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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脸,他见过。

应如约的手机锁屏上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是这个女孩的照片。

甄真真被他看得发懵,转头看了眼小胖,无声地用口型问道:“我脸上有脏东西?”

小胖飞快摇头,也是莫名地看了甄真真一眼。

他觉得老大会欣赏甄真真已经是未解之谜了,怎么又来一个皮相俊美的年轻男人盯着他甄姐就转不动眼珠子了呢……

沈长歌很快回过神,他站起身,对她伸出手:“冒犯了,只是觉得眼熟就多看了几眼。”

甄真真刚握住他指尖,才碰了一下,闻言很快收回手,一脸警惕的提醒:“这年头不兴这样打招呼了。”

沈长歌被她逗笑,他同样握过小胖的手后,解释:“我在如约的锁屏上见过你,不是有意……”

后面的话他没再往下说,但甄真真不笨,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花了几秒时间理清前后的逻辑关系,眼神顿时就带上了几分打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沈长歌沈医生吧。真是不巧,前几天刚知道你。”

沈长歌听出她语气中隐约有那么几分敌意,虽不太明白,但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指了指里面一片狼藉的病房:“这是现场,受害人的缝线裂开重新缝刀口去了。施暴的男人被保安控制在会议室,我们医护人员除了我还有两位在现场,如约被误伤正在处理伤口,还有一位护士也在会议室。”

甄真真的脚步一顿,她皱起眉,脸上收起所有玩笑的表情后严肃起来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凛冽风采。

她一手插进裤兜,微倾身,跟沈长歌确认:“你说如约被误伤?”

“是。”沈长歌颔首:“眉骨周围淤青,眼角下方有一道血痕,手臂上也有几道红肿,不算太严重。”

甄真真咬住后槽牙,舌头从齿关处舔过,默默地咒了声:“混蛋。”

——

做完笔录,甄真真还要回局里一趟。

临走之前,她悄悄把应如约拉到一边,借着灯光仔细地看了眼她家小如约细皮嫩肉的脸上那煞风景的两处伤口,心疼得心肝脾肺都跟打结了一样,止不住念叨:“那个女人怎么回事啊,打那个负心渣男就打呗,怎么还能不长眼地伤到你脸上。”

如约顺手摸了摸青了一片的眉骨,叹气:“是不是我破相了,我甄真真就不想和我做朋友了?”

“哪的话!”甄真真拉下她摸眉骨的手,不轻不重地在她手背上轻拍了一记:“瞎摸什么,别真的摸坏了。再说了,我是这么肤浅的人嘛!”

甄真真越看越觉得荣梁那总裁真是祸害人不浅,咬牙切齿道:“你等着,你这笔我给你算到他头上。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回去小心点啊。”

走出几步,想起什么,甄真真又折回来:“话说,我温医生呢?怎么你这出这么大事,他连个人影都没看着?”

应如约一怔,眼神里有自己也没有察觉的灰暗一闪而过,她挥挥手,不耐烦地赶她走:“你赶紧走吧,跟你一起来的小警察在走廊那看了你好几回了。”

“行行行,我走了。”甄真真挥手,可走出几步又掉头小跑回来,笑眯眯道:“我算是见到沈长歌的庐山真面目了,我跟你说,我还是坚定温医生的战线。那沈长歌啊,比温医生差了不止一点味道。”

应如约无奈,索性和她并肩往外走:“你别瞎说,人就当我是朋友,我也是同等对待他的,没有多余。”

甄真真也就听一耳朵,她对如约周围除了温医生以外的一切异性都一致保持着敌视状态,从小就这样,这病眼看着到了晚期是治不好了。

——

最后一台手术结束。

巡回护士替他解开手术服后面的系带,温景然摘下手套,和脱下的手术服一并放进了污物桶。

数个小时,握了手术刀的手虎口有些酸疼。洗手时,他淋着有些凉意的水,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一会,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魏和正要做一台急诊手术,洗手时碰到他,“诶”了声,格外热情:“温医生,你这是刚下手术?”

