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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应如约收拾起情绪接好心电图,血压和氧饱和度后,她推着针,往置留针静脉输液给药。

几乎是和麻醉药起效的同时,温景然微举双手,踏入手术室。

他的脚步声,就像是战争开始前的擂鼓,一声声,直压得如约心颤不已。

温景然戴好无菌手套,在护士帮他系着无菌手术服的带子时,无声地看向了站在呼吸机前的应如约。

那眼神,像是询问,又像是安慰,复杂得连如约也无法读透。

她误以为自己站得太显眼,给他增加了压力,手术开始前,特别淡定地对他摆摆手:“你不要紧张,我会负责好我自己的工作,像以往任何一台手术那样。”

她说得信誓旦旦,反正成功地把自己给鼓励到了,格外镇定地去盯她自己手头上的工作。

温景然垂眸看了她一眼,未作声。

数秒后,他微哑的声音,低低沉沉道:“手术开始。”

“手术刀。”

“止血钳。”

“镊子。”

“吸引器。”

“纱布。”

……

整台手术,除了他时暗时哑的声音,气氛凝重,鸦雀无声。

应如约不敢深想,凭着他平稳的声线,确认手术过程一切顺利。

滴答作响的仪器声响里,时间点点秒秒的流逝。

应如约盯着外婆的基本生命体征,有条不紊的在术中追加肌松药维持。

一旁给温景然擦汗的护士在不知道第几次给温医生擦汗后,微微纳闷:明明一切都在温医生的掌控中啊,怎么温医生汗流的这么多……

“圆针1#线。”

……

“拉钩。”

……

直到手术结束。

温景然摘下手套,脱下无菌手术服,倚着墙,转身去看正握着外婆的手,不厌其烦叫醒她的应如约。

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沈灵芝循着温景然的视线看去,他的眼神温温柔柔的,像七月的风,连带着唇角那极淡的笑容都格外和煦。

她撇了撇嘴,自觉地拿着单子递给应如约,朝温景然站的地方努努嘴,示意她别冷落了这位辛苦的主刀医生。

应如约会意,拿着单子走到他身旁,把单子递给他下医嘱。

温景然靠在墙边,看她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伸手去接,不料接到的不是单子,而是她的手。

应如约握住他的手,冰凉的手指还透着丝丝寒意。

她错愕地抬起头看着他。

温景然眼里藏了光,借着所有人看不见的这个角度握紧了她的手。

他低笑一声,自嘲道:“有些紧张。”

嗓音有些沉,声线也低低的,透着一丝慵懒的磁性:“怕你哭,拼尽了全力。”

第73章 他站在时光深处72

他那副漫不经心的调子, 刻意弱化了他的情绪。

眼里的光像是黎明前渐渐疏淡的星光, 在缓缓明亮的天色里淡若无色。

温景然的手实在凉得透骨, 那寒意仿佛是从骨节里透出来的,还带着湿意。

应如约抬眸, 那双眼头一次带了看透人心的力量, 像是能够看进他心底。

她的手指收紧,指腹的力量抓握着他的掌心, 嘴唇翳合了数下。

想道谢,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他的情意深重,她若是真的只用“谢谢”二字, 太过轻率。

犹豫了片刻,温景然先松开她的手, 在巡回护士越靠越近的脚步声里, 若无其事地接过她手里的病历单,下医嘱。

没有夹板, 只有薄薄的一本小册子。

温景然一手垫着, 咬开笔帽, 单手扣在笔杆上, 眉峰微锁数秒,行云流水般留下一行医嘱。

即使没有支撑, 他的字体也犹如苍龙盘踞,一笔一划皆透着他的风骨。

应如约起初还能认真地看他的医嘱,慢慢的,目光顺着他近乎完美的手移向他微低着的侧脸。

也不知道是不是温景然年少老成的缘故, 他的五官长相这么多年,给人的感觉一直没有变化,精致,英俊,清隽。

没有攻击性,甚至算得上温润如玉。可偏偏,只要看过一眼,就难以忘记。

就连周身气派,也没有太大的改变。

只有随着岁月渐渐沉淀的从容淡定,冷静自持以及一个三十而立的男人该有的成熟魅力。

应如约一直都知道,温景然会让人上瘾。

从皮相到品性处处上乘,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厚待。

她看着看着,心好像就这么空了一块。

从他刚才说“有些紧张,怕你哭”时,那颗心就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地沦陷在他总是不经意流露的深情里。

