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也就是人多钱多,论起地位,徐家也不算什么,不过是个三品府,陆家那么多子弟从文。来日也不定熬不到个三四品。可是王位这种身份是任你无论如何也熬不出来的,命就是命。

端亲王府在臣子间地位举世无双,而徐滢竟然熬到成了他们的世子妃,而且她和宋澈是皇帝赐婚,听说她的家俱都是端亲王发话让工部代制的,——让工部做这也不算什么,关键是这份体面。

女人在家的时候有父母护着的强还不算强。得出嫁后公婆丈夫都待她好那才叫真强人!

而徐滢却就做到了。

当年真是没看出来啊。

她是没那个命去跟她争。她也不会蠢到像徐冰那样去未来的世子妃过不去,但求能够嫁给徐镛,也算是称心如意了。

一来徐镛自己上进。借着端亲王府这道东风,来日必然能出人头地。二则徐家已经分家,徐滢嫁了,家里便只有杨氏需要侍奉。平白少了许多摩擦。

本来她是可以跟家里提出来跟徐家求亲的,在大梁女方向男方家里求亲也是常事。可无奈顾忌到陆至廷对徐家的恨意,陆大太太绝没那么容易答应她。

这么想着,巴结的心情就更重。倘若她讨好了这位小姑子,由她在后头劝说杨氏出面上陆家提亲。恐怕也不会有人会反对罢?

她给徐滢夹了筷鱼,“三舅母的手艺真真是好,赶明儿要是有机会跟她请教就好了。”

徐滢听到她那句好命心里就呵呵呵笑了。这就算好命?她前世可是个公主啊!不过好汉不提当年勇。而且她如今过得也确实不差,比起袁紫伊她更算是不错的。最起码也不必被后娘算计着嫁给土财主的跛脚儿子。

她抿了口茶,说道:“这还不容易,我母亲识字,改天让她写几道菜谱你就成了。”

陆明珠有些尴尬,明明她是想让顺便接话让他过府来玩耍的。怎么这么不识眼色?

她索性放了筷子,扶着徐滢胳膊娇声撅嘴:“能得舅母的菜谱,自然是好。只是我笨笨的,恐怕光看菜谱并领会不到精髓呢。”

徐镛沉稳斯文,并不是那种大咧咧的糙汉子,而且长年受冯氏她们的碾压,他只怕不会喜欢那种太精明的女人,单纯可爱的小姑娘恐怕更称他的心意。因此她话虽是冲着徐滢来,姿态却摆足了给徐镛看。

果然陆翌铭和徐镛都看了过来。

徐镛看了眼执着地咬着半根野蘑不放、对陆明珠的卖乖无动于衷的徐滢,不知道说什么好。

陆翌铭扫了眼陆明珠,却是放了杯子,稍稍地加重了语气:“明珠这是闹什么呢?看弄得你滢姐姐吃不好饭。”

陆明珠只得收回手。

陆翌铭叹一口气,放缓语气又道:“你滢姐姐喜欢吃墨鱼。”

陆明珠稍一顿就听明白了,立刻举箸给徐滢添起菜来。虽说她是客徐滢是主,但是因为说好这顿是陆翌铭请,陆明珠的身份也就变成了陪客,而且因为她成心要巴结徐滢,也丝毫不会介意这些。

徐滢心安理得,又不是她摆架子,是人家自己主动侍候她,她为什么要拒绝?

这里陆明珠给徐滢添了筷,顺势看一眼徐镛,顺势也含羞夹了只蟹给徐镛。但徐镛已在蟹到之前伸手捂了碗:“不敢劳驾,姑娘照顾好自己就成。”

陆明珠再次感觉到了尴尬。这两兄妹好像都不怎么好侍候。

陆翌铭看了眼徐滢,又看了眼徐镛,然后望着陆明珠:“我们还没吃饭,你给镛哥哥添添酒吧。”

哪里有娇滴滴的小姐给男子斟酒的道理?但陆翌铭明摆着是在体恤她,于是她立刻感到了振奋,陆翌铭虽然被陆至廷看不起,但总算还是帮着她这个堂妹的,连忙站起来,执着酒壶走到徐镛身边给他斟酒。

徐镛连忙推辞,陆明珠谦让之间踉跄一下,好在身畔的陆翌铭起身扶住了酒壶:“当心!”

