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轴转了数小时,辛芽暂时担任后勤工作,出公司买了夜宵和热咖啡来犒劳将士,顺便鼓舞士气。

  公关部经理一晃眼就不见了燕绥,端了咖啡坐到辛芽旁边,问:“燕总去哪了?”

  “回办公室了。”辛芽把玉米粒卷进嘴里,感慨道:“燕副总临时出差,她从下午赶回公司就一直忙到现在,歇都没时间歇。”

  公关部经理连声附和:“真挺辛苦的,我特意把燕总那份留出来了,你等会给她送过去。”

  辛芽跟各部门之间打交道那是常有的事,她是燕绥身边唯一的助理,所以各部门经理不论资历深浅,对她的态度都很是友好。

  见状,她抓紧时机,诉苦:“今晚也是事出突然,虹越那边刚传出暴乱。燕总这边又莫名其妙泄露了视频……”话说到一半,她故意停了停。

  公关部经理连连点头,表示理解:“你别多想,临时有紧急情况大家都谅解。再说了,跟小燕总这么多年了,在工作上她对我们的体谅和宽容,我们都看在眼里放在心里。有紧急情况的时候,我们公关部的还不披矛上阵,那什么时候上?”

  她深怕自己讲得不够情真意切,辛芽无法领会精髓,继续道:“小燕总这么年轻,这么有能力,还这么体谅员工,这样的老板我真没见过几个。你等会见着小燕总也跟她说声,无论遇到什么难题,我们做员工的,都和她共进退。”

  辛芽目的达到,微笑着:“姐,我先去把夜宵给小燕总送过去,等会凉了不能吃。会议室里你帮我照看着,我等会就下来。”

  公关部经理满口答应,目送她离开。

  公司上下那么多部门,辛芽最属意和公关部经理打交道,这女人跟小燕总一个路子一种属性,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见鬼话。

  小燕总端着架子有时候心情不好还懒得哄人,这公关部经理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练得那叫一个炉火纯青。早年燕绥刚上任时,大燕总亲点过她的名让她陪着燕绥出席必要的饭局。

  这种人精,就是你点到为止,她都能接着你那句话把句号画得匀称又圆满。要不然怎么说说话也是门艺术?

  ——

  燕绥洗了把脸清醒清醒,脸上还滴着水,见辛芽用脚尖抵开门,捧着咖啡和披萨小心翼翼地挤开门缝,上前几步替她开门:“事办好了?”

  “放心,公关部这边全力以赴,等会我去会议室盯着就行。你先去睡会吧?你今天整天行程都排得满满的。”辛芽把热咖啡塞进她手心,抽了纸巾递给她擦脸。

  “哪有时间休息。”

  燕沉这边不少业务,她需要尽快上手。淮岸一向是燕沉对接的,明天既然要开会,她还得把会议需要的资料从头到尾看一遍。

  她拉开椅子,在办公桌前坐下,桌面上是翻了几页半压出痕迹的会议资料。

  辛芽看她握笔批注了几行,忽然笔尖一顿,吩咐:“燕沉来之前那位孙副总现在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你抽空联系联系,看她现在什么情况。”

  她轻描淡写,辛芽却听得心中巨骇。她跟了燕绥三年,对她的思维模式行事作风都极了解。

  昨晚的视频出来后,她听着燕绥调兵谴将,心中还有枪口一致对外的痛快感。

  这种感觉一直延续到辛芽坐在会议室,仰头看站在上首眉目清冷,气场全开的燕绥时,还因为自己是她的助理,和她并肩站在这座城市最高楼的战场上,心中敬畏,崇拜,燃得血液沸腾。

  可刚才有多热血澎湃,此刻就有多如坠冰窟。

  心里燃烧的小火苗被冰水泼了一盆又一盆,最后噗嗤一声,爆出一星半点的火光后,彻底熄灭。

  “燕总,你是想……”换掉燕副总吗?

  话刚一开口,她就陡然发觉这不是她能问出口的。她闭上嘴,瞬间让自己冷静下来,见燕绥已经停了笔,正隔着书桌看着自己,她笑了笑,说:“好,我明天去联系,一切都会秘密进行。”

  燕绥颔首,笔尖在纸页上轻轻一划,有些心神不宁地看了辛芽一眼,难得多说了一句:“这是一步退棋,如果公司情况真的发生我也无法预料的冲击和逆转,我起码不至于无人可用。”

  辛芽那点小聪明用在揣摩大老板的心思上勉强够用,但公司上的事,她能领悟的全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她不清楚短短几天,小燕总和燕副总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她清楚,如果所有事情在一开始就是预谋好的,她们此时已经立在孤舟中。

  ——

  燕绥在公司待了一天两夜,燕沉搭乘回南辰市的航班后她终于能歇口气。

  傅征一大早给她打了电话,听她声音清醒得不似刚睡醒的样子,到嘴边的话改问:“这个点你醒着?”