温景然透过镜子瞥了他一眼,“嗯”了声。

魏和丝毫不在意他的冷淡,冲淋着手臂,转头看他:“那你应该是不知道了,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妇科那边,病人和她先生因为闹离婚的事打起来了。”

温景然微一挑眉,他关了水,转身,看向魏和:“说重点。”

“我听李晓夜说那个病人动的是大手术,她先生是荣梁总裁,没看出来这种成功人士也那么屌丝,把她打得鼻青脸肿,伤口重新缝了几针。”魏和卖着关子,斜眼笑道:“李晓夜和应医生都在现场,听说应医生被误伤了……”

顿了顿,魏和慢悠悠地补上一句:“破相了。”

温景然睨了他一眼,那一眼没什么温度,却莫名冷得魏和小心肝颤了颤。

想招惹温医生不快的人是他,临了又怂,连忙缩了脖子,撇关系:“不是我说的,李晓夜逢人就说,绘声绘色的,几乎整个医院都知道了。”

温景然抽了纸巾擦干手,垂敛下眉目,淡声问道:“她还说什么了?”

魏和怂,一句也不敢瞒:“应医生是从A市刚来的神外科的沈医生送回去的。”

温景然一顿。

垂着的眸子里,瞬间酝酿起一片沙尘,遮天蔽日。

第53章 他站在时光深处52

应如约终于有些能体会甄真真每次负伤后不敢回家的心理了。

她端着碗, 看着华姨不断夹进她碗里的菜,只能闷头卖力地吃着。

即使她如此配合, 华姨仍旧絮絮叨叨地念了一晚的经:“你说你也真是的, 二十好几的人了,看到人夫妻打架也不知道躲远点, 还凑上去拉架……”

“现在眼角青了这么一块,这老爷子看着得多心疼,等会华姨给你拿点冰块冷敷一下, 不然眼角这种嫩脆的地方, 伤着了也不知道多久能消退。”

“那个病人也真是的,打老公就大老公好了嘛,怎么东西乱扔的。姑娘脸被弄伤了, 连句对不起也没有……我真是越想越生气。”

“如约我跟你说, 这种夫妻之间打架你以后看到就闪得远远的。谁知道他们吵的是不是一个情趣,你夹在里面受伤不说,回头两口子和好了还得回头怪你多管闲事……这种脏水一头扣下来, 你就是有理也说不清,只能自认倒霉。”

应如约本就有些头昏脑涨, 抬腕看了眼时间, 赶紧喝完最后一口汤,起身出门:“爷爷, 华姨,我有事出去一趟,过会就回来。”

华姨正收拾了碗筷准备拿回厨房清洗, 闻言,皱眉念叨:“你都伤着了还往外跑……华姨等会给你煲盅清热去火的汤,回来记得吃了啊。”

应如约从玄关的鞋柜里拿出小白鞋,匆匆忙忙踢了羊羔拖鞋,弯腰掰上后跟时,连声应了“好”。

换好鞋,她拎起包,边摸着温景然下午给的钥匙边往外走。

应老爷子站在窗边,掀开半垂的帘子往外看了眼。

暮色沉沉下,应如约的身影单薄孤单,很快就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华姨把碗筷都收进厨房,再出来清理桌面时,见老爷子孤零零地站在窗口,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说医生这么好的工作,怎么还会遇到这种事呢。”

应老爷子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这种事现在多了去了,别说病人和病人家属打起来。就是病人家属和医生都能起冲突,这点算什么……”

他绕过窗台坐到沙发上,轻吹了吹手边的刚注上的热水,目光不知落在哪个点上,眼神微微涣散:“她当初还想选普外,我就是怕她直接和病人打交道是首当其冲的那个。你想想,她上一刻拼尽所学在手术台上救命,下一刻却被病人家属指责草菅人命,先受伤的是那颗心啊。”

