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实红着脸道:“春芽——”

“嗯?”春芽回头吩咐小丫鬟给自己打水洗脸。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以后怎么办呢?”秋实问道。

“什么怎么办?”春芽随口问道。

“就是我们的终生大事啊——”秋实轻轻的说道。

“我说你不是思春了吧?说!看上谁了?”春芽愣了愣,连脸都不顾洗了,嬉笑推着她的身体道:“快!老实交代!”

秋实脸红的摇头道:“我没有!”

“哎!你可别瞒着我啊!你若是真喜欢谁,跟夫人说了,夫人一定会成全你的!”春芽笑道。

“我只是随便想想而已。不早了,我们早点休息。”秋实被春芽缠得没法子,只能转移她的注意力。

春芽听了秋实的话,想起每天寅时不到就要起来了,虽然中午有午睡的时候,可也挺累人的,连忙道:“嗯,我们先睡吧!”她暗自思忖道,反正白天有的是时间问她,两人便吹灯歇下了。

话说第二天起来,天气阴沉,外头轰隆隆的打起了雷,下起了大雨。猫儿缩在被窝里,不停的打哈欠,眼泪都流出来了。聂瑄瞧着心疼,吩咐丫鬟拧了帕子,先给她擦脸,“以后下午别绣花了,多睡一会吧。”

猫儿掩嘴再打了一个哈欠,脸埋在毛巾里蹭了蹭,嘟哝道:“我不困。”她每天中午都会午睡,倒是真不困,只是实在不习惯这么早起来而已。

聂瑄抬头望着外头如注的倾盆大雨,“今天外头下雨,请了安早点回来,一会去我书房,我有东西要给你。”

猫儿问道:“什么东西?”

“小东西而已。”聂瑄微微一笑。

猫儿歪头一笑,“好。”偶尔的小惊喜也是增进夫妻情趣的小秘诀,既然聂瑄不肯说,她也不问了。

早上猫儿去给颜氏请安的时候,就听见文氏在对颜氏诉苦,说是昨天聂瑄让人考校了聂彻,聂彻不过一题没过,就让人罚他抄四书二十遍。

“老祖宗,不是我帮着自己儿子,四书抄二十遍,这要抄到什么时候啊!”文氏既心疼又气愤的说道:“这孩子昨天就抄到了三更才去睡!这二十遍要抄到什么时候才完啊!”

颜氏端着茶盏,静静的听文氏说道,才啜了一口茶水道:“你二弟不也是为彻儿好吗?四书可是科举必考的书,他连四书都背不下来,怎么能去考试呢?抄上二十遍,也能让他记得更牢一点。我朝皇子,在书房的读书时候,每本书都要抄写上一百遍呢!咱们家的孩子虽不能同皇子皇孙比,可二十遍也不算多。”

文氏听了颜氏的话,半晌无语,只得忿忿的退到了一旁。颜氏含笑又同谢氏和苏氏说笑了起来。等伺候颜氏用完了早膳,因今天下大雨,大家也没了玩耍的兴致,便准备早早的都散了。

颜氏突然叫住文氏道:“对了,这几天老三怎么一直不来给我请安?”

文氏听了,脸上闪过了一丝不自在道:“这几天夫君身体不舒服,在家里歇着呢!”

“不舒服?可要找太医看看?”颜氏一听便关切的问道。

“不用了!只是小病而已!睡几天就好了!”文氏忙推却道。

“哦,虽是小病可也不能怠慢,若是过几天还不好,就唤个太医过去看看吧。”颜氏说道:“阿言,去库房拿几支野山参给三老爷送去。”

“是。”

文氏屈身道:“谢老祖宗关心。”

等回了自己的院子,文氏才冷着脸道:“把书房伺候的琴心叫来!”

片刻之后,就有下人领着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清秀小僮走了进来,小僮进门先是战战兢兢的给文氏磕头请安。

文氏见那小僮,眼底闪过怨毒和鄙视,“我问你,老爷什么到底是时候出去的?”

“回夫人话,老爷是初六早上出去的。”琴心结结巴巴的答道,对文氏极是敬畏,因为他在之前的几个叫“琴心”的人,都是被文氏活活打死的!

“初六早上?现在都初八早上了!”文氏重重的把茶盏放到桌子上,“我问你,老爷在出去前,做了什么事?是谁叫他出去的?跟他说什么?你都给我好好的讲清楚!不然我就卖了你!”

