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嘉望得心惊肉跳,石壁那边又传来声音:“把他绑起来!先审审他看看还有没有同伙!”

崔嘉心下一沉,这人乃是他在外出钱找来的。重打之下必然吐出他来!

当下未及多想,立刻闪身出来。大声道:“住手!”

“崔公子。”

人才出到壁下,身后忽然又传来道慢腾腾又清悠悠的声音,仿佛膏梁朱栏下慵懒的百灵鸟,在呼唤路过的春风。

崔嘉蓦地转身,面前站着个深衣简妆的女子,端着与徐镛一模一样的一张脸,嘴角噙着若有似无一抹冷笑望着他,明明衣着再普通不过,但那眼角眉梢的凛然与轻蔑又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心虚,来的人居然是徐滢!

印象里那个连看都不敢抬头看他的徐滢与眼前仿佛能藐视一切的霸气女子使崔嘉的意识有些错乱,徐滢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自信从容?还有既然面前的人是他,那么那戴着帏帽的女子又是谁?

他蓦地又转头去看侍棋。

侍棋摘下帏帽,飞快地跑到徐滢身边,噙着泪挽住她胳膊:“姑娘!”

姑娘?!

崔嘉一口气险些没回上来!戴着帏帽在此等候的居然是她的丫鬟,这么说来她是早就知道这场约会的猫腻了?而在他信心满满地逼迫着这丫鬟时,实际上自己反倒是入了她的局?

他额上忽然冒出了汗,徐滢怎么会有这样深沉的心机!

“崔公子想跟我退婚?”徐滢走到那被绑的男子面前,目光在他脸上溜了两圈,笑了笑,“这么巧,我徐滢虽然家世不比你,但是像你这样的人渣,我也还真不想嫁呢。既然崔公子这么有诚意的退婚,那咱们就上徐家说去!”

崔嘉瞪她一眼,“这是我跟你的事,何必去徐家!”

徐滢望着他:“崔公子不要脸,我可要脸,不去徐家经过长辈们同意,这婚怎么能退?”

说着就转了身,往前走去。

“你站住!”

如果闹去徐家,那他这些心思不就全曝露了吗?那样的话崔伯爷还饶得了他?就是崔夫人也不会容忍!他出声喝斥,抢到她前面,“没想到你心肠竟然如此歹毒!你就这么想嫁到我崔家吃香喝辣吗?我告诉你,你永远都不会有这一天!”

一样米养百样人,世上就是有这种贱人,明明自己卑鄙无耻,反倒还怪别人心肠歹毒。

徐滢听着这话,倒是停步抬了头,一双眼溜了溜他,扬唇道:“那你想我怎么样?”

“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娶你!你根本就不配做我崔家的儿媳妇!你回去把我父亲当年给你的信物拿出来还给我,我也去拿出来还给你,从此之后你我便就当没这回事!没有信物也成不了亲,此后你嫁我娶,各不相干!”

崔嘉指着她,如同指着自己的杀父仇人。

徐滢想了下,说道:“如果我不呢?”

“如果你不,”他冷笑了下,“那你就嫁吧!嫁过来之后,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后悔,什么叫难堪,什么叫生不如死!”

徐滢眯眼望着他,袖起手来。

说真的,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的婚姻往往充满着各种不如意,这个她极之理解。但是因为不满意这门婚事而对对方大肆指责并且还不惜栽赃陷害泼污水,恐吓一个弱女子主动退婚,这就是人品问题了!他有本事怎么不自己到徐家提出退婚呢?

她目光微闪了闪,说道:“这么说来,这亲我还真得退不可了。”

“你必须退!”崔嘉吐出的每个字都像是能砸破地砖。

徐滢笑了笑:“那崔公子可别后悔。”

说着她抻了抻身子,望着金鹏:“即刻把这个人送到崔伯爷面前去,再把今儿的事来龙去脉全都跟他说明白!然后告诉他,我徐滢怕死得很,愿意成全崔公子!如果崔公子阻拦,你们就把事情闹到寺里方丈跟前去,方丈定会代你们把伯爷请来的!”

