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以为这种事,不宜闹得人尽皆知。”端亲王暗地里抹汗。

皇帝也道:“澈儿最害羞,这要是张扬开了,也怕他下不来台。”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好害羞的?”太后雍容自若,翘起的兰花指都带着看透一切的自信,“难不成你们就打算护着他一辈子?这人哪,只有有了家室才会真正成长,他这三天两头出状况,你们就没想过有个人管管他也好些?”

这是拐着弯儿说他们没对宋澈尽心呢。

皇帝咳嗽着别开脸了,端亲王也觉背上刺刺地发痒。

午饭后宋澈着商虎他们去打探了一番蒋家。

承德卫所就在城郊,因此蒋讼基本上是天天回府的。蒋家宅子前后四进,里头大小院落不少,但居然差不多都住满了,因为蒋讼的妾侍多,生的庶子女们也多,因此下人也多,据说整个宅院里就跟家里办宴席似的,哪哪儿都是人。

“这么大一家子人要养活,必然得不少进帐。这个姓蒋的,两手口袋必然都不会干净。”宋澈听完禀报这么说道。又问商虎:“见到蒋夫人不曾?”

“没见到。”商虎皱着眉道:“小的们此去直奔正房,奇怪的是房里并没有蒋夫人,蒋讼本人倒是在,但却跟两名侍妾在玩欢喜佛……”

商虎说到这里,立刻把自己的嘴给咬住了。

果然宋澈问道:“欢喜佛是什么?”

商虎脸红得要滴血,看看他又看看徐滢,说不出话来。

徐滢玩味地撩了一眼宋澈,微笑把扇子摇得稳稳当当:“欢喜佛嘛,固名思议就是看着就欢喜的佛。”

宋澈道:“那是弥勒佛?”

商虎憋出内伤,没忍住噗哧了出来。

徐滢却是停了扇子沉思点头:“差不多是这么回事儿吧。”

宋澈瞪了咳嗽不止的商虎一眼,接着道:“这个蒋讼,竟趁正室不在把侍妾带进正房,简直不把伦理道德放在眼里!——蒋夫人既不在房里,那又去了哪儿?”

“先不管在哪儿,她肯定不会是去走亲戚。”徐滢收了扇子道,“陈夫人既然蒋夫人请求他们把蒋讼告倒,那么处境必然十分艰难。蒋讼不会让她随意在外走动,而陈夫人说等她多日也未见至,我猜她恐怕是被蒋讼软禁了起来。”

宋澈点点头,起身踱了几步,忽然又转过身来:“去打听蒋夫人的确切去处——算了,还是我自己去。”

徐滢也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宋澈心旌神摇,几不可见地点了头。

蒋家距离客栈只隔着一条街,此地不如京师繁华,入夜人烟便已很稀少。

到了蒋家院墙下,只见院里寂静无声,看看天色已是亥时,想必都睡下了。宋澈召集了商虎他们六个,“何竟带个人去摸摸蒋夫人的下落,苏莱进去把西侧门打开。商虎去盯住蒋讼,其余人去屋顶蹲守接应,一有动静立刻传声。”

众人麻溜地去了。

徐滢跟着宋澈到西侧门下,头顶立刻有瓦片响动,知是侍卫们上屋去了。二人皆不再说话,等紧闭的门忽然启开,苏莱在里头招手,便就轻手轻脚走进去,顺着墙根往后宅去。

一路上畅通无阻。徐滢忍不住问他:“你不是最看不惯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么?怎么我看你眼下干起来这么心安理得?“宋澈略有不自在,睃她道:“近墨者黑!”

徐滢扬唇,继续往前。

很快进了后宅,二门下上的锁早被苏莱挑开。但是看宅子的布局,这蒋讼果然是将门出身,虽是看不到人,但处处皆有放置武器的地方,而且院子里四处皆很安静,寻常宅院里到了这会儿都会有几个喝酒吹牛的声音,他们家偏没有。

进了二门,何竟就迎面来了,说道:“西跨院后头有间小院子,有几个婆子把守着,还有好几条大狼狗,小的怕惊动它们,没敢靠太近。”

徐滢点头:“必定就是那儿了,过去瞧瞧!”