琴心腿一软,连跪都跪不住,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快说!”文氏怒声喝道。在琴心战战兢兢的叙述下,她得知了当日的情况。

话说当日,聂珩早上起来,见文氏同他睡在一处,他连梳头洗面也不顾了,披上外衣便径走到外书房中躺在醉翁椅上。唤来琴心,叫他给自己篦头、取耳。自己则舒服的眯着眼睛,哼着小曲,正享受的时候,门外小厮通传。“三老爷,李家六爷来了。”

“李六?唔,让他进来。”聂珩道,他的随身小厮来棋领着年约三十五六岁左右,形容猥琐的男子进来了,那男子进来对着聂珩唱喏。聂珩头也不抬,摆手道:“不消声喏,快坐吧。”

“哥,你这几天怎么都不出来,我们都想你了。”李六笑嘻嘻的一屁股坐在聂珩身边。

“嗯,这几天家里有点小事,一直没出门。”聂珩篦头取耳毕,又叫琴心给自己按摩,疏通筋骨,“一会请众位兄弟到酒楼上吃三杯,算我赔罪。”

李六道:“与其去酒楼,还不如到吴家去,去看看玉姐。前两日我去他们家,玉姐还对着我哭呢!说是从上个月到如今,也不见哥你去看她,怕是又新叙了表子,忘了她了。”

聂珩想起吴玉姐那身白肉,不由心头一热,色迷迷的笑道:“也好,我们一会就去吴家吧。”

李六欣喜道:“哥,你还不知道吧?我那日去吴家的时候,瞧见了玉姐的妹妹银姐,好些日子不见,出落的十分的标致。她妈还托我,让我千万寻个好的梳笼她。要不哥今天去看看?说不定她今日就能跟哥入洞房了!”

“哦?”聂珩让琴心通了筋骨觉得浑身自在,轻松的坐了起来,“还有这事?那我们今天去瞧瞧。”说着让下人取了早膳来。

“哥,你还在家里吃?不去吴家吃?”李六惊讶的问道。

聂珩道:“吴家有什么好吃的。我先在这里吃,一会喝酒的时候也省得喝的太快,伤了肠胃。”

两人说着就见来棋抬了食盒进来,聂珩道:“你跟我一起吃点吧。”

“好!”李六早就被饭菜的香味引得直咽口水。

来棋一碟碟的摆上聂珩的晚膳,零零碎碎的摆了二三十样,聂珩皱皱眉头,只拣了一碟鸽子雏,一碟炒青菜,一碟鸭脯,又让来棋舀了一瓯猪腰粥,其余皆推给了李六。

李六等不及身边的僮儿伺候,拿起箸来三扒两咽就吃了一碟菜,最后聂珩没有吃完,他就把饭桌上的菜一扫而空,还狠灌了五碗猪腰粥。

聂珩见他吃狠了,不由劝道:“你少吃点,小心一会积食。”见他吃的满头大汗,就吩咐僮儿给他打水洗脸。

李六把衣服脱了,接过毛巾擦汗道:“哥,你家饭菜真是太好吃了!”

聂珩道:“哦,是吗?我到不觉得,许是吃惯了吧。”他接过琴心递来的清茶漱口,又往嘴里丢了一个香茶嚼着。

“哥,你也给我几个香茶嚼嚼。”李六接过僮儿递来的漱口的茶水一饮而尽,笑嘻嘻的对着聂珩伸手。

聂珩斜了他一眼,从香囊里掏出了三四个香茶递与了他。李六欢天喜地的接过袖在袖子里,“哥,我们今天可要好好玩玩,嘿嘿,我这几天发现了一个好玩的地方…”

“啥好地方?”聂珩好奇的问道。

“嘿嘿,一个让你发大财的好地方…”

“真的吗?”

“当然!你去了就知道了!”

等琴心讲述完,文氏的脸已经铁青了!她伸手举起茶盅就往地上一摔,“又是被哪个表子狐狸精给迷昏了头!”她恨得就想马上出门把聂珩给揪回家,可是想起这件事情一旦闹大了,闹到了老太爷那头,让老太爷知道聂珩在外头找表子,在家里玩娈童,老太爷非打死他不可!这样一来,他们别说是跟着聂瑄去江南了,不被赶出家族就算幸运的了!

思及此,文氏勉强忍了一口气,吩咐下人,不许把这件事情传出去,又让下人顶着大雨驾车去吴家把聂珩接回来,颜氏那老太婆精的跟鬼一样,可不能让她发现了破绽了!

风波起(一)

延绵不绝的雨下了一个早上,中午时分雨稍停,淅淅沥沥的雨水仍顺着沟檐落下来。

猫儿躺在罗汉榻上,靠着软垫,目不转睛的看着聂瑄这些年在外面写下的游记,他去过的地方真的很多!

春芽见雨越下越大,便从房里取了一件薄披风给猫儿套上,“今天凉了起来,夫人小心别着凉了。”

猫儿伸手让春芽给自己穿好外套问道:“秋实呢?她身体好点了没有?”

