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千澈仍是一语不发地吃着饭。他的性格反差很大,有时爽朗乐观,有时郁郁寡欢,杨术文便小声劝他:“师妹要毕业了,你高兴点啊,不然师妹想起这一天,只记得你丧着个脸。”

谭千澈抿嘴一笑:“林知夏。”

林知夏抬起头:“学长。”

“在国外要好好学习,千万别偷懒。”他殷切地叮嘱道。

“你师妹晓得要怎么做。”谷老师圆场道。

中午十二点过后,客人渐渐多了起来,附近不再有空座位。饭店里的气氛愈发热闹,火锅的汤水续了两次,林知夏吃得很饱,其他学姐学长也停了筷子。谷老师叫来服务员,起身刷卡结账。他两鬓斑白,稍微有些驼背,步履依旧稳健,走在所有学生的前面,像个不知疲惫的引路者。

室外一片阳光大好,学生们三五成群跟在后方。

邻近校门时,林知夏正式告别道:“我先回去了,再见。”

众人和她挥手致意。

校门外的影子重叠,她在学姐学长的注视中走远。她脚步轻快,毫无犹豫地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行。

*

第二天上午,量子计算组里有三个人决定去听林知夏的毕业演讲——谭千澈就是其中之一。

谭千澈总能在林知夏身上找到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她意气风发,坚定不移,正是他十六七岁的写照。而后他恍然记起,林知夏正处于十六七岁的阶段,少年壮志不言愁,倒也说得过去。

谭千澈和杨术文、以及另一个女博士结伴,三人一起混进了这一届数院的毕业典礼现场。他们来得很及时,只等了十多分钟,主持人便朗声说:“有请2012届优秀毕业生代表,林知夏同学上台发言。”

深红幕布垂落,礼堂内灯光耀亮。

林知夏身披一件学士服,戴着一顶学士帽,缓步走到台上。她扶了一下话筒,学士帽的穗子略微摆动,甩中了她的脸颊,她无法自控地打了一个喷嚏,台下随即响起一阵轻微的笑声。

杨术文离她很远。他站在最后一排座位的后方,看不清林知夏脸上的神色。他有些担心林知夏会尴尬、忘词、当众出丑,谭千澈却搂住他的肩膀,透露道:“她的记忆力,跟我有点像,比我还好点。”

杨术文没听懂。

谭千澈不再解释。

学士帽的穗子停止摇晃,林知夏站得笔直。她开口说:“各位老师、同学、家长,你们好,我是2012届毕业生林知夏。今天是我们与母校分别的日子,从明天起,我们都要踏上崭新的路程……”

她的开篇中规中矩,部分同学听得心不在焉。

杨术文也说:“她没讲自己是天才,没讲她那一串论文。”

“在我们物院,”谭千澈笑道,“天才本科生也有好几个。”

杨术文忍不住问:“林知夏和他们比起来,谁更强?”

谭千澈依然搭着他的肩膀:“有些学生特别聪明,他们不一定喜欢做学术……”

演讲台上,林知夏继续说:“我有幸被选为今年的优秀毕业生代表上台发言,首先我想感谢母校的栽培,给了我很好的成长环境。其次,我想说,我也经历过几段迷茫期。从小到大,我考试都是第一名,中学四年,理科成绩基本满分……升入大学后,我在学习上遇到了很多困难,我的推算式有错,实验不合格,设计的芯片材料待定,很长一段时间内,我没有发表一篇论文。我焦虑、烦躁、紧张、失眠,第一次感到自己在浪费资源,我才知道,原来我这么害怕失败。”

满场寂静。

她拔高声调:“我最初设定的目标不对。后来我终于想通了,我要用什么样的标准来评价自我?应该用我自身的经验和积累。这是一种三维立体的标准。在这个标准下,失败和成功都是多面体。因为每个人都会失误,失误的次数可能大于成功的次数,而人生是一个延续的过程,某一段经历带来的价值会随着时间改变。我们的希望是永恒的、珍贵的,它将伴随我们在未知的道路上一往无前。”

说到这里,她看着全场观众:“我诚心祝愿大家,永远年轻,永远意志坚定,实现你梦想中的所有可能性……”

杨术文以为林知夏已经讲完了。他带头鼓掌,还喊了一声:“天才!”