直接顺着庑廊走过去,果然西边庭深处有间墙角长着好些荒草的小偏院。

才到墙脚下,就有婆子粗鄙地咳嗽吐痰的声音传来。趴在墙洞上看了看,只见新月下几道硕大黑影伏在地上,伸着舌头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而随着它们头颅的扭动,还带动着几道铁链拖动的声音。(。)

第112章 快来背我!

宋澈示意走后窗。

姓蒋的肯定不会想到会有人来劫人,所以即便是放狗看守,也定然只会放在前头防止人逃路。

事实证明宋澈的推测是对的,后窗下因为临近花湖里的湖,所以除了门窗紧闭,一点防守也没有。

侍卫们确定没有埋伏之后,宋澈一挥手,他们便前行到了窗底下,由何竟先拿出个小管子捅破窗纸往里面吹了吹,隔片刻,轻而易举地开了窗,跳入内。

徐滢微哂着看向宋澈,宋澈的脸即便是在浅月底下也明显红透了。也不敢看她,拖住她的手腕就跳上了窗台,眼睛始终望着地下。

徐滢斜斜地睨他一眼,居然连江湖道上的玩意儿都弄过来了,看来孺子可教嘛。

她拉住他的手,轻松翻了窗进去。

屋里乱草堆上昏睡着两名女子,一个三十来岁身着锦衣,一个十七八岁着丫鬟服饰,两人都是蓬头垢面,丫鬟左脸上更是好几道狰狞的疤。

何竟将二人唤醒,并且利落地稳住了她们的情绪。

宋澈走上去,在年长的妇人面前蹲下来,“我是端亲王世子,中军营佥事宋澈,你是什么人?”

妇人望着他,双唇剧烈颤抖,几次张了嘴,才终于成功发出声音:“我是,蒋讼的妻子!”

宋澈凝眉:“那么蒋夫人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呢?”

蒋夫人又颤抖起来,这次甚至连身上也开始颤抖了,眼里更是露出惊恐的眼神。

徐滢拍拍他:“让我来。”

她先伸手在蒋夫人腕上,轻轻握住她手心,然后望着她轻声道:“夫人别怕。我跟你一样,是女人。”

声音小到刚好只有蒋夫人和宋澈听见,蒋夫人一顿,抬了眼回看她。徐滢再微微地扬了唇,双手将她的双掌包围在手心里,说道:“我们是来救你的,小王爷会带你离开这里。离开蒋讼。用不着一个时辰,你就彻底安全,彻底自由了。”

说着她把自己的腰牌拿了给她看。

蒋夫人也是受封的诰命。自然辩认得出腰牌的真伪。眼里当下有了泪光,她撇头对着地下落了半日泪,又迅速地抬头:“我不管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哪怕是强盗匪徒也好。只要我能离开这里,我什么都依你们!”

徐滢点头。“我们要蒋讼的所有罪证。我听说夫人原本早就收集好了,是准备要送去给陈县令夫妇的是么?”

“是。”蒋夫人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我本是要去,但被蒋讼发现了。他逼我把那些东西交出来,我不肯,他就把我关在这里。要不是那些东西对他也有用。他早就已经杀了我!”

徐滢听着她诉说,手掌在她背上轻轻的拍抚。

宋澈看着这样的她有些发怔。他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温柔的她。

“想什么呢?”徐滢拿胳膊肘戳他。原来蒋夫人已经告诉了徐滢藏罪证的地方。宋澈连忙唤了何竟带人前去取证。徐滢却是又跟蒋夫人道:“蒋讼俸禄并不足以养活这么大一家子,他除了欺男霸女,是不是还有些别的什么不轨?”

蒋夫人道:“自然是有的。这个却是要去寻正指挥武将军了。这些年蒋讼仗着朝中有人撑腰,把武将军也未放在眼里,据我所知,他也掌握了一些他敛财的证据。”

听到这里,宋澈就接口道:“他在朝中的后台是谁?”