“刚刚吃了药,发了一身汗,好些了。”春芽嘟哝的说道:“也不知道她怎么会受风寒的。”

猫儿道:“唔,你让她这几天就在房里好好养好身体。”

“是。”

“有人生病了?”聂瑄进门就听到吃药、风寒之类的话语,不由微微皱眉问道。

“嗯。”猫儿应了一声道:“是秋实生病了。”

“秋实?你的那个贴身丫鬟?”聂瑄挑眉问道。

“嗯。”猫儿见他衣摆有些湿了,起身说道:“你衣服湿了,快换下来吧。”

聂瑄道:“不用忙了,一会我梳洗一下,把衣服全换了。”

猫儿问道:“你一会不出去了?”

“不了。”聂瑄望了望天色笑道:“今天下雨,一会让晚照烹上一壶好茶,我们听雨弹琴好不好?”

“好!”猫儿一听便双眸晶亮,双颊兴奋的微微泛起红晕。

晚照听了聂瑄的吩咐,自去准备。

猫儿趁聂瑄去洗澡的时候,换了衣服,简单的打扮了一下。又布置了一下房间,让人把几盆开的正好的盆栽移到廊下,又让丫鬟们摆上了细巧的点心和新鲜的水果。

待聂瑄一身清爽的走进来的时候,房里的丫鬟已经不在了,古琴焚香也已经备好。猫儿换了一身嫩黄的夏衫,肌肤被衬的越发的嫩如凝脂一般,头面也新换了一套素雅的碧玉首饰,脸上还薄薄的施了一层脂粉,见他来了,便欣喜的迎了上去,“你来了。”

聂瑄笑着伸手搂住她,赞赏的望着她这身打扮,“新作的?真漂亮。”见她特地打扮了一番,目光越发柔和,心里隐隐浮现了一丝愧疚,手微微一用力,紧紧的搂住了她。

猫儿任他抱着,笑弯了眉眼道:“是新到家的时候,律儿媳妇给我新作的。”律儿媳妇就是苏氏,也就是谢氏的嫡子聂律,猫儿已经习惯不直接叫古代女人闺名了。

聂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盒笑道:“来,这个给你,以后你晚上若是无聊,可以玩这个。”

猫儿好奇的接过小木盒,打开一看不由惊呼一声:“是蝶翅几?”蝶翅几是江南女孩常玩的小玩具,也算是七巧板的前身,由十三件不同的三角形案几而组成的,拼在一起是一只蝴蝶展翅的形状,分开后则可拼成出一百多种图形。

猫儿在小时候,顾四牛就做过木制的蝶翅几给她玩,只是聂瑄给她做的蝶翅几可不是木制,她伸手摸了摸,“是象牙做的?”

“是的。”聂瑄问道:“这是你们江南女孩从小的玩具吧?会玩吗?”

“当然!”猫儿取出蝶翅几,随手就摆了五六个图形。许久不玩,她对蝶翅几的新鲜感又上来了,一时兴起,又随手变化了十来个图形。

聂瑄眼底笑意加深,他就知道她会喜欢这些小东西的。他双手抱头,身体轻松的往后一仰,半躺在罗汉榻上,含笑看着猫儿在一旁玩蝶翅几,不时的说出自己的建议。

晚照同春芽在隔壁的耳房烹茶,听着夫妻两人的轻声笑,不由红着脸,相视着偷偷的捂嘴笑了。

猫儿玩了一会蝶翅几便收手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她可以慢慢玩,今天机会难得,要先把古琴学了。

聂瑄见她把几块象牙当宝贝一般收好的模样,嘴角不由自主的扬起,“不玩了?”

“不玩了。”她伸手揽住聂瑄的手,“致远教我弹琴吧,我昨天你教我的那段我还练不会呢!”

“好。”聂瑄倒是无所谓,他本来今天就是特地空出来的。

两人正说话间,门口守门的婆子慌慌张张的来报:“二老爷,二夫人,不好了!老太爷突然晕过去了!老夫人叫你们快点过去!”

猫儿一时不察,被婆子突然凄厉的叫声,唬的一跳,身体一抖,幸好聂瑄伸手牢牢的搂着她。聂瑄听到父亲晕过去的消息,也微微一惊,当初他正是怕过于刺激到父亲才——

“致远,我们快过去吧!”猫儿惊慌的声音传来。

聂瑄低头瞧着猫儿一脸惊慌的模样,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心里越发的愧疚,低头在她耳边柔声道:“别怕!一切有我呢!”

“嗯!”猫儿点点头,催促聂瑄赶快过去,“你快先去!快去看看父亲到底如何了!”

