪,他哑声说道:“我会放你走的。”

等到,裴然一无所有的时候。

“……”

其实在很早之前,裴楚就在病房外听到了周贝才和裴然的谈话。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静静蛰伏,明明不想对尤念放手却平静接受了他们二人结婚的事情。最开始他只是想给裴然致命一击,可是随着后面事情的发展,他觉得让裴然变得一无所有才是最畅快的事情了。

如果有一天,高高在上的天子骄子从高处摔落,他一定会受不了吧?

裴楚想,只要尤念和裴然离婚,那么他的计划就成功了。

就在尤念发现那些合同书和裴然争吵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他都在想着该如何让尤念嫁给自己了,可上天却给他开了个大玩笑,尤念的失忆腰斩了他后面的所有部署,这算是对他的惩罚吗?

自尤念失忆后,一切开始向着不可控制发展。到了如今的地步,他已经和尤念决裂了,但当他见到裴然,看到曾经的天子骄子一脸阴冷的让他把尤念还给他的时候,他还是畅快的笑了。

“你的念念?”裴楚仰了仰眸子,失去那成温润的外貌他的气质一点点发生变化:“她以前可是我的呢。”

“只要你和她离婚,我就把她放了。”

在尤念被困在方宅的第二天清晨,裴雅明带着他来到裴宅谈条件。

裴楚冷眼看着和裴老爷子谈家产的裴雅明,心中恶毒一闪而过,他微笑着说道:“离婚协议我已经帮你们打好了,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

他知道裴然不会轻易签字的,所以他故意补充了一句:“裴然你可要考虑清楚,如今念念不吃不喝情况很不好。”

“你可以想尽办法救她,也可以把我推入地狱,但是在临死前,我会让念念陪着我一起死。”

“裴楚你疯了吗?”这话是裴雅明说的。

裴雅明抓尤念,就只是想用她给自己、给方氏和自己的儿子换些巨大利益再远走高飞,并没想过要玩命的击垮裴然,毕竟裴然是什么人她很清楚,而且老爷子的养育之恩她也没往忘,她并不想真的把事情闹得无法收场。

而就在裴楚他们还在方家谈判的时候,尤念想尽办法的逃跑,情绪波动太大又因为吃不下什么东西,所以此时的她虚弱无比,甚至在裴楚回来的时候,她还晕倒过一次。

再次醒来,她仍旧在那间封闭的房间中,桌子上摆着热乎乎的饭菜,尤念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硬着头皮吃了许多,可是之后还是全吐了。

“念念,你离开裴然好不好?”

裴楚进来看到她如此难受,贴心的给她倒了杯热水,尤念冷冷将杯子挥开打翻,热水洒到他们二人的手上,尤念的手背迅速泛红,明明他自己的手背也烫红一大块,他却不曾理会。

“裴楚,如果你不想让我恨你就放我离开!”

这两天尤念与他都是这样的相处模式,在听说裴楚逼着裴然和她离婚后,她将自己所有能砸的东西全部砸到了他的身上,就算这样裴楚还是问她:“如果裴然真的同意离婚,那么你还愿意和他在一起吗?”

他后面似乎还有话要说,可是他眉头皱了皱并没有开口。

尤念也不知怎么就被他逗笑了,她摇了摇头很肯定的说道:“他不会同意离婚的。”

当初她和他闹得这么凶他都没同意离婚,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轻易松口。况且他们二人的离婚牵扯的是裴家的整个利益,就算他真的同意,那么极为在乎裴家的裴老爷子会同意吗?

裴楚也跟着笑了笑,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在起身离开的时候轻飘飘说道:“他会同意离婚的。”

尤念想的太简单了,她料到了裴然的偏执与强硬,却料不到裴楚会把事情做的有多绝。此时的裴楚无异于豁出一切的亡命之徒,他是在用尤念的性命来要挟裴然,如果裴然真的在乎尤念,那么他势必会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

所以当裴楚真的带着那份签有裴然名字的离婚协议书放到尤念面前时,尤念愣了好久好久。

裴楚将那张纸小心的放好,对着她平静道:“念念,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自由吗?我帮你拿到了。”

在尤念和裴然刚刚结婚后,因为心中存着‘是周贝才逼婚’的疙瘩,所以尤念一直想和裴然离婚,再加上裴然的控制欲一日比一日强,尤念在右宅时就如同待在牢笼,时常感到压抑烦闷,所以她不止一次和裴楚说过,她想和裴然离婚。

裴楚当时安静听完后总会安慰她,他说她的愿望终有一日可以实现,尤念笑了笑也只当是安慰,如今想想只觉后怕,原来这一切都在裴楚的计划内。

如今裴楚当初的话成了真,尤念却没有半分高兴,她眨了眨眼睛就有滚烫的泪珠一滴滴落下,裴楚看到时眸光闪了闪,却蛊.惑她道:“念念,只要你签字,你就可以摆脱裴然了。”

“只要你签了字,整个裴氏也都是你的了。你还记得你妈妈当初对你说的话吗?她说要让你不择手段的成为有钱人,你一直不理解你妈妈为什么要逼迫你和裴然结婚,难道现在你还不明白吗?”

