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绥像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浑身汗津津,听他忽然提起这事,睁眼看他:“怎么了?”

  不管她是装糊涂还是真糊涂,傅征一口重重咬在她锁骨上,听她“嘶”了声,力量一收,轻轻地吻了吻,反问:“你说呢?”

  被他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一看,燕绥终于反应过来,闷笑了声:“不急。”

  傅征瞪她,抬手一扯蚕丝被盖住她,拎着松垮到露出腰线的裤子起身:“我去给你重新烧壶水。”

  他俯身,从地板上捡起刚被燕绥抽掉的皮带,刚走到门口,就听手机嗡鸣声响起——警局来电。

  燕绥还在欣赏傅征的好身材,见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就立在原地后,无声的用眼神询问:“谁的电话?”

  傅征食指抵住唇,示意她先别出声,把手机凑到耳边,接起电话。

  一分钟后,他挂断电话,目光落在燕绥脸上。

  燕绥直觉他接的这个电话和自己有关,拥着轻薄的蚕丝被盘膝坐起,半遮半掩,仍是未掩盖住全部春色。

  “警局的。”傅征斟酌着:“从李捷那查到了程媛的转账记录,基本证实李捷对你的跟踪骚扰是出于程媛教唆,另外……”

  话起了头,他却不想说了。

  要怎么告诉她,若是那天她运气不好没有半道折去老船长家,或者没有发现李捷在跟踪她,等待她的可能是一场永远不会再醒来的噩梦?

  燕绥行事都在章法内,偶尔强势跋扈,也大多是情势所迫。可就是有人,灵魂偏执,宁愿把自己献祭给地狱。

  ——

  他的脸色太难看,让燕绥生出几分好奇心来:“另外什么?”

  傅征回过神,没直接回答她的问题,顿了顿,说:“警局会传唤程媛配合调查,离水落石出那天,不远了。”

  言下之意是,等此事调查确认后,他再告诉她。

  既然他一番好意,燕绥自然领情,琢磨了琢磨,问:“程媛给李捷的转账记录是多少?”

  “十万,一次性结清的。”

  不料,燕绥听后露出一丝嫌弃的表情:“我才值十万?”

  傅征沉默数秒后,安慰:“不同人眼里不同价。”起码,在他心目中,燕绥于他是这天地间独一无二的无价之宝。

  ——

  他离开房间后,燕绥缓缓蜷回蚕丝被里。

  壁灯昏暗,柔和的光线下,她渐渐生出几分倦意。

  燕绥倚着床头,定定地盯住虚空一点。

  程媛和李捷勾结这事,之前虽没有得到官方确认,但凭那些蛛丝马迹燕绥几乎已经认定了这个事实。

  此时得到证实,她心头反而飘出一缕让她不安的不真实感。

  程媛被警方传唤接受调查,若是一般教唆,顶多就是拘留几天。只要她一日不对燕氏死心,她和燕绥就是不死不休。

  燕戬应该也是意识到这点,才会默许燕沉暂停职务,自己接任。

  可燕绥隐隐有种感觉,这些事情不会因为程媛被传唤而终止。傅征的欲言又止和谨慎确认反而让她猜测到事情的严重性。

  程媛不算聪明,她的计划总是漏洞百出,手段也低劣得毫无水平。

  她本以为李捷是突破口,当程媛真的和李捷绑定在一起,某些还无法解释的不确定因素忽然就变得莫测起来。

  ——

  燕绥脑子转得飞快,囫囵理出个事情大概后,也不再去想。

  出了一身汗,酒意挥发了不少,她从衣柜里取了睡衣披在身上,进浴室前,想起什么,探出半个身子,叫傅征。

  她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他的腰线上,问:“要一起洗澡吗?”

第七十一章

  辛芽起了个大早,去城北早餐店买了早餐,开着燕绥昨晚借给她的大G进小区。

  她心中有愧,只想尽自己所能地对燕绥好一点,再好一点。工作上的事她除了更尽心更谨慎以外,提供不了太多帮助,只能在小燕总的衣食住行上更下一番功夫。

  所以当她进入地下车库,在燕绥的停车位上看到傅征的越野车时,她整个人都有些斯巴达……

  她暗戳戳地溜下车,摸了摸引擎盖——凉的。

  这代表什么!这代表傅长官他昨晚留宿在小燕总这!