“好!”聂瑄唤来晚照,让她照顾猫儿之后,便匆匆赶了过去。

猫儿望着聂瑄匆匆离去的背影,微微皱眉,对晚照说,“春芽,快,把我那套青色的衣服拿过来。晚照,给我打水洗脸。”

春芽听了猫儿的吩咐,不由一愣,晚照闻言面露奇异之色,可再细看猫儿,依然一脸焦急惊慌的模样,心里不由释然,许是她想多了。

猫儿也顾不上两人的想法,坐到妆台前,先把首饰卸了,本想带上素银的头饰,可是犹豫了一下,还是簪了一支镶嵌有红绿宝石的金钗。她暗叹一声,自嘲的想到,真是傻了!聂瑄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因为下雨就不去办事了?思及此,她原本愉悦的心情,蒙上了一层阴影,怏怏的起身洗去了脸上的胭脂,幸好她脸上的胭脂都是自制的,纯天然的,用水一洗就好了,不用卸妆的。

猫儿匆匆换好了衣服,刚刚准备出门,突然天上又打起了响雷,铅云低垂,不一会又下起了瓢泼大雨,风刮着雨水打在脸上,让人不由生疼。晚照一看那架势,连忙唤来马车,“夫人,坐马车去吧。”

“嗯。”猫儿点头道,“快点,不要去晚了。”

“是。”晚照忙赶去吩咐准备马车,一番兵荒马乱之后,猫儿上了马车,急急的往聂老太爷的院子里赶,可走到半路的时候,澄心匆匆跑了过来道:“晚照!”

“澄心?”晚照听到澄心的声音,掀起了车帘,“怎么了?是爷有什么吩咐吗?”

“老夫人听到老太爷晕倒了,已经急着赶去老太爷院子了,爷让夫人也去老太爷那里。”

晚照听了便点头道:“好。”她望着安静的坐在马车猫儿,心中不由忐忑,夫人不会吓坏吧?

猫儿低头暗自思忖着,她对聂家目前的情况完全不熟悉,聂瑄治下又严,她压根听不到什么风言风语,她靠的也就是秋实打听来的那些内容。结合聂瑄今天下午的举动和早上颜氏、文氏的表现,应该是聂珩出了什么事情吧?才会刺激到聂老太爷,让他突然晕了过去,只是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想起平时聂珩的所作所为,总感觉这事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猫儿安慰自己,秋实毕竟是业余的,能帮她打听到这些消息,她应该满足了。反正这是聂家的事情,只要不是什么杀头灭族的大罪,自有聂家人解决,她只要注意别掺和进去就行了。

马车到了聂老太爷院子门口停下,还没有进门,“二婶!”猫儿听到身后唤自己,便回头一望,只见苏氏风风火火的赶过来道:“二婶,你知道老太爷现在怎么样了吗?”

猫儿摇摇头,她连发生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怎么知道老爷子现在如何了?“我们先进去再说吧!”两人相携进了内房。

颜氏正坐在榻上,脸上血色全无,手里转动着佛珠,喃喃的念经。

“母亲。”

“祖母。”

猫儿和苏氏的叫唤,让颜氏睁开了眼睛,她茫然的望着她们,一脸的呆滞。猫儿和苏氏见她这么模样,心里一跳,猫儿大着胆子上前轻轻的扶住颜氏道:“母亲!母亲!”

猫儿唤了半晌,颜氏才回神,见到两人一脸焦急的叫着自己,她微微的笑了笑,“你们来了。”

“母亲,我扶你躺下歇息一下吧。”猫儿见颜氏脸色不好,关切的说道。

“不了。”颜氏轻怕她的手道:“你父亲还没醒呢!”

猫儿连忙道:“我已经派晚照过去了,父亲一醒就过来回报。”

颜氏点点头,这时言嬷嬷端了一盏参汤过来道:“老夫人,您喝点参汤压压惊吧。”

苏氏知道颜氏有心悸的毛病,忙问道:“祖母心悸犯了?快拿养心丸过来。”

言嬷嬷道:“刚刚已经吃过了。”

猫儿劝道:“母亲,您还是躺下歇息一会吧。一会大夫看完了病,二爷自会让澄心过来回报。您要是再倒下,我们聂家可要塌天了!”

“是啊!祖母,二婶说的对,你先躺下歇息一会。”苏氏一边劝着颜氏,一边吩咐丫鬟将软垫铺在榻上,她同猫儿两人上前伺候文氏躺下,苏氏给颜氏盖了一层薄毯。或许是刚刚服下的养心丸的药性渐渐的挥发了,颜氏不一会就合眼睡着了。

这时谢氏也匆匆赶来了,见颜氏在睡觉,不由放轻了脚步,缓缓的走到两人面前。苏氏见了谢氏想要起身行礼,被谢氏压下,示意她不需多礼,悄声问道:“母亲如何?”