华姨一僵,搬开烛台的动作也变得小心翼翼。

应荣臻从医至退休,赞誉无数,可也有被情绪激动的家属逼入困境的时候。

他沉默并非不心疼如约,相反,他老来已是一脚踏进棺材里的人,身边唯有如约这支血脉,就她平时不小心磕着碰着伤到了他都忍不住说个几句。

可唯有这医患关系之间的相处,他做不到公正地去批评或表扬她的行为。

站在医生的角度,她今天的做法无可厚非,在保安和可以维持场面的医护人员没到场之前,她干涉参与阻止了事态恶化,他该鼓励并且表扬她的不怕事。

可只站在长辈的角度,无论是否误伤,他都于心不忍。他只想像华姨那样,能够理所当然的告诉她,遇到这种事你就连热闹都不要看,走得远远的。

应老爷子放下水杯,起身迈入厨房:“华姨啊,你教我煲汤吧,不做点什么这心里啊……窝着一团火。”

——

应如约用钥匙开了锁,推开门时,并没有想象中的寂静和黑暗扑面而来。

玄关亮着灯,暖暖的橘色像一张绵柔的网,轻轻的铺罩而来。

如约关上门。

鞋柜最底层摆着一双粉色的女式拖鞋,像是专门为她准备的,放在她平时会最先留意的地方。

换好鞋,如约随手把包挂在了玄关的衣架上,放轻脚步走进客厅。

一路走一路开灯,片刻功夫,别墅的一楼灯火通明。

没见着梵希的身影,应如约也不着急,她先进厨房备猫粮。

放着猫粮和罐头的储藏柜的确很好找,柜子前贴了好几张清绿色的便利签,她蹲下身,用指尖按住微微翻起的纸页,认真看了几眼。

第一张是喂食的时间,以及每次喂食的种类,还有括弧,括弧里“小黄鱼”三个字底下重重划了两道横线,重点标了出来。

第二张是猫粮,罐头,零食以及营养膏的投喂数量。

应如约拉开储藏柜,找到温景然说的能够称重的猫碗,又依数对照了一遍便利签上的营养膏……

化毛膏,补钙营养膏,维生素营养膏。

加上其余零零碎碎的罐头,零食,这个储藏柜看上去就像是个猫粮粮仓……

应如约一边感慨这年头人活得还不如猫,一边拎了猫粮的袋子往碗里“补货”。

因为无聊睡得醉生梦死的梵希耳朵一抖,倏然睁开眼,利落地爬起身,居高临下地站在橱柜上方俯视着正抓握着猫粮专注称重的应如约。

那双猫眼微微一眯,它打了个哈欠,略有些不满地挪着优雅的步子,几步跃下橱柜,悄无声息地落地站在了应如约的身旁。

然后,它伸出毛茸茸的爪子,轻轻地拍了一下如约的脚背。

真是猫挠的……轻轻软软,带了几分小温柔。

应如约顺着雪白的猫爪看去,梵希歪着脑袋盯了她一眼,长腿往前一迈,伸了个大懒腰。

比起第一次见面,这一次它的反应像是已经适应了她的存在,没有过分亲近,也没有警惕地和她保持距离。

应如约把倒好猫粮的碗推到它面前,小心地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它的脑袋。

那顺滑的毛,像是上好的绸缎。

梵希其实有些不太想理她,盯着她看了几秒,耐心地等她又加了一根手指抚上它的脑袋。

但这耐心没坚持过三秒,它喵呜了一声,斜睨了她一眼。

那眼神大有一份鄙视的神韵,随即,它脑袋一歪,挨着她的掌心蹭了一下,就跟吃饭给饭钱,嫖完给嫖资一样,完成任务般安心去吃猫粮了……

应如约在原地怔了一会,等反应过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温景然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

应如约舍不得让梵希离开自己的视线,盘膝席地而坐,倚着厨房的落地门接起他的电话。

有风声顺着敞开的车窗涌入车载通讯系统,温景然抄了近路,从高架桥上飞驰而下。冷冽的寒风刺骨,他略有些疲惫的神经却难得放松。

片刻后,他升上车窗,开口道:“如约?”