  燕绥瞄了眼时间,早上六点半……对于她的生物钟而言的确是有点早,但傅征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不顺耳呢?

  她回呛:“怎么着,这个点我就不能醒着?”

  傅征没跟她抬杠,淡着语气道:“我来查岗的。”

  “查哪门子岗啊?想知道我边上有没有男狐狸精还是想知道我在哪个温柔乡?”她推开椅子起身,站在落地窗前伸了个懒腰。

  辛芽推门进来时就只看到她家小燕总露出一截小蛮腰十足倦懒的样子,没瞧见她在打电话,直言道:“燕总,你都累瘦了。”

  话落,见燕绥转身,耳边还贴着手机明显在接电话,顿时捂住嘴,一副“我失言我该死”的惊恐状。

  燕绥顺手把手机递给她,接过她手里的浴巾和换洗衣物:“我先去洗澡,岗你慢慢跟辛芽查。”

  辛芽手足无措地接过她硬塞来的手机,低头瞄了眼,见还在通话中,双目圆睁,顿时死机。

  这这这……什么情况啊?

  直到电话里,傅征“喂”了两声,辛芽才手忙脚乱地接起来,点头哈腰地解释:“傅傅长官,燕总去洗澡了……”

  傅征:“我听见了。”

  辛芽都快吓哭了,捂着电话往外走,边走边继续解释:“燕总一直在公司,半步都没出去过。昨天下午周常会议后,下午就见了淮岸老总,都是正常来往……”

  傅征差点失笑,打断她:“我不是问这些。”

  辛芽脚步一顿,脑子终于清醒了些:“那你问,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傅征在玄关换了鞋,拿了车钥匙出门:“她这两天是不是都没休息?”

  辛芽想了想,答:“休息是有,就是加起来……也没她正常作息的一半。”话落,听那端只有规律的脚步声,颇有压榨小燕总的负罪感,明明她才是被压榨的那一个。

  “她上午还有工作安排?”

  “没有了。”

  傅征上车,启动引擎,仪表启动的提示声里,他说:“那我来接她。”

  ——

  半小时后,傅征到公司楼下。

  辛芽生怕傅征久等,催着把燕绥送下楼,直到塞进副驾,看她系上安全带,这才眉开眼笑地退后一步目送两人离开。

  燕绥透过后视镜看自家傻白甜助理脸上那慈祥仁爱的姨母笑,忍不住皱眉头:“不就一年终奖,小姑娘年纪轻轻就为五斗米折腰。”

  话落,她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侧目看傅征:“去你家还是我家?”

  她困得厉害,洗完澡的清醒劲从上车起就被消磨殆尽。

  傅征瞥了眼她还半湿的头发:“你家。”

  燕绥没异议,手指支着眼皮,懒洋洋道:“那你开快点,我一睡着谁都叫不醒。”

  ——

  燕绥那小区离公司近,车停在地下停车库,她领傅征上楼,重新翻修清扫过的公寓连她也是第一次来。

  她开门,换鞋,进厨房给他倒水:“喝什么?茶,酒,饮料?”话音刚落,听见傅征跟进来的脚步声,正欲转头。

  他从身后拥上来,一手环在她腰侧微微一收,从后把她揽进怀里,另一手越过她,抽走她手心里的茶杯随手放在流理台上:“去睡会,这些我自己来,嗯?”

  他声音低沉,嗓音似自带共鸣,燕绥被他抱在怀中,感受他胸腔的震动,耳朵忽然有些发烫。

  她怔了几秒,没敢回头:“那不管你了,你自己随意?”

  “嗯。”他低头,鼻尖在她耳后轻轻蹭了蹭,摩挲到她有些湿漉的发丝,带了微微的凉意:“把头发先吹干。”

  明明……他也没做什么,燕绥却被他诱惑得一塌糊涂。

  她吞咽了一声,在他怀里转身,后腰倚着流理台,抬眼看他:“辛芽跟你说什么了,让你跟哄小孩一样哄着我。”

  傅征反问:“非得她跟我说什么,我才能哄着你?”

