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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S大附属医院的官方微博正式地发表了一篇说明,从薛晓入院治疗开始到跳楼自杀,客观描述。

并强调第三方部门的审查结果公正公平,医院除了看管不利以外,在手术过程中并没有任何违反规定的举措。

这篇说明的最后更是针对余荣梁当初在微博申讨时所说“他作为薛晓的丈夫,对妻子术中切除全子宫完全不知。而薛晓在手术结束苏醒后,对自己再也无法生育的现实悲痛欲绝,无法接受”作出了详细的解释。

“病人薛晓入院检查,至手术前,病人在需要家属了解手术风险并签署知情同意书期间,曾与配偶余先生有电话沟通,并不存在没有告知余先生的情况。而手术期间,手术室外等候陪伴的病人家属只有病人薛晓的母亲。”

至于薛晓的病情,由于院方有保密的责任,并未透露,只格外理直气壮道:“关于病人的病情和基本情况,余先生作为病人家属有全部的知情权。若余先生对此还有疑问,可私下与院方对质,院方有责任替病人保护隐私。此等情况下,若再有不明事实真相污蔑攻击我院医护人员发生,我方将采取法律手段,必要时可按照程序将所有事实公之于众。”

整篇说明的最后,是格外点题的总结:“医者行医,仁德自重。救死扶伤,兢兢业业。在尊重体谅的前提下,医者有大爱。请停止在不明事实真相情况下就肆意攻击医护人员的举措,别凉了医者那颗赤诚心。毕竟,在与病魔死神抗争的战场上,是他们负重前行,翻山越岭。”

这篇说明比余荣梁当初全靠煽情的博文要客观许多,在多数人仍旧坚持站队余荣梁,少数人开始考究这篇说明的真实性,并站出来维护院方时,余荣梁的微博贴出了一张律师函。

指控S大附属医院避重就轻逃避问题,涉事医护人员态度恶劣。

重重指控,无一属实。

一个小时后,院方官博发布了一段视频监控。

视频里的视野是妇科住院病区的走廊,但因薛晓的病房就在走廊的最后的一间,病房门口的举动仍旧能够拍摄到。

与视频同时发布的是官微操作人员的讲解:“薛晓术后第三天,余先生不顾薛晓还在恢复的身体,带律师和病人薛晓商议离婚。当天下午,隔壁病房病人家属多次投诉薛晓所在病房有争吵声,于临近医院下班时余先生与薛晓发生争执扭打,误伤我院出手维护的麻醉医生,有薛晓和被误伤医生的伤情鉴定,余先生还想看吗?”

这一记打脸,委实有些狠。

虽没有余荣梁的家暴视频,官博这明显不怕事大的态度顷刻间扭转了局势,瞬间反转。

视频有些长,从隔壁病房的病人家属来护士台投诉隔壁发生扭打争吵开始到警察出警为止,毫无遗漏。

应如约窝在沙发里,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官博文字说明版本上所提到的伤情鉴定,忍不住给温景然发了条询问的短信:“我的伤情鉴定是你要求做的?”

温医生的回答言简意赅:“嗯,我不该留着证据找他算账?”

当天事发时,温景然在手术台上,对应如约被误伤一无所知。手术结束后被魏和告知,他就存了秋后算账的心思,先做了伤情鉴定。

不料,最后用在了这上面,也不知算不算误打误撞。

他并非什么也不做,只是不太爱说而已。

真正扭转局势,把余荣梁踩进尘埃里的,是甄真真接受的那段记者采访。

S大附属医院“医闹”事件举国瞩目的热度里,记者为了得到第一手采访,彻夜守在警局。

薛晓表嫂等人轻伤陈医生,被警方以扰乱公众秩序为由拘留十五日。

薛晓表嫂在审讯过程中出乎意料地坦诚动机和原由——是受余荣梁教唆。

甄真真立马带上人抓捕余荣梁回警局问话。

一干翘首以盼的记者眼睁睁看着这个警局里最酷的女警冷着张脸出去,一小时后从警车里推出了脸色铁青满脸尴尬的余荣梁,“轰”的一下,瞬间炸了。

“余先生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保释妻子的表嫂吗?”

“余先生和此次袭医事件有什么关联吗?”

“能否接受一下采访呢……”

甄真真让小胖把余荣梁先带进去,自己则掰正了摄像头,对着摄像头正了正帽檐,冷漠地反问:“如果是保释,还需要出动警车去接他?”