  辛芽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脑中翩翩起舞的遐想,她捂了会烧红的脸颊,嘴角一扬,露出个姨母笑来。

  不等她再独乐一会,她忽然想起自己会出现在这里的目的。

  辛芽纠结地看了眼停在车位里明显属于男人的那辆线条粗犷大气的越野,对手指。

  小燕总和傅征在谈恋爱,别说留宿一晚,就是同居也很正常。她都到这了,没有道理半途折返……再说,这么大一罐保温桶,她根本吃不下只能浪费。

  这个念头刚说服她,脑海中又冒出一个声音:可万一小燕总介意呢?

  僵持不下间,辛芽想了想,觉得还是给燕绥发条微信询问下比较保险。

  ——

  傅征的生物钟早已定型,即使在休假期间,他也没有放任自己。

  燕绥客卧的大阳台上专门放置了些常用的健身器材,傅征昨晚入住后发现,晨起锻炼。

  洗完澡正欲去叫醒燕绥,刚走到主卧门口,恰巧门被打开,燕绥很自觉地扎进他怀里,声音还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慵懒,嘀咕:“辛芽带了早餐,我让她送上来了。”

  他身上刚沐浴的香气扑鼻,燕绥坏心眼地在他胸前蹭了蹭:“我去刷牙洗脸,你到门口拿一下吧?”

  “好。”

  傅征刚答应,门口就响起了门铃声。燕绥松开他,转身进浴室洗漱。

  辛芽没料到来开门的会是傅征,怔了下才把保温盒递给他:“傅傅长官,早啊。”太紧张,险些结巴。

  “早。”傅征侧身让开一步:“进来吧。”

  “不不不。”辛芽连忙摆手:“我不知道你在这……”

  她懊恼地差点想咬断自己的舌头,深呼吸一口气后,她镇定下来,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我是来接燕总上班的,不过既然傅长官你在这,我就先去上班了。”

  傅征不置可否,等目送辛芽乘电梯离开,他才关上门,拎着保温桶进厨房。

  ——

  吃过早餐,傅征送她去公司。

  车停在公司正门口,人来人往的上班高峰期,燕氏集团的员工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美貌的小燕总神色自若地从一辆越野车上下来。

  甚至眼神好点的,隐约还看到了传说中的小燕总男朋友……

  这几天本就因高层人事变动而分外活跃的内部小群再一次轰动了。

  ——

  中午燕绥等燕戬一起在休息室吃饭,往常她总喜欢看剧下饭,但燕戬家教甚严,燕绥还小的时候都没纵容过,这会都顶天立地了更容易看不过眼。所以燕绥自觉的,改了这个习惯。

  外卖是辛芽点的,她特意研究了燕戬的口味,又跟燕绥打听了忌口,好好下了番功夫。

  是以,燕戬吃到精心搭配过的午餐时,还有些意外:“辛芽点的?”

  燕绥正剔着骨头,闻言顺势夸道:“小姑娘不止问了我,还跟接送你没几天的司机也取了经。茶水间里特意备了普洱茶,给你饭后消食。”

  孙副总一事水落石穿后燕绥就告诉燕戬了,燕戬对燕沉和孙副总的关系有这么紧密尚不知情,在当时疑点多多的情况下自然主观偏向于是辛芽出了问题。

  不过像燕戬这样能借助风势扬帆而起,一路乘风破浪阅尽千帆历尽坎坷的集团一把手就算对辛芽有怀疑,表面也是滴水不漏的。

  至今,辛芽都不知道燕戬曾经有怀疑过她。

  她这几日不遗余力地夸大辛芽的能力和贴心,燕戬怎么会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当下便道:“你放心,我对你的助理没那么大成见。越是做大事的人越要心中能容人,我当初不过是合理怀疑下,怎么到你眼里我就成小人了。”

  “岂敢。”燕绥笑眯眯地给燕戬夹了块排骨赔罪:“我这不是想让你看到那小丫头的好处嘛,乐观,体贴,比我棉袄多了。”

  燕戬笑着没接话。

  她和辛芽也没差几岁,他每回听燕绥故作老成的叫她小丫头都忍不住笑。

  吃过饭,难得还有片刻闲暇的午休时光。

  燕戬边喝着普洱解腻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我听说今天早上傅征送你来的?”