  燕绥的视线从他一丝不苟锁好纽扣的领口滑至他的喉结,又缓缓落到他的唇上,最后才在他的凝视下和他对视。

  她笑眯眯的,微微踮脚,伸手环住他的后颈:“你不是最能看透我吗,那你看看,我现在在想什么?”

  她一双眼,不躲不避地和他对视。眼里有流光,有星辉,全部揉碎在她的眼底,顾盼生辉。

  傅征情不自禁低下头:“我只知道我想做什么。”

  燕绥笑起来,指尖抵住他的嘴唇,和他就着彼此呼吸可闻的危险距离,一字一句问:“辛芽是不是跟你说我有起床气,得小心哄着?”

  傅征失笑:“是说过。”

  他拉下她那根手指,在手心里把玩着,有几分漫不经心:“哄你还得有权限?”

  燕绥轻哼了一声,有那么几分小得意:“寻常人哄得起嘛?”

  还真哄不起。

  “我呢?”没了她手指的阻碍,他低下头来,鼻尖轻蹭了蹭她的,重复:“那我呢?”

  鼻尖被他蹭过的地方像是点起了火星,酥酥麻麻的。

  燕绥的意志力被他瓦解得零零碎碎,对视着他的眼睛,仅剩的一点理智让她抵挡住了已经送上门的傅征。

  她往后倚着流理台,试图和他拉开些距离。

  这种时候,这个男人的强势顿时显露无疑,他寸步不让,甚至更加得寸进尺,握住她的手环在他的腰上,他抵着她的脚尖又逼近一步。

  半步的争让,燕绥已经退无可退。

  她被迫和他继续对视:“你上一次亲我,我可以糊涂点不跟你计较。你再亲我,自己可要想好了。”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这会更加故意的低缓和温柔:“谁准你糊涂了?”

  “你……”燕绥顿时气乐了,环在他腰上的手狠狠捏了他一下。

  傅征身材精瘦,她这一掐没掐疼他,倒是自己磕着了指甲。

  他闷声笑,笑着笑着似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

  “我想好了。”他干燥的唇轻轻碰了碰她,似试探一般。见燕绥不动,他低头吻上去:“不拥有你,我怕是要后悔一辈子。”

第五十九章

  燕绥环住他后颈的掌心潮热,抵着流理台的后腰又凉得彻骨。

  浑身软绵绵的,全靠他的劲支撑着。

  原本意识就浑浑噩噩的,被他亲吻着,大脑更加混沌。

  唯一清晰的——他是傅征。

  七点多的清晨,阳光宛如初生。她一夜未合眼,被这温柔的带着暖意的阳光抚触,坚硬的心脏似被凿开了冰口,注入了温水。

  直到被傅征拦腰抱起,她的掌心贴在他的颈侧,目光从他湿润的双唇移到他的耳侧,她低头,用鼻尖轻蹭了蹭他的耳廓:“傅征。”

  “嗯。”他应了声,把她送回房间。

  她难得这么柔顺,像打瞌睡的大猫,伏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

  傅征俯身,把她放到床上,问:“要不要换衣服?”

  燕绥摇头:“不换。”她只能睡一会,下午见完郎其琛,还要回公司和燕沉开会对接。时间对她而言,紧张得像是从海绵里用力挤出来的,一滴都浪费不得。

  她的意识渐渐朦胧,何时睡着的一点印象也没有,只记得耳边有吵人的吹风机声,傅征和她说了句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彻底沉入睡眠里。

  ——

  醒来时,半遮半掩的窗帘里透出一缕正值骄阳的日光。

  燕绥遮眼,凝神听了听。

  屋里没有别的声音,傅征不在。

  她慢吞吞坐起来,看了眼时间,离和郎其琛约好的还有一小时。

  燕绥摸索到压在枕下的手机,边起身,边开机查看消息。

  辛芽日常汇报工作安排,今天特殊,她还多加了一句:“已联系过目标人物,正常接触中,小燕总你安心休息!PS:对我的年终奖上点心啊,求您了!”

  燕绥嗤地笑了声,洗漱后谨遵傻白甜助理的殷殷教诲,给傅征打电话:“在哪?”