话音未落,不少同学都扭头看他。

林知夏仍然静立不动。

杨术文这才反应过来——演讲并未结束,林知夏还有话说。他似乎在无意中打乱了林知夏的发言节奏。毕竟全场除了他以外,暂时没有一个人鼓掌。

礼堂的后方光线昏暗,杨术文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转身面朝出口方向,却被谭千澈按住了肩膀。

这时,林知夏忽然出声道:“我始终认为,思想是一笔宝贵的财富,造就了人生的意义,而意义不能被衡量,它牵涉到每一个人。如果我是天才,所有同学都是天才,愿我们在离开母校之后,能够多年如一日地追寻平等、自信、和希望。”

“这一回能鼓掌了吗?”杨术文问道。

他没听清谭千澈的回答,他们的嗓音被淹没在礼堂的掌声中。

林知夏朝着众人鞠躬。

直到这时,谭千澈才想起林知夏之前的话——她说,她已经长大了。

林知夏轻飘飘地离开了演讲台。她在心中细数大学阶段的大事件,她经历过实验室爆炸,写软件挣到一笔钱,还发表了三篇论文,最重要的是,她对自己和别人的认知越发清晰明朗。

林知夏走下楼梯,穿行于过道,她的同班同学都不在场,这里只有大四年级的学姐和学长。

她看见了洛樱、杨术文、谭千澈……他们无一例外地面朝她鼓掌。那声音是一曲亢进的高歌,她遵循着一步一顿的节拍,未曾停止前行。

与小学和中学不同,如今的林知夏不再害怕分别。她知道,每一段经历都有起点和终点,每一次离别的不舍都将化作重逢的喜悦。

作者有话要说:我忘记今天有个会,开会到现在QAQ【哥哥洒泪放到下章,博士篇下章开幕】

——————

☆、烟花下的告白

七月初, 在林泽秋的帮助下,林知夏收拾完她的东西, 离开了她的本科母校。

林泽秋从林知夏手里抢来了所有重物。他拖着两个行李箱, 背着一个巨大的双肩包, 右肩上还挂了一个沉重的旅行袋。

七月正值三伏酷暑,骄阳似火, 热浪翻滚, 大街上暑气滔天。林泽秋的汗水从他的额头冒出来, 顺着脸部线条向下滑落,沾在衣服上, 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

行李箱的拉杆有些卡顿, 滚轮也不够顺滑,偏偏箱子里装满了衣服、鞋子、护肤霜、零碎的小物品。林泽秋任劳任怨地护送着妹妹的行李,这一路上都没嫌弃她的东西多、箱子重。

林知夏很不好意思:“哥哥, 你累不累?把双肩包和旅行袋交给我吧。”

“轮不到你来扛, ”林泽秋一口拒绝, “你别跟我犟,你扯我的包,就是在浪费我的力气。”

林知夏原本攥紧了他的书包带子,听见他的那句话,她立刻松开了自己的手。

回程的途中,林泽秋一直在照顾她。他给她买火车上的盒饭,还洗了一碗新鲜的草莓——那草莓是他早晨买好以后,缠了一圈泡沫纸, 塞进书包里,特地带上火车的。他还问她:“剑桥那地方,能吃到草莓吗?”