说完她眼角再也没扫崔嘉一下,抬腿走了石阶。

后头隐约传来崔嘉的咆哮声,不过,谁耐烦听他吠的什么!

金鹏他们早已恨不能直接往崔嘉身上下手,听得徐滢这么吩咐自然麻溜儿地往崔家去了。

徐滢为免回府被人撞破,索性在车上换了衣装,乘车把侍棋送回徐府后则往衙门赶来。

虽说是没让崔嘉得逞,可到底被他弄坏了心情,金鹏这一去,崔家会怎么个天翻地覆她不管,她只关心这婚要如何才能够退得干净。嫁得的丈夫不爱自己这并没有什么,但如果抵抗到会伤及自己的尊严,就得重新审视了。

前世里驸马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袁紫伊以为他对她情有独钟其实不过是她自欺欺人,否则的话她也不会当真为了赌气而选择驸马,然而婚后他的本性比她意想之中还要不堪,——就算是盲婚哑嫁,起码也要挑个德行上没什么大问题的罢?

所以这婚,必退不可!

车子到了衙门,她自行进了去,宋澈今儿居然也还没来,大家都在吹山海经。她也且坐下来,给自己沏了碗茶,与他们高谈阔论。

宋澈上晌并没有出门,下晌则要去通州千户所挑人应试武举。

万夫人从后花园回来见着流银在府里穿梭,便停在后殿门下问太监:“世子近来在忙什么?”

阮全是打从万夫人进王府便跟随着她的心腹,闻言便说道:“听说最近为了选拨武举的事忙碌着,下晌又要出门去卫所。”

万夫人一面前往自己的容华宫,一面道:“王爷倒是舍得栽培世子,这才进去小半年,就担任了掌管军纪的大佥事。常山王要是能有世子这份上进心,我也就不愁什么了。”话说到这里,微叹一叹,秀美的眉眼里略有惆怅。

阮全道:“夫人说的是,常山王也已经成年,若是能在衙门里任上个实职,无论大小,那总也比光顶着这郡王的封号要好上许多倍。何况陈留王也已十四了,过了明年,也有资格出任官职。那个时候竞争也就大了。”

第65章 我是你爹(求求求求求月票)

万夫人脚步顿了顿,下巴微微抬起望了望前方,才又搭着侍女的手腕进了宫门,走到东边榻上坐下。

“跟陈留王争高低这种话往后就不要说了,无论是世子还是常山王和陈留王,都是王爷的子嗣,王爷不会希望听到这种话从府里人嘴里说出来。”

阮全连忙躬身垂首。

万夫人抿了口摊到刚刚好的莲子羹,双手叠放在膝上,又望着他道:“我听说前阵子王爷重惩过卫所里一批犯事的将官后,空出了十好几个缺儿,也不知道都补好了人不曾?我们常山王论才干学识都不弱,兼领一两个卫所想来也还是能够胜任的。”

阮全沉吟了下,说道:“恐怕不好找了。前阵子不少勋贵子弟都盯着这些缺儿不放,好些还直接找到衙门去了,王爷全都推说兵部已经定好人归好档,插不进去了。”

万夫人点点头,若有所思地盯着手上的蔻丹看了半晌,忽然道:“王爷身边的蒋密前儿不是把他娘老子接到京师来了么?这就去封两百两银子,以我的名义去后巷里拜访下老太太。”

阮全连忙称是。

宋澈在书房里看了小半日书,脑海里又回想起徐滢给他出的那主意来。

原本他是半信半疑,可这几日反复想了想,倒是觉得确有几分可行性,于是接连挑了几个人来见,又仔细翻了许多书,顺应而生的计划竟逐渐成形。

土地是国家的根本,如果他挑中的人真能够把底下卫所强占土地的铁证搜集到手,替大梁除去这批驻虫,那么他要重肃中军都督府军纪的决心自然连端亲王也无法再阻拦。等到积疴已久的中军营在他的治理下纪律有了改善,外人自然也就不会再当他是绣花枕头了。