  燕绥拿遥控板调台,目不转睛道:“他送我上班很奇怪?”

  “我来的早,在停车场碰见辛芽了。”

  燕绥按着遥控板的手一顿,侧目看向燕戬。

  后者神色自若道:“小丫头不经问,三两句被套了话。你跟傅征同居了?”

  他说这话时的神色颇有些打燕绥脸的自得,她不是句句夸辛芽好嘛?瞧瞧,这么容易被套话。

  燕绥没什么表情的“哦”了声,“小丫头年纪轻不知人心险恶,自然不是你这个老谋深算的对手。”

  燕戬不上当:“别避重就轻。”

  ……

  见燕绥不吭声,他语重心长地教导:“不是我迂腐,年轻人享受恋爱是正常的。你外公和舅舅对他赞许有加,我也信得过你的眼光。不过凡事自己心里有个数,他这个职业,出海就是大半年,音讯杳无。”

  说哪去了?

  燕绥难得脸上发烫,有些害臊:“我知道我知道,不会未婚先孕的,你放心。”

  燕戬见她意会,这才打住。

  唉!女儿大了,也是很操心的。

  ——

  下午司机从盛远酒店把张总接到公司谈项目,燕沉前期和他接触时,合作内容已经聊得差不多,燕绥此次做的就是深入和细化。

  既然互相都有合作意图,合作方式和合作成本也要一一涉及。

  不料,张总似乎对燕绥草拟的合作条款不太满意,挑挑剔剔的一直谈到下午下班,又提出想去看看燕氏几处制造业的工厂。

  这个倒没什么问题,就跟燕绥去北星市也参观虹越的公司和厂房,她爽快地答应下来,约好时间,亲自送下电梯。

  等人一走,她脸上的笑意渐渐就淡了。

  燕绥返身折回,回公司加班。

  ——

  第二天中午,燕绥领着辛芽和部门经理接上张总和他的助理去吃日料。也不知道辛芽上哪打听来的张总喜好,宴请后一行人直接坐公司的保姆车去厂房,包括造船厂。

  张总从造船厂的厂房出来后,步行至港口,听燕绥介绍不远处的辛家港,微笑道:“我听说这造船厂是燕副总接管的,难怪制造业日渐严峻的实情下还如此生机勃发。”

  燕绥脸色不变,跟听他夸自己一样笑眯眯的。

  结束视察,燕绥把张总送回酒店,回公司的路上,她沉默地坐在座椅上,一言不发。

  要是此时她还不知道张总卖什么关子的话,她也可以不用混了。

  张总看重燕沉的能力和才华,利比亚的海外项目于他而言并不是非分不可的蛋糕,甚至对这个于他而言有些陌生的领域,怀了百分百的戒心。

  他试探燕绥询问埃塞俄比亚海外项目的负责人,试图得知项目盈利亏损和发展前景,又或者说他只是想从燕绥嘴里核实一些他听到的消息。

  他向燕绥提出的顾虑里,每条都和之前她和燕沉私底下分析过的契合。

  说这是巧合?

  燕绥不信。

  燕沉可能不会主动接触张总,但以他眼下的情况,绝对不会让自己的人脉资源流失。联想张总抵达当日,请了燕沉同来,燕绥冷笑一声,恼火到心中那盆火焰几欲倾倒而出。

  她抬手推开窗。

  车窗半敞,车行驶间有风灌进来,把她的衬衫吹得像丝绸一般顺滑得随风鼓动。

  辛芽从车上的小冰箱里取了瓶矿泉水,拧开盖后递给她。

  燕绥接过来,咕咚咕咚灌了两口,重新递回去。

  因张总这事她连轴转了两日,此时想起傅征,给他拨了个电话。

  傅征看了眼来电显示,和对方打了声招呼,走出嘈杂的办公区接起电话。

  “是我。”上一秒还火冒三丈的燕绥在听到傅征的声音后浑身气息陡然变得平和:“你在哪?”