“犯了心悸,服了药现在睡着了。”苏氏悄声答道。

谢氏闻言松了一口气,这时晚照匆匆走了进来,见了谢氏等人,便要蹲身行礼,谢氏道:“别多礼了,快说老太爷如何了?”

“回大夫人的话,老太爷已经醒了。”众人听了晚照的话,顿时松了一口气。

谢氏关切的问道:“老太爷的病可有大碍?”

“回大夫人的话,太医说老太爷是气急攻心,幸亏救得及时,无甚大碍,开了一副药吃了下去,老太爷便醒了。现在需多吃几副药,好好调养,便会恢复的。只是要记得,日后千万不能再动气了。”

猫儿听了晚照的话,感觉怎么老太爷就跟小中风一样呢?倒是谢氏听闻老太爷无事,便欢欢喜喜的让苏氏去包赏钱给太医。而猫儿和谢氏便守在颜氏榻前,等着她醒来。

等颜氏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她睡了一觉之后,精神好了一些,又听到老太爷无事,不由喜上眉梢,着急的想去看老太爷。被猫儿和谢氏、苏氏苦苦劝住。

“母亲,父亲已经睡下了,您身体也不好,不如先休息一晚上,等明天再去看父亲?”谢氏对颜氏道:“我已经让人收拾了一间房间,母亲今晚先委屈在这里歇息一晚,第二天一早便能去看父亲了。”

猫儿在一旁看着谢氏和苏氏苦劝,静默不语,毕竟颜氏同聂老太爷这么多年夫妻,让她不去看自己的丈夫,实在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颜氏最后还是被两人劝住了,在聂老太爷的房间边上收拾了一间睡下。

聂老太爷和颜氏都生病了,身为儿媳妇和孙媳妇的谢氏、猫儿和苏氏自然不能回去,只能也在聂老太爷的院子里收拾了三间房住下,以方便随时伺候颜氏和老太爷。

猫儿回了房间,让人取了换洗的衣服,简单的梳洗了一下,便躺在床上,幸好今天天气冷,不洗澡也不是很难受。

这时晚照端了一碗汤过来道:“夫人,喝完珍珠米汤压压惊吧。”

“压惊?”猫儿疑惑的挑眉问道,她又不是颜氏,没心脏病,好好的喝什么压惊汤啊。

“是爷特地吩咐厨房给你熬的,他说累你今天受惊了。”晚照解释说道。

猫儿本想说自己没受惊,喝什么压惊汤,可转念一想,可能是自己刚刚演戏演过头了——算了!喝就喝吧,反正不过只是米汤而已。

“爷说他今天要伺候老太爷,不回房休息了,让夫人早点休息。”晚照等猫儿喝完米汤,奉上茶水给猫儿漱口。

“嗯,我知道了。”猫儿躺在床上,问晚照道:“晚照,你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晚照道:“具体我到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珩三爷似乎在外头欠了赌债,没钱还,被人拿着字据上门,向老太爷要钱。”

风波起(二)

“赌钱?”猫儿微微挑眉,光是赌钱会把老太爷气的中风?怕是还有其他原因吧?聂珩赌博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连秋实都清楚的事情,她不信老太爷会不清楚。

晚照一脸的为难,要是让爷知道自己把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向夫人说了,爷一定会找她算账的!

猫儿见晚照一脸为难的模样,就知道她不会说,嘴角微勾道:“我困了,先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她也没有这么强的好奇心,她目前只想知道聂珩那一家会不会再跟她一起去江南了?看样子似乎是能摆脱了。猫儿心里也松了一口气,那对极品夫妻要是真的跟着聂瑄去江南了,最后倒霉的还是她啊!

“是!”晚照松了一口气,忙同春芽两人服侍猫儿睡下。

言嬷嬷伺候颜氏睡下之后,在房里点了一柱安息香,小丫鬟送来了被褥铺在罗汉榻上,言嬷嬷简单梳洗了一下,便躺在了榻上,刚刚才合上眼睛。

“阿言——”颜氏幽幽的声音响起。

“老夫人,您还没睡?”言嬷嬷起身,倒了一杯温茶,走到了颜氏身边,“您口渴了吗?”见颜氏挣扎着要起身,忙把茶盏放在一旁,扶着颜氏起身,又给她身后垫了一个垫子,让她舒舒服服的半躺着。

“阿言,你坐下,陪我说说话。”颜氏拉着言嬷嬷的手,示意她坐在自己身边。

阿言无奈,只能坐到了颜氏的身边,颜氏突然笑了笑说道:“阿言,你还记不记得,我还没出嫁的时候,我们总是睡在一处的,晚上的时候时常会说半宿的话,每次去请安的时候,我们都爬不起来。”

阿言闻言脸上也浮起了一抹笑意,“是啊!”忆起颜氏出嫁前,两人欢乐的少女时光,阿言露出了怀念的神色,那个时候的时光才是真正的无忧无虑啊!