有了威信,什么都好说。

徐镛那小子虽然可恶至极,但想出来的主意却还算中他的下怀。

想了想,他起身往承运殿来。

端亲王今日也没出去,跟伍云修在后殿露台上下棋,旁边还焚了一炉香。一壶茶。偷得浮生半日闲。

听说宋澈来,伍云修就起了身,退了下去。

宋澈在端亲王对面坐下。开口便道:“原先太仓卫指挥使空出来的缺,我想换上羽林卫指挥使鲁固的儿子鲁伯诚。”

“都已经定了,还怎么换?候补的人选也都是经过仔细擢选的,又岂能你说想换谁就换谁?”端亲王晃着泡着龙井的玻璃杯子。脸色也沉了下来,“你进营也有小半年。军中最忌朝令夕改,难道还不清楚吗?”

“我清楚,可我还是要换上他。”宋澈不急不躁,盯着桌的残局说道。“王爷擢选这些人的时候都不曾问过我的意见。我觉得我作为中军营的佥事,有权参与下属卫所的职务任免决定。”

端亲王将杯子拍在桌上,“你这是在跟你老子说话吗?你自己都还是个沉不住气的毛躁性子。有什么能力决定这么重要的事?你这是为了跟我赌气所以故意跟我唱反调?!”

宋澈望着他:“我只是就事论事。”

“什么就事论事?”端亲王又拍起桌子,“一来就跟你老子说要换人。这就是你的就事论事?”

宋澈默了下,站起来,“反正鲁伯诚任太仓卫指挥使的事就这么定了,我回头就会去兵部盖印改档。既然把我放到这样的位置,就该给予我相应的职权,十一个缺里我只改一个,我并不觉得这逾越了我的权力。”

说完他往门外走去。

端亲王拍桌子道:“你给我回来!”却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伍云修走进来,温声道:“既然是要磨练他,何不索性就信他一回。”

“他要插人不是不行,可你又不是不知道他——”

端亲王指着门外,说到这里又戛然止住,眉间有些郁色,望着他道:“他脑子里向来没有什么弯弯绕,也最不屑玩这些不入流的手段,突然之间要插人进去,定不是他的主意。你叫人去查查,看看到底是谁又在他身边出夭蛾子?找到了把他带过来!”

伍云修应声称是,蒋密重新又沏了碗茶上来。

宋澈午饭后到了衙门,挑了林威跟他下卫所,等他们一走,其余人忙完各自的事也就散了。

徐滢从公厨出来,往兵部去送了份卷宗,承天门正好遇见给太后请安回来的程筠,不免想到之前他那邀约,便就替他给答应了。

这里去崔家回来的金鹏早觑到了她,等程筠一走便赶紧迎上去,眉飞色舞说道:“姑娘出手,果然非同凡响,我们把那淫贼扭到崔家之后,照姑娘说的客客气气把来龙去脉跟崔伯爷说了,崔伯爷当场便掀了桌子,踹了崔世子两脚,后来我们怕失礼,就告退了出来。

“但是走到二门下还听到崔伯爷暴怒的声音,崔世子这次是别想有好果子吃了!”

金鹏说起这段来咬牙切齿口沫横飞,原先对崔家的那点好感全败在了崔嘉身上。

这结果跟徐滢所料的差不多,如果崔伯爷不生气,她就不会这么做了。

“下衙再说。”她挥挥手,又回了衙门。

徐家这边,三房听金鹏把话说了之后早也已炸了锅。

徐镛和杨氏都没想到徐滢去白马寺上香原来竟是猜到了这是崔嘉的圈套,更没有想到在他们眼里早已是徐滢未婚夫的崔嘉竟然会这般卑鄙地对待徐滢!杨氏整个下晌眼圈就没消过肿,徐镛更是杯盘碗盏砸了一地。

崔家在他们眼里一直是友善的存在,谁也没想到崔嘉竟会做出这种事!

