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泽秋在食堂窗口打了一份铁板牛肉盖饭,配上一碗凉拌素菜。他端起餐盘,心底很不耐烦,嘴上还算客气:“她回来了,在找省城大学的教职。”

“哎呦,这么厉害?”那同学拦着林泽秋,“秋哥,我们吃顿饭吧。”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前排尖叫小江总你放开夏夏!今天的夏夏太疲惫了,没办法带着本妈妈一起冲向万更。当然事实是我在应该写出万更的时间段里只挤出三千字……明天我会接着挑战(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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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誉

为了弘扬“公正平等”的企业文化, 林泽秋所在的互联网公司要求每一位员工都给自己起一个英文名,同事之间就用英文名来做代称,杜绝“X总”、“X经理”之类的尊称。

林泽秋被他的昔日同学追着喊“秋哥”, 引来同事们的频频回首。林泽秋难免有些反感, 冷声问:“你有什么话,不能在这儿讲完?”

那位同学忙说:“你妹妹是我们中学的名人啊,省立一中的校友档案馆里有她的名字……”

林泽秋把餐盘放到桌上,不锈钢的餐具磕出“砰”的一声轻响。他坐下来吃了两口饭,才问:“你想认识我妹妹?”

同学扭扭捏捏地承认道:“交个朋友。”

林泽秋却说:“她很忙,你没正事就别找她了。”

林泽秋的态度如此冷硬,那位同学也没灰心。他酝酿了一会儿, 就讲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原来他有一个表姐, 名叫孟连思,刚满三十岁,任职于省城最好的大学——她是理论物理学科的讲师,还没评上副教授。

林泽秋以为,同学要讲一讲职业发展, 怎料那位同学竟然说, 表姐三十多岁了还不谈恋爱,表姐的家里人特别着急,因此,他想把表姐介绍给林泽秋,再把他自己介绍给林知夏,姐姐配哥哥,妹妹配弟弟,亲上加亲,喜上加喜, 岂不是一桩美事?

林泽秋心道:滚。

他板起一张脸:“好好写你的代码,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同学仍不死心:“我姐长得不赖,成熟御姐风,高学历高职称……”

林泽秋哂然一笑:“行了,顾好你自己吧。我妹妹有男朋友了,你别再跟我提这事,我和你中学不同班,你不懂我是什么人。我在事业上升期,不想耽误人家女生。”

林泽秋的最后一句话,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那位高中同学讪讪地走开了,而林泽秋还在埋头吃饭。牛肉盖饭的滋味鲜嫩劲道,颗颗米饭浸润着点点汤汁,林泽秋吃完这一盆饭,心情还算不错。他尽心尽力地工作了一下午,傍晚下班以后,他还在附近的水果店里买了一盒草莓,这才坐上公司的班车回家了。

*

林泽秋万万没想到,今天晚上,林知夏也没回家。

林知夏给妈妈打了一个电话。她有理有据地说:“我想成立一个量子科技实验室,江逾白准备了《商业计划书》。我要和江逾白讨论一下商业方面的合作,妈妈,今天晚上我不回家了……”

妈妈开了免提。林泽秋听见林知夏的声音,直接问她:“你明天回不回来?”

“明天早晨,”林知夏说,“江逾白送我回家。”

林泽秋没再接话。

妈妈一再嘱咐林知夏注意安全,林知夏听出一点言外之意。

林知夏在美国工作的这一年里,江逾白经常去林知夏的家里做客。他从不空手上门,总是带着各种各样的礼物。不过,林知夏觉得,她的妈妈仍然不太信任江逾白。

挂断电话之后,林知夏若有所思。

江逾白和林知夏坐在一间餐厅里,白色大理石雕成的餐桌与地板融为一体。这张桌子的造价少说也得五位数起步,林知夏轻轻地拍了拍冰凉的桌面,有感而发道:“人类社会发展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还在使用货币交换货物和劳务?”

江逾白为她剥开一只巨大的龙虾:“比货币更值钱的是声誉。”

林知夏盯着他看了片刻:“你说的声誉,指的是名声、流量、成就……之类的东西吗?”