此时,他连眨下眼,抿下唇角,她都忍不住想伸手去抚平所有痕迹。

那种情绪已经不能用感动,感激去形容了,应如约从没有那么一刻清晰的明白,温景然在她心里,是如此特殊的存在,特殊到他的一举一动她都要拆开解读。

不再是当初带着审视迟疑探究的试探,而是发自内心想要更了解他,更深刻触碰他的原始冲动。

那么强烈,不顾一切。

温景然留意到她的眼神,眉峰微挑,等收笔后,他抬眼看去。

她看得目不转睛,眼里更是盈着他从未在她眼里看到过的情绪,就这么定定的和他对视着,不躲也不避。

这种情况其实有些稀罕。

从应如约高中毕业“冒犯”过他后,她见到他的第一反应永远都是躲避,就连他追求时,她半推半就的答应,也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真正走到他身边。

所以,他从没见过她那种像是看着喜欢的人的眼神,好像只是看着,眼里都能盈满笑意。

天是蓝的,心情也是蔚蓝的。

快了,很快。

他需要耐心一些,再耐心一些。

——

外婆手术成功,这几天来一直压在应如约心口的大石终于被搬走。

小邱难得见她脸上有笑容,稀奇地拿手机抓拍了好几张,边看边“啧啧啧”:“你是不知道,你今天之前的表情,就跟我们科室全体欠了你一笔巨额债务一样。我都不敢跟你聊八卦,侃大山。”

“有吗?”应如约摸了摸唇角,不太相信小邱这灵魂派的说辞:“我那明明叫敬业。”

“行了吧你。”小邱收起手机,从柜子里翻出个红彤彤的苹果塞进她的手心里:“我和灵芝姐都知道你这段时间压力大,等你外婆出院啊,我请你和灵芝姐吃饭去。一呢,恭喜外婆以后长命百岁,我们的应大美人终于不用每天愁眉苦脸了。二呢,恭喜灵芝姐快要结婚了!”

“结婚?”应如约惊讶:“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几天,口头先跟我说了一声。”小邱瞄了眼她的脸色,怕她误解沈灵芝这种大喜事不叫她,忙解释:“最近你外婆的事,你自己都应接不暇了,灵芝姐就暂时没告诉你。”

话落,她有些懊悔:“我真多嘴,这些应该让灵芝姐亲口跟你说的。”

应如约不是没脑子的人,各中因果不用细想也知道,怎么会因为这件事埋怨沈灵芝,当下捏着小邱的脸拧了拧,笑道:“你想哪去了,我才不是没脑子的人。”

小邱这才松了口气,换了话题:“对了,护士台来了一个新护士,说是你高中校友啊,你知道吗?”

应如约一怔,疑惑地拧眉:“高中校友?”

“叫严筱。”小邱把手边的册子合上,警惕地四下看了眼,确认周围没有敌情,压低了声音,附耳道:“你知道吗,余荣梁在外面包养的小蜜就是严筱的堂姐。”

……

陡然这么大的信息量,应如约消化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你是说,严筱在我们医院的护士站上班?她的堂姐就是逼得薛晓抑郁不快,还逼宫的小三?”

小邱忙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小声些:“你轻点声,你是不知道严筱的厉害,被她盯上,有的麻烦了。她堂姐是余荣梁小三的事,医院里还没人知道,我还是因为我妈和严筱她堂姐妈妈是牌友的原因才知道的……”

显然是觉得自己说的话太绕,小邱“哎呀”了声,没耐心再解释,总结道:“总之,别因为严筱是你的高中校友,就一头热地去联络感情啊,严筱你可要比对李晓夜那样还要敬而远之。”

应如约苦笑了一声,想起高中时和严筱结下的梁子,顿觉头疼……

这人不是她敬而远之就招惹不到了呀!