  “楼下停车库。”和他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锁车门的声音,“趁你睡着,去修理店把大G开回来了。”

  他不提燕绥差点忘了,前几天车祸后大G送去奔驰店维修,隔天客服就给她打了电话和她预约提车时间。她回了句先放着……就没然后了。

  这些事原本都是辛芽操心,她也理所当然惯了。忽然换他来做,不知道是不是身份变了的缘故,简单的一件事,燕绥也能听出不一样的亲密。

  她对傅征已经是她男朋友这件事后知后觉,怔了足足三秒,下意识摸了摸开始发烫的耳朵尖,嘀咕:“你先别上来,就在楼下等我。”

  话落,不等傅征回答,她又飞快地补充了句:“我需要时间消化下,几分钟,给我几分钟就行。”

  傅征一脚已经迈进了电梯,闻言,迟疑了一瞬,仍是按下楼层键:“别挂电话。”

  燕绥刚准备按上屏幕的手缩回来,她颇有些恼羞成怒,手机扔在玄关鞋柜上,僵持了数秒后,她狠狠闭了闭眼:“你上来。”

  话音刚落,电梯到达的声音隔着一扇门在两端重合。

  ——

  燕绥没开门,她听见傅征的脚步声停在门口。

  一秒,两秒,三秒……

  他始终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两侧耳朵的温度终于冷却,燕绥不自在揉了揉发僵的后颈,上前一步,压下门锁开门。

  傅征站在门外,门开的瞬间,他按下计时器:“两分二十五秒十三毫秒。”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含了口烟,不疾不徐吞吐着。

  燕绥刚做好的心理建设瞬间崩塌得连地基都不剩,她觉得自己就不是个扭捏的人啊,怎么遇到傅征的事,就变得反复无常?

  她强制冷静了几秒:“我先换鞋。”

  傅征不语。

  燕绥当他默认,转身扶着鞋柜换好鞋,出来带上门后,她顿时松了口气,终于敢和他对视:“我好了。”

  傅征显然没有就这么让她糊弄过去的意思,摸出烟盒,敲了根烟咬住,也不点,眯眼看了她会,说:“不咬着烟,心里烧着火,总想对你做点什么。”

  他的语气无比自然,尤其最后半句云淡风轻,跟谈论天气一样。

  燕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又是后知后觉发现他的情绪不太对。不像生气,更不像发怒,看着她的眼神带了几分揣摩,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太仓促了你没心理准备,还是我让你觉得这事不够踏实,没有真实感?”他咬着烟,低叹一声,指尖挑起她的下巴不容她躲避,俯身和她对视:“说话。”

  传说中日天日地一脸攻气的小燕总还是头一次彻底被傅征的气场震慑,舌头险些打结。

  傅征也发现自己似乎凶了点,松开手:“你撩我的时候,你没想过这一天?”

  直到此刻,燕绥才发觉把傅征拒之门外的举动有多不理智。

  她伸手,指尖从碰到他的衬衫起就像是拥有自己意识般,她上前一步,从他外套里钻进去,严丝合缝地抱紧他。

  “以后可以不用经过你同意就抱你了,对不对?”她瓮着声音,问。

  傅征低头看她。

  燕绥并不需要他回答,踮起脚,亲他的下巴:“也可以想亲你就亲你了,是不是?”

  “发脾气会哄着,打电话不用再找理由,只要是想你就可以,对吗?”

  她一连三个问题,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抽走他咬在嘴里未点的那根烟,“我以前也没喜欢过人,有男朋友还是头一回,我还不太适应因为你才有的那些情绪。”

  这些话,与其说是解释给傅征听的,不如说是她讲给自己听的。

  那些反复的,无所适从的,后知后觉的情绪不过是因为忽然拥有了傅征。她从未尝过两情相悦的滋味,毫无敬意也从未有过期待。

  当这诱惑,从心底破土而出时,她才发现,她无法抗拒。

  ——

  傅征对燕绥有心思起,迟疑过犹豫过,但始终没有停止朝她迈去的步伐。从索马里到国内,征途万里。

  他也记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盘算着和她走到这一步,也许是在摩加迪沙,她说“你也就是占了时间的便宜,放几百年以前,你这样可是要娶我的”开始,也许更早,在索马里相遇那晚。

  他一早知道燕绥对他十分真心用三分,设路障,放靶圈,或撵或设套,一步一块糖,哄着她尝到了甜头继续向他走来。

  本以为她是缓过清晨的迷糊劲,看懂了算清了,想不认账了,就是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他沉默着俯低身子回抱她。

  他不说话,燕绥心里反而没了底,她想看看他的表情,刚一动,被傅征抱得更紧。

  耳边,他的呼吸声微沉。片刻后,他说:“我知道了,我会更有耐心。”

  傅征的话通常都是可以当做承诺听的,他说出口的必然会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