记者们骤然一静,提问的人被噎得面红耳赤。

其余的不是幸灾乐祸偷笑的,就是要笑不笑憋着的。

甄真真特别满意这万籁俱静的出场效果,面对着镜头,仍旧冷着一张脸,一字一句道:“你们的余先生涉嫌教唆,主导了恶劣的医闹事件,被带回来审问,若情况属实,会被拘留。”

话落,她丝毫不在意自己这番话会在媒体圈里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忘了说,余先生是我在洗浴中心抓到的。”

当然,本该官方客套说“无可奉告”的甄真真最后被迟盛收拾得有多惨是不得而知了,但甄真真站在警察立场上接受的这段采访无疑是把倾向于余荣梁的舆论彻底扭转到医院这方。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本站在道德制高点帮余荣梁讨伐医院的网友们在发现自己被当枪使后,反扑得也异常激烈。

当初被人嘲笑,肆意辱骂的医护人员的微博重新被顶起,评论里皆是当初在不明真相情况下攻击博主的道歉。

余荣梁本因薛晓自杀借题发挥的“医闹”也被爆出是受利益驱使,荣梁集团那段时间靠余荣梁上乘的卖惨演技股票大涨,大赚了一笔同情财。

如今事实被揭开,就连他的私生活也被彻底扒光。

那些知道事情真相却不敢发声的人,终于能够在平台上,指责余荣梁狼心狗肺。

……

“之前就说了,你们站余荣梁绝对会后悔,他在我们S市早已经声名狼藉了,包二奶,逃税,人品差到令人发指。”

“薛晓嫁给他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手术第三天被逼着离婚,别怪医院了,我觉得就是被余荣梁给逼死的……”

“卧槽?为了给他生孩子常年中药不断,二奶有了孩子也忍了,要我说,薛晓也是活该,活得这么窝囊。不过真心疼她,在手术台上生死不知的时候,没准余荣梁正在哪个温柔乡里……”

“最惨的是医院,被水军追着骂了那么久,要不是这次余荣梁教唆薛晓的表嫂来闹事,真的……不知道是不是就这么冤下去了……”

“本来医患关系就紧张,余荣梁这种恶意借着大众如今对医生有些成见打同情牌揽钱的人真是罪该万死……”

“可怜主治医生,救了人,还留下了心理阴影……”

“一群屁民被人牵着鼻子当狗遛,现在真相大白的场面真是不堪入目。”

……

短短几日时间。

反转的局势让医院所有医护人员都出了一口恶气,神清气爽。

最高兴的是小邱。

她无缘无故遭了秧,此时对余荣梁这个始作俑者那是咬牙切齿的恨之入骨,闲暇时间刷微博话题,只要看到骂余荣梁的,都会去点个赞来发泄怒意。

相比较小邱化悲愤为点赞的活力,陈医生此次颇有些一蹶不振,院方特批她休个小长假调整心情,从事发到现在,她一直没再来医院上过班。

结束一台手术后,离下一台手术还有二十多分钟的休息时间。

趁休息室没人,应如约过来倒水喝,顺便歇歇脚。

一口温茶刚送进嘴里,休息室的门被打开,温景然随后走进来。似是丝毫不意外她也在这里,他进来后,拉开离他最近的椅子,坐下来。

安静的室内,忽然就有些尴尬。

自上次在应家一起吃过饭后,两个人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这样单独的私下交集。

应如约这几日忙着帮向欣照顾外婆,能见到他的地方不是在普外病区就是在手术室里和他同台手术。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以前处处能够遇见,凭的绝对不是运气。若没有他的刻意,就会像这几天一样,虽然在同一家医院,一天也难得能见几面。

应如约用指腹摩挲着保温杯上唯一的磨砂印刻:“等会还有手术?”

“嗯。”温景然侧目看了她一眼,闭上眼,指腹抵着两侧的太阳穴轻轻地揉捏着:“在你隔壁。”

应如约“哦”了声,不知道说什么,捧着保温杯,小口地抿烫得有些不能入嘴的菊花茶。

有些苦,苦到入了喉才渐渐有回甘。

她舔了舔唇角,想起最近医院内部疯传的这次医闹事件的处理方式是温景然提供的说法,忍不住问:“大家都说……这次多亏你。”

温景然抬眸看来,摇头:“我只是提了意见而已。”

他修长的手指相抵,垂在桌面上,被阳光打出立体的明暗光影:“余荣梁选择媒体发声,舆论的起源就在微博,这种回应方式实属无奈。”

温景然往后靠在椅背上,眉目疏懒着,转移了话题:“外婆恢复情况挺好,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应如约点头,一手握着保温杯,一手支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他:“如果你有空的话,能不能麻烦你和我一起送外婆回L室?”

