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吗?”林知夏狐疑道。

“假的!”杨术文连连叹息,“他骗我。我一直没搞明白,他干嘛骗我呢?你说。”

林知夏猜测道:“他怕你有压力?”

杨术文摆了摆手:“不是的哦,他对我们组里的其他人都这么说。”

林知夏指尖轻敲了一下桌面:“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外界的声音有真有假,我不应该被别人影响。”

“是吧,”杨术文挠了挠头发,“你懂得多啊,我都能想通的事,你不可能想不通。”

林知夏自言自语道:“我读过很多哲学书,哲学就像数学公式一样,你读懂了公式,不一定能运用到自己身上。”

“是吧。”杨术文附和道。

林知夏抬头看他:“没有人能一帆风顺,我会继续努力的。”

杨术文向她竖起大拇指。

*

五月到六月期间,林知夏往家里打电话的频率降低。她每天都在实验室待到晚上九点多钟,再回寝室洗个澡,收拾收拾,差不多就该睡觉了。

六月六日的前一天夜里,林知夏接到了家里的电话。妈妈问她:“夏夏,最近在忙什么呢?”

林知夏诚实地形容道:“我遇到了一个学术上的难题。我很想解决这个问题……”

“你哥哥明天高考。”妈妈提醒她。

她反问:“哥哥想和我说话吗?”

林泽秋坐在沙发上啃苹果。妈妈把话筒递给他,他没接。

林知夏喊了一声:“哥哥?”

他方才低下头,耳朵贴上听筒:“有事?”

林知夏振奋道:“祝哥哥高考成功!”

林泽秋问她:“你的同学都是全省高考前一百名吗?”

“不是的,”林知夏认真介绍,“我们学院有好多竞赛保送生。”

林知夏想问林泽秋的班级排名和模考总分,但她不敢开口。她说了一堆鼓励的话,不断给林泽秋打气,林泽秋摆出了一副很稳的样子,这让林知夏想到了当年罗马尼亚数学大师赛上的俄罗斯选手。

林泽秋就读于省立一中最好的理科培优班,他在班级内部的排名中等偏上,全班前几名基本能稳进清华北大,但是林泽秋距离他们尚有一段差距。他的目标并不是清华北大——这两所大学都是全国最好,门槛也是最高,而林泽秋只想考一个北京的理工科985大学,这既符合他的实力水平,又能减轻他的心理压力。

为了林泽秋的高考,爸爸妈妈关闭了家里的店面,贴出一张“暂停营业”的告示。爸爸还找了一个有车的朋友,塞给那人一千块钱,委托他接送林泽秋高考。

六月七号高考当天,爸爸带着林泽秋坐上朋友的车,抵达目的地,他亲眼看着儿子走进考场。

省立一中派出了几名带队老师。那些老师在考场外的空地上搭起一座凉棚,建立了一个“爱心送考服务站”,免费为家长们提供矿泉水。

老师们小声地闲聊,还谈到了培优班的尖子生。

林泽秋的爸爸走过去,特别客气地问了一句:“老师们好,我是省立一中的考生家长,我问一下啊,咱们今年高考的题目难不难?”

一位年轻的女老师笑问:“您好,你是几班的家长?”

“我儿子叫林泽秋,在高三(十一)班,我是他的爸爸,林富贵。”林富贵详细地答道。

女老师递给他两瓶矿泉水:“你家孩子在培优一班,这考试对他来说,不难的,咱们省立一中的校内模拟考试都比高考难。”

林富贵向她道谢。他双手揣着矿泉水,坐在花坛外的瓷砖上。

今早刚下过一场雨,花坛内沾着湿润的水汽,正适合乘凉纳阴。凉棚挡在林富贵的头顶,遮住了炎炎烈日,他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份折皱的报纸,刚读了两页,刚才那位女老师猛然反应过来,追问道:“学生家长你好,林知夏是你的女儿吗?”