当裴氏的夫人,远不如拥有整个裴氏。

其实周贝才埋在心中最深的目的,就是想让尤念和裴然离婚。因为她知道裴然爱她,而她也清楚尤念看不穿裴然对她的爱。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周贝才真真是下了一盘好棋,就连裴然也被这一层层的假象迷惑,如今他是明白了,却换来了一无所有。

尤念没有受裴楚诱.惑,她到最后也没有在那张纸上签字,只是哭到最后,她含着泪水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向裴楚,那双眼睛一如曾经那般信赖的看向他,就在裴楚心神恍惚的时候,尤念的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她缓缓吐出几个字:

“裴楚,你和我妈妈一样——”

“都让我觉得,好恶心。”

自私自利内心又无比扭曲,用感情来当做筹码的人都是最恶心冷漠的人。曾经那个会温柔陪伴她的小哥哥正在一点点消散,尤念是真的要抓不住他了。

尤念哭了好久,之后就捂着肚子疼的厉害。裴楚见她疼的浑身发颤瞬间就慌了,他不顾裴雅明的劝阻当即就抱着尤念奔去了医院,夜晚的风带着丝丝的凉意,尤念虚弱的问裴楚:“如果我一直不签字,你是不是要一直关着我?”

裴楚未答,在送她去医院的路上一言不发。

其实尤念是装的,她没有任何不舒服,是故意骗裴楚带她出来的,只有离开了方宅,她才有更多的机会逃跑。在医生的一通检查后,尤念被推去了病房,裴楚笑了笑没什么愤怒:“我早知道你是装的。”

“可就算知道你是装的,我也不敢冒险。”

尤念低头把玩着自己垂在肩膀上的长发,其实直到此刻她的手都在轻微颤抖,因为她刚才也是在赌,她想赌裴楚到底对她还有没有感情,还好她是赌对了。

“裴楚,你还记得咱们一起上学的那段日子吗?”

尤念忽然开口:“其实就算我后来喜欢上了裴然,你在我心里都是最特殊的存在。”

“我记得,我最初去裴宅时惶恐不安,再被裴然戏耍了之后,就更加排斥那个地方。当时是你牵起了我的手,你告诉我你姓方,你要我喊你哥哥,带着我一点点熟悉裴家、融入裴家,当时的你是真心对我的吧?”

随着尤念的回忆,裴楚眸色柔化了一分,他低垂时微微动了动手,喉咙中轻轻发出了一声‘嗯’,其实他想说,他对她做过的每一件事都是真心的,哪怕……他在这过程中也不断带给她伤害。

“我永远不会忘记,有一年冬天你拉着我的手送了我一杯热奶茶,还把自己的围巾圈在了我的脖子上。后来你牵着我的手送我回了那间黑漆漆的小巷,我回头时看到你站在原地还在看着我,那场景我永远忘不了,所以我至今不信……你会做出那些事。”

裴楚没想到她还会记得这些细微小事,手指颤了颤却始终没有道歉。

一个可以不择手段把别人感情玩弄在手掌中的人,又怎么会懂被伤之人的痛,在他们眼中,这不过是为了达到自己目的必须要做的某个环节。

周贝才是裴楚也是,还好裴然没有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方。

想起他,尤念弯了弯眼睛心情好了一分,看了眼沉默不语的裴楚,她开口道:“裴楚,你真的想让我从此恨你吗?”

“如果我真的恨你,那么我就再也不会原谅你。我再也不会对你笑再也不会对你说话,甚至未来的几十年里我都不会再见你,你可以用手段分离我和裴然,也可以让我签字然后让裴然和裴爷爷一无所有。”

“可是……”尤念略微嘲讽的笑了笑:“那么你呢?他们一无所有后你又得到了什么?”