闻言,温景然忽的抬眼看来。

那眼里的光从沉寂的幽深的,渐渐被阳光染上了少许金色。

他笑起来,无声却诱惑:“有空。”

第77章 他站在时光深处76

甄真真被迟盛“禁足”五天后, 在余荣梁释放的当日, 她终于恢复了“人身自由。”

下班后,她去医院接了应如约吃夜宵。

S大后巷的小吃街,甄真真轻车熟路地带着应如约从一条弄堂里拐进去, 两扇大开的红色木门后,是格外热闹的一家烧烤店。

烧烤摊露天摆在院中,顶上的雨棚半收起,垂挂下一盏昏黄的电灯泡。

店主是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身材微胖, 从看见甄真真进来起, 就一直微笑着向她示意。

甄真真和店主打了声招呼, 顺手拿了个竹篮,从冷藏柜里挑了几串冻豆腐, 解释道:“店主本地人,这家烧烤摊也就这一年刚开起来的,生意特别好。前阵子吧, 遭了贼。”

甄真真用手肘撞了撞她,微抬下巴指了指店主身后那栋刚翻新过的小楼:“他们一家四口就住这后面, 那贼也是胆大包天。那晚趁着这家烧烤店生意好, 就借着上卫生间悄悄摸进屋了。也得怪贼太贪了, 在人家家里翻箱倒柜了半个多小时都舍不得走……”

她顺手又拿了一串新鲜的玉米和两串小馒头, 嘀咕:“贼运气不好啊,撞上我跟迟盛来这吃夜宵,被抓了。”

应如约挑了个茄子放进甄真真手中的竹篮, 一点也不诧异这个故事会是这样的结局,玩笑道:“老板给你打几折啊?”

甄真真“嗤”的一笑,像往常对迟盛没大没小时那样拍她肩膀,手正要落下,又把自己手劲太重把如约给拍折了,手指都碰着她外套的衣料了,又硬生生收回来,“诶”了声:“你个医学院的高材生能不能不这么肤浅啊?”

话落,她自己又先憋不住,悄悄凑到她耳边,小声道:“七折,再大的折扣我就不敢来这吃了。”

挑完食材,两人在院中央的木桌前坐下来。

应如约想起她说的“禁足”,忍不住问道:“迟盛这几天就一直把你困在警局里?”那可太匪夷所思了。

说起这个,甄真真就忍不住叹气:“哪啊,这几天他去哪都非得带着我,寸步不离。这还不叫禁足啊?”

应如约挑眉,质疑道:“你不会反抗?”

“我这不是闯祸了嘛?”甄真真扒了扒短发,一双眼在灯光下格外明亮:“我图自己高兴,一时嘴快跟记者说的那些话,被上面领导批评了,说有损警局形象,有损人民利盾的公正威严……”

甄真真不满地撅起嘴:“我又不是瞎编胡造的,怎么就有损公正威严了?”

正巧有烤熟的烤串被送上来,甄真真的话题被打断,安心地吃了一会,她才想起今晚叫应如约来吃夜宵的初衷,忙说道:“余荣梁今天回家了,我跟你说,你回头提醒下温医生,让他这段时间小心点。以我多年办案的经验啊,余荣梁这种人,看着儒雅斯文一派学究的正经人,但做的那些事是真的入不了眼。而且不止我,就连老大也觉得余荣梁性格有点偏执,容易走歪路。”

生怕应如约觉得她是夸大了影响,甄真真一口吞下冻豆腐,辣得直吸气:“余荣梁他不要脸到连自己要离婚的妻子的死都能用来打同情牌揽钱,还有什么事做不出啊。我们都说死者为大,你看看他,成功人士还是死者的丈夫……”

实在辣得受不了,甄真真满眼含泪地回头招呼老板:“老板,辣椒少放点,你太客气了……”

应如约抿了口果汁,就这么叼着吸管看着她:“你会跟我说这些,肯定不止这个原因。余荣梁还做什么了?让你不放心到来提醒我。”

倒也不是不能说……

甄真真斟酌片刻,道:“有些情况你也知道,薛晓表嫂是受余荣梁唆使才去医院闹事打主治医生的。但薛晓表嫂吧和薛晓是高中同班同学,关系好到就跟我两差不多,平常薛晓往家里都是报喜不报忧的,谁都不知道余荣梁跟薛晓关系已经差到那种地步了。”

“薛晓她表嫂事发前两天就已经到S市了,因为薛晓她妈从上次薛晓手术需要照顾到余家后就没回过家。薛晓家只剩她和她妈妈两个人,所以表嫂不放心,去余家找人。听余荣梁单口说辞,薛晓的事全怪医生,也就这么信了,一时脑热就去医院闹事了。”

应如约听得心都提起来了,双眼盯着她,眨也不眨:“那老太太在不在余家?”