林富贵捧着报纸,抬起头来:“啊,是的,是的。”

周围几位老师纷纷称赞他教育有方。

他脸上带着笑意,心中却觉得有愧,他的女儿林知夏永远在自学,他这个做父亲的,从未在学业上帮过任何忙。

昨晚他还听老婆说,女儿这两个月过得特别辛苦,她碰到了难题,想不出解决办法,每天一头扎进实验室,早出晚归的,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好好吃饭……毕竟才十五岁,还是个没成年的孩子,仍然需要大人的照顾。

林富贵抬手扶额。他像无数家长一样牵挂自己的孩子。他一边想着远在北京的女儿,一边想着近在考场内的儿子,只盼着这两个孩子都能平稳地度过他们的难关。

高考第一天的第一场语文考试快要结束时,林富贵打开他的背包,拿出一只苹果。他将苹果削好皮,还用矿泉水稍微冲洗了一下。

考场的大门打开,众多考生走了出来。林泽秋混在一群年轻人之中,他穿着毫不起眼的衣服,林富贵仍然一眼望见了他。林富贵喊道:“秋秋,秋秋,爸爸在这!”他举着苹果走过去:“累了吧?爸爸削了苹果。”

林泽秋却说:“我不饿,下午还要考数学,生冷的东西我不吃了。”

林富贵的胳膊收了回来:“好,说得对,这两天要小心。”

林富贵的朋友把车开了过来。林富贵带着儿子一同上车。儿子已经比他高了,肩膀更宽阔,视野更广阔,还有一股年轻人的风发意气。林富贵想着想着,喉咙一涩,缓声说:“秋秋,你考怎样算怎样,你是爸爸妈妈的好孩子……”

林泽秋没有接话。他还在回忆考试的题目。

高考期间,爸爸妈妈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林泽秋。事实上,自从林知夏去北京上大学之后,林泽秋就成了父母关注的焦点。他立志要在高考中取得好成绩,对得起父母,和他这些年来的寒窗苦读。

*

高考,究竟有多难呢?

作为一个保送生,林知夏从未亲身体会过。

为了弄清楚高考的流程,林知夏特意去请教了邓莎莎同学。

邓莎莎拆开一包薯片,边吃边讲:“高考啊?哎,那是我人生最辉煌的一段历史了。考完最后一门,我就知道,我要么进清华,要么进北大。出成绩的那天,清华北大的招生办老师都到我们高中来堵我了,清华还带来了一个特帅的博士学长,看得我两眼发直……”

“那你为什么不去清华?”林知夏问道。

邓莎莎一口咬碎薯片:“学长说他有女朋友了。”

林知夏拿起一块薯片,咬了一小口,又问:“你坚决地拒绝了清华招生办吗?”

邓莎莎很有骨气地说:“对啊,我们学校的数学更好啊……”话中一顿,她的语气软下来:“只是我的数学不好。哎,我就希望我能毕业。”

林知夏安慰般地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每个人都有烦恼,林知夏心想。

相比于那些为了考试周而苦苦挣扎的同学,林知夏已经算是比较幸运的了。她参加期末考试,就像在放松自己,她享受着安静舒适的考场环境,悠闲快乐地写出答题过程,并在交卷之前估计自己的分数能稳定在95以上,换句话说,她的成绩依然是满绩点。

从小到大,林知夏都没担心过自己的考试。

但她有点担心林泽秋和江逾白。

六月中下旬,林泽秋的高考成绩率先公布——他排在了全省理科的第四百三十名,比他预想中的结果更好一些。北京的学校,除了清北之外,基本任他挑选。

爸爸激动得想连夜回老家给祖坟上香。

妈妈又给林知夏打了个电话,向林知夏通报喜讯。林知夏被妈妈的喜悦感染,在寝室里兴高采烈地宣布:“我哥哥考了全省第四百三十名!”

她的三位室友都愣住了。

过了好几秒钟,邓莎莎才带头反应过来:“牛逼!夏神的哥哥也是神!”

