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燃静静听着,没什么情绪起伏,就像在听故事会。

陆悍骁猜不透他的心思,试探了一句,“还是因为姓姚的那女人?”

贺燃的筷子,顿在半空中,筷尖上夹着一片姜。

陆悍骁心思细,接话道:“所以说,这女人也有好坏之分,姚怡芝她能合伙你堂哥这位奸夫陷害你,贱字族谱上,她就能排名第一。同样都是女人,你看小皙。”

“别他妈拿简皙跟别人比。”贺燃突然出声,眼锋尖利。

“是,没法比。”陆悍骁叹气,“哥们,你身世崎岖都能写本小说了。”

“滚蛋。”贺燃低头继续吃盒饭。

“你要买房了啊?看中哪个楼盘跟我说,我找熟人给你弄个内部折扣。”陆悍骁说,“差钱了,直接丢卡号,报数字。”

贺燃:“钱凑合能紧点用,付个首付,装修往后挪挪。”

“那你和小皙的婚礼呢?”

“她说不办,出去旅行一趟。”

“呵!有想法!贤妻!”陆悍骁不忘表扬一下自己的妹妹,“不过话说回来,她爸妈也不会让你吃亏啊。”

贺燃嗯了声,“我彩礼去了八万,他们直接回了一张银行卡。”

“多少钱?”

“我没查也没问。”贺燃说:“交行卡,香槟色的看起来就挺贵。”

陆悍骁一听就懂,“那是超V卡,存款一百万起步。”

贺燃倒也不意外,“这钱我不会动。”

“挺男人啊。”陆悍骁调侃。

贺燃瞥了他一眼,“傻逼。”

这钱不管是陶溪红的,还是简严清的,都跟简家脱不了干系。

简严清如今身居要位,根基雄厚,但凡事有个万一,万一以后出什么变动,这么大数额的交易往来,总是个供人拿捏的把柄。

这些想法贺燃没打算告诉别人,他用筷子戳着饭盒,只解释:“钱还够用,没必要动这层关系。”

陆悍骁立刻双手托脸,呈鲜花扮相,“哇靠,哥们儿,你说这话的样子,太爷们了,你是不是故意的,想让我爱上你。先声明,我可不搞基。”

贺燃冷冷的,“陆傻逼。”

二十块钱盒饭大餐过后,陆悍骁开着他那辆骚气的路虎送贺燃回去。

下车时,他说:“对了,你看小皙哪天休息,告诉我,我请你俩吃个饭。”

贺燃抬了下手表示知道,“资料那事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就是请你别再让我吃十块钱一盒的盒饭了。”陆悍骁表情痛苦,“下次改吃十五块的,行吗哥们?”

贺燃笑,“我这养家糊口,您多体谅。”

两人聊了会,陆悍骁便开车走了。

看着车尾消失拐角,贺燃的情绪才有了震动。

陆悍骁就是个人精,一挑便挑中他的要害,曾经的事业,曾经的女人,都跟高楼倒塌似的,每个人添砖加瓦,把他掩埋得痛苦淋漓。

谁说时间是最好的治愈大师,真正促使伤痕治愈的,只有自己。

贺燃的一颗七窍玲珑心,也曾被伤得透透的。

简皙治愈了他的未来,那他也愿意,将过去掩埋。

罢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

贺燃沉沉呼吸,抬头望了望天,视线所及,梧桐树叶枝繁叶茂,虽密实,却挡不住阳光无孔不入的渗透。

星星点点攀附在贺燃身上,将他的眸光衬得很亮。

———

离简皙下班还有半小时,贺燃就等在了走廊上。

简皙在跟病患家属交待用药注意事项的时候,抬眼便瞥见门外的贺燃。

她眉眼和嘴角,轻轻地弯了起来。

贺燃满脸暖色,手指比在唇边,“嘘。”让她好好上班。

又等了一会,简皙收拾完东西心如插翅,从后面猛地抱住贺燃,兴奋吓他,“喂!”

贺燃捂住心口,夸张极了,“靠,别非礼我!我老婆比你美多了!”

简皙:“哦,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她冷漠脸,假装要走。

贺燃一把拉住她手腕,“抱了就想跑?没这说法,过来!”

简皙憋着笑,“干吗?”