按捺着回了房,坐在窗下回想起徐滢说过的嫁去崔家也没意思之类的话,徐镛又不由心如刀绞。

他与她同胞同胎,这种打小一同长大的情份本就比寻常兄妹更特殊一些,再加上杨氏后来又没有别的儿女,他对这份手足情就越发地珍惜。

早些年因为杨氏的缘故,把徐滢教的木讷迟钝,就是受了欺负也不知如何正确反击,因而平白受了许多冤枉。

他本想着崔伯爷夫妇为人和善,就是崔嘉性子倔些,徐滢嫁过去有公婆护着,也不至于受什么委屈。等到再生下个一儿半女,地位也就稳固了,他也就不用为这个妹妹操心。

如今却没想到徐滢竟然悄没声儿地有了自己的想法,不但看穿了崔嘉的心思,不留恋崔家的家世,反倒还反过来将了崔嘉一军,揭了他的丑行出来维护自己的名誉,她有这样的魄力,便显出他这个哥哥的失职了。

第66章 飞来横祸(求月票~)

他当初如果能听听她的说法,也就不必她自己出面去解决这些腌脏事。

看着桌上久未动过的马鞭,他双眉又聚拢起来。

他伤了个把月,这里外的事情就由徐滢料理了个把月。崔嘉忒过份,即便是徐滢把人丢去了崔家,妹妹遭受了这么重的侮辱,他当哥哥的也不能连个面都不露。既然男不情女不愿,对徐滢将来也是没好处的,倒不如就此上崔家把话挑明白了也好。

他看看窗外,天色正值晌午,各房里只怕都在歇午觉。他唤来石青:“去看看侧门那里有无人?去雇个马车,我要出门。”

徐家在城北,崔家在城南,相隔着这么远,是不会有什么机会露馅的。

就是徐家人知道他到了崔家,也没有什么理由说他去了衙门就不能中途拐去崔家串门的。

石青打点好了,他便就忍着膝盖不适匆匆地走到侧门,门房被遣开了,出了门去,正有辆马车停在不远处的街角。

“徐滢!”

正勾着头往前走,斜刺里突然冲出个人来,如肉弹一般往他弹过来!

他下意识地错步迎敌,谁知道一块突起的石头绊住脚后跟,脚脖子往旁一扭,他额上立刻就疼得冒出汗来!

石青连忙来扶,又怒目相视扑过来的始作俑者,徐镛靠着树干也看过去,便见个肤如凝脂颜如春花的美少女张大着眼睛站在面前,伸手抓向他胳膊:“皇天不负有心人,可真让我等到你了!快帮我去对付那个死妖婆,她居然敢卖我!快帮我去剥她的皮来做灯笼!”

少女跟喜鹊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看模样跟徐滢很熟。而完全忽视了他的痛楚。

徐镛也正是因为看出她没有恶意,才没有第一时间对她下手。

“姑娘是谁?”他强忍着膝上不适问道。

袁紫伊张圆了嘴巴,指着自己鼻子:“姑娘?”

徐镛面上微赧,勉强靠着树干站直,说道:“我不是徐滢。我不认识你。”

袁紫伊倒吸了一口气,两眼如灯笼般将他上下照了一遍,渐渐有了疑色:“说的也是!徐滢骨架是比你小些。那身皮肉也比你嫩些。不过,你不是她,那为什么会跟她长得一模一样?你又为什么会从徐家出来?”

徐镛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膝上的刺痛又一阵阵地传来,已只剩倒抽气的份了。

袁紫伊这才看出他的不妥,连忙道:“是我撞伤了你吗?”

“不是你还是谁?”石青忍不住开炮:“我们爷伤了个把月,这才勉强好些。谁知道又让你给撞绊了!”

石青也是有眼色的,虽然袁紫伊看上去跟徐滢十分熟络。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但看她身上打扮寒酸以极,知道不会是什么惹不起的大家闺秀,埋怨几句也没什么。

袁紫伊听到这声爷。却是忽然凝重起来,问徐镛道:“你是徐滢什么人?”

徐镛深深望着她:“敢问姑娘又是何人?”

徐滢回到府里,先自换了衣裳。而后往徐镛屋里去。

崔嘉闹出这么大的事,必定她是要跟徐镛和杨氏有个交代的。

才出院门就见石青架着满头大汗的徐镛往门内赶来。不由吓了一跳,连忙帮着往拂松苑搀,一面问道:“这是怎么了?”