“不管你能不能再耍手段把我手中的裴氏抢走,有一点都是真的。”

在与裴楚对视时,她缓缓说道:“裴然不会失去我,但你会彻底失去我。”

“……”

尤念说完这些话后,裴楚就离开了。

他没有把尤念接回方宅,但是病房门外却多了几名保镖,尤念只往门外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此时的她手中攥着一张小小纸条,无比的镇定。

当天夜里,尤念睡得迷迷糊糊时,忽然感觉有人站在病床前看着她。

她猛地惊醒,打开灯看到的是一晚上不见的裴楚,他也不知道在漆黑的晚上盯着她看了多久,尤念又慌又愤怒,同时又觉得这场景荒诞的和她刚失忆的那晚对上了,但是她没了失忆那会儿的怯弱好脾气,而是张口骂道:“裴楚你有病吗?”

这大半夜吓人是在报复她白天说的那些话吗?

裴楚盯着她愤怒的表情眼睛一眨不眨,隐晦不明的眸子划过一抹暗光,他别开脸笑了笑:“我以前也这样半夜出现过,你当时也很害怕,但是在发现那个人是我后,瞬间就变得温温软软,没了丝毫防备。

尤念一愣,她想起他们还在上学的时候,的确发现过类似的事情。就是因为裴楚半夜出现在她房间又在离开时被裴然撞见,他们二人还差点打了起来。

“果然是变了。”

裴楚看着尤念如今的防备愤怒,不由就想起了尤念白天时说过的话,他喃喃的说道:“看来我真的是要失去你了。”

“什么?”尤念没有听清楚。

而裴楚也没有再重复,他只是坐到她的床前拆开了手中的一直抓着的小盒子,从里面拎出一条粉色独角兽项链。

“这是迟来的新年礼物。”裴楚将那条项链放在了尤念的被子上。

在尤念还没出车祸失忆的时候,她就特别喜欢粉色的独角兽,她说粉色独角兽不仅仅是好看,还象征着幸福和祝福,于是裴楚就把她的话记在了心里,准备了一条独角兽项链送给她。

他准备了很久,也想过尤念见到它会有多开心。但是这个礼物他最后还是没能送出去,因为尤念身边有了裴然,而且她有了更好的‘独角兽’。

尤念在听到‘新年礼物’时眼睛就红了,过年那天裴楚离开时,她就看到了他手中闪闪发光的小盒子,她原以为她今年不会收到他的礼物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是准备了……

“你觉得,以我们现在的关系,我应该收吗?”

尤念未动,盯着那条项链看了几眼就移开了目光。

“如果你执意要我在那张纸上签字,执意想拿着我来威胁裴然,我觉得我现在应该把你这份所谓的‘新年礼物’扔出去,顺便在恶狠狠的骂你几句。”

裴楚已经料到尤念会是这个反应了,但是在亲耳听到她这些话时,他还是怔了怔。

良久之后他才干哑道:“念念,你收下吧。”

尤念抬眸看了他一眼,她读懂了他话中的深意,于是她将被子上的那条项链抓在了手中,平静的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信你。”

“……”

可能是被尤念的话说动了,又或许是裴楚觉得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当天在他离开的时候,他问尤念:“如果我在很早之前就开始追求你,你有没有可能喜欢上我?”

尤念想也不想的回答:“会。”

裴楚点了点头,心里终于多了分安慰。接下来在尤念说饿了想要吃东西的时候,他出门去买,离开时他问:“在我离开后,你会想尽办法逃吗?”

尤念摇了摇头,再次回道:“不会。”

因为裴楚刚刚承诺她,天亮后就会送她回右宅。

裴楚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他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门前的保镖依旧没撤,只是再次承诺道:“天亮后我一定送你回去。”

然后在他走后,没过一会儿病房门就再次打开了,几天未见的裴老管家拿着外套进来,他轻声道:“夫人,我带你离开这里。”

其实自裴老管家背叛裴家后,尤念就懂了,那个一直在右宅照顾着裴然的老人是裴楚的人,他按照裴楚的要求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挑拨尤念和裴然的感情,其实她早该察觉到了,在照顾裴然和裴楚的时候,裴远望总是更心疼裴楚一些。

“现在你是谁的人?”尤念未动,只是冷冷看着裴远望。

裴远望沧桑的眼中划过一抹难言,他手指哆嗦了一下才开口:“我不是谁的人,一直以来我帮小八也只是觉得他太苦了,可我没想到他这次竟然想毁掉整个裴家。”

“我、我是心疼小八,可我也看着裴然从小长大,我也不忍心让他难过啊。”