贺燃:“我要抱回来。”

说完,就微微蹲身,将简皙抱离地面,原地转了两三圈。

简皙咯咯笑,搂紧他的脖子不敢松手,“你又无赖。”

“我本来就是无赖。”贺燃脸儿真大,往她脸上亲了亲,“证都领了,别想始乱终弃。”

简皙摇头。

贺燃眼睛一瞪,佯装凶状,“哟,还不同意呢?”

简皙却把嘴唇轻轻撅起:“摇头的意思是没亲够。”

贺燃被哄得身心愉悦,爱人之间,凭一句话就能让心瞬间高潮。

腻歪了一会,简皙手机响,她拿出一看,是陶星来。

接通,“什么事儿啊?”

“没事就不能找你啊?姐姐你都是人妻了,太冷漠姐夫可不喜欢。”

简皙手上拿了东西,所以开的是免提,贺燃听见了,凑近屏幕,沉声说:“我挺满意。”

陶星来哇靠一声,“我拒绝和长得比我帅的人说话,尤其大帅逼。”

简皙乐的,“说真的,找我有事?”

陶星来:“真没事,就是有点想你。”

“天,求你别想我。”简皙说:“上次你说想我,就把我的车借走,闯了四个违章,还有上上次,也是说想我,结果我钱包就丢了。”

陶星来太受伤害,“不想和人妻对话。”

“那太好!我挂了。”简皙忍笑。

“爱挂不挂,反正你马上就能见到我了。”陶星来不慌不忙,“我正在你家门口呢,过来蹭个饭。”

简皙把手机移开了些,对贺燃轻声,“弟弟来吃晚饭。”

贺燃比了个OK的手势,“我给他做红烧猪脚。”

二十分钟后,三人会面。

陶星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厨房对他来说,是高科技研究实验室。不帮忙就算了,还特别话唠。

“姐,你这溶溶豆还有没有啊?”

“没有。”

“姐,这百合花你刚买的啊?闻起来怪香的。”

“那是假花。”

“姐,我嗓子有点儿痒。”

“喷点花露水就不痒了,柜子里有六神。”

陶星来切了声,“一点也不爱我。”他蹿进厨房,围着贺燃转,“哇!这红烧猪脚太美好了吧,姐夫,你是不是恋足癖啊?猪脚都能做的这么棒。”

贺燃实在不懂这逻辑从何而来,他快笑死了,“我他妈不恋足,就恋你姐。”

“不行,我得发发朋友圈。”陶星来拿出手机,“咔嚓”连拍然后挑了几张发了上去。

他美滋滋地汇报:“姐夫,点赞数破三了。咦?陆陆哥的这条留言语气不太美好。”

简皙正在剥蒜,随口问:“他说什么?”

陆悍骁:

转个身你就为别人做红烧味儿的猪蹄,我他妈在你心里就值十块钱盒饭。

[燃燃,你还挺欠操哟~]

第44章 业

简皙听到这句话, 大蒜粒都从手中飞了出去。

她狐疑地看向贺燃,“你和陆悍骁感情还挺特殊啊。”

“我去。”贺燃嫌弃极了,“他神经。”

“你中午干嘛只请他吃盒饭啊?”简皙问。

“因为我要养家。”贺燃切了几片生姜,放锅里擦了擦, “我没带他去吃麻辣烫就算不错了。”

简皙伸头好奇,“为什么要用生姜抹锅?”

“煎鱼的时候, 鱼皮就不会粘锅。”贺燃把鲫鱼“呲啦”放进去, “小皙, 帮我递两颗蒜。”

“给, 这两个长得最好看。”简皙在旁边看了会, 发现贺燃真的很会做菜。

陶星来跑过来, “什么味儿啊?一闻就是洞庭湖的鱼。”

简皙笑他,“你狗鼻子吧。”

“我可是美鼻。”陶星来一瞅,可欢心了, “太香了吧,姐,待会给我用桶盛饭!”

“只有洗脚桶。”简皙嘱咐说:“吃完记得洗干净,我晚上还要用呢。”

陶星来切了声,“女孩子家家, 这么恶心, 我看你很大可能有隐疾。”

简皙也不理, 直接从后头搂住贺燃的腰,头从身侧伸过去,“燃哥你说, 我有隐疾没?”