徐镛忍着疼没做声,石青一时也没敢说话。直到进了门坐下,石青才说道:“方才大爷准备出门去崔家,哪知道才到了门外,有个自称姓袁的女子就直扑过来,把大爷当成了姑娘,扭着要拖他走。大爷猝不及防,就被绊了一下。”

“袁紫伊?”

徐滢倒抽了一口冷气。

徐镛抬起头:“看起来你跟她很熟。”

徐滢讷了讷,眨眼道:“你可记得小时候我们前面街口有家姓袁的卖汤圆的,后来搬走的……”

“卖汤圆的姓张。”徐镛目光深黯了点。

“就是张掌柜的外甥女!”徐滢立马道:“张掌柜的夫人姓袁。她小时候经常来找我玩你还记不记得?如今她又回来了。没想到她竟然把你给撞了!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她算帐!”

她掉转身竖眉拍着桌子问石青:“她人呢?!”

石青等人都从来没见过徐滢这么凶过,立时吓得跳起来,颤巍巍指着门外:“她听说大爷是姑娘的亲哥哥,当场就撒腿跑了,临走倒是丢下句话,说是姑娘若问起,就请姑娘去街口的明记茶馆里寻她。”

徐滢二话不说,转身便出了门去。

徐镛盯着她背影好久才慢慢收回目光。

明记上下两层,徐滢不假思索冲上楼,朝最末一间的雅室冲去。

袁紫伊正在屋里来回打圈儿,听到门外脚步声咚咚地传来,立刻走到门边,打门缝里往外看出去。

房门砰地一下被推开,袁紫伊低呼一声,捂着鼻子退开来。

徐滢气势汹汹闯进屋里,抬脚将门一扣,两手已经往她脖子掐来:“袁紫伊你这个扫把星!没事你上徐家来报什么丧?徐镛好不容易伤才好,你又把他给绊了,你到底是不是想跟我斗到底!”

袁紫伊赶紧避开,背抵着条桌说道:“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哪里知道你还有双胞胎哥哥?前两次你不都穿着男装嘛,我还以你又要偷溜着去哪里,所以就冲了上去!阎王爷要判前生罪还得听陈词,你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地杀我!”

徐滢咬牙拍起桌子,压声道:“我穿不穿男装关你屁事!这辈子咱们俩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好容易落个安稳,你偏又来捣乱!你想活还是想死都不要来找我,总之我永生永世都不想再见到你!”

袁紫伊扑上去捂了她的嘴,跟她朝门口使了使眼色,门缝那边隐约露出个人影来。

“是你哥哥派来的人。”

徐滢瞪着她,甩开她的手,坐在了靠窗的位置。

袁紫伊走过来,放低声音道:“你老扯上辈子做什么?我前世又不是没事找事,要不是我初进宫那回你笑话我穿得像个村姑,我怎么会生气去抢你的糖?你我礼尚往来,谁也没赢,谁也没输!”

“你还有脸说礼尚往来?”

徐滢冷笑着,“就因为我笑话了你一句,结果你让我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脸,你知不知道三公主五公主她们当初连正眼都不瞧我一下?就因为我被她们嘲笑,害我母妃还打了我!——过去的事我不跟你说了,今儿这事我必须跟你清算!”

第67章 身险困境(求月票)

“你难过,我也没好到哪里去!”

袁紫伊喝了口茶,冷笑着:“你以为我为什么穿成那样进宫?那都是我二婶故意撺掇我这么做的!她嫉妒祖母疼爱我而不喜欢我堂妹,所以挑拨我和继母的关系,让我穿成这样丢了脸,然后让我继母去承受祖母的责备,转过头来对付我!

“我从来没跟你说过我的苦,不代表我没有苦。我小小年纪在娘家不但要应付婶母的算计还要面对继母的不喜,我祖母过世后我就只有独自一人跟她们斗智斗勇,你想在各种比赛上夺魁争宠,我还不是一样?”