  “警局。”傅征站到树下,扭头看了眼站在警车旁说话的几人,衔了根烟:“忙完了就过来。”

  燕绥听出他话里的沉郁,没多考虑,命司机改道:“去警局。”

  ——

  半小时后,燕绥在警局对面的路口下了车,一眼就看到站在树下倚着车和人说话的傅征。

  行道树的树叶发绿,茂盛密实地伸展着枝叶。

  傅征站在树下,长身玉立,身姿挺拔,倒比那树看着还要挺拔惹眼。

  职业原因,傅征对周围的感知格外敏感。不多时就寻到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他让对方稍等,穿过川流不息的车流走到对街接她。

  南辰市早年发展的规模还没这么大,警局就建立在老城区不远的旧址上。老城的交通不便,警局所处的方位又在丁字路的一端,交通复杂,因还未设立红绿灯的缘故,此处的交通情况时常有些混乱。

  傅征牵她过了马路,走到刚才和他说话的男人面前,给燕绥介绍:“这位是于队于凌霄,李捷和程媛的案子就是他负责的。”

  轮到燕绥时,傅征的介绍格外简单:“燕绥,女朋友。”

  燕绥伸手:“你好。”

  于凌霄轻握住她:“你好。”

  不出燕绥所料,于凌霄就是和傅征一直保持联络的那位警察。

  傅征觉得电话里说不清楚,他与燕绥的关系虽然亲密,但沾亲带故的家务事他仍旧不适合深入参与,这才有了这次见面。

  于凌霄等会还有事,也就没卖关子,开门见山道:“程媛昨天下午来的警局,熬了通宵,下午交代了事情始末。我们核实过,和李捷的证词一致,如果查实,预计要判上一两年。”

  “一两年?”燕绥惊讶。

  以她对刑法的了解,如果程媛只是教唆李捷骚扰,恐吓,顶多拘留不至于判刑。

  于凌霄听她语气,以为嫌少了,笑了笑,解释:“犯罪也是有阶段的,预备阶段,犯罪未遂,犯罪既遂以及犯罪终止。程媛教唆李捷杀人,是故意杀人罪的预备阶段,未对受害者造成实际性伤害,按照律法,应是判处一两年。但我不是法官,我告诉你的也只是我的预判。”

  燕绥眼睛一眯,忽然笑了:“故意杀人罪?”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语气却有些渗人。

  于凌霄见她对此事一无所知,看了眼傅征,没等他和傅征眼神交流下,又听燕绥问:“我现在能见她吗?”

  这次于凌霄很果断:“不能。”

  话落又怕燕绥觉得自己太铁面无私不知通融,想了想,解释道:“这是规定,无论哪个警察都没有这个权限。”

第七十二章

  和程媛见面行不通,燕绥也没兴趣再停留,微一点头:“理解理解,我等宣判后再寻机会见她。”

  于凌霄瞥了眼傅征,见他眸色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看在迟盛的面子上,多和燕绥说了几句,包括后续的办案流程,以及法院开庭审判的大概时间。

  他知道燕绥是受害者,和程媛还是亲属关系。就和他办案一样,允许范围内他愿意交个朋友行个方便,权限范围以外他无能为力,也不会多嘴过问。

  办案几年,什么爱恨情仇人性丑恶没见过,犯不着去讨人嫌。

  警局二楼的窗打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半探出身来,喊了声:“于队。”

  于凌霄扯嗓应了声:“就来。”

  话落,他哂笑了两声:“我的联系方式傅队那有,你要是有需要可以再打给我,我这边还有事,就先去忙了。”

  燕绥颔首,道了声:“劳你费心。”

  于凌霄不甚在意地挥挥手,转身小跑着进了警局。

  傅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衔在耳廓上的烟被他取下来,拧着中间线折断后抛进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