江逾白抽出一块湿巾擦手,又和林知夏讨论起“2008年次贷危机的起因”,从“市场的信心”谈到“雷曼兄弟公司的烂账”。最后,他话锋一转,直说道:“从声誉的角度考虑,你比我有钱。”

林知夏大致理顺了江逾白的意思。

金融机构让一群没有贷款资格的人成功地贷款买房——这是2008年次贷危机的起因之一。后来整个市场的信心崩塌,导致了房地产泡沫破裂,雷曼兄弟公司宣告破产。雷曼兄弟是一家投行与国际金融机构。江逾白的名下也有投资公司。他把雷曼兄弟引为前车之鉴,却无法规避“市场信心”导致的商业风险。相比之下,林知夏的名声全是她自己决定、自己挣来的,她的学术履历就是最好的自我证明。

林知夏尝了一块龙虾肉,才说:“你总是在拐弯抹角地夸我。”

江逾白给她倒了一小杯草莓酒:“我只是在实话实说。”

林知夏端起杯子,抿了一点,唇瓣沾了酒色,显得红艳欲滴。她非常喜欢草莓酒的味道,酸酸甜甜的,混杂着酒香和草莓香,实在是太好喝了。她忍不住拎起酒瓶,一鼓作气地闷了一大口,江逾白立刻拦住她:“别这么喝,你的酒量不行。”

“还行,”林知夏却说,“我喝什么酒都不会头晕。”

江逾白发出了质疑的声音:“是吗?”

林知夏拖着椅子靠近他:“真的,你相信我。”

她安静地凝视他,双眼明亮生光,隐有期待之色。

江逾白莫名感到一阵口干舌燥。他拿走林知夏的酒杯,借用她的杯子喝了一口酒,侧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充盈着草莓香味的酒气不断蔓延,她越发羞涩腼腆:“你……”

江逾白亲了亲她泛红的耳根:“我怎么?”

林知夏没有回答。

她从座位上站起身,飞快地跑了。

她无意中跑进了江逾白的卧室,江逾白跟着她走进来,反手就锁了门。她忽然觉得好刺激,因为江逾白经常对她千依百顺,任她为所欲为,像今晚这样的情形并不多见,而她生平最喜欢追寻新奇的体验。她轻轻地笑了一声,踢掉拖鞋,光脚走在地板上,身影消失在浴室门口。

江逾白脚步一顿。

林知夏扶着门框,只露出小半张脸:“快进来呀。”

她的声调含娇带媚,尾音上扬,就像中古传说里的水妖,引诱行人靠近水源。

江逾白仍然能保持充足的耐心。毕竟他早就习惯了忍耐。他关掉了自己的手机,确认房门紧锁,开启了门铃的免打扰模式,最后又关了卧室的灯。他在一片黑暗中走进浴室,堕入水浪激荡的光明世界。

*

夜深人静时,江逾白把林知夏抱回了床上。他们就像一对正在度蜜月的新婚夫妻,如胶似漆难分难舍。林知夏又困又累,精神却很亢奋,怎么也睡不着。她脑中回想昨夜与今夜,忍不住偷偷地做了一下对比,感官记忆再度复苏,黑暗中似有一把熊熊野火从她的心头烧到了耳朵。

江逾白摸到她浑身发热,忙问:“你身体不舒服?”

林知夏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人发现了一样,底气不足地解释道:“我才没有不舒服。 ”

江逾白追问了她好几句,她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干脆破摔破摔实话实说。刚一说完,她立刻藏进被子里,又被江逾白抓了出来。他衣衫不整地抱着她,亲吻她的脸颊,连声叫她“夏夏”,情到浓时,他反倒克制着自己,温声低语哄她睡觉。

江逾白的怀抱无比可靠。林知夏的状态越发放松。她打了一个哈欠:“我真的要睡觉了。”

“睡吧,”他说,“我陪你睡。”

林知夏的意识有些混沌:“我还想听你讲故事……”

江逾白饶有兴致:“什么故事?”

林知夏的嗓音更轻,语调含糊不清:“《探索宇宙》的成年版本。”

江逾白闻着她发丝间的清浅香气,喃喃自语道:“林知夏和江逾白降落在陌生的星球,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为了人类的繁衍生息,”林知夏半梦半醒地接话,“林知夏决定,她要和江逾白……”

要和江逾白做什么?