徐镛这才受了。

这里清风四溢,酒肉飘香,原本阴暗的天色到了这会儿竟然又开阔起来。太阳在乌云背后射出道道金芒,伏在帘栊下的猫儿伸了个懒腰,接住丫鬟夹过来的鱼头,嗖地蹿到窗外去了。栏外一丛月季被惊动,扑簌簌抖下一片落花来。

徐滢早已吃饱,不过是陪座。

徐镛他们却越聊越投机,而且苏嬷嬷买来的这坛酒似乎还挺有后劲,徐镛略有些不胜酒力,双颊已然微红,说话也已经有些心不在焉。

“澜江是不是上头了?”陆翌铭拍拍他肩膀。他比徐镛要好很多,脸并没有徐镛红,眼睛也没有徐镛飘乎。

第197章 着了道了

他不说破还好,这一说徐镛就掩饰不住难色,脸色不但更红了,而且双臂都还隐隐地发起颤来。

徐滢皱了眉,正要开口,陆翌铭道:“你这样子不对劲,快回房去歇歇。”

徐镛没有拒绝,金鹏连忙过来搀着他往房里去了。

陆翌铭揉了揉额角,似乎也有微醺。他抬眼望着眼巴巴直瞅着徐镛离去方向的陆明珠:“你吃好未?若吃好了我们就去前头坐坐,等澜江醒醒酒,我们就去看戏去。”

又与徐滢道:“我们还是去看看,小厮们未免不尽心。”

徐滢正有此意。她也觉徐镛醉得太快,因着早就打算下晌去看戏,因此桌间的酒不过备了一斤而已,而且还没喝完,徐镛这就醉成这样,他酒量是有多差?

陆明珠这里也热心地要跟上去,被徐滢拒绝了。

徐滢唤来苏嬷嬷和画眉招待陆明珠往杨氏屋里去,两人则往拂松苑而来。

一进院门便见金鹏扶着徐镛跨进了房门,等跟着进了门,浓浓酒气便就扑面而来,一路还伴随着徐镛呼哧呼哧的粗重气息。

徐滢连忙跟着他们绕过屏风进了里屋,徐镛坐在炕沿上,不光脸颊,就连脖子以及露出来的两只手都已经染红,而他虽然神智还很清醒,但却明显地坐立不安,一面烦躁地喊人上茶,一面去扯自己的衣襟。

“哥哥酒量怎么这么差?”

她疑惑地走过去,接了石青倒来的茶亲手递给他,一面又着他去端醒酒汤。

陆翌铭想找东西给他擦把脸,看看只剩下个金鹏,便说道:“还不快去打热水?”

徐镛没理他们。把茶灌下肚,仍是觉得热,一面越过徐滢去取桌上的折扇狂扇,一面吃着茶。

陆翌铭将他扶着躺下,给他除了鞋,跟徐滢道:“我去洗个手,你先帮他擦擦汗。”

徐滢答应着。端了茶壶过来。一杯接一杯地递给徐镛,又拿帕子去擦他额角的汗。然而当她的手触到皮肤,他的呼吸就更粗重了。而且徐滢还没动两下,他就突然间坐了起来,咬牙瞪着她,左手也如铁钳似地紧紧捉住了她的手腕!

“你怎么了?!”

徐滢吓了一跳。他浑身紧绷,手掌滚烫如火。仿佛马上就要燃烧起来!

“出去!”徐镛咬着牙,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都在颤抖,声音如同铁缝里挤出来一般!

徐滢僵住没动,因为手被他钳着根本动弹不了!

徐镛抬起头。用发颤的声音又吼了一遍:“出去!”他两只眼已经变得通红,整个人已经颤抖得厉害,两只手臂肌肉鼓胀。仿佛随时都会撑破衣裳!而他握紧的双拳更是充分表明他在忍,而且已经忍得十分痛苦!

他也想放手。这是他妹妹!但他身体已经有些不受控制,一松手他就会往前扑!

“出去!”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这么说!