徐滢目瞪口呆,“你骗人的吧?”

“骗你我还能活回去?”袁紫伊望着她,“我真是厌倦了那些争斗了。本来我还挺安于当个商户小姐的,我也没想打扰你的生活,只是想到你也在这里就觉得特别安心,这就好比他乡遇故知,虽知道不会有交集,但偶尔能个见个面也是好的。

“毕竟前世的事归前世的事。”

“然而老天爷给我挑的这处境太让我难堪了。一开始我还会像原先那样花脑子跟他们斗,可后来我发现,跟她们使费脑子招压根不如直接开火来得有效。我活生生被逼成了眼下这副德性,然而还是斗不过他们,我只好来找你。”

徐滢还真不知道看上去大气和谐的袁家原来也藏有这些猫腻。

扫了她两眼,她撩起唇角说道:“原来看上去光鲜亮丽的袁大小姐,居然也有这么辛酸的过往,听你这么说,我心里还真是平衡多了。”

袁紫伊冷笑:“是啊。当初当我知道大胤高高在上的七公主居然也曾爹不疼娘不爱时,心里也是一样地舒服呢。”

徐滢给自己倒了杯茶,说道:“即便是这样,也不能抹平你撞伤徐镛造成的损失。”

袁紫伊望着她:“我都说了不是故意的。”

“一句不是故意的就可以抹平一切吗?”徐滢拍着桌子,“你知不知道我等他伤好这天已经等很久了!徐镛一日不好起来我就一日多一分风险!都是你这个扫把星,每次只要一沾你我就没好事儿!”

袁紫伊伏过来:“你所谓的风险,难不成是指跟崔嘉的婚事?”

徐滢不动声色斜眼瞅她:“你连崔家都知道?”

袁紫伊道:“你还不是一样私下打探我。”

徐滢清了下嗓子。

袁紫伊忽然挪了屁股过来。挨着她坐下道:“滢滢。你帮我个忙,回头我也会报答你的。”

“去去去!”徐滢把胳膊从她手里抽出来。“我才不要你什么报答。”

袁紫滢坐直身道:“路氏歹毒得很,上回我不是把她狠抽了一顿吗?本来事情在老袁打完我之后也就了了。可是前几天老袁不在的时候。路氏居然收了人牙子五十两银子,密谋以我离家出走为名,把我卖到了南边青楼去。那人牙子明儿就来拿人,你得帮我脱离苦海!”

徐滢笑起来:“那不是正好么?你去了南边。从此倚门望户迎来送往,我在北边吃香辣的喝辣的。你我此生永不相见,我也再也不用沾你的晦气,那人牙子叫什么名字?哪里的?回头我得替她烧三柱高香啊,把你卖了那可是行善积德!”

袁紫伊腾地站起来:“姓徐的!没想到你心肠居然如此歹毒。算我看错了你!”

说完身子一拧,噔噔走了出去。

徐滢捧着杯子气定神闲地坐着,才抿了半口茶。房门又被推开来,袁紫伊噔噔又回到她跟前。叉腰道:“你六岁生日我还送过礼物给你!”

“能别老拿那破蝴蝶说事儿么?”徐滢撩眼望着她,“你七岁的时候我也还送过自己做的绢花给你呢,结果不也是被你丢去了墙旮旯里?”

“谁说我丢了?”袁紫伊气愤地,“那盒破绢花一共六枝,赤橙红绿青紫六色,全都是宫锦烟罗纱裹就的,上面缀的露珠三朵是五颗,三朵是七颗,我说的有没有错?你这个死没良心的,你把我送给你的礼物扔了,可我直到死都还留着那几朵破花!你说我有没有记错?”

徐滢顿了下,扬眉道:“当真?”

“骗你就让我再穿一回,给你当牛做马!”

徐滢再默了下,放了杯子,睨她道:“想当年你在你继母手下活得风风光光,嫁了人后又把董家上下治得服服帖帖,手段可谓利厉害得很,路氏那点手段,就是把你卖了,也不至于就让你活不下去吧?”