蒋夫人道:“他长姐的女儿给吏部左侍郎为次媳。”

“何文政?”宋澈讶了讶。

徐滢道:“那就是了,何文政是礼部尚书兼大学士杜阁老的妹婿。杜阁老也是极有可能竞上首辅的人选,冯玉璋借大人您的手除了蒋讼,一则讨好了皇上和你,二则又扯了扯杜阁老的后腿,倒是一举两得。”

宋澈听到这里脸色更青了。

徐滢倒没觉什么,朝中这样的事情多得是,宋澈只是完全没涉足这些政治纷争,才会觉得难以接受,事实上他们没把这些矛盾表露在面上,而只是私下里做做小动作已经很好了。不过如此藐视位高权重的亲王世子,倒的确是可恶了些。

“即刻去传武暨在客栈里等!”宋澈起身号令,一双眼在微光里清寒清寒地。“再去叫商虎他们过来,把蒋夫人主仆先带出去!余下人与我断后!”

众人闻言,立时赶过来搀扶蒋夫人起身,仍从后窗出去。

宋澈等他们过了二门才与徐滢从屋里出来,沿着旧路往西侧门去。

刚出了后宅,宋澈忽然就在庑廊下停止了,侧耳一顿之后脸色一变,说道:“有人来了!”

徐滢还未及反应,已被他扯住手腕往外狂奔起来!

果然才到前院,身后就传来喝斥声,紧接着火把光就渐渐照到前院。男人的粗嗓门打锣似的响起,夹杂着吆喝声脚步声听得人心惊胆跳!

侍卫们护住他们两人出了门,院子里狗叫声也传了出来!

身后厮杀声狗吠声如雷贯耳,本以为有侍卫们阻挡定然万无一失,哪知道才跑出十来丈,蒋府侧巷里立刻又冲出十来个人来:“夫人被他们劫走了!快拦住他们!”说罢又传来一片震耳欲聋的狗叫,十来的条身形一点也不亚于先前那些的恶犬冲着他们急扑而来!

徐滢气得冲宋澈大吼:“商虎去踩点的时候都没看到狗吗?!”

宋澈边跑边气极败坏地道:‘我怎么知道!”

后面侍卫们不敌恶犬包围,满头大汗跟上来:“小的们进去的时候都没有发现有狗!”

一群人边说边跑,因着徐滢不会武功,本来有轻功的他们速度全被拖慢了!

身后的狗叫声越来越近,徐滢忽然拍着宋澈肩膀:“你背我往左边走,侍卫们走右边!”

背她……

宋澈有瞬间怔愣,侍卫们却觉这是个好主意,反正亲也亲过摸也摸过还有什么不能背的,眼下这是矫情的时候吗?便立刻催促道:“徐大人所言甚是,爷快些蹲下来吧!”说罢不由分说把架着徐滢往他背上去。

宋澈伸手将她兜住,谁知正好兜到她的小屁股,吓得手一抖,险些把徐滢跌落到地上!(。)

第113章 帮你止痒

徐滢卯足劲又往他肩膀一扑,急道:“还愣着干什么!”

宋澈顶着张红到颈根来的脸,转而兜住她膝弯便在一阵此起彼伏的狗吠声里飞速离去。

狗追人跑,人踏风行。

徐滢初时是紧张的,不停地回头看狗,但看着渐行渐远,也就渐渐放松下来。

晚风擦着他的耳际拂过来,挟着衣裳上清新的零陵香,收在鼻腔里有着说不出的舒适。

长年习武的身躯坚实又硬挺,纤秀的徐滢趴在他背上如同躺在家里的拔步大床上一样稳当。月光下他的发丝乌黑油亮,发际线下后颈根肌肉紧实而有韧性,两耳倒是意外的白嫩圆润,耳垂也饱满丰盈,像是两颗珍珠。

徐滢已经听不到狗叫声,但他却还在各个小街小巷里飞快地穿梭着,她伏在他肩上,望着这段脖子,忽然头一低,借着他奔跑的动作,双唇就似有若无地擦到了他颈根上。

这触感竟是极好的,柔软的唇碰上紧绷的颈,就像碰在上好的玉器上。

宋澈初时没察觉,次数多了他就忍不住道:“你干嘛!”

