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人生在和平的年代,只从新闻里听说哪个国家战乱,哪个地区发生战争,却不知道自己身处的和平,是多少战士日夜巡逻在海防边关,有多少次驱逐他国“海鲨”的刺探,又是如何在国界线上,拼着血肉身躯誓死防卫祖国防线。

  她做不到,所以她才更敬畏。

  车里沉默了半晌,燕绥再开口时,已经收拾好了情绪:“你明天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明晚没空。”傅征看了她一眼,这一眼,目光就没从车外的人身上移开。

  燕绥还想问得再仔细点,看他视线如同入定,循着转头看过去。

  不远处,燕沉就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看向车内。

  明明车窗镀了一层膜,即使在灯光下也很难看清车里的人,可燕沉的眼神……就是让燕绥觉得,他看见她了,不止她,还看清了傅征。

  她眉头一皱,“是我堂哥。”

  说话间,她已经推门下车,反手关门前,似是想起什么,语气认真地问他:“我明天晚上有急事的话,是不是能给你打电话?”

  傅征一怔。

  燕绥还在等他回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有些无奈道:“我尽量。”

  燕绥心里咯噔一下,她退后一步,狠狠撞上门:“长官你慢走。”

  整辆车被她关门的力道震了一震,傅征透过车窗定定地看了她两眼,跟他的车生什么气?

  傅征一走,燕绥转身看着此时出现在这里的燕沉,有些狐疑:“堂哥。”

  燕沉的目光刚从大切上收回,他抿唇,把手里捏了一晚的车钥匙递给她:“辛芽说你的车送去保养了,我帮你提回来。”

  这辆大G就是燕沉陪她去梅赛德斯奔驰4S店选的车,第一次保养,轮胎维修,都是燕沉经手,但这些……都是以前了。

  自从燕沉的母亲程媛到公司大闹过一次,燕绥亲手把程媛送进警局后,什么都变了。

  “大灯的问题正常,刹车也检查过了。你说的刹车卡顿的声音是石子敲上底盘护板,开了三年也没见你怎么蹭掉车漆,车技还不错。”他的声音自然,就是笑容看着有些勉强。

  燕绥突然就觉得有点尴尬,地方不对,时间不对,人也不对……她浑身不自在,也不敢开口提让燕沉上去坐坐的话,他要真说“好”,她要先懵逼了。

  “刚才那位……”燕沉顿了顿,和她对视了眼,问:“是傅征?”

  燕绥一时没想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和他提过傅征:“对。”回答得好像太简单了,想了想,燕绥问:“不要干站着了,上楼去坐会?”

  “不了。”燕沉抬腕看了眼时间:“这么晚了,你早点休息吧。”

  燕绥抛了抛车钥匙,凹到嘴边的“好”字改成:“你把我的车开过来,那你怎么回去?”

  “司机在外面。”

  燕绥这才点头,送了燕沉几步,他停,她也停:“怎么了?”

  “不用送我了。”他曲指敲了敲表盖,发出清脆的声音:“这么晚了,没有让你送我的道理。”

  燕绥跟燕沉就没那么客气了,她转着车钥匙,笑盈盈地和他挥了挥:“那我先上去了,明天公司见。”

  燕沉颔首,看她毫不留恋的转身,就站在原地目送着她低头边看手机边刷开门禁进了楼,收回目光时,那双眼,像是淬了尖尖的冰棱,冷冽而幽沉。

  燕绥上了电梯,指尖不停,单手按下楼层键,把微信发给辛芽。

  辛芽联系不上燕绥,忐忑了一晚上,将睡未睡之际,听到微信提示音响起,一激灵,摸索到枕边的手机递到眼前一看,差点吓昏过去。

  燕绥说:“扣年终奖金!!!”

第三十六章

  辛芽只有燕绥这一任老板,年轻漂亮有本事,给钱还大方。

  同学群每年在抱怨老板给的年终奖太少时,辛芽光是这三年的年终奖就付了百平方小套房的首付,更别提春节放假,大大小小的奖励和补贴……

  要不是燕绥和她同性别,辛芽的爸妈都要怀疑她是想吃窝边草了,才一年一年把她喂养得圆溜溜胖乎乎。

  所以……扣年终奖的惩罚对于辛芽而言,不亚于一个晴天霹雳。

  辛芽觉睡不安稳了,早餐也没胃口了,起了个大早去城北的早餐店给燕绥带了丰盛的早餐,直接送到了小区公寓,顺便提供免费叫醒服务。

  燕绥睡得沉,被辛芽叫醒时,记忆有片刻的断片。

  她坐起来,眉目慵懒着横了她一眼:“你怎么在这?”