“转眼之间,我们都老了——”颜氏长叹一声。

阿言闻言静默不语,片刻之后,颜氏轻轻的问道:“阿言,你说,我是不是错做了?”

过了许久,言嬷嬷才道:“姑娘,您不要多想了,姑爷不是没事嘛!”

颜氏轻叹了一声,“怨了他一辈子、恨了他一辈子,最后听到他出事,我还是——”说着她的泪水静静的滑落了下来。

她是世家嫡女,自小备受父母宠爱。嫁入夫家之后,夫君也对她极好,公婆也从来没有刁难过她,她成亲第一年后就得了一个嫡女,第二年又生下了嫡子。有了嫡子嫡女的她,在聂家的日子过的顺风顺水,所以后来夫君要纳远房表妹为妾,她也没有反对。三妻四妾她是打小看惯的,心里虽有些酸涩,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一开始,他虽然纳了钟氏为妾,可并没有宠妾灭妻,更没有去专宠小妾。而、钟氏也对她尊敬有加,所以颜氏虽有时候会嫉妒钟氏比她更受夫婿宠爱,可没有想过去恨他们,更没有想过要把钟氏母子给毁了!毕竟她是明媒正娶的正室,钟氏不过只是个小妾,再受宠也越不过她。有了庶子又如何?有大哥儿这个嫡长子在,任有再多的庶子,也越不过大哥儿。

到底是什么开始恨上他们的呢?颜氏恍惚的回忆着过去,是懋儿死的时候吧?她的小懋儿啊!那个整天腻在她怀里娇滴滴的小粉人儿!她放在心尖尖上疼的宝贝啊!聂家最尊贵的嫡长女啊!要是她没有死,现在一定连小孙女都给她生了!

颜氏想起自己早夭的女儿,眼底闪过一丝怨毒,若不是钟氏那个贱人故意陷害,胆子那么小的懋儿会去池塘边推她吗?她从小就告诫过懋儿,不能单独去水塘和井边玩耍,懋儿是个听话的孩子,从来不会违背她的意思,更何况那个时候她还在生病呢!若不是他为了那个贱人,狠狠的打了懋儿一巴掌,懋儿也不会因为惊吓过度导致风寒不愈而死了!难道一个怀孕的小妾,会比自己唯一的嫡女更重要吗?

“懋儿——”颜氏下意识的转动着手腕上的佛珠,娘帮你报仇了!那个害死你的贱人早就死了,连尸骨都被娘烧成灰了!她另生那个小杂 种,虽没有死,可娘现在让他活着比死还惨的!

言嬷嬷听到那声“懋儿”心里一酸,想起那个乖巧可爱的玉娃娃,差点落下了眼泪,她的大姑娘啊!她亲手照顾着长大的,仔仔细细的捧在手心呵护的大姑娘啊!就这么夭了!光是挫骨扬灰太便宜那贱人了!她当初可是把钟氏那贱人的骨灰丢到粪坑里去了!“姑娘,您别多想了!那房贱人死不足惜!您现在主要的是养好身子,别让大爷、二爷他们担心才是真的。”

提起自己的两个儿子,颜氏脸上浮起了一丝笑容,“是啊!这辈子我最大的福气就是生了这两个孩子!只是——要是懋儿还在,我会更开心的!”

想起惨死的女儿,颜氏的心就再次硬了起来,她不能让女儿的惨剧,再发生在自己的儿子、孙子、孙女身上,她要趁自己还有力气的时候,把大哥儿、冬哥儿不方便做的事情都做好!

“说句不当的话,我倒是觉得二夫人跟大姑娘有几分相似呢!尤其是那乖巧贴心的模样,简直是一模一样!”言嬷嬷对颜氏说道。

“嗯,这倒是。我一见这孩子就觉得亲近,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长大的懋儿呢!”颜氏提起的猫儿不由微笑的说道:“若说长相倒是完全不一样的,可那娇嫩嫩的小模样,你觉不觉得跟懋儿小时候一样?连名字都这么像!”

言嬷嬷道:“许是大姑娘知道您舍不得她,特地又回来看您的!你看二夫人多孝顺啊!大姑娘若是能长大,一定也是个孝顺的孩子。”

颜氏点点头,“对了,为了大哥儿和冬哥儿,我也必须把这事做了!”