徐滢不慌不忙道:“有蚊子呢,我帮你赶赶。”说着呶起嘴在他颈上哈气。

宋澈耳朵发了烫,她扬唇在他耳边又道:“这里还有一只。”又哈了哈。

温热又带着微甜的气息像毒药一样盈进宋澈鼻腔,他不觉心跳加速,缓下脚步,走这么快,哪里来的什么蚊子?便是有蚊子。哪里需要用嘴哈气?死丫头片子,她这是又在变着法儿地占他便宜呢!

然而一面暗骂着,一面却又闷声忍受着,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立刻甩开她到百十里开外去——也许是这阵酥痒的感觉令人太着迷,也或许是那微凉的双唇触碰着他的时候令他又想起来那个吻……

他的心如擂鼓一般咚咚响个不停,脸上的感也越来越强烈。

“快走啊!呆会儿狗又追上来了!”徐滢拍着他的肩膀。

他郁闷地反瞪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行。哪里还有什么狗?当他这么多年的武功是白练的吗?五里内有没有狗叫都听不出来。不就是想揩他的油……

徐滢望着他挪动的脚尖。唇一声。索性就将头压下来,往他后颈嘬地亲了一记。

夜空里陡然传来几声倒抽冷气的轻嘶声,刚刚好赶过来接应的侍卫们看到这一幕立刻擦着脚底及时刹了车并背转了身子去!他奶奶的刚一到就碰见这么一幕。他们俩要亲热就不会回客栈再慢慢来吗?老是这样万一弄得他们长针眼怎么办?

宋澈整个人僵住在那里,胸腔四肢都像有烈火在燃烧。

他到底忍不住了:“你要做什么!”

“我听说口水能止痒,你这被叮了个包,我帮你止痒。”她认真地说。

宋澈只差缺个地缝钻进去了。死丫头片子……

不过这酥酥麻麻的感觉又好舒服……

他再瞪了她一眼,揣着快蹦出喉咙的小心脏。埋着头往客栈里飞奔赶去了,仿佛稍稍跑慢一点就会有被她吃干抹净的危险。

蒋夫人和承德卫指挥使武暨已经等候在客栈里,见到他们回来连忙迎到楼下。

宋澈打起精神回应他们,徐滢则全程没事人儿似的该干嘛干嘛。

武暨手上果然掌握了有蒋讼贪赃枉法的证据。蒋夫人埋藏的那些罪证也被商虎带了回来。冯玉璋即便是能想到宋澈会去找陈县令,也未必猜得到他会深入蒋宅救下蒋夫人,以及直接找到武暨取证。

武暨被蒋讼压制多年。眼下有宋澈亲自出马惩办,自然对此案不遗余力。

“承德卫指挥武暨听令。本官命你即刻调集兵马围住蒋府,不得让蒋讼与外界有任何联络!天亮后你即带着蒋讼所有罪证随同京,将蒋讼的罪状一一面呈圣上!此外还要劳驾蒋夫人也与我们同行,要弄倒蒋讼,非你不行。”

宋澈浏览完所有的文书如此吩咐,武暨与蒋夫人皆无推让。

商虎想了想道:“不用等陈县令送罪证来么?”

宋澈瞥他一眼道:“回了京,都察院自会通知他。”

既然冯玉璋算准他只能去寻陈百湘夫妇讨证据,他就越发不能去了,有蒋夫人及武暨这两个证人,已经足够将蒋讼拉下马,到时候陈县令及别的受害百姓另立一案,看他冯玉璋还有什么脸说这个人情是他卖的!

这里分头行事,徐滢又替蒋夫人主仆另开了间房。

回房时却见宋澈在门口幽怨地瞪着她,然后砰地拍上了他自己房门。

徐滢关了门,扶着桌子咯咯咯笑起来。

到得天亮,便就收拾齐活,赶赴京师。

冯玉璋听徐少泽说宋澈已经打道回府后立时怔了怔。

“老夫昨日收到的消息,陈百湘夫妇只不过见了宋澈一面,承德辖下受害百姓都未曾有见过他,他何以这么快回来?”