“可以的。”林知夏确定道。

他仍然叹了一口气:“国外有枪有毒.品,你平时就待在学校里,不要一个人去偏僻的郊区。”

林知夏含着一颗草莓,并未接话。

这一晚,林泽秋睡得不太踏实,夜里醒来好几次。

火车的车轮轰隆轰隆地响,他用右手的肘部撑着床铺,偏过头看向另一侧。他瞧见,林知夏安安稳稳地睡在对面的床上。他记起她小时候的样子——那么矮,那么瘦,只有一双眼睛又大又明亮。她总是仰头望着他,问他一些特别讨厌的问题,使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个傻子,妹妹才是正常人。可她突然长大了,懂得理解别人了,再也不伤害他了,说走就走了。

他曾经因她而感到极度烦躁,为什么上天没给他同等的智力?后来他终于接受了现实,而她快满十七岁了。

她不再害怕鬼故事,不再害怕陌生人,不畏惧黑暗,不逃避未知。

她能独当一面,也能独挑大梁,爸爸妈妈都为她骄傲。事实上,他也为她骄傲。

林泽秋眼底微潮。

车窗外的天空逐渐变亮,拂晓的晨晖破开夜色,天光向明,浮云如霞染。他换了一件衣服,坐在窗边赏景,慢慢地静下心来。

虽然他才刚满二十岁,但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心态就像看着小鸟远走高飞的老鸟,既有殷切期望,又有顾虑重重。

*

今年暑假,林泽秋和林知夏都宅在了家里,没有任何旅游计划。

兄妹二人的生活充满了规律。他们早睡早起,坚持锻炼。不过林知夏偶尔会睡个懒觉,林泽秋就一个人出门晨跑。他经常绕到小区东门的一家早餐店,带回来几份烧饼、汤包、豆腐脑,放到餐桌上摆好,再去叫林知夏起床。

饭后,林泽秋写代码,林知夏看书。

博士导师给林知夏列了一张书单,她很快就把那些书看完了。她十分期待即将到来的博士生活。

截止目前,她的留学材料准备齐全,签证办得差不多了,学校还给她分配了一间宿舍,她在网上看到了宿舍的照片——那是一个单人房间,配有一套桌椅、一张单人床、一把红色沙发椅、独立的厕所和浴室。

宿舍的价格很贵,费用按周计算,每周一百多英镑,每月总价六千多元人民币,哪怕林知夏有奖学金,她还是觉得心疼,毕竟她本科的宿舍费一年才一千块人民币。

林泽秋问过她的奖学金够不够,她说够了,但她觉得国外的物价好高。林泽秋便严肃地教导她:“你在外面和同学讲话,别跟人说你嫌这贵嫌那贵的……”

“为什么不能说?”林知夏质问道。

林泽秋语重心长:“有点穷酸,你明白吗?”

林知夏混不在意地笑了:“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我。”

这个回答,出乎林泽秋的意料之外。

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旁观林知夏整理手稿。

电视机正在播放一部名为《铁齿铜牙纪晓岚》的连续剧。他和林知夏都是看着这部连续剧长大的。剧中的配乐一如既往,而他心不在焉,暗暗地想:短短十几年,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背靠沙发,衣领松垮,姿态疏懒。

林知夏扣上文件夹,对他说了一声:“明天我和汤婷婷上街买衣服,中午不回家吃饭。”

“买什么衣服?”林泽秋顺口一问。

林知夏没有回答。

又过了几分钟,林知夏跑去父母的卧室,声调甜丝丝地和妈妈讲话:“妈妈,明天我和汤婷婷去买衣服,中午不回家了。妈妈不要等我了,妈妈先吃。”

“好啊,”妈妈正在卧室里打扫卫生,“夏夏明天晚上吃什么?”

林知夏开始点菜:“红烧鲢鱼,油焖大虾,茭白炒肉丝,可以吗?”

妈妈爽快地答应,林知夏更高兴了。

次日一早,林知夏穿上一条月白色连衣裙,特意把头发编得很精致。她戴上一朵深蓝色蝴蝶结,还抹了一点珊瑚色口红,这才出门去找汤婷婷玩了。

今天的汤婷婷也打扮得很亮眼。她和林知夏手挽手走在商业街上,真心觉得她们俩就是整个街区最美的女生。偶尔有男生向她们索要联系方式,汤婷婷就会呵呵一笑,当场拒绝道:“不方便啊,不好意思。”

她们沿街走了一段距离,找到一家口碑不错的内衣店。

林知夏光明正大地走进店内,汤婷婷紧随其后。她小声问林知夏:“你尺寸多少?”