“你说三叔把香雪苑也给输了?”大姑奶奶听了苏氏的话,大吃一惊。要知道这香雪苑可是去世的钟姨娘最心爱的别苑了,虽说钟氏死了以后,祖父就把那别苑送给三叔了,可祖父没事的时候,时常爱去那里散散步。三叔的胆子也太大了,居然连香雪苑都敢拿去赌!难怪祖父会气病了!

大姑奶奶因今天去烧香求子了,所以到了晚上才回来,一听说祖父、祖母都生病了,就连忙赶过来了,见两人都睡下了,给谢氏请安之后,就去了苏氏的房里,拉着苏氏问着情况。

“何止是香雪苑。”苏氏道:“听说,除了把香雪苑输了以外,祖父给三叔的两处上好的田庄也输了。还在外头欠了一万两银子的赌债。三叔知道自己输了那么多银子之后,写了一张欠条就走了,还听说——”苏氏红着脸道:“老爷子收到赌场送来的欠条之后,派人叫了三叔几次,三叔都不来,就怒气冲冲的亲自找三叔,结果三叔正在和一个僮儿在书房里——”苏氏顿了顿继续说道:“老爷子见了承受不了,就气晕过去了。”

“一万两银子!”大姑奶奶听了这么多钱,吓得结结巴巴的说道:“我倒是一直听说三叔在外头赌钱,可不是一向只是小赌吗?他怎么会两天之内欠下这么多赌债?”

“哪是两天之内欠下的。”苏氏撇嘴道:“那欠条厚厚的一沓,听说最早的欠条还是七年前写下的。三叔这两天只是把他名下那些田地给输掉了。”

大姑奶奶听了以后,沉默了半晌才道:“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苏氏听了点头叹气一声:“是啊!”等等!七年前!苏氏蓦然想起,七年前三婶曾经以二叔未婚妻接连去世,膝下无嗣的为由,提出要把彻儿过继给二叔。虽说这件事情祖父没答应,祖母还叫过去狠狠的把三婶骂了一顿,让她分清嫡庶尊卑呢!那件事情当时虽没有闹大,可二叔之后就远走异乡了。

难道那件事情过后,祖母就开始布局了?花这么久的心思,布这么一个局,思及此,苏氏有些心灰意懒。她自认八面玲珑,手段圆滑,可跟聂家那一个个人精比起来,还是差远了。这么费尽心思汲汲钻营也讨不到什么好处,还不如学二婶一样,什么都不管,安心做个娇妻好了!二叔多疼二婶啊!

苏氏想到了七年前,又想到了一个谣言,欲言又止的望着大姑奶奶,大姑奶奶问道:“大嫂怎么了?”

“妹妹,我听说二婶,是不是和先去的大姑娘很像,所以祖母才那么喜欢?大姑娘是不是真的被钟姨娘害死的?”苏氏终于忍不住问道,聂家对这件事情忌讳颇深,她一直探听不到。大姑奶奶是聂家的女儿,或许会知道一点吧?

大姑奶奶外头想了想说道:“其实那件事情我也知道的不是很清楚,这件事情我也是听府里的老人说的。二婶和姑姑长得像不像,我不知道,不过姑姑乳名懋儿,同二婶的乳名差不多。听说当时钟氏怀了八个月身孕,被姑姑在池塘边推了一下,钟氏摔倒了之后,就小产了,那孩子生下就没气了,祖父听说钟氏的孩子没了之后,气急败坏的打了姑姑一巴掌,三个月后姑姑就夭折了。”

苏氏捂嘴惊讶的说道:“就一巴掌?”

大姑奶奶道:“姑姑本来就体弱多病,一年之中大半年是病着的,连大夫都说姑姑活不满八岁。”

苏氏听着不由咋舌,难怪祖母这么恨三房啊!祖母一辈子就生了三个孩子,夭折的姑姑又是唯一的独女,祖母心该有多疼啊!

大姑奶奶叹气说道:“其实如果之前三叔安分点,别想着把彻儿过继二叔。也不要贪心二叔在江南的产业,今天也不会发生这烦心的事情。祖母虽恨三叔,可这么多年不也忍下来了。我爹和二叔更不用说了,若是容不下三叔,早就让他分家出去了,哪会这么供他吃喝玩乐?他们好好的留在冀州享福不好吗?”