徐少泽说道:“此案本就只需宋澈过去做做样子,他既去过热河县,自然能够回来交差了。”

冯玉璋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什么来。

这案子虽然办得顺利,但不知道为什么宋澈并没有什么兴奋感,一路上紧绷着脸,谁问他话都没好气,武暨他们也并不敢多话。因着蒋夫人坐马车,行程就比去时慢了一倍,当夜在廊坊歇了一夜,翌日赶到京师时已经是午前。

一进城门就感觉气氛有点不对。

到达城中时更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平日里清闲的人们今天忽然都变得好兴奋好匆忙,每个地段的人都在往街头最热闹的地方赶去,而且那些平日里叉着腰站在街口骂偷看她们的小混蛋的十六七岁的少女忽然都变得好娇羞起来,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不说,而且还提到了“端亲王世子”。

徐滢觉得寒意嗖嗖,正怀疑宋澈这案子有没有光采到连京师都轰动了,商虎忽然就端着副才被人轮番蹂躏过似的凌乱表情惊恐地前禀报:“爷!您有个娃娃亲?”

第114章 朕恭喜你

大伙全都愕住了。

宋澈更是一头雾水,娃娃亲是什么东西?

徐滢问商虎:“到底怎么回事?”

商虎便把事情说出来了,“城里四处到处张贴了寻找世子爷幼时王妃给您订过的娃娃亲的皇榜,说是见榜者两个月内揭榜进宫核对身份。要是两个月里没人揭榜,往后就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宋澈快晕倒了!“这是谁干的?我哪里来的什么婚约?我怎么不知道!”

徐滢嘶了一声往他看来,她这才刚瞧着他顺眼点儿,他就有婚约了?

宋澈被徐滢这一看心里越加烦躁了,“回衙!”

一路人随着他马不停蹄的回了衙,一看端亲王并不在,宋澈便将武暨他们交给吴国公,然后噔噔回了自己公事房,着商虎去打听细节。

这事来得这么突然,他怎么能不去弄弄清楚?而且这还不是别的事,他居然也摊上个劳什子婚约!

商虎转了一圈立刻回来:“不得了!据说是王爷说的,太后听后便就让皇上下了旨。现如今城里城外都知道爷有了婚约,而且还说这明显是太后想给爷指婚了,不管这两个月里有没有人找上门,爷的好事都不远了。因而如今也有好些人家正想往慈宁宫钻呢。”

宋澈砰地一掌拍在桌子上,砸了只杯子,站起身冲出了门去。

端亲王去了乾清宫,他便就直接扑到了乾清宫。

乾清宫里皇帝跟端亲王皆揣着袖子在炕桌两端对坐着,额上的川字跟刻出来一般明显。

那日太后下了懿旨之后,端亲王再没法子斡旋,皇帝也只好下旨贴榜。宋澈要许亲这是多大的事儿?这是仅次于皇子选妃啊,这两日京城有多轰动,皇帝就有多头疼,关心则乱嘛,谁让这是他最疼的侄儿,而这家伙的犯起牛脾气来又没人劝得住。

端亲王也是一个头两个大,本来跟宋澈的关系就紧张。这次本是给他避开程家这婚事。谁知道反倒把他给套死在里头,两个月里是别想有人来揭榜了,天下还没几个人有胆子为这事冒险欺君。至于两个月后。就等着让太后把程淑颖跟宋澈送作堆吧!

哥俩收到宋澈回京的消息便就猫在这里想辙了,可惜想破脑袋都没想出来。

“事儿都是你惹出来的,他如今回来了,你说怎么办吧。”皇帝郁闷地。

端亲王咳嗽道:“这也不能全怪我。要不是皇上硬逼着我拿主意,我又怎么会病急乱投医?”

“朕还不是为了你的儿子!”皇帝瞪过去。

端亲王望着别处。一副爱咋咋地的样子。

皇帝拉下脸,万喜偏这在这时急匆匆走了进来:“皇上,世子爷来了!”