江逾白等着林知夏详细描述陌生星球上的人类繁衍史,但他等了很久,林知夏也没再说一个字。他彻底放弃了《探索宇宙》的成年版故事。他把她搂得更近了一些,又亲了一下她的脸颊,逐渐沉入梦乡。

*

第二天一早,江逾白开车送林知夏回家。

林知夏和他在安城小区的门口分别,他再绕路去公司上班。他的工作效率比平常更高,处理文件的速度快了不少,哪怕他察觉某一家子公司的全年业绩烂得一塌糊涂,他心底也没有丝毫波澜。中午和家里的长辈视频聊天时,他顺道提起了那家公司,爷爷就告诉他:“去年划出的新公司,今年才交给你分管,亏损是常事,不打紧,你按你的方法来做事。”

江逾白拿出一份文件,把话题转到了“量子科技实验室”上。他的团队已经拟好一份合同,他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爷爷又叮嘱他:“新产业投资,你悠着点儿。”

江逾白声明道:“我自负盈亏。”

他很相信林知夏的能力。

林知夏还没有拿到大学的正式聘任文件。不过,副院长已经和林知夏取得了联系,希望她能为交叉学院的大三年级本科生们开设一门名为《量子位与计算机》的课程——数学、物理、计算机、电子工程学院的学生们也可以选择这门课。

副院长还说,科研与教学两项任务压在肩上,年轻老师的压力会比较大。如果林知夏不想开课教书,院里的领导们也表示理解。

林知夏立刻表态:“没关系的,我很喜欢教课,我会认真备课,准备好教案、作业和试题,期待今年九月开学。”

副院长欣慰不已:“好啊,好,林老师,学生们等你九月开学。”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让大家久等了QAQ红包照常发放,感谢(磕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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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职

为了准备《量子位与计算机》的教学材料, 林知夏在网上搜索了全球顶级大学的相关课程。

斯坦福、麻省理工、普林斯顿、加州伯克利等等众多世界一流名校经常会把课堂笔记、课后作业、考试习题公开在学校的官网上。这些学校开设了多种多样的与“量子计算”相关的课程,涵盖了各种量子算法、模拟、通讯、编程实战内容。

林知夏一目十行,快速地扫视了各个大学的教学方案。

她仔细地回忆了从前读过的书籍和论文, 又花费一个多月的时间, 撰写《量子位与计算机》的教案,精心设计每周作业,顺便做好了课堂PPT,标明了所有参考文献。

到了2016年三月份,林知夏的名字被公示在全国人才名单上,学校也公布了“拟录用人员名单”,正式与林知夏签订特聘合同。林知夏拿到了“副高级职称”, 等同于副教授。不过, 这份特聘合同是有年限的,五年之内,如果林知夏的学术表现不佳,学校有权取消她的特殊待遇。

合同生效的第一天,林知夏就凭借“教师个人账号”登录学校官网, 提交了一份“新开课程申请”, 上传《量子位与计算机》的电子版教案和PPT文件,等待教务部的审核结果。

与此同时,学院还在积极地帮她筹备课题组。

学院的一位领导建议林知夏从今年开始招生,因为林知夏是十几篇SCI一区文章的第一作者或独立作者,又有专项的科研基金,还和国外几个顶尖实验室保持了密切联系,研究生跟着她学习,各种资源都能沾一点光。

林知夏很愿意招收硕士生。

至于博士生……

根据林知夏的特聘合同,她有招收博士生的资格, 但是,她觉得自己经验不足,尚需学习,暂时没有多余的心力培养博士。

*

2016年的三月下旬,林知夏所在的大学举行了“硕士研究生复试”。

今年二月份,初试成绩公布的时候,不少同学就提前联系好了导师。

林知夏虽然名声在外,但她的教师主页在今年三月份才更新,压根没有学生找她,最后还是系主任的助理给她推荐过来一个学生——那学生名叫詹锐,二十四岁,毕业于北京的一所985理工大学。

詹锐是个男生,身高不到一米八,长相秀气白净,性格比较内向。

本科毕业后,詹锐在北京工作了一年,辞职回家考研,分数超过了初试线,但他一直没有主动联络任何一位导师。

为什么呢?