作为去年的高考理科状元,冯缘也微微点头,表示赞许:“全省几十万人高考,他能考到四百三十名……”冯缘鼓起掌来:“好强!”

寝室里洋溢着热闹喜庆的氛围,林知夏从柜子里扒出一袋草莓饼干,拆开包装袋,大方地与室友们分享。室友问起林知夏的暑假安排,林知夏透露道:“这个暑假,我会在几个国家之间飞来飞去。”

袁薇说:“我找到了互联网公司的实习。”

冯缘说:“我跟着导师在做Hidden Markov Tree(隐性马尔可夫树)研究。”

邓莎莎拍响床栏:“我要在床上躺一个暑假!”

邓莎莎的画风独树一帜,是如此的不同,如此的出挑,林知夏却递给她几本笔记。邓莎莎脸色大变:“什么啊这是?”

林知夏诚恳地说:“这是大四一个数学专业学姐的笔记,那个学姐绩点排名全系前三,她毕业就要去亚洲微软研究院工作,她贡献出自己的笔记本,想帮助大一年级的学妹……”

作为被学姐帮助的对象,邓莎莎一头栽倒在枕头上——这种感觉,怎么说呢,邓莎莎就像村里的困难户,而学姐善心大发,下乡扶贫,直接找到了邓莎莎的家里。

邓莎莎忧愁地问:“大四的学姐学长都知道我的成绩不好吗?”

“没有没有,”林知夏解释道,“那个学姐快要毕业了,她认识我们组里的谭千澈学长。谭千澈说她想帮一下学妹,就把笔记本交给我了。”

邓莎莎的重点转移:“谭千澈学长……有点帅啊。”

林知夏在实验室待了八个多月,早就记住了谭千澈的行事规律。谭千澈每逢周末都会和女生约会,每次约会的对象都不一样。他真的好花心!

想到这里,林知夏站在地上,双手扒住床铺栏杆,严防死守道:“不,谭千澈一点都不帅……他还没我哥哥长得好看,更没有我朋友长得好看。”

“你朋友是那个江逾白吗?”邓莎莎仔细回忆,不禁赞叹道,“他真好看,我靠,夏神,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说完,邓莎莎更关注林知夏的哥哥:“你哥哥多大了呀?”

“十八岁。”林知夏如实回答。

邓莎莎懒洋洋地问:“多高?”

“一米八七。”

“有对象吗?”

“单身十八年。”

“性格怎么样?”

“嗯……”

林知夏委婉道:“很有个性。”

邓莎莎摆手道:“不错不错。”

林知夏哈哈一笑。她察觉刚才那一番对话有些不对劲,就像在为林泽秋和邓莎莎牵线搭桥一样。她赶紧跳过这个话题,转而和邓莎莎聊起了数学,邓莎莎一个头比两个大,仍然耐心地听着,不愿错过林知夏面对面的学习辅导。

*

大一下学期的期末考试已经结束,同学们各自开始了暑假生活。而林知夏没有回家。她待在寝室里学习,时不时地去一趟实验室。到了七月初,谷立凯就带着他组里的学生一同乘坐飞机前往美国洛杉矶参加一年一度的国际量子计算会议。

这是林知夏第一次踏上北美洲的土地。

她好奇地观察着一路风景,拍下了许多照片。

谷老师和他的学生们住进了当地的一家酒店。他们稍微休整一天,隔日便动身前往会议中心。

本次的量子计算国际会议长达三天,各国的科研人员汇聚一堂,白天有各种学术报告,晚上还有宴会聚餐。在这里,林知夏认识了东京大学的一个科研组——她试着和他们讲日语,他们都感到相当惊奇。