袁紫伊坐下来,“要说逃脱,那当然是容易得很,可如果我逃脱了,便成了来历不明的逃户,我无家室,无宗族,嫁人困难,就是作小买卖也做不成。这样下来恐怕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给人当丫鬟,要么给人去做妾,你觉得我会是那种给人做妾的人吗?”

“也没什么不行。”徐滢耸耸肩。

袁紫伊瞪她,“去死!”

徐滢从容喝了口茶,又说道:“就算是不逃,你也不是没办法把消息透露给袁掌柜,袁掌柜是你的生父,他总归还有点良心罢?你把那五十两银子的证据拿到手,交给袁掌柜不就成了?”

“证据被路氏锁起来了,她房里我根本就进不去。若是时间充裕些还好,关键是我只有一夜一日的时间了。那死妖婆防我防得跟贼一样,我今儿能溜出来,还是费了老大功夫的。你说我那种情况下看到徐镛,还能仔细辩认么?”

徐滢眯起眼来:“那你找我有什么用?难道我能帮你威胁她?”

“多个人多份力量。我这世单兵独马身边边个可以帮手的丫鬟都没有,怎么能成事?这次我若不狠狠治一番那死女人,日后岂有我的太平日子过?”

徐滢斜了眼:“这么说,我在你眼里就是个相当于帮手丫鬟的存在?”

袁紫伊眯眼道:“你能别抠字眼儿么?”

“帮你我有什么好处?”徐滢轻轻地吹着茶。

“你若帮我治了路氏,我就帮你跟崔家退婚!”

这扫把星,居然连她想退婚的事都知道了。

徐滢道:“你怎么帮?色诱?”

袁紫伊冷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就退个婚,还用得着我亲自上阵?”

“那倒也是。你要毁人婚事,哪里需要那下那么大本?又不是没被你毁过。”徐滢冷笑道。

袁紫伊沉了脸:“老这么翻旧帐有意思?早知道董畏是那德性,你把他送给我我都不要了!”

徐滢斜眼看了她两眼,把茶碗盖起来,说道:“这事我可以帮你。退婚那事儿我也不劳你大驾,你有什么为难事我能帮的你也可以来找我,超过我能力范围的就免了。我只有一条,老天爷把我们各自重作了安排,自有他的道理,你我都过好自己的人生便是。”

袁紫衣垂眸对地看了半日,凄然笑道:“我从前常自称饱读诗书,没想到到头来反倒要你来劝我。”

徐滢望着她:“我劝你又没失你身份。”

“那倒是。”她笑道,“说实话,你肯答应帮我,我已经很满足了。”说着从袖子里抽出几对鞋面儿来,塞到她手里道:“你打小就不爱做女红,日后总有为这个头疼的时候,拿着吧。我特意从铺子里偷剪的好料子绣的,拿去充个数。”

徐滢看着鞋面上针脚细密的绣花,片刻后接过来塞进袖子。“明儿黄昏,我会乘马车到袁家后巷里,你到时候出来接应,过时我可不候。”

说着出了门去。

迎面的风吹得人情绪也有些波动。

前世里那争争吵吵一幕幕又往脑海里涌来,两个同样被家族和名声惯坏的人,并没有什么大的仇恨,即便是被扰乱了婚事计划,那也不是无缘无故的,袁紫伊还记得她的礼数,记得她的心性,她却完全不记得她的一切了,除了无休止的斗。

其实她也累了,只是她比她更不敢输,才会直到现在才放不下。

这世她有母亲有哥哥,却没有了那些复杂的权利斗争,比起来她已经很幸福。

有些事,就算了吧。

回府后她直接去了徐镛房里。

余延晖已经来了,又是走的小门。

徐滢有点心不在焉,余延晖看病的时候她在旁坐着显得格外沉静。

徐镛虽然始终没有过多的问她什么,但她先前已经马脚露得很明显,他必是已经对她有所怀疑,否则的话先前也不会派人跟踪。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徐镛解释这件事,而这也不能全怪袁紫伊,凭她毫未曾遮掩的本性他迟早都会疑心。

他们诚然是想不到世上还有灵魂穿越这回事,但从前的那个徐滢不见了,他们一定会疑惑。

她得想个什么办法来说明呢?