林知夏嗓音更轻地说:“胸围升了一个码,我想在出国前买几套新内衣。”

很快,汤婷婷发现了林知夏的神奇之处。林知夏不愿意亲自试衣服。她只要看一眼内衣的构造,再静静地站立一会儿,就仿佛通过想象力完成了试穿。

“你的大脑里是不是有……3D图像建模技术?”汤婷婷狐疑地问。

林知夏嫣然一笑:“可能有吧。”

汤婷婷被她的笑容甜到。

林知夏买完衣服,又和汤婷婷挽着手走出了这家店。她们在隔壁的咖啡厅坐下来休息,林知夏买了两杯草莓圣代,其中一杯拿给汤婷婷,另一杯留给自己。

汤婷婷凑近林知夏的肩膀,掏出手机,先拍了一张合照,又拍了桌上的草莓圣代,最后配上文字“夏夏和我的暑假”,这才将照片发送到QQ空间,有意在省立一中的圈子里炫耀。

汤婷婷耐心地等待了十分钟。

林知夏快把草莓圣代吃完了,汤婷婷才重新打开手机。她收获了几十个赞,江逾白第一个留言:“很漂亮。”

汤婷婷追问他:“谁更漂亮?”

江逾白竟然说:“草莓圣代。”

汤婷婷做了个“哦”的口型:“他真有一手哦,这个情商,比段启言好多了。”

“段启言?”林知夏捕捉到了重点。

汤婷婷却说:“他有点傻。”

“他不傻,”林知夏努力为段启言说话,“他是全省高考的理科前三十。”

汤婷婷忍俊不禁,倒也没反驳林知夏。

室外烈阳炽热,空气干燥,并未影响汤婷婷和林知夏逛街的决心。她们又在街上晃荡了一会儿,买了一些小饰品,还在一家凉皮店里吃了午餐……直到下午四点多钟,她们才依依不舍地在公交车站分别。

林知夏拎着今天买到的东西,快快乐乐地回家了。

这时候,已经是八月上旬,江逾白还在北京的公司实习。他从早忙到晚,要学不少东西,相比之下,林知夏显然更清闲。她享受着难得的假期,也很尊重江逾白的工作,没有主动给他打过电话。

林知夏和江逾白通过QQ、短信、微信等方式保持联系,断断续续地聊天。规律的生活日复一日,到了八月下旬,江逾白给林知夏发了一条短信。他说,他今晚就回省城,还问她有没有空?他想和她一起看烟火。

每年八月,省城都会举办几场“音乐烟火节”。

据说,盛大的烟火如花似锦,灿若云霞,能在夜空中绽放出转瞬即逝的万丈光芒,光辉流转变化之间,皎洁的月亮和星星都黯然失色了。

林知夏心向往之。但她从未亲眼见过。

江逾白提出邀请,林知夏欣然赴约。

那一天恰好是江逾白的生日,林知夏带上了特意为他准备的生日礼物——那是一对小巧可爱的木制猫咪玩偶,林知夏用一排刀具将小猫雕刻出来,其中一只名叫“荔枝”,另一只就叫做“草莓”。

林知夏清楚地记得,荔枝是江逾白喜欢的水果。

*

本年度的“音乐烟火节”将在晚上七点半正式开幕。

七点二十左右,林知夏抵达公园。

公园里有不少携家带口的市民,林知夏环视四周,见到了手握蒲扇的老人,被父母牵着的孩子……她想叫江逾白的名字,身后便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在这里。”

林知夏回头,刚好对上江逾白的视线。他们站在公园的湖边,她悄悄地靠近一棵柳树,夜风吹动她的长裙,轻盈的裙摆翩然飘浮,她的头发也有些乱了,然而在他看来,她漂亮得无懈可击。

公园里的灯光稍显昏暗,她从袋子里拿出一对木雕猫咪:“送给你,生日快乐,江逾白。”

他收下礼物,并向她道谢。

她又问:“你今晚为什么想来看烟花呢?”