东京大学的科研组内有个二十多岁的博士生姐姐。林知夏一如既往地喜欢缠住博士姐姐。她有意识地模仿这位姐姐的日语发音,好让自己的声调听起来更温柔。

姐姐递给她一张名片。

林知夏自动翻译她的名字,永野彩香。

永野彩香专攻量子计算的衍生算法。她和林知夏相谈甚欢。她的英语说得有些结巴,远没有日语来得轻松流畅。

林知夏还和永野彩香互换了联系方式。

永野彩香听说林知夏今年九月才满十五岁,她脸上的笑容停滞了两秒钟。而后,永野彩香忽然说,请林知夏一定要坚持她目前的科研道路。

永野彩香的年纪比林知夏大,还是林知夏的学术前辈,林知夏一直在对她用日语的敬语,乍一听见永野彩香如此正式客气的请求,林知夏也懵了一会儿。

林知夏想了想,委婉地表达道,她觉得理工科的博士姐姐的数量还是稍微有点少。比如,现在人工智能是全球火爆的研究方向。人工智能领域的科研人员一般都要发几篇顶会论文,然而,顶会作者的男女比例是七比一。她希望全球的教育能更加平等,不因性别而失衡,为科研领域输送更多的女科学家。

永野彩香连连称是。

林知夏被她拉进了东京大学的团体内。

北京大学的学长们一时没找到林知夏。

谷立凯教授正在和一位来自瑞士的教授聊天,并未注意到他的学生们分布在什么地方。这位教授的一些想法和林知夏很类似,谷立凯立刻抓住他身边的杨术文,催促道:“快把你师妹找来。”

宴会大厅内,人来人往,声音嘈杂,杨术文扫视四周,一眼看见了谭千澈。谭千澈的周围站了两名漂亮的女博士,谭千澈和她们谈起了量子通信的几种理论。

杨术文飞快地跑过去,拽上谭千澈的袖子:“林知夏不见了?”

谭千澈大惊失色。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银框眼镜,遥望远方,镇定道:“她在那边,混进了东京大学和京都大学的圈子。”

“她怎么会去日本的圈子?”杨术文震惊道。

谭千澈只说:“你要找林知夏,就先找女博士,她最喜欢和女博士讲话,你明白了吗?不要一惊一乍的。伯克利的组里也有两个女博士,做量子极限放大器的,林知夏和那个日本女孩聊完,八成会钻进美国人的圈子,你多盯着点儿,别让她跑丢了。”

杨术文尴尬地搓了搓手:“谷老师让她过去一趟。”

谭千澈喝了一口酒,平静道:“你去跟她讲,跟我讲有什么用。”

今晚的谭千澈语气有些冲。

杨术文并不介意。他没辜负谷立凯的嘱托,成功把林知夏带到了谷立凯的面前,谷立凯便以一种介绍得意门生的态度,向瑞士的那位教授引荐林知夏。

林知夏的英语十分流利。鉴于瑞士的官方语言包括了德语和法语,她还能交替使用这几种语言。

那位教授颇有耐心地与林知夏交流。林知夏感觉自己又明白了一些东西,灵感像光点一样跳跃在脑海中,在她努力要抓住的时候,光线却不见了。

林知夏想要教授的联系方式,谷老师却打断道:“有任何问题,发邮件。”

林知夏点头。

会议的最后一天,谭千澈发表了一场演讲,专门解释他历年的论文内容。他戴着一副银框眼镜,模样斯斯文文,英语口语也不逊色,谭千澈的同学们都称赞他风姿卓越,很给大家长脸。