两个人同时一惊,立马放了手正襟危坐。

宋澈大步走进来。行了礼后便抬头道:“皇上,外头那皇榜是怎么回事?”

皇帝怔了怔,嗫嚅着看了眼端亲王。说道:“那个,当然就是你字面上看到的意思。在此皇伯爷要特地恭喜你,你长大了,要娶媳妇儿了!皇伯父很欣慰,祝愿早日成家早生贵子,为我宋家开枝散叶……”

恭喜个屁!

宋澈肺都要炸了!

“既然是打小定下的婚约我怎么不知道!”宋澈瞬间炸毛了,“母亲临终前我在榻前陪伴了大半年,从来没听她提起过!难道她给我许了婚约到临终前还不会告诉我吗?”

皇帝哑然。

这小子虽然笨,有时候也不是那么好骗的。

端亲王顿了顿,叹气道:“这事说来话长,你先别急,听我跟你慢慢说。”

反正也瞒不过去,照他那臭脾气,指不定瞒着还会闹出什么风波来。这里看了眼皇帝,便就一五一十把来龙去脉跟他说了:“我们看你对颖姐儿也没那个意思,索性就帮你推了,事情弄成这样也不是皇上和我的本意,但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埋怨也是没有用。”

皇帝凉凉斜了他一眼,真是耍的一手好光棍啊。

宋澈抚额望天,恨不能拿把刀就地自刎!他才出门几天,怎么他回来就摊上这么个破事儿?不管是程淑颖还是别的哪家闺女他都不想要,又不是衣服鞋子,凭什么问都不问就塞给他?

“我谁都不娶!”他大声道,“管她是公主还是天仙,我都不要!”

“那你总得成亲吧?”端亲王一听真不像话,顿时也拉了脸,“难不成你想打一辈子光棍?”

“我就打光棍!我打光棍也好过娶个看不顺眼的女人彼此难过一辈子!好过像你一样朝三暮四害我母亲早死!害得我打小就成了没娘的孩子!”宋澈整个人仿佛化成一团怒火,张嘴就咆哮起来。

“混帐!”端亲王腾地起身,甩了一巴掌过去:“你在跟谁说话!”

宋澈被扇到一边,差点没撞翻桌子滚下地去。

“老二!”皇帝连忙站起来,“你干什么!”

端亲王怒容满面瞪着宋澈,眼里闪过丝痛意。

“你发什么疯呢你!”皇帝骂着他,“你给朕滚!”

闻讯赶来的万喜他们连忙上来搀住宋澈,皇后想来本就在附近,听说这里出事也赶忙进了来。看见宋澈这模样也是吓了一跳,走过去揽着他道:“孩子别怕!”一面也瞪着端亲王:“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宋澈两眼红红瞪着端亲王,咬咬牙,一拧身跑了。

皇后跺脚道:“快去看看!”

皇帝往端亲王脑后拍了一巴掌:“你是要气死朕你是!”

宋澈冲出宫门,抬手一抹嘴角,手背落下一抹红,竟连血都给打出来了。

疼倒是其次,只是望着空寂的广场也不知道往哪里去,心里堵堵地像塞满了棉花一样难受。

徐滢将蒋讼一案的人证物证带到吴国公处,又按例在驿馆里将蒋夫人安顿好了才又回衙。一路上果然被皇榜的事给洗了耳,就连兵部居然也不少人在议着这事。

徐滢顺道又往内阁转了个圈,从窗外见到冯玉璋坐在案后沉思,老狐狸的面上看不出什么失落,但是可以确定并没有什么得意的神情。

第115章 公子求见

宋澈只带了蒋夫人和武暨回京,而撇下陈百湘他们那案子未理,足见他没把兵部递去的这笔人情放在眼里。蒋讼依然还是要治,但治的方向偏重又不同了,冯玉璋白费了表情,当然不可能得意。

回到公事房才准备去沏杯茶,转头在门洞这边就见墙那头合欢树底下站了个人,这身衣裳可再熟悉不过,不是进宫去的宋澈又是谁?