话音未落,第一簇烟花在天空中燃放,人群中爆发响亮的惊叹声。

辉煌的花火红如玫瑰,点缀茫茫无边的夜空,湖畔的波光如梦似幻,波纹荡漾在绮丽的倒影里。随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扩散,烟火逐渐消散在幽深的湖水中。

林知夏观望着夜景,江逾白却只看着她:“因为我想见你。”

她怔了一瞬。

他似乎忍了很久,声音降得更低,仍要自言自语:“我想见你。”

他抬头眺望天空,双手揣进裤子口袋,身影颀长,静立不动,像是另一棵扎根于湖畔的树木。他听见林知夏喊他的名字,方才低下头和她对视。

天空中还有更多的烟花被燃放,光影倒映在他的眼睛里,她的心里也有了波涛万顷。她感受到了久违的紧张,燥热的夜风吹凉了她掌心的薄汗,却让她的神智一度沸腾,她毫无铺垫地忽然对他说:“江逾白,我喜欢你,哲学和生物学意义上的喜欢。”

江逾白被她的一句话定住了。那一刻,眼前的烟花不是烟花,而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宇宙大爆炸。

在这个十七岁的夜晚,他几乎隔绝了外界一切杂音,还听见了自己加速的心跳声。于是,他使用林知夏最能理解的词汇,直接问她:“这是一种可持续的、非偶然性的、符合确定性原则的感情?”

林知夏没有迟疑地回答:“当然。”

她的发丝被风吹到了眼前,她抬起手,想把头发理顺。但是,江逾白把她的发丝拨到了耳后,她无意识地退了一步,刚好背靠那一棵柳树。

她听到他轻浅的呼吸,看到他的指尖挨近她的脸颊,只差一厘米就能碰到,他又在压抑与克制中收回了手。林知夏笑了笑,握住他的手腕,悄悄地歪一下头,白嫩的脸蛋刚好贴紧他的掌心。

江逾白也笑了:“原来你这么喜欢我。”

“那你呢?”林知夏问他,“喜欢我吗?”

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可她还是要听他亲口说。

他仿佛正在一座神庙里纳贡。他格外从容、平静、笃定又虔诚地说道:“我非常喜欢你。”

林知夏只觉得他的每一个字都甜丝丝的。她像是刚吃了一块蜜糖,骨头都要软化了。她追问道:“我是不是有很多优点?”

江逾白简短地概括道:“数不清的优点。”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小学吗?”

“不是。”

“初中呢?”

“不像。”

“高中?”

“我不确定。”

林知夏牵着江逾白的手,和他一起走向公园之外。烟火大会还没结束,而他们只想找个地方散步,在长街转角处,四下无人,江逾白的右手热得快要烧起来。他握着林知夏的手,摸索她的指骨,抚摸她的指腹,最简单的接触也让他心神难宁,他竟然还想更近一步。

林知夏依旧沉浸在告白成功的快乐里。

江逾白找到他的司机,并把林知夏送回了她的家。

林知夏和江逾白就在安城小区门口告别。江逾白走下车,站在小区门外,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灯色中。

新学期快要开始了。

他从未像今天这般期待开学。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博士生活!小江总的套路!】红包照常发放,感谢

——————————————

☆、博士新生报到

2012年九月, 林知夏在北京首都国际机场与家人分别。

林知夏拖着登机箱,独自向前走,林泽秋忽然喊住她:“你飞机落地, 就给家里来个电话。”

林知夏点头:“好的。”