因为他天生是个结巴。

他面朝系主任的助理,支支吾吾道:“明、明天面试,老、老师好……”

詹锐费了半天劲,总算讲完一句话。

昨天晚上,詹锐刚来到省城,今天就想拜访一下系主任,为明天的面试做些准备工作。系主任的助理曾经给他打过电话,似乎对他的学术背景有一点兴趣。

但是,此时此刻,那位助理却说:“你好,詹同学是吧?我有印象。我看过你的简历,学习成绩好,基本功扎实。哎,我们的招生名额满了,你去林老师那边问问吧。林知夏老师是交叉学院特聘的年轻教授,发过‘机器学习’的顶会论文,你本科学计算机,和林老师有话聊。”

詹锐记住了“林知夏”这个名字。

他总觉得很耳熟。

詹锐掏出手机,在网上查找“林知夏”,搜索结果让他吓了一大跳——这么年轻的老师,科研成果居然这么厉害。

*

这天恰好是个雨天。

天幕阴沉,乌云涌动,斜斜的雨丝飘荡在偌大的校园内,枯黄与青绿色的落叶在寒风中飘零一地。詹锐打了个喷嚏,抱着一沓文件,四处寻找林知夏的办公室,最后总算在“前沿交叉学院”的办公大楼里找到了。

詹锐的一头黑色短发被雨水淋湿,一绺头发黏在额头上。他用纸巾擦干了水珠,急匆匆地前往二楼,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转了一圈,忽然听见一个男人的笑声:“林老师,我来看你了。我是谭老师。”

詹锐循声往前走,刚好和谭千澈打了个照面。

谭千澈今日穿了一身西装。他高大挺拔,英俊非凡,气质不俗,格外引人注意。他站在林知夏的办公室门口,詹锐就从他身边走过,本本分分地打起招呼:“老、老、老……”

“老什么?”谭千澈被他逗笑了,“我们都还年轻得很。”

詹锐慌忙解释道:“我、我我口吃。”

谭千澈打量他的全身上下,轻而易举地看穿了他的身份:“看你这样子,是今年的硕士生吧,想找林老师?好眼光,你就是林老师的开门弟子。”

窗外的雨声更大。

雨水阴冷而绵长,越过屋檐,飘进了室内。

林知夏关掉窗户,端起一杯纯净水,很温和地招呼道:“请坐吧,你们喝饮料吗?”

谭千澈毫不见外地坐下了。

去年九月,谭千澈拿到了物理学院的教职。眼下,他不仅是林知夏的同门师兄,还是林知夏的同校同事。听说林知夏被特聘为交叉学院的教授,谭千澈特意挑了个日子,亲自来到林知夏的办公室道贺。

然而,林知夏却对谭千澈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下次还是先发邮件预约吧。你平时要是有急事找我,我不一定在办公室。”

谭千澈正准备和林知夏聊一聊她的量子平台建设,听林知夏这语气,似乎不太欢迎他,他懒得自讨没趣,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要走了。

临走前,他的手机连响几声,他接听电话,喊了一句:“宝贝。”又说:“今天忙,改天吧。”

林知夏提醒他:“学长,你还记得那一年你躺在医院里说过的话吗?”

他留下一个笔直的背影,淡声回应道:“都过去了。”

詹锐呆呆地望了他一会儿,又听林知夏说:“同学你好,我能不能看一眼你的简历?”

詹锐回过神来,双手交出简历。他明明比林知夏大三岁,却没来由地自动代入了晚辈的身份。他紧张地搓起手指,满手都是微潮的汗水,暗恨自己怎么没做一点准备就敢来找交叉学院的副教授呢?

他仿佛在等待命运的宣判。

整个过程其实只有几秒钟。

林知夏放下简历,认真酝酿了一番,才说:“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我这里有纸和笔,你可以在纸上写字、写公式。”

詹锐点头答应道:“好,好。”

詹锐的面试就这样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19:00再次加更!抱紧夏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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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居

五月初, 阳光明媚,天气越发暖和,林知夏给她的家人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她筛选了众多房源, 看中了一套两百七十多平方米的二手房。这套房子是2014年建成的, 配套设施齐全,房主装修了一年多,急着出手,价格公道,林知夏已经支付了定金。

林泽秋听完林知夏的描述,微微皱起了眉头:“林知夏,你怎么没跟家里人商量, 直接付定金了?”