  “馄饨,糯米饭,豆浆油条……”辛芽指了指餐厅,“现在起来吃吗?”

  燕绥有片刻失神。

  上一次辛芽拎着城北早餐店的早餐来给她请罪,还是因为嘴上没把门被人套了话,险些让燕氏损失了一张几百万的单子。

  她当时罚她闭门思过一星期,顺带扣一个月的工资。第二天天刚亮,小姑娘就肿着一双眼给她带了早餐,认了错,怯生生问她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时隔一年……

  这傻白甜的小助理还是没什么长进。

  ——

  燕绥洗漱完毕,招呼辛芽一起吃早饭。

  离上班时间还有段距离,整座城市将醒未醒,还被薄云笼罩在晨光里。

  燕绥咬着里嫩外焦香气扑鼻的煎饺时,已经不大能记得起昨天为什么想扣辛芽的年终奖了。

  满足地祭完五脏六腑,燕绥筷子一摆,临时加了一趟行程:“晚上给我预约下泰拳教练,八点左右。”

  辛芽一脸惊恐地抬起头。

  燕绥觑了她一眼,冷笑:“放心,不是揍你。”

  辛芽顿时松了口气。

  她见过燕绥打拳,两年前程媛带人来公司大闹的那晚。辛芽陪她从警局出来后,她一言不发,径直去了泰拳馆。

  陪练的是她的教练,托尼。

  一米八的大高个,又结实又强壮,带着护具也被燕绥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趁燕绥精疲力尽去洗澡的时候,还从拳台上俯身来问她:“你老板被男人甩了?”

  他说:“上一次这么挨揍还是一年前,我看她从隔壁健身房出来对泰拳很好奇的样子就忽悠她办卡,请私教,一分都没给她优惠。”

  辛芽那时候就想:活该,燕总越是和颜悦色的时候就越该警惕好嘛!

  “办了终身卡……”托尼提到这事也有点脸红,但当时燕绥和和气气的,他说什么她都满口答应,很爽快地签了协议刷了卡,那时候他怎么可能想得到她是笑里藏刀呢!

  “我带她参观完泰拳馆后,她问能不能今天就上一节体验课。”

  托尼说到这的时候,辛芽基本上已经猜到了结局。

  燕绥打拳时的狠劲,就差把人收拾得五体投地了……这托尼明摆着忽悠她,她不傻,她自愿上当,肯定琢磨着找别的办法还回去。

  果然,托尼戴着拳套的两只手捧住脸,心有余悸:“她系统地学过泰拳,虽然荒废了,但我教什么,她能立刻招呼回我。”

  “腿,就这条腿,被她踢肿了!”他指着自己的左腿,一脸的怀疑人生:“我还拿过轻量级的金腰带,这么敦实地站在这,被她打得浑身浮肿,还得笑着欢迎她随时再来。”

  虽然托尼的描述里有夸张成分,但辛芽见识过一次后,对燕绥的战斗力已经留下了深刻的不可磨灭的阴影。

  只是这两年,光是公事就像座大山一样压得她喘不过气,别说泰拳了,燕绥就是连属于自己的时间都要东拼西凑挤牙膏一样。不是压力过大需要发泄,辛芽就没见过她去泰拳馆。

  她默默地起身收拾快餐盒,心想:这回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撞燕总枪口上了。

  ——

  下午下班,辛芽从门口探出半个脑袋,很可爱地问:“燕总,晚上需要我陪你吗?”

  燕绥临时多了公事,头也没抬:“你先进来。”

  辛芽踮着脚,小碎步地挪进来,乖巧地站到办公桌前,等候发落。

  燕绥这才抬头,瞥了她一眼,问:“年终奖金扣哪了知道吗?”

  “燕副总拿走车钥匙的时候我应该立刻通知你。”辛芽偷偷看她脸色,眼神刚往下遛就被燕绥捕捉到。

  她笑了声,语气一点也不友好:“车钥匙就不该让他拿走,吩咐你的事,你让公司副总帮你完成,你是不想干了还是怎么着?”