苏氏心中暗自思忖道,江南的产业可是二叔一手打拼下来的,也是聂家最后一条退路,连素来不爱阿堵物的公公也只有交给二叔管才放心,哪里容许三房的人插手?难怪三叔会有今天这番惨状!她不由暗暗庆幸,幸好自己当初没出手为难二婶,二婶光是凭借她那个乳名,就能得到祖母的欢心了。

大姑奶奶掩嘴打了一个哈欠道:“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因大姑奶奶回来的晚了,来不及收拾房间了,所以只能跟苏氏挤一间房间。松娘今天也跟着大姑奶奶一起去上香了,所以也来晚了,现在已经睡到谢氏屋子里了。

聂瑄神色复杂的望着沉沉入睡的父亲——无论他有再多的不是,毕竟是自己的父亲,再说他虽然宠爱三哥,可对自己和大哥也不差,但如果父亲能多想着他们一点,想必现在也不至于变成如此的局面。

其实这样也好,好歹给三哥留了一条活路——聂瑄无声的叹气,其实他和大哥早就商量好了,他们不在意养三哥一辈子的——只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

“二爷。”晚照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聂瑄微微挑眉,示意她出去说话,“夫人如何了?”

“夫人刚刚喝了压惊汤,现在已经睡熟了。”晚照恭声说道。

“嗯,你这几天好好照顾夫人。”聂瑄点头道:“明天还有几场热闹呢!你小心点,别又让她受惊了。”

“是。”晚照恭声说道。

“对了,她身边的那个叫秋实的丫鬟,生的什么病?”聂瑄问道。

“秋实是染上风寒了。”晚照说到。

“好端端的怎么染上风寒了?”聂瑄皱眉道:“夫人身子弱,那些病人别留在她跟前,就送到别庄上去吧,等病好了再接回来也不迟。”

“可是夫人那边——”晚照有些迟疑。

聂瑄道:“夫人那边由我来解释。”聂瑄今天下午的事情,心里不由有些愧疚,等这事情结束之后,他一定带她出去走走、散散心。

“是。”

风波起(三)

第二天一早,猫儿神清气爽的早早起身,不意外的发现,除了她和春芽之外,所有人都是一脸憔悴,眼下也带着淡淡的黑眼圈。猫儿暗暗叹气,果然是无知的人最幸福啊!

“晚照你吩咐厨房煮些提神滋补的粥来,给老祖宗熬一盅白粥。”猫儿看着依旧阴沉沉的天色对晚照吩咐道。

“是。”

梳洗完毕,猫儿到了颜氏的房间,颜氏也刚刚起身,正在梳头,见猫儿这么早就过来,不由微微一愣,“这么早就起来了?”

猫儿上前给颜氏行礼道:“媳妇想母亲身体不适,昨天一天没怎么进食,今儿许是会饿,便让人给母亲熬了清粥。”说着就让晚照把白粥端上来。

颜氏望着那盅冒着热气的白粥,眼底闪过一丝柔和,伸手让猫儿走近,轻拍她的手道:“好孩子,为难你了。”

猫儿道:“伺候母亲是我的本分,那有什么为难的。”说着将白粥舀了出来,亲自伺候颜氏用膳。

颜氏心里有心事,根本没什么胃口吃饭,勉强吃了半碗就摇头不吃了。猫儿也不勉强,同言嬷嬷伺候颜氏梳洗毕,颜氏便起身去了聂老太爷的房间,猫儿也跟在颜氏的身后。

甫一进房门,众人便一愣。老太爷已经醒了,正半躺在床上,由下人喂着喝药,而聂瑄则跪在地上。

“瑄儿,你怎么跪着?”颜氏惊讶的问道。

聂瑄低头:“孩儿没有照顾好父亲。”

颜氏一听,目光直勾勾的望着老太爷。

猫儿一方面是吃惊聂瑄跪在地上,一方面也是吃惊一天不见,老太爷居然看上去老了十岁一样!原本老太爷虽年近七旬,但因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四十多岁的模样,可今天看上去好像五六十岁的老人啊!看来这次的打击对他来说真的很大啊!

这时聂老太爷长叹一声,无力的说道:“你起来吧。”

聂瑄闻言站了起来,猫儿忙上去扶着他。聂瑄握着自己的手,对上她担忧的目光,安抚的笑了笑。

“你们都下去吧。”老太爷恹恹的说道,“让你母亲留下陪我就好了,我想同她单独说说话。”

猫儿仰头望着聂瑄,聂瑄安抚的握了握她的手,便同下人们一起退出了。回到偏房,猫儿就把他按在椅子上坐下,蹲下身道:“你膝盖疼不疼?”说着就要卷起他的裤管看。

聂瑄把她抱了起来道:“没事,我没跪多久,父亲就让我起来了。”

猫儿问道:“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聂瑄抱起她往内房走去,“我要是有事,能抱你吗?”

猫儿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你困了吗?”

“唔,还好。”聂瑄揉揉有些胀痛的额头,他昨天一夜没睡,可是今天还是有一大堆的事情需要做的,至少要把三哥的一堆烂帐也给处理了。

猫儿道:“我让丫鬟进来铺床,你先睡一会。”

聂瑄问道:“吃过早饭了吗?”

猫儿点头道:“刚刚喝了一碗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