林知夏却说:“我和妈妈讲过了, 妈妈让我自己拿主意。”

今天是一个晴朗的周日,林泽秋不用上班,爸爸妈妈暂时关闭了家里的超市。林知夏站在客厅的正中央,兴致勃勃地宣布道:“要是一切顺利的话,我们下个月就能搬家了。”

“下个月, ”爸爸惊叹道, “这么快啊?”

林知夏眼中光芒闪动:“嗯,下个月是六月,我们六月份搬家。到了每年七月的梅雨季节……”她走到墙边,拍了拍墙壁:“这个房子就会反潮,妈妈的关节炎又要犯了,所以我想早点搬过去。”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林知夏的爸爸妈妈搬进了安城小区,眨眼之间,二十多年过去了, 爸爸心生诸多感慨:“哎,爸爸像在做梦啊,夏夏自己一个人就把大房子买好了。”

林知夏开心地说:“你们都跟我走吧,今天我带你们参观新家。”

林泽秋立刻弯腰,打开茶几抽屉,翻找他的公交IC卡。林知夏拽住他的袖子:“哥哥,江逾白会来接我们。”

林泽秋动作一顿。

妈妈问道:“小江开车来接?”

“是的,”林知夏说,“他的司机会开一辆商务车,这样我们全家人都能坐得下。”

*

江逾白和林知夏约好了今天上午九点见面。

江逾白提前十分钟抵达了安城小区门口,透过车窗,他看见林知夏一家人渐行渐近。他打开车内镜,对着镜子照了两秒钟,确认自己的仪容整洁、衣领整齐,方才从容不迫地下车。

江逾白刚一露面,林知夏就飞奔着跑向他。他的眼底不自觉地浮现笑意。大庭广众之下,他向林知夏伸出一只手,她抱住他的手臂,又被他带到了车上。

林知夏老老实实地坐到后排,江逾白还站在车外迎宾。

在岳父岳母的面前,江逾白格外注意自己的形象。

迄今为止,江逾白和岳父岳母相处得十分融洽。他经常给岳父岳母的微信朋友圈点赞,但他无法对林泽秋使用相同的策略——因为林泽秋屏蔽了江逾白,还把江逾白从他们的家族群里踢出去了。不过江逾白一点也不介意。林知夏知道江逾白还没有被她的家人完全认可,她总是好声好气地安慰江逾白,对他又亲又哄,让他乐在其中。

年少时,江逾白碰上林泽秋,总想在气势上压他一头,喝水都要比他猛,剥虾都要比他快。但是现在,江逾白的变化很大,他主动为林泽秋拉开车门。

林泽秋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直觉江逾白这小子城府颇深,心怀叵测。他一声不吭地上车,无意中坐到了中排,而江逾白在他的背后落座,紧挨着林知夏。

林知夏小声安抚江逾白:“辛苦你了,周日抽空来陪我们看房子。”

“没事,”江逾白回应道,“我周日不忙。”

林知夏偷偷地亲了他一口,又说:“待会儿我会找哥哥聊天,让他把你从微信屏蔽名单里放出来。他要是不愿意,我就跟他理论。”

江逾白却说:“现在这样也挺好,别因为我影响了你们兄妹的关系。”

林知夏有些感动:“你真的好温柔,好懂事。”

林泽秋隐隐约约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他忽然气不打一处来,感觉自己成了一个不温柔、不懂事的人,但他并未发作。他掏出手机,把江逾白的备注改成了“小心防范这小子”。

*

汽车在公路上平稳行驶,不到二十分钟,就把林知夏一家人带到了新小区的门口。这个小区的绿化做得很好,沿街树木郁郁葱葱,枝叶婆娑,交织成荫,砖石砌成的小桥下还有一条人工溪流,繁花翠叶倒映在溪水中,遮挡了桥上行人的浮影。

孩子们聚集在一块宽敞的绿地上玩耍,几个老人围坐一旁聊天,林知夏的爸爸妈妈走走停停,妈妈还问:“这一块的房价有多贵?”