  辛芽噤声,大气也不敢出。

  门口,燕沉抬起正欲敲门的手微微一顿,他身形如同凝固了一般,静止在门前。

  燕绥没再说下去,她把手上的文件夹一合,递给她:“把文件送过去。”

  辛芽“哦”了声,接过文件夹时小心地瞄了眼她的神色,低声问:“燕总,你以前不是和燕副总……”顿了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燕绥和燕沉过去的感情,索性跳过:“现在就像只是上下级,公事公办的。”

  燕沉抬起的手放下,良久也没听到里面的人回答。

  辛芽问完才觉得自己太逾距了,被燕绥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一低头,跟鸵鸟一样把自己的脑袋埋进手弯里:“大燕总下午让我帮忙订了张一个星期后回来的机票。”

  “大燕总”是辛芽对燕戬的称呼,相应的,燕绥就是“小燕总”。

  只是燕戬两年没在公司出现过,也没人再用小燕总这个称呼来区分燕戬和燕绥。

  燕绥陡然听到这三个字时,还有些恍惚。

  门口敲门声规律地响了三声,燕沉应声而入,神色自若道:“叔叔要回来了?”

  燕绥眉心几不可查地一蹙,站起迎他:“嗯,妈妈的祭日快到了。先坐会吧,我还要一会才下班。”

  “不坐了,我正准备走。”燕戬看了眼辛芽抱在怀里的文件,伸手:“文件是给我的吧,我正好带回去看。”

  辛芽顺势递给他,借口自己还有事,退了出去。

  燕沉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翻了翻文件,道:“那我也走了,你早点忙完早点回去休息。”

  燕绥笑了笑,说了声“好”,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她的笑容微敛,盯着门把出了会神,好一会儿才重新坐下,继续加班。

  ——

  七点,燕绥在公司吃过外卖,驱车去泰拳馆。

  托尼就在门口等她,看燕绥揉着后颈走来,立刻笑得跟朵太阳花一样迎上去:“燕总,好久没来了。”

  燕绥丝毫不打算给他留面子,拆穿道:“你巴不得看不到我吧?”

  托尼笑得心虚,一边道“哪有”一边领她进拳馆:“按你助理的要求给你清馆了,你看还有什么需要?”

  “带我做下热身,拉拉筋。”燕绥取下背在肩上的单肩包放在桌上,拉开拉链依次往外掏拳套,缠手带,水杯,速干毛巾。

  托尼看着她一样一样取出来,咕咚咽了下口水,试探道:“今晚心情不好?”

  燕绥没理他,继续说:“我荒废一年了,格斗动作也帮我复习下。”

  托尼默了默,咬牙挤出一个“好”字。

  一年没练,燕绥的体能有点跟不上,腕部力量和腿部力量退化严重,除了身体本能的敏捷反应,真没有一点能拿出来秀技的。

  再次把托尼撂倒在拳台上,燕绥喘息着,闭了闭眼,“你先回去吧,过两小时来锁门。”

  托尼刚活动开筋骨,听说自己今晚不用陪练,莫名还有些小失落。

  他撑着拳台起身,三两下翻出去,很快不见了踪影。

  燕绥抬眼看了看挂在墙上的电子屏,时间正好指向八点整。运动后,耳膜鼓动,她听着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声,在拳台上坐下来,摘了手套,解开缠手带,拿起手机给傅征打电话。

  八点零三分,电话接通。

  先入耳的是听筒里传来“订婚快乐”的碰杯声,燕绥眼前似恍惚了下,视野一暗。

  傅征看了眼仍在通话中的显示屏,问:“燕绥?”

  “是我。”燕绥用手背蹭掉顺着眼睑下落的汗水,喘息未平,她的声音听着有些虚弱:“我被教练性骚扰了……”

  傅征眉头一拧,他起身离席,快速穿过会场,开门出去:“你在哪?”