贺燃边笑边翻鱼,“你姐一身皮肤白得跟雪一样,早看得透透,哪有什么隐疾。”

简皙:“……”

陶星来被喂了一嘴玻璃渣,心情不太美丽,“我蠢死了,都忘记你俩是一家人联手对抗外敌了。切。”

三菜一汤在半小时后上桌。

陶星来特别作,“姐夫,咱俩喝两杯吧。”

简皙用勺子敲他脑袋,“喝什么交杯酒。”

贺燃爽快,“你想喝我就陪陪你。”

“姐夫,你酒量怎么样啊?”陶星来嘚瑟说:“我能喝二两。”

“照你的数翻五倍。”贺燃:“不过不能喝五粮液,这个牌子我一喝容易头疼。”

“品牌歧视呢。”陶星来收好玻璃杯,“算了,我就过过嘴瘾。”

简皙给他们俩每人发了一盒奶,“行了行了,自己人就免了,多伤身体。”

陶星来叼着吸管,反应过来挤眉弄眼道:“贺贺哥,你可得注意了,养肝护肾工程得抓紧啊。”

简皙一听他乱说话就心烦,夹了个藕丸子往他嘴里一塞,“我天,求你闭嘴。”

陶星来舌头一卷,吧唧两下就将藕丸下肚,“我又戳中你的少妇心事了。”

贺燃全程沉默微笑,觉得这俩姐弟对话太好玩,跟现场直播讲笑话似的。

陶星来喝了两瓶旺仔,吃了三碗饭,直夸夸,“姐夫,我都要爱上你了,会做饭的男人像罂粟,好吃到我中毒。”

简皙:“有完没完啊,什么时候走?”

“这都晚上了,我走哪儿去啊?你应该对我不放心才对。”陶星来转头吆喝一声,“贺贺哥,麻烦你再帮我递瓶奶,要草莓味儿的。”

离冰箱很近的贺燃,给他挑了瓶六个核桃,“给,补补。”

“天。”陶星来眨巴眼睛,“拐着弯地骂我呢,这东西是看望脑科病人用的,核桃补脑,我才不需要。”

简皙坐沙发上揉劲椎,闭眼懒得搭理。

陶星来突然拿出一张卡,在简皙的脸前使劲扇风,“跪下,叫影帝!”

简皙猛地睁眼,刚要发飙,一见东西,气焰顿灭。

“你给我信用卡干吗?我可没钱帮你还债。”

陶星来说:“拿着,这是我给你的结婚红包。”

简皙瞄了瞄,打趣道:“什么情况啊,现在随份子都改用卡了啊?里头有多少?少了我可不收。”

“就十块钱开卡费。”陶星来没好气,“我特意给你选了个红颜色的卡片呢。”

简皙不做感想,“拿回去。”

“你可别嫌少,里头六万六呢,够你买一个溜溜的土豪金了。”陶星来硬塞到她手里,“等我登顶影帝了,再打发你多点。”

简皙笑,“我真不要,我们又不摆酒,你挣钱也不容易,大热天穿羽绒服,冬天还得跳河。”

“我不辛苦,这就是我的工作,我特愿意湿身。”陶星来突然凑近,压低声音小声说:“姐,拿好了,私房钱,以后就算离家出走,你还能住个三星级的酒店。”

“真的挺想打你。”简皙也不再推脱,“好了好了,收下了。”

陶星来如释重负,“密码是我生日。”

简皙有点懵,茫然问:“你生日是几号?”

陶星来:“???”

上门送礼钱,顺便蹭个饭,八点不到,陶星来走之前特意强调了十遍他的出生年月日,非得让简皙背出来,他才舍得离开。

贺燃都他妈快笑死了,“演小品呢。”

“他从小就这样不着调。”简皙掐着眉心,耳边仿佛还有陶星来的咆哮声,“模样正,嘴又甜,从家到学校五百米,每十米就有不同的人主动和他打招呼。他一天喝水都得用超大号水壶。”

太话唠,口干舌燥急需补水。

贺燃:“你弟拍戏挣钱么?”