林泽秋絮絮低语:“看到好吃的多买点,别舍不得花钱,别饿肚子。”

林知夏折回他的身边:“你也不要省钱,不要熬夜写代码, 按时吃饭,保证睡眠,身体才是最要紧的……哥哥,我会想你的。”

林泽秋的喉咙里有股涩味。

林知夏诚心诚意地说:“我在学校宿舍住了三年, 才知道洗衣服、晒被子、拖地扫地有多麻烦……从小到大,我的卧室都是你在打扫, 床单被套也是你换。今年暑假,你还是不让我做家务。哥哥,这些年来,辛苦你了。”

话音落后,林知夏转过身, 径直走向安检通道。

林泽秋的视线模糊了一瞬。爸爸惊讶地问他:“秋秋, 你哭了?”

林泽秋喃喃自语:“我怕她在国外被人欺负。她年纪不大, 走哪儿都显眼,身边也没人照应她。”

妈妈安慰道:“秋秋, 别发愁了, 你妹妹很聪明的。你妹妹有事会给我们打电话。你在北京好好上学,我跟你爸先回家了。”

林泽秋依旧愁眉不展。

他想当然地以为, 林知夏孤孤单单地出国了。

他并不知道, 江逾白和林知夏早就约好了要坐同一航班。

江逾白原本想送林知夏一张头等舱机票, 但她拒绝了他。在他十八岁生日的那一天,他们互相表明了心迹,不过他仍然没有机会负担她的开销。她总是说:“江逾白,没关系的,我也有钱。”

为了和林知夏坐在一起,江逾白放弃了头等舱,自愿选择经济舱。

江逾白生平第一次踏进经济舱,紧挨着林知夏坐下,这才确切地体会到经济舱的座位有多狭窄。在这样狭小有限的空间里,他却心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感,因为林知夏搭住了他的手。

他抚上她的手背,指尖缓慢地来回摩挲。她侧头靠住他的肩膀,蹭了一下,才说:“有点痒。”

她真的很会撒娇。

江逾白握紧她的手腕。

*

北京时间晚上十点,机舱的灯光被调得很暗,林知夏也有些困,干脆缩在座位上睡觉。

飞机途径俄罗斯上空,遭遇一股强烈的冷空气,机舱内的温度降低,不少乘客都觉得冷。江逾白抖开两张毛毯,轻轻盖在林知夏的身上。她混混沌沌如同身在梦乡,恍惚中察觉江逾白离她非常近,她浑身彻底放松,慢慢地倒向他那一侧。

江逾白直接推开扶手,林知夏就倒进了他的怀里。江逾白小心翼翼地搂紧她,默默地感受她身上的清甜香气。朦胧昏暗的环境里,他谨慎地松开手,让她枕在他的腿上。

他给她掖好毛毯。

她睡得很熟。

江逾白靠着椅背,没有丝毫困意。

隔壁的乘客正在看电影,电子屏幕散发出一抹幽光。

借着那一缕光线,江逾白的视线在林知夏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不该有的妄念就在他的心底蠢蠢欲动。他抬起左手,略微挡住自己的唇角,以此来抵消他的邪心与杂念。

*

第二天傍晚,林知夏和江逾白成功抵达伦敦。

他们从伦敦的希斯罗机场出发,搭乘一辆商务轿车,途径M11高速公路,很快就来到了剑桥。

林知夏的宿舍楼名叫“Pearce Hostel”。江逾白把林知夏送到了“Pearce Hostel”的楼下。

九月的天气有些冷,黑沉的夜幕无边无际,在这样陌生的异国他乡的夜晚,林知夏深吸了一口气,悄无声息地走下车。

江逾白一手拎起林知夏的行李,陪她走到宿舍的接待处。工作人员查验她的身份文件,交给她一把钥匙。

林知夏兴冲冲地找到自己的房间,推门而入。通过宿舍的窗户,她能望见昏黄路灯下的古老街景。她有感而发道:“接下来的一年,这里就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