“三万多,将近四万。”林知夏诚实地说。

妈妈叹了口气:“四万太贵了。”

林知夏连忙说:“江逾白住在隔壁小区,那个小区的房价更贵。我本来想和江逾白做邻居,但我实在买不起那边的房子……”她拿出一串钥匙:“这个小区,我还是能负担得起的。”

她把钥匙挂在手指上,绕圈甩出轻响,脚步轻快地迈入一栋单元楼。

林泽秋紧随其后。他的掌心微微发烫,心肺间仿佛凝聚了一团热气正在缓缓上升。他看到了整洁的楼道大厅,光可鉴人的电梯,大理石雕砌的台阶,林知夏又说:“我们住在四楼,可以坐电梯,也可以走楼梯。”

“坐电梯吧。”林泽秋提议道。

林知夏欢快地答应道:“好的好的!”

林泽秋双手揣进口袋里,在电梯内站得笔直。他的爸爸反而退到了墙角处,抬手抹脸,擦拭鬓角的薄汗。妈妈看上去比爸爸更平静,但她也时不时地捋起耳边碎发,换了好几个站姿。

“叮”地一声,电梯门打开了。

林知夏带着家人穿过走廊。她立定在一扇防盗门的前方,插.入钥匙,推开正门,介绍道:“这个房子坐北朝南,总面积两百七十平方米,四室两厅两厨三卫,还有一个露台……”

爸爸踏进玄关,恍然问道:“爸爸要不要脱鞋?”

林知夏回头看他:“这是我们的家,就像在家一样。”

林泽秋扶着墙面进门,那墙面干净、整洁、崭新无比,没有丝毫的裂纹和渗水痕迹。他不由自主地迈开双腿,继续探寻这一套新房子。

客厅的落地窗吹进来一阵凉风,白色薄纱窗帘越飘越高,抛光的纯木地板严丝合缝,林泽秋蹲到地上,伸手摸了一下地板。

作者有话要说:哎,卡文卡到头晕目眩,我先倒下睡一觉,明天早上争取发个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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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题组(上)

“这房子的装修, 也得不少钱吧?”林泽秋问道。

“是的,”林知夏从背包里掏出一沓文件,“客厅和卧室铺了一层柚木实木地板, 刷了木蜡油, 厕所和阳台用到了防滑玻化砖……”

林泽秋坐到了沙发上:“房东有没有管你要装修费?”

林知夏把文件递到他的手里:“房东的每平方米报价,比毛胚房高了一千多块。”

爸爸在客厅转悠半天,恍恍惚惚地问:“这么好的房子,人家房东为什么要卖啊?”

林知夏解释道:“去年十一月开始,A股的股市暴涨,对港股的溢价超过了百分之三十,房东想把不动产卖掉, 换钱去投资股市。房东还说, 他们家在省城有好几套房子……”

爸爸还是不太放心:“夏夏,你真的攒够了首付的钱?你还差多少,爸爸妈妈给你补上。”

“足够了,”林知夏欢快道,“青千项目直接奖励五十万, 学校发了一百多万的安家费, 省教育局又给我划了一笔‘高层次人才’的购房补贴,再加上我这些年来攒的钱,付完四成首付,我的银行账户里还剩下十一万人民币。”

林知夏的爸爸妈妈都被她的快乐情绪感染,林泽秋也说:“装修材料都挺高档的,家具还差点意思,我手头有十多万,拿出来给咱们家多买几套家具。”

林知夏拉起他的手:“过来看看你的新卧室。”

林泽秋绷紧了全身的肌肉,肢体动作迟钝僵硬, 如同一只提线木偶。他甚至忽略了杵在一旁的江逾白,压根没听清江逾白说了什么。他只看见,江逾白逗得爸爸妈妈笑容满面,爸爸又拍了拍江逾白的肩膀,对江逾白的态度温暖如三月朝阳。

不过,林泽秋已经不在意江逾白了。他只想参观自己的新卧室——那是一个非常宽敞明亮的房间,侧门连通着独立卫浴、独立书房,还有一座视野开阔的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