徐滢一颗心也是绷到了极限!

眼前的徐镛已经不是徐镛,而仿佛化身为另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人!

他眼里的狂躁太明显了!那就好比饿三个月的狼突然看到了一块肉!

她不是三岁孩子,这哪里是什么醉酒的样子,这分明就是欲火难忍的样子!哪里有喝醉酒的人动作这么敏捷这么需要克制?!

她又不是不懂风月,前世里茶酒里下药勾引男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她见的不要太多,他这分明就是被人下了药!

而且还是下了劲道很足的药!

她挣扎了一下被他紧紧钳住的手,挣不脱!扭头看到桌上笔筒里的剪刀,不假思索绕开先拿过来执在手里,然后嘶声大喊:“金鹏!来人!快来人!”

但是门外并没有声音!

金鹏去前面厨院里打水了,石青去了煮解酒汤!院子里当然不只有他们俩服侍,除了没有丫鬟,还有两个粗使婆子和两个长随!但他们居然都不见了踪影!

徐滢真是没遇见过比这更让人难堪的局面了!

如果面前这人不是徐镛,那她必然已经在他胳膊上扎出无数个洞,可她偏偏不能这么做!

而且徐镛也在忍,他整个人都在发抖,额头上青筋出来了,汗也大滴大滴地冒出来了,眼望着地下,眼神时而涣散时而凝聚,但即便是这样,他也只是钳住她的手腕而已,而并没有靠近她半分!

而他在钳住她的同时还在把她往远处送,只是迟迟也没曾成功!

“徐镛——”

“我不知道着了谁的道,你先出去,让人给我弄几桶井水进来!外面的事你先撑着!”他口干舌燥,眼神也比刚才更幽黯,抬头冲她低吼着,然后还没等徐滢反应过来,他突然就起了身,两手紧揪着她的胳膊,将她直接从窗户里扔了出去!

从窗户……

徐滢四仰八叉跌在窗户下,捂着摔疼了的腰站起来,望着已经砰地关起来的窗门半日也没能找回呼吸!

徐镛被人下药了!在他自己家里!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她回想起陆明珠先前百般巴结的模样,目前倏然变寒!

“爷!爷!”

屋里传来金鹏的声音,以及桌椅打翻的声音,更还有徐镛狂躁难忍的声音!

她来不及想那么多了!

急速翻过围栏到廊下,顶着一脸青寒出了院门。

这里廊檐拐角处一双眼望见她衣着整齐地出门,眉头皱了皱,立刻又隐了身回去。

徐滢寒着脸到得正院,先叫来苏嬷嬷:“陆姑娘何在!”

苏嬷嬷虽知徐镛喝多了却也不知道出了何事,见她这模样不止是她,旁边几个婆子也跟着吓了一大跳,连忙走过来道:“回姑娘的话,陆姑娘正在太太屋里说话呢。”

徐滢咬咬牙,目光扫到她们脸上:“留住她还有表少爷都不准离府!然后即刻抬几桶冷水去大爷房里,再去传余延晖,就说我让他来的!在他到来之前除了金鹏石青之外谁也不准进去!然后把拂松苑当差的所有人全部叫过来,还有刚才我们吃过的酒食,全部拿到我屋里来!”

又道:“大爷在屋里做些什么,谁要是传出来半个字,我立马割了他的舌头!”

苏嬷嬷等人不敢怠慢,立刻下去了。

第198章 谁最可疑?

院子里一时间忙碌起来。

拂松院那边传来激昂而隐忍的嘶吼声,渐渐地整个三房都闹腾起来了。

小厮们拿着水桶窜来窜去,陆翌铭也冲过来大唤着怎么回事,终于这动静把杨氏他们也给惊动了,她和陆明珠都匆匆走出来,站在天井里急切而慌乱地往那边张望!

徐滢冷冷扫了眼陆明珠,径直回到云馨苑。

陆明珠被她这一扫忽然打了个激灵,她竟从来也没看见过如此可怕的目光!

侍棋画眉早也听到前面动静而疑惑不已,迎出来看到她冷着脸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里连忙沏了碗茶给她,就听外头陆陆续地进来了,都是拂松苑里当差的下人。

徐滢坐在花厅上首,冷脸望着他们:“方才大爷洒醉归房之时,你们都去哪儿了!”