那沙哑低沉的嗓音透过手机听筒传来,应如约眨了眨眼,“嗯”了声。

她那边安静,安静到梵希轻舔猫粮的声音都能隐约听到。

温景然忽的松了口气,他看着这座城市的灯火人烟,唇边有一抹自己也未留意的笑意:“还在我家?”

“嗯。”应如约的目光忽的被贴在储藏柜上的便利签吸引,她倾身,指尖压住上翻的纸角,借着灯光凑近看了眼。

和刚才不一样的角度,她竟看到了便利签上有个很淡的猫爪印。也不知道是梵希自己摁上去的,还是温景然强迫的。

她忍不住弯了眼睛,问他:“便利贴上有梵希的盖章你知道吗?”

她忽然提起,温景然回忆了几秒,笑道:“知道。”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像是含着一口烟,意外低沉:“那天它故意打碎了玻璃杯,我扣了它的小黄鱼。它等我进厨房时,在我眼前盖的章。也不知道是想表达它还有一整个粮仓还是单纯傲娇地跟我抗议。”

应如约笑出声来,忍不住跟他分享刚才梵希看她时那一眼王之藐视。

温景然静静听着。

起码,她的声音听上去还挺高兴,并没有他担心的低落和负面能量。

终于彻底放心,他握着方向盘轻打了一圈,下桥后沿路汇入主干道。

应如约说了半天,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和他聊了太久:“我先不打扰你开车了,等……”到家再说。

后面的四个字,莫名有些难以启齿。

她顿了顿,很快换了一句替代:“等会再说。”

梵希已经吃完了猫粮,有些意犹未尽,它舔了舔猫爪,暗示意味既浓地喵呜了一声。

听着像是在撒娇,可一寻思又像是在命令。

可不管是哪种,应如约对它都毫无抵抗力。

她仔细看了眼便利签上,晚饭饭点能投喂的东西,找到补钙的营养膏,刚旋开盖帽,梵希就自觉地挤进了她怀里,蹲坐在她腿上,两只猫爪紧紧搂着她的手,低头就啃。

它那双蓝色的眼睛,像是蕴着深海的秘密,湛蓝得泛着琉璃般透彻的光。

那毛茸茸的猫爪就按在她的手背上,像软绵绵的棉花糖,瞬间就把如约的一颗心柔化成了一滩水。

要命!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猫!

十分钟后,温景然的车驶进院子。

熄火,下车。

关上车门后,他倚着车门,并没有立刻进去。

烟瘾上来,嗓子干涸得想喝水。

他站了一会,到底没能压住,重新开了车门,从中控的储物格里摸出一盒烟和打火机。

他站在那,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咬进嘴里,一手虚拢挡住风,一手打了火点了烟,冉冉而起的烟雾里,他微眯起眼,看向几步外亮着暖色灯光的屋子。

等一根烟抽完,他迎风站了片刻。

屋里不止那个小东西闻不了烟味,如约也不太喜欢。

等身上烟味散得差不多了,温景然这才低着头,快步进屋。

应如约几分钟前就听见了引擎声,此时听到开门声,维持着被梵希霸住的姿势,回头看了一眼。

温景然随手把钥匙搁在玄关,看到厨房里坐在地上和梵希僵持的人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几步走进去,弯腰拎起梵希,不容这小家伙抗拒,托揽着它的后腿把它拎到了流理台上。

被拎开的猫气急败坏,短促又急切地“喵”了声,生气地蹿上了柜橱最上方,居高临下,耀武扬威。

温景然只看了它一眼,便不在意地移开目光。

他伸手递到她面前,想拉她起来。

应如约却有些为难的按住被梵希蹲的发麻的脚踝,可怜巴巴地看向他:“腿麻了。”

她仰起头,温景然一眼就看见她眉骨青紫的一块以及眼角下方那一条血痕。

他的眸色微沉,不由分说地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穿过她的腿弯托起她的双腿,毫不费力的把她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