不过,谭千澈并不是谷立凯组内最优秀的学生。

谷立凯还有个即将毕业的博士生,此人被学弟们称为“学术机器”,发表论文的数量虽然不多,质量却都很高,他即将去美国做访问学者,也是学弟们日常瞻仰的对象。

相比之下,林知夏似乎并不突出。

林知夏毫不气馁。

只要她还在努力……

她就做到了最好的自己。

*

洛杉矶的国际量子计算会议落下帷幕,谷立凯又领着学生们前往英国剑桥。谷立凯曾经的大学同学目前正在剑桥任教,那位同学诚邀谷立凯来访,还给谷立凯安排了校内讲座。

林知夏前脚告别美国,后脚又踏进了英国。她仍然不习惯乘坐长途飞机,刚出机场,人都晕了,但她仍然打起精神,举着照相机到处拍照。

相比于洛杉矶的市中心,剑桥这个地方,显得相当宁静朴素。

他们抵达剑桥的第一天晚上,夜里八点多钟,天还亮着,天空湛蓝如湖面一般。林知夏的学长们提议出门散步,大家纷纷响应,林知夏也跟上了他们的脚步。

他们沿着古老的街道前行,走向一家名为Sainsburys的当地超市。

这一家超市的水果都摆在距离门口不远处的冷藏柜里。林知夏进门之后,直奔冷藏柜,抓起两盒草莓,抱在怀里不撒手,但她随后就注意到了——每盒草莓售价2英镑,换算成人民币,就是20块钱一盒,这是不是太贵了呢?

林知夏犹豫之际,谭千澈掏出一张VISA信用卡:“没事,我付钱。”

“我也有钱。”林知夏坚称。

谭千澈笑说:“行了,你才十五岁,我请客吧。”

杨术文提了一嘴:“学长,我的东西,能让你付账吗?”

谭千澈竟然答应:“行,你买吧。”他如此照顾学弟和学妹,简直让人忘记了他平日里的生活作风。

杨术文喜不自胜地挑了两盒蛋糕,又拿了两罐啤酒,和他的同学们一起满载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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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问小江总为什么高二考试,是这样的,因为留学党要在升入高三前考完试,高三(一般是高三上学期)拿着成绩单去申请大学+面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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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红包照常发放,感谢,

☆、瓶装船

谷立凯和他的学生们在剑桥待了整整两周。在此期间, 林知夏参观了许多实验室。她见到了一位非常厉害的教授,这名教授的研究领域包括理论物理、天文学、量子理论、计算物理学、应用数学、分子医学等等。他们在“量子计算”领域的研究, 同样位列世界顶尖水平。

那位教授的学生们各有自己的主攻方向。林知夏和他们聊天, 又收获了很多新想法。她渐渐从“发不出论文”的焦虑中解脱了。这时候, 她再回想去年十月份交给谷老师的那一份论文草稿,她找到了很多不完善的地方。虽然, 她的框架没问题, 但是, 论文的选题太大,需要填充的内容太多, 她一口吃不成胖子, 应该把问题进一步细化。

谭千澈就做得很好。他擅长找到准确的切入点。

林知夏决定把谭千澈的所有论文都看一遍。

这一趟学术交流之旅还没结束,林知夏就觉得自己收获颇丰。她每天都是开开心心的,然而, 谭千澈经常摆出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林知夏以为他水土不服。

某一天下午, 林知夏偷听到了学长们的谈话, 这才知道了谭千澈的生平经历。谭千澈的初恋原本和他约好一起上北大,却在高二那年把他甩了,直接出国留学,再也没和他见过面。

对此,杨术文评价道:“谭千澈是个可怜人。哎,要我说啊,他的人生经历太像PUA教程了,PUA教程就是让一个男的假装被前女友伤害了, 被社会戕害了,让别人来感化他,诱导别人自我奉献、自我牺牲……”

林知夏将杨术文的话一字不漏地听进了耳朵。

她严谨地问道:“PUA和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有关吗?”

杨术文是“PUA理论”的资深研究者。他之所以学习PUA理论,就是为了调整自己的心理压力,适应自己常年被林知夏打压的现实。

当林知夏提起“PUA”,杨术文顾忌她的年龄,不敢细谈,只说:“哎,这个不在我的思考范围内。”

他一边讲话,一边跑远。

林知夏若有所思。

*

离开剑桥的前一天,林知夏特意去了一趟剑桥大学的“三一学院”。

林知夏听江逾白说过,他想去三一学院念书。于是,林知夏绕路去了一趟学院门口,拍下了许多照片。

三一学院的附近,有一家名为“heffers”的书店。据说,这家书店有一百三十多年的历史,第一任主人名叫William Heffer,书店的名字源于那位主人的姓氏。