她直接绕到墙外,“大人在这里做什么?”

宋澈扭头看了眼她,又勾着头望起脚尖来。

他想了半天没地方去,宫里哪哪儿都是人,太后要是见着他必定又立马把他逮过去。他又不想回王府,顶着张落着红印的脸又不便去寻程筠他们,只得又回来了。

徐滢绕到前面去看他的脸,顿了下,连忙取了帕子递过来:“这谁下的手?”

他隔了半晌,咕哝道:“还能有谁?”

徐滢想了想,又看他一眼,不说话了。能这么削他小王爷的,除了端亲王也没谁了吧?宫里没谁会对他下手,外人则不敢,然而照先前那情况,该扑过去扁人的是他才对不是吗?怎么反过来他倒被挨揍了?当然那两个他谁都动不得,但也没理由被打啊!

“进去吧。”她扯了扯他袖子。在外头这也不像话。

宋澈咬了咬牙,勾着头进屋里了。

徐滢给他打了热水,递了帕子,又给他沏了茶拿了糕点。又从他上回拿药的小斗柜里给他取出散淤膏,挑了一团在手里化开,替他抹在脸上。

宋澈初时有些微僵。看了她一眼,脸红红的,倒是也没曾躲避。

徐滢扬扬唇,眼看着脸上的红印消去不少了,才收了回来。

宋澈忽一下抓住她的手,抿唇道:“那个婚约是假的,是我父亲和皇上编的。太后要给我说亲。他们不同意,就编造了这个出来。”

徐滢顿了下,把手抽出来。弯腰去看他的眼:“然后呢?”

宋澈有些气闷。

还有什么然后?他当然只是想告诉她根本没有这回事!你看她才刚刚听说他有婚约,就立刻把手抽回去了,要放从前她会吗会吗?她一定会反过来摸他的吧?他就顶了个婚约而已,又不是变成了毒蛇猛兽。有这么可怕吗?她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跟他保持距离!

“没事了!你出去吧!”他转了个身躺在炕上。

徐滢笑了下,然后出门来。

公事房里听说宋澈回来了。一个个立刻避猫鼠儿似的回原位去了。徐滢倒是坐在桌后玩味地想着心思。

这里正心不在焉地看着公文,衙役就走进来了:“大人,前厅有位公子求见。”

“公子?”徐滢讶了讶,“姓什么?“

衙役道:“那位公子只说是公子的好友。并没有提及姓氏。”

五军都督府非等闲之地,闲杂人等是不能随意进出的,但总归免不了会有些人前来寻找有事。所以衙门特设了前厅会客。徐滢初初替换徐镛来衙的时候也曾担心过这一层,因为毕竟徐镛在外朋友并不少。譬如帮助他进入衙门的刘泯,偶尔来找找他也是难免的。

但徐镛也替她考虑过这层,早就去信跟刘泯暗示最近衙门里规矩多不得随意会客,因此刘泯他们一次也没有来过。怎么突然之间又出现了个没有提及姓氏的公子?

徐滢留了个心眼儿,到了前厅并不急着进去,而是在西侧窗户下往里望了望,这一望便不由吓了一跳,这座中的侧影怎么看着有点面熟?绕到另一个角度窗户下再一看,哪里是什么徐镛的好友,这分明就是崔嘉!

这姓崔的怎么寻到衙门里来了?!

她猛地往身后传的衙役一瞧,只见其面有忐忑之色,并不敢看她的眼睛。

崔嘉也是京师里的贵公子,又担任金吾卫指挥使,衙役怎么可能不认识?必定是这姓崔的故意使诈让他瞒下的了。

但衙役这里还是其次,眼下最重要的是姓崔的来干什么?!

崔嘉坐在客首圈椅上,脸色是青寒的,目光是阴冷的。

这几日他在府里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徐家兄妹有问题,徐镛身高不会一下子蹿高那么多,性格改变也不会那么大,一定是徐滢假扮了徐镛!

但是他却苦思也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徐滢为什么要扮成徐镛?还有那一次只是巧合,还是说还有别的内情?