余延晖对她的安静也有些不适,暗道了一百个晦气查看完徐镛伤势后,主动黑着脸跟她道:“我不是说过伤处不能磕碰吗?准备好再养一七吧!”怪她没把他的话放心上的意思。

说着砰里兵啷地从一箱药瓶中拿出药膏纱布,噌噌几下给徐镛包好了关节,又刷刷写起了方子。

第68章 不识抬举(求月票~)

徐滢对他的情绪并未放在心上,她凑过去在对面坐下,说道:“余大夫最近是不是给程家小侯爷请过脉?”

也是听他说话才想起程筠这茬来。她记得那次去程家时程筠说他犯了腿疾,而余延晖又擅长医治跌打损伤,所以程筠说余延晖到过程家的话是可信的。

余延晖瞥了她一眼,继续刷刷刷地写。

徐滢道:“余大夫还把我哥哥在家养伤的事给说了。是不是?”

余延晖笔尖顿住,回她道:“我又不是长舌妇!”

徐滢倒是怔住了。

要再问,他却已经收拾东西噔噔出了门去。

徐镛伤势不重,只是因为扭到了关节韧带,所以要特别注意。

杨氏等人退了下去,果然就问起了袁紫伊。

徐滢这么解释道:“早先说过了,是原先小时候住在街口的张掌柜的外甥女,从前一起玩儿过的,多年没见了,这阵子又搬了回来。”

目光沉静,言语坦荡,简直滴水不漏。

杨氏和徐镛都没再说什么。

因着这件事,崔家这边便暂且搁下了,只等他们那边来消息。

端亲王府这里,宋澈傍晚回了荣昌宫就没再出来,端亲王也不在府。

万夫人在屋里听歌女抚琵琶,阮全到了身边道:“蒋公公过来了。”

万夫人眉头动了动,倚在榻上的身子收直,便见门外果然站着端亲王跟前的近侍蒋密。

阮全走到门口躬腰说了句什么,蒋密便捧着只红绸裹着的匣子走进来。面向上首的万夫人,垂首道:“蒋密请夫人安。”

万夫人站起来,走下丹樨道:“蒋公公不必多礼。”

蒋密将手上的盒子放在她身旁圆桌上。说道:“奴才下晌回去后巷家中,听说夫人派人赠了厚礼予老母。奴才无功不受禄,不敢私受夫人赏赐,还请夫人收回。”

那红绸被解开,果然是日间阮全带去蒋家的匣子。

万夫人盯着这匣子默了片刻,说道:“蒋公公何必如此?老人家年纪大了,用钱的地方多的是。何况老太太身边还带了孙子孙女。就是不为别的。只为公公这些年侍候王爷尽心尽力,我代王爷犒赏一下公公,那也是该当的。”

蒋密躬身望着脚尖:“奴才从初进宫起便分在王爷身边。照料王爷起居乃是奴才本份,原先王妃在世时不曾无禄而赏,如今王妃不在,奴才更不敢乱了规矩。奴才得蒙王爷恩赐了宅所已是感恩不尽。日后定会竭心尽力为王爷尽忠到死。”

万夫人眼里闪过一丝冷光,又默了片刻。她依旧温和地道:“公公的品行真是令我佩服。既然如此,阮全就把它收起来罢。日后你们也多多向蒋公公学着些规矩,王爷身边的老人,可都是当初从宫里学规矩出来的。”

阮全连忙陪笑称是。

蒋密道:“若是夫人没什么示下。奴才就告退了。王爷回来恐怕要用热水,奴才还得下去准备。”

万夫人唇角动了动,点了点头。

等他出了门。那眉头却是已皱得跟生锈的铁锁一般紧了。

阮全挥退了歌女,上前来道:“这蒋老儿好不识抬举。仗着在王爷身边呆得久,竟连夫人也不放在眼里。他只怕忘了他自己也是个奴才!居然还提到死去的王妃,这不明摆着是在拿夫人的身份跟王妃比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