其实,这个老人还是在偏疼裴楚。

他只不过是受了裴然威胁,担心被惹怒的裴然会对裴楚做出些什么。裴楚玩心计可以,但是比起真正的手段,他远不如裴然。

如今他想救尤念离开,也只是不想让裴楚一错再错下去,然而他并不知道,裴楚已经提前收手,正准备放尤念离开。

在得知裴远望是裴然派来的人后,尤念没有丝毫犹豫就跟着走了。早前她之所以在方宅装病,就是收到了裴然给她的暗示,事实证明信裴然是对的,在她来到医院后,很快又收到了裴然的下一步提示。

他让她稳住裴楚,而他也会很快救她出去。

在跟着裴远望离开的时候,尤念把裴楚送她的‘新年礼物’放在了病床上。

她没有带着它离开,也没有相信裴楚所谓的那句‘明天就会送她回去’,甚至今晚她对他说过的很多话,也都是假的。

“裴然!”尤念出了医院大门,很快就看到了裴然。

男人站在车前,身旁还跟着几名保镖,在看到尤念时就将人拥入了怀中,对她轻轻说道:“念念,对不起。”

都怪他没有保护好她。

尤念摇了摇头,吸了吸鼻子还是让泪水出来了,她没说别的,只是质问裴然:“你、你怎么真的敢在那张纸上签字!”

在她心中,一直以为裴然是属于那种至死都不会放手的人,可是她忘了,有一句话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裴然嗤笑一声回应尤念:“是谁规定的离婚后不能再结婚了?”

尤念一愣,竟然没发现这么大一个疏漏。

好像不止是她,就连周贝才、裴楚也没发现这个明显bug,不过有一点是真的:“如果我真的同意离婚,那你就真的是一无所有变成穷光蛋了啊。”

裴然点了点头,笑着摸了摸尤念的头发:“是啊,如果你真的在上面签了字,那我就变成穷光蛋了,到时候念念还会要我吗?”

“当然要啊!”尤念想也不想就回答,她现在还怀着他的孩子呢。

只是……

尤念一时间被喜悦冲昏了头脑,总觉得裴然轻飘飘说出的这几句话太过轻易。半响后,她好似反应过来什么,在被裴然拉着上车时,咬牙问道:“裴然,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不会在上面签字?”

他之所以会在上面签字,不会因为毫无办法只能被逼迫着离婚放手,而是他笃定了尤念不会在上面签字,笃定了裴楚不会硬逼她签字!

这个人!!

要问拿捏人心的缜密程度,尤念发现,其实裴然要比裴楚那种阴狠毒辣的玩弄方式更加可怕。

“……”

在车子即将开出医院的时候,尤念看到了从医院中走出来的裴楚。

他说是要去帮尤念买吃的,其实他从未离开医院,随着他的靠近车前的保镖一个个围了上来,尤念听到裴楚冷淡的说道:“我不阻止你们离开,只想问几个问题。”

他又往前了一步,目光投向车内的尤念:“我说过我天亮会放你离开,你为什么还是要跟着裴远望走?”

比起他,她更愿意信任一个背叛裴家的老人?

尤念坐在车里没有看他,手指被裴然忽然抓紧,于是她冷清清反问:“你说你去帮我买东西,不同样也是没有去而是躲在暗处试探我吗?”

“可是刚才你说过会信我最后一次……”说着说着,裴楚一怔,接着他眨了眨眼低低一笑,语气忽然放轻:“看来,你说你会喜欢上我也是假的了。”

“的确是假的。”

尤念的小指被裴然勾住,安抚的碰了碰他的手背,她回复道:“裴楚,其实我从没有喜欢过你,我只把你当亲人。”

夜风吹动树上的叶子沙沙作响,裴楚侧了侧头面上不喜不怒。

他想他是明白尤念为什么要骗他了,莫名其妙笑了出来,他终于说出那几个字:“念念,对不起。”

利用感情当做筹码武器,哪怕他所投注的感情都是真的,但他给予过的伤害也并不会抵消。如今这些伤害反噬到他自己身上,他终于尝到了尤念当初被他欺骗利用过的巨大伤痛感。

离开时,他弯身将手中的独角兽项链塞到了裴然的车内,只留下最后一句话就独自离开了。

尤念怔怔的看着掉到她腿上的项链没有立刻捡,就在她手臂微抬时,裴然抓住她的手臂把人禁锢在怀中,项链随着她姿势的改变掉在了车厢内,裴然亲了亲她的唇角淡淡问道:“准备好了吗?”

“准备什么?”

车子穿梭过深夜的林荫道向远方开去,裴然的声音一点点在空中飘散,他笑着说道:

“我们的蜜月之行,现在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