林知夏在这家书店里挑了两本书,当作送给江逾白的礼物。每本书的价格都在十五英镑左右,共计三十多英镑,折算成人民币大概是三百多元。但她一点都不心疼,她愿意为书本花钱。

“heffers”书店提供一种像纸袋一样的包装袋,袋子上印着一个红色圆圈,圈内写有剑桥的英文名。林知夏用这个纸袋装好书册,附赠一张祝福贺卡,卡片上写着:江逾白,祝你一切顺利。

今年五月份以来,林知夏和江逾白的联系减少了很多。

前段时间,林知夏一直醉心学术,满脑子都是量子理论和各种算法,没时间想念江逾白。欧洲的学术访问结束之后,正值八月下旬,江逾白的生日快到了,林知夏给江逾白打了一个电话,开门见山地问道:“江逾白,你暑假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时间出来玩?”

八月酷暑难熬,夜间的风是闷热的。

林知夏站在寝室的走廊上,面朝一扇半开的窗户。她扶着窗台,望着月亮,等了好几秒钟,才听见江逾白说:“明天见吗?”

林知夏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丝委屈。

他在委屈什么?

林知夏对他温声软语:“好的好的,我们明天见吧。今年暑假,我去了美国、英国、德国,我在每个地方都给你买了纪念品,我一直在想你。”

她说,我一直在想你。

江逾白知道,这种想念代表了朋友之间的真挚友情。

就像元稹思念白居易,写下了“我今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的名句,就像俞伯牙思念钟子期,产生了“高山流水”这一段千古佳话。

江逾白礼尚往来地回应道:“我和你一样。”

林知夏问他:“你也买了纪念品吗?”

他低声回答:“我也在想你。”

江逾白很少会坦率地表达他的情绪。

林知夏不由自主地做了一个深呼吸。她和江逾白之间的谈话就像一场拉锯战——当他变得坦白而直接,她反而开始忐忑羞怯,无法再像平常一样有话直说了。

江逾白和林知夏约好了,明天早晨八点在林知夏的学校门口见面。

今年暑假,江逾白没回省城。他一直待在北京,准备今年下半年的剑桥大学入学面试。林知夏出国之后,与国内存在时差,她和江逾白各自都有事情要忙,总是没时间进行QQ视频聊天。

八月三十号早晨八点,他们两人终于见面。

江逾白提前十分钟抵达。他稍微等了一会儿,就听见林知夏喊他:“江江江江逾白!”

她很久没用过这个称谓。

他心弦一动,转身看她。

她递给他一个手提袋:“我送你的礼物,十五岁生日快乐,祝你天天开心,身体健康,学业有成。”

几个月不见,林知夏又长高了一些。她抬头看着他,在他眼中窥见自己的倒影,她轻声提醒他:“你不拆礼物吗?”

江逾白打开袋子,看见两本书,其中一本是大学经济学手册,另一本是硬科幻,讲述了人工智能时代的机器人变革。他还找到了一盒德国新天鹅城堡的3D拼图,两张美国洛杉矶的城市明信片,以及一只“瓶装船”工艺品——透明的酒瓶内,装着一艘精致的小船,洁白的船帆上印着“江逾白勇往直前”七个字。

“这是江逾白和林知夏的小船,今年寒假,我亲手做的。”林知夏解释道。

江逾白说了一声“谢谢”。他左手拎着袋子,右手伸向旁边,下意识地想牵住她的手腕。她并未避开他,也没察觉他的意图,当他的指尖碰到她的手背,他瞬间恢复了理智,把作孽的右手背到了身后。

他左手攥着手提袋的尼龙绳,右手的指尖扣在掌中,没听清林知夏在说什么话。

今年五月到八月,林知夏忙于学业,无意中冷落了他。他原先以为自己不会很在意,然而事实却是,他在意了整整三个月。

他没办法再欺骗自己。

他不是傻子,那可能不是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