  燕绥听着耳边属于他那个世界的乐声和祝福远去,随着关门声,他周边一静,她顿了顿,报上地址。

  傅征觉得地址有些耳熟,随手拦了正要进会场的服务员询问泰拳馆的方位,服务员想了想,说:“不远,就在隔壁商场的三层,不过那家泰拳馆收费昂贵,地方也很偏,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倒闭。”

  傅征道过谢,很快想起为什么会觉得熟悉。

  商场一楼有座银楼,傅衍给女方准备的钻戒尺寸偏大,送去银楼修改尺寸,订婚宴前让他帮忙取来。

  他记得酒店二楼有直达商场的外桥,以他的速度,五分钟内就能赶到。

  ——

  燕绥挂了电话,抬眼看对面墙上的虎头标志。为了艺术感,托尼还在周围刷了一层五颜六色的油漆,看上去……挺不伦不类的。

  她盯着虎头出神,盯得久了眼睛有些酸,她却很满意此时完全放空的状态。

  她不想去猜她刚才听到的那声“订婚快乐”是不是祝福他的,也不想猜如果真的是他,他隐瞒自己又欺骗他的未婚妻自己会有什么反应。

  潜意识里,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不是他。

  可是这种信任,在知道答案前,像架在炉子上翻烤的鱼,焦灼不安。

  不管是不是,他来了不就知道吗?

  ——

  傅征来得比燕绥预期的要快十多分钟。

  紧闭的大门被“砰”地一声用力推开,她抬眼看去,昏暗的只有一束壁灯的门口,傅征站在门口,西装笔挺。

  不知道是不是西装有些小,腰身收得紧,他修长挺拔,只是站在那,燕绥就不受控制的被他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傅征一路跑来,到泰拳馆时,却见她盘膝坐在拳台中央慢条斯理地往手上缠布带。

  燕绥也看着他,眼神和他对视着。布带已经缠在腕间固定,她勾勾手指,示意他上台。

  空旷的泰拳馆里,只有拳台上一束灯光照得发亮。

  傅征在原地站了一会,看她戴好拳套,几步走上来,单手撑着拳台边沿翻上来,站到她面前。脸色阴沉,居高临下地睨她:“不是说被教练性骚扰?”

  燕绥摆出无辜的表情:“教练刚来啊。”

  傅征眉头一蹙,难得反应延时了几秒。等明白过来她说的教练是指他,拐着弯地调戏自己,呼吸起伏了几次。

  他捏着领结微微用力,扯松了领带顺手抛出拳台,身上的西装外套有些贵,他三两下脱下挂在软绳上,然后慢条斯理地解了袖口,挽起。

  全程,他的眼神都没离开过燕绥。

  那深沉的,像要把她吞下去的眼神,直直地锁住她,一字一句道:“过来,我好好给你讲讲道理。”

第三十七章

  谁要跟你讲道理?

  燕绥戴着拳击手套触地,借力站起。

  她微扬了扬下巴,示意傅征转身去看他身后的手靶。

  傅征刚转身,耳边风声忽至,他顷刻间判断出攻击方位,伸手格挡。

  燕绥蓄力的侧腿正蹬未到傅征跟前就被他轻而易举挡开,她站稳,眉目微沉:“订婚宴上就这么出来,没有问题?”

  不等傅征回答,她瞬间逼近,肩膀用力,正拳推出。

  泰风刚至,傅征双手格挡,刚扣握住她的小臂,忽觉她的力量一收,正觉有诈,燕绥膝盖一抬,顶至他的小腹用力一击。

  傅征及时松手,后撤,饶是反应迅速,这一记蓄力仍让他觉得吃痛。

  他拧眉,终于正色:“还有呢,想问什么?”

  燕绥冷眼看他:“你有没有骗过我?”

  “没有。”

  他回答得干脆,趁她思考下个问题的时间,捡起身后的手靶,似是觉得身上的白衬衫有些碍事,他边防着燕绥像刚才那样突袭边单手从领口顺着往下解了两颗纽扣,裤子微提,主动地用手靶迎了上去。

  燕绥的应激反应几乎立刻苏醒,她后退半步,忽得迎上去,一记刺拳,拳风扫至傅征鼻尖,眼看着就要命中靶心,傅征后退一步,反应极快地抬手用手靶格挡。

  打不打得过燕绥心里早就有数了,她也没有撂倒傅征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就专挑容易痛得地方打。

  接连几个刺拳把傅征逼至拳台的角落,她左侧踢,小腿横扫,直接命中他的大腿。

  “那你今晚和谁订婚呢,嗯?”占了上风,她发了狠,也不顾招数了,刺拳,刺拳,后手直拳,接连一个大摆拳打出了一套组合拳。

  原本始终防守的人忽然有了反应,他轻而易举地截住燕绥的拳头,手腕用力,反身把她压在台柱上:“再问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