那天在徐家,他本意是想言语激得徐镛动手的,因为只要他敢动手,无论如何也没脸再拿之前那事拿捏他,再说真打上了,崔伯爷难道还能咽得下这口气要结亲?但徐镛明明气到要扑上来揍他,结果却只是摔了个杯子了事,这可完全不像他!

他是仍然还想结这门亲而有所顾忌,还是因为别的原因不曾动手?

他忽然又想起那日徐镛步履异常缓慢,进门槛的时候竟然需要伸手扶着门框架,这可根本不像素日生龙活虎的他!这些年虽然他虽与他接触得少,但少时却没少见面,徐镛武功底子十分扎实,从前也常被崔伯爷当面赞赏,一个幼年习武的男子,他怎么会需要扶东西?

这只有一个解释,他的脚受伤了!

如果他脚伤到连过门槛都需要帮助,那这些日子在衙门里当差的又是谁?

他如今是金吾卫指挥使,五军都督府很近,有些小事也很好打听。这一打听下来他就惊呆了,这些日子徐镛不但日日在衙,而且这两日居然还跟随宋澈出了远差!

他既然腿脚不便,又怎么能出远差!

衙门里没有人怀疑,那就一定是徐滢代替了他!他们竟然胆大到这个地步,这是裸的欺君!是玩弄朝廷律法于股掌之上!

想到这里他只觉浑身都激动无比!

他们既然如此大胆,那么只要他揭发了他们,这婚事不就彻底黄了么?

不但婚事黄了,他还能因此将他们兄妹施于他的所有耻辱全数清扫干净!端亲王定不会容忍他在眼皮子底下胡作非为,宋澈那爆脾气也绝对不会容许徐滢把他当傻瓜一样的玩弄!当他知道近来当男宠般宠信的徐镛居然是个女的,他能不气得杀了他们兄妹?!

他热血沸腾,几乎就要冲到端王府捅穿这个秘密!几乎就要扑到正房告诉崔伯爷夫妇这个实情!这个徐滢,她女扮男装成日里在衙门里厮混不说,还跟宋澈几次三番在外日夜留连,这样的女人哪堪当他的妻子?他要彻底让她名声扫地,让她这辈子都别想嫁出去!

早知道他们有个这么现成的把柄让他抓,当初根本就用不着遣人去寺里行事!有了这一桩,崔伯爷就是再怎么有情有义也不会逼他结这么门了吧?!

但他到底还是尽快冷静了下来,这种事要不是他自己亲眼看见,哪里会想得到?这么空口白牙地去说,端亲王不会相信,崔伯爷许是更加会将他一顿臭骂。

于是这次他稳住了,不动声色等了几日,打听到宋澈一行回了京,便坐不住了,上午差事一交,便就直接扑到承天门来。

他一定要当着五军衙门所有人的面,狠狠地揭穿徐滢的真面目,让他们徐家丢脸丢到尽!

想到这里手里一只杯子也不由被啪地捏碎,茶水哗地溅出来在身上,慌得他连忙站起来擦拭。这一回神忽又想起那衙役进去了许久,怎么还没出来?

徐滢在窗外窥视了他片刻,愈发认定他藏头露尾寻到这里绝对没好事!那日徐镛对他动了手他却并没有借机闹事,她早就觉得有问题,他放着徐家不去,却偏偏跑到这里来,恐怕八成是冲着她来的,难不成他想揭穿她?

想到这里她招手叫来先前那衙役:“崔世子给了你多少钱?“衙役本是想着崔嘉并非不明来历的歹人,又是堂堂的卫指挥使,所以才会收他的好处假传话,哪料到徐滢到了来竟然并不进去还变了脸色,脸色也立刻白了:“大人饶命,小的只收了崔将军两斤酒钱,请大人千万别告诉宋佥事!”

“行啊!”徐滢冷笑:“不想我告状你就去告诉崔嘉,说我这会儿不方便待客,你请他改日再来。”

说完也不再理会他,倒背着手进了内院,文书也不去送了,直接回了公事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