——

前一晚没睡好,向欣今夜说什么也不让应如约留下,催着她回去休息,顺便有些事,也需要如约回去跟应老爷子交代一声,替她带声感谢。

应如约疲乏了一天,难得放松下来,累得连肩膀都抬不起来,整个颈椎酸涨得要命。

她也不再逞强,回家休息。

如约还在地铁上时,应老爷子架起老花眼镜,一板一正地给应如约发了条短信:“今晚有相亲,你给景然打个电话,让他快点到。”

应如约看到短信时,地铁进站正在刹车。

她一手紧紧握着手机,一手抓着铁扶手,随着车厢里所有人在瞬间前倾。

身体还没反应过来,前面忽然有人,倒退时一脚踩在了她的脚背上。

应如约想发作又不好发作,只能撒横气,瞪了几眼短信内容。

靠,真疼。

第74章 他站在时光深处73

应如约回到家时, 温景然还没到。

应老爷子坐在遮雨的花架下, 正在修六角琉璃宫灯。朱红色的木漆工具箱散在脚边, 工具堆码在箱盒上,零零散散。

老爷子膝盖上盖着薄毯, 鼻梁上那副老花镜,镜框有些偏斜, 就这么挂在鼻梁上, 一副随时会掉下来的样子。

应如约收起伞, 随手搁在花架上, 蹲下身替老爷子把就快拖地的薄毯往上拉了拉,拢住他的膝盖:“爷爷。”

应老爷子专心地用镊子捣鼓着琉璃宫灯的木架, 镜片后那双眼睛飞快地看了她一眼:“一切顺利?”

没有任何铺垫的一句话, 应如约却听得明白,她点点头,眉眼,唇角都漾着笑意:“一切顺利, 不过外婆现在还在观察期, 没有彻底脱离危险。”

“老人家底子差, 伤筋动骨动辄百天,何况是开刀。手术顺利就好,后面好好养着。”老爷子替换了镊子, 用十字螺旋刀把螺丝撬回去,注意力又回到了琉璃宫灯上:“回头好好谢谢温景然,他这段时间可不比你轻松。”

应如约有些不自然。

一个星期前那晚, 她情绪失控,虽及时拉回理智挂断了电话,可说出去的话就犹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

她还是头一次,在应老爷子面前如此情绪外露。

事后,自然是无尽的尴尬。

她每每看到应老爷子板正严肃的脸,都不敢回想那天发生的事,甚至心虚到不敢和应老爷子对视,总觉得……尴尬,尴尬死了。

好在这几天因为外婆的事,她不用天天回家,尚还有那么一息喘息的时间,能够避开应老爷子的询问。

只不过……

如约一想起老爷子刚才发给她的那条短信,一时有些摸不准老人家的态度。

这是打算替她斩断情根?

这个问题一直到温景然出现,也没有答案。

温景然似乎根本不知道晚上有相亲这件事,从进屋到坐下吃饭,表现得都很自然。

这样同桌而坐的场景和以往任何一次都没有什么不同,从医院,病例聊到时政,应如约基本上没有插嘴的机会。

吃过饭,夜色已深。

屋外雨势仍旧没有停歇,淅淅沥沥地连续下个不停。

如约帮华姨把碗筷收拾进厨房,刚切了水果端进客厅,就见一束车灯从半敞开的窗户里透进来,投在雪白的墙壁上。

轿车的引擎声清晰,就停在了院子里。

应如约的呼吸一紧,端着玻璃果盘的手一顿,下意识地看向正和老爷子谈论国外局势的温景然。

察觉到她的视线,温景然侧目看了她一眼,有些奇怪她今晚的心不在焉。

应老爷子已经起身迎了出去,隔着门,隐约能听到长辈互相寒暄的声音。

她沉默地移开视线,放下果盘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去厨房冰箱里拿了一瓶饮料,匆匆上楼。

温景然蹙起眉心,有些费解。

应老爷子已经把人带了进来,和他差不多年纪的知交好友正乐融融地跟在他的身旁,他们的身后,是个和温景然差不多年纪的瘦高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一身正装,几分儒雅几分锐意。

今晚相亲的是应老爷子好友的孙子,以及前同事的孙女,两户家庭相交的桥梁维系在应老爷子一人身上,商定后就决定把地点定在应老爷子家里,以便几人也能凑趣聚聚。

而温景然,只是恰好被应老爷子叫来吃顿晚饭而已。

这种场面,温景然并不陌生,在应老爷子提及对方家庭女孩的工作情况后,顿时了然。

有些人,怕是误会什么了。

他想着,忽然有些想笑。

此时回想起来,她当时下意识看自己的眼神里有戒备有警惕,只是这些情绪全部源于一个并不存在的假想“情敌”。

院子里再次响起轿车由远及近的引擎声时,应如约有些纳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