婆子们率先吓得趴下来:“回姑娘的话,奴婢们在院里打扫沟渠来着,忽然听见外头有人尖叫,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就出去了。出来看过原来是陆姑娘的丫鬟崴了脚,奴婢们扶着她去了正房,才又回的拂松苑。”

徐滢垂眸望着她们后面两个家仆:“你们呢?你们又上哪儿了?”

家仆们道:“回姑娘的话,小的们方才被老太太房里的玉嫣叫过去抬东西来三房了。庄子里送了几车蔬菜来,老太太着玉嫣来叫咱们也去搬一些,这事太太也知道的。”

徐滢眯眼望着他们,一动未动。

这一屋的婆子和家丁全都是杨氏从杨家带过来的陪嫁,以及她过门之后徐少川还在的时候买来的奴才,分家的时候属于府里的下人全都被放去了庄子上。留下来的都是信得过的人。

徐镛和她身边的这些人更是打小就陪伴着的,他们的忠心都无可怀疑。

“姑娘,余大夫来了。”

画眉匆匆走进来,回头指着身后赶来的人道。

余延晖仍然是一脸的不甘不愿,他们徐家就没弄出点上得了台面的伤病让他动动脑子!但他不甘愿也没有法子,现在不必徐少泽递帖子徐滢叫他他也得乖乖滚过来。

“谁病了?”他郁闷地瞥着她,把医箱放下来。

徐滢先没理会。且让人给他搬了座。然后问画眉:“我让人搬的酒菜都来了没有!”

画眉跳出门槛,转眼就帮着苏嬷嬷她们抬了两个食盒进来。

将盒子打开,确定是方才吃剩的酒菜无疑。她这才与余延晖道:“余大夫,请你先帮我验验这些酒菜里都有些什么名堂。”

叫他来就是为验这些残羹剩饭?余延晖鼻子都气歪了!他可是大梁京师数一数二的名医!

就算她是准世子妃也不能这么埋汰他吧!

徐滢射一记眼刀过去:“还等什么?!”

他咬咬牙,丧权辱国地蹲下去,再瞪她一眼。然后打开医箱拿出柄干净银勺,搁这酒菜里一样样地验起来。其中几样又倒进去些什么药粉。最后到了剩下的那半壶酒,他嗅了嗅,眉头便已皱起来,回头从医箱里翻出几片什么叶子投进去。然后立刻站起来,狐疑地望着徐滢!

徐滢斜坐在圈椅内,但目光却像是透过了冰层望过来。她挥挥手让众人退下去。然后望着余延晖:“余大夫发现什么不妥?”

“这酒里有药劲极强的媚药‘罗汉醉’,而且份量极多。”余延晖心里已经骂翻天了!原先好歹还是伤病。总归也叫做正常,如今却连春药都出来了!他们家这是打算把三十六般宅斗伎俩全部使遍吗?!

这徐家怎么就那么多破事儿!

果然是酒里有名堂没错!

徐滢握着绢子一言未发。

吃饭的时候陆翌铭和徐镛毗邻而坐,两人打交道向来行君子之风,从无猜拳行令等花样,吃酒也是各斟各的,今儿唯独只有陆明珠给徐镛斟过酒,而陆明珠对徐镛的心思简直不要太明显!方才婆子们也说会出院子来是被陆明珠的丫鬟引出来的,这所有的证据岂不全指向她吗?!

而且除了她之外还会有谁呢?

只有她具备这个动机。

陆明珠所有的举动都不过是为了亲近徐镛,徐镛官位是低,可陆大老爷并无官职,陆翌铭的父亲也不过是个五品员外郎,她能嫁给徐镛,无疑是有利的。方才她若是有机会进到徐镛房里,就算是没有形成事实,那也绝对有机会栽徐镛一把!

她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

这么说来,这药定是陆明珠下的无疑了,但是,陆明珠虽然向往高枝,却也是个富家大小姐,为了个还未功成名就的徐镛,她至于在第二次见面就使下这么猛的手段吗?

如果她是徐冰她还能理解,徐冰就是个脑袋被门夹过了的。但陆明珠既然能够自己谋划到这个地步,能够想到来巴结她达到赢得徐镛的目的,那日在在陆府里也看得出来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她又怎么会蠢到会这么做呢?

她不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还有——

她脑海里又突然噔地闪了一下,酒桌上真的只有陆明珠最可疑吗?

陆翌铭有那么关照他们陆家的兄弟姐妹吗?

她垂头凝眉片刻,抬头跟余延晖道:“劳烦余大夫先去帮我哥哥解解酒。”

又道:“再过两日我哥哥就要参加武举,这当口出不得差错,如果余大夫能够使他安然无恙不伤毫发,将来我或许可以帮你上太医院借一两本古籍出来看看。”

余延晖听见古籍两字来了精神,太医院里的太医他不觉得稀罕,关键里那里头的藏书可了不得。

不过他又瞪了她两眼,才又一面不忿,一面幽怨地拎着医箱出了门。

——每次都只知道对他威逼利诱,像个正常病患家属一样好好求他一回会死吗!

他这里往拂松苑一去,徐滢拿起那壶下了药的酒塞给侍棋,抬步也往杨氏这边的正房走去。

陆明珠陪着杨氏坐在房里,见到外头人影蹿来蹿去心里也疑惑得跟什么似的。

先前在外望了望,下人们语焉不详,只知道徐镛酒醉得厉害,男子醉酒她也不是没见过,闹成徐家这样也真叫新鲜了。再有方才徐滢那一瞪,她简直如今回想起来心里还是怵的,印象里的徐滢寡言少语,人前抬个脸都要鼓半天劲,怎么两年不见就出落得这么厉害了!

有个这样的小姑子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第199章 好多证据!

然而又不能琢磨得太过,杨氏这里心不在焉地,几次要去拂松苑都说姑娘发话谁也不让进去,又说请了济安堂的名医来了,还是不让进去,她得趁着这机会好生安慰好她。

正准备给她沏茶,门口一黯,就听丫鬟们道:“姑娘来了。”

随着话音,徐滢就面色温和走了进来。

杨氏好不容易得见她,连忙问道:“你哥哥到底怎么回事!”

徐滢先看了她一眼,扭头跟丫鬟道:“先去把表少爷也请到花厅来。”说完才又扬唇望着杨氏,“母亲不是想知道哥哥出了什么事吗?这会儿就请母亲和陆姑娘移步花厅,等我来详细说一说。”

杨氏满腹狐疑,看一眼陆明珠,陆明珠更是惶然,——这个徐滢脸变得还真是快!先前那目光活似要把人剥皮抽筋,如今却又满脸的春风,她到底在做什么?

她今年也不过十五岁,又在家族里地位最高的身为宗子宗妇的父母跟前长大,纵然有些心机,却并没有经历过太多世事,徐滢的话毫无预兆地把她的心绪打乱了,而且打慌了。

徐滢到了花厅,先到了左首坐下,杨氏和陆明珠随后就到了。

杨氏坐上上首,问徐滢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连余大夫都来了?”

她这里话音落下,陆翌铭也就匆匆过来了。

徐滢望着陆明珠,扬唇一笑:“陆姑娘觉得我哥哥这个人怎么样?”

陆明珠听她问到这个,心里又跳了跳,但她仍是害羞的,清了下嗓子道:“镛哥哥人很好啊。”

“怎么个好法?”徐滢笑着端起杯子来。

陆明珠脸红了。也笑道:“滢姐姐这话问的好奇怪,说他人好,自然就是什么都好。”

“是不是好到你恨不能想委身于他?”徐滢越发笑开了,露出的牙齿白森森像一柄柄缩小的钢刀。

陆明珠愣住,一张脸从羞红变成臊红:“滢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杨氏也出声道:“滢儿不得无礼,陆姑娘是客人。”

“母亲要插嘴,我就不说了!”

徐滢陡然一眼瞪过去。那气势如同沙场上的说一不二的将军。

杨氏虽然身为母亲。却也在这声喝斥下打了个抖。眼下徐镛什么情况她根本不知,徐滢要是不说她还不得急死!