“不在。余荣梁说他把老太太从医院接出来后,老太太在余家住了几天就走了,但也没回去……你说奇不奇怪?”甄真真咬了口竹签上的肉,敲着桌面道:“我总觉得事情哪里有些不对劲。”

应如约光是听到她的描述汗毛就直竖了起来,她赶紧抑制住自己无边无际的瞎想,咬着吸管沉思片刻道:“别想那么多了,那种离谱的案情不会这么巧就真让你撞上的,余荣梁到底是本分的生意人,虽然品性真的渣,但不会太出格的。”

甄真真觉得如约说的也有道理,点点头:“总之,我又给你创造了一个好机会,你明天在医院碰到温医生就把人拉进休息室好好聊聊,聊什么我都给你想好了……”

甄真真一聊到温医生就起劲,双眼冒光道:“你就趁着午休把人拉进没人的地方,杂物间啊,储藏室啊,楼梯间啊……然后楚楚可怜一副吓着了的模样,边提醒温医生这几天警惕下余荣梁,边小可怜地求安慰。就你这种长相的,服个软……你信我!”

甄真真拍着胸口,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温医生铁定忍不住就把你这样那样了。”

应如约忍不住翻白眼,夹了块馒头顺势堵住了甄真真那张嘴。

还楚楚可怜地求安慰……

想想就……办不到……

——

虽然楚楚可怜的求安慰是办不到了,但趁着午休把温景然拉到没人的地方提醒他警惕余荣梁的事,应如约还是能够做到的。

正巧周六中午饭点前的手术,应如约和温景然同台,手术结束后一起去食堂吃饭。

外婆下周一出院,温景然当天门诊,正好等如约下班后一起把人送回L市,隔天下午返程。

一顿饭,敲定了时间和行程安排。

应如约也理所当然的借着有话需要借一步说的理由,趁着午休跟温景然到办公室,把昨晚甄真真提醒她的话,如实转达了一遍:“真真那边还在调查,这几天你出入小心一点,余荣梁能唆使薛晓表嫂来医院找陈医生的麻烦,就有可能也对付你。”

这几日,荣梁集团的股票大跌,因信用问题荣梁集团的客户大部分撤单,电视台的经济新闻也报道过荣梁集团面临项目停滞,资金无法周转的局面,甚至因为项目停工,已经有不少业主去荣梁集团门口闹事抗议了。

余荣梁目前面临的局面非常棘手。

温景然没料到她说的“需要借一步说话”指的是这件事,沉吟片刻道:“警惕心当然需要有,但这件事也许并没有那么糟糕。”

他委婉地试图让她对余荣梁这件事放松些:“余荣梁虽然不成器,但荣梁集团背后坐镇的余老太太不是小角色。这点危机,不至于让余荣梁狗急跳墙。”

本就只是提醒,应如约也没有非要让他接受自己观念的想法,点到即止。

毕竟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这只是小概率的事件,小到微乎其微。

法治社会,哪有那么多刀枪相向的恶性事件?

温景然把拧开盖的矿泉水递给她,自己又开了一瓶。

天清云朗,他就倚着窗台,仰头喝了口水。吞咽时,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那弧度,莫名就充满了男人味。

应如约看得目不转睛,心底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她总觉得温景然最近好像在有意无意的……勾引她……

接下来的一幕仿佛就是验证她的这个猜测。

温景然脱下外套挂在门后的衣架上,解开几粒纽扣的衬衫,被他慢条斯理地重新扣回去。

应如约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正想找个借口离开,似察觉了她想溜走的意图,温景然就着刚才的话题,继续讨论了下去:“你跟我说这些,是担心我?”

扣好最后一粒纽扣,他低头,继续扣袖口上的纽扣。

微抬起的手收紧了衬衫的袖子,露出紧凑又流畅的手臂线条。

那抬起的手,手指虚握,微蜷的动作,随意又慵懒,衬得他五指格外修长。

应如约刚打好的腹稿瞬间忘得一干二净,只会顺着他的问题,重复后半句:“担心你。”

温景然抬眸看了她一眼,微勾了勾唇,笑得无声又荡漾。

他转身取下挂在门后的白大褂,指尖提着衣领轻轻一抖,边披上肩边伸手套入袖子,穿戴整齐。

他身材挺拔修长,肩线又平整,即使是单调的白大褂,穿在他身上也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和他穿毛呢长款大衣那种优雅痞气不同,白大褂的美感带了几分禁欲几分冷清,多了丝高不可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