“能挣,但不多。”简皙捏着那张卡,晃了晃,“这份礼金一上交,我估计他得一个月没钱买新衣服了。”

贺燃:“明天我还回去,你弟弟跟孩子似的,能把每天当成新年,一天一身造型不带重样。”

简皙挨着贺燃坐,往他身上贴。搂住脖颈仰头嘟囔:“你都没有夸过我,我穿衣服也很好看啊。”

贺燃表情沉淀,嘴角的弧度慢慢往上,眼神勾着,从她的鼻眼往下瞧,最后似有似无地停在胸口。

他一句话都没说,简皙已经开始自动脑补,低低呵斥,“流氓。”

贺燃还是笑,就这么看着她,鼻挺眼深,被灯光悄悄打出微暗的光影,说不出的深邃迷人。

简皙心痒痒,搂着他的脖颈往下压了些,在耳边轻声,“我不穿衣服的时候更好看,对不对?”

贺燃忍着笑,淡淡的一声:“嗯。”

简皙被这个尾音挠得酥酥麻麻,手从他衣摆伸进去,摸到了尾椎骨。

“那你想不想看?”

贺燃下巴微低,“嗯?看什么?”

“更好看的呀……”

动情就是这么顺理成章的事情,贺燃发现今天的简皙特别主动,跟只饥渴的小猫崽似的。哪怕到了最后,贺燃尚留理智,“等等,拿个套。”

简皙直接一吻封喉,堵住了他的一切多余。

“贺燃……我想当妈妈了。”

这句话说出口,就跟空气里的硝药都被点爆一般,贺燃差点秒射。

“靠,媳妇儿,药别下这么猛。”

贺燃八成选择当简皙说的是甜言蜜语,到最后,即使他真的没戴,也没遂了简皙心意。

———

第三天上午,陆悍骁就把贺燃托他查询的行业资料给找齐了。

贺燃要的东西挺齐全,涵盖了很多方面,从物流运输到产业龙头,甚至是旧货市场都一一涵盖。

陆悍骁没看明白这哥们儿要搞什么事,问贺燃,他也只含糊盖过:“没计划,先了解。”

“你以后准备单干啊?”

“有想法。”贺燃点头。

“我操!算我一个!咱哥俩搭个伙过日子!”陆悍骁激动死了,“总算等到你醒悟了,你他妈早该觉悟了!”

贺燃笑得淡,语气平静说:“早不了,前几年摔得太惨,心态太差劲,我又不是圣人,真能够迅速看破红尘,那就不叫重新振作,而是改行遁入空门。”

陆悍骁点点头,“有理,有理。”

贺燃粗粗扫了一遍资料,重新收封好,“谢了兄弟。”

“先别谢,毕竟我还等着傍你大腿。”陆悍骁嘴里没味,叫来服务员,“你们这有没有酸萝卜啊?”

贺燃:“你有病,你上的是茶馆,不是餐馆。”

陆悍骁一想也对,挥手把服务生遣走,“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心里闷闷的。”

贺燃:“好办,去简皙那看看,让她给你验验血,估计是个双胞胎。”

陆悍骁嬉皮笑脸,“那我分你一个。”

“滚蛋。”贺燃斥他,“老子要生一个足球队。”

“靠,我就说你怎么有决心从头再来了,原来是挣奶粉钱!”

贺燃默认,“别人孩子有的,我孩子也得有。”

这是一个男人内心最简单质朴的本能,血脉一场,缘分天定,别让天使千挑万选的父亲,是个懦夫和失败者。

简皙给了他一个未来,他不能让她输。

贺燃喝了口茶,“对了,你认不认识信杨集团的李信?”

“认识,不就前两年娶了个比他小三十岁的小老婆,他都快七十了,公司挂着名,但实权都是他老婆掌管。怎么?”

贺燃:“你跟他熟么?”

“有过几次交易往来,账目小,不算熟客。”陆悍骁问:“你想去信杨工作?”

“不。”贺燃低下头,“打听一个故人。”

陆悍骁喜笑颜开,“前女友?”

“你欠操。”贺燃淡声,“傻逼。”

“有本事你来操啊。”陆悍骁切了声,“敢操我就敢当傻逼。”

贺燃起身,头也不回,“菊花茶我请了。”

“这么好心。”陆悍骁立刻倒戈心软,“燃燃,要不要我送啊?”

贺燃远远的举起右手,左右晃了两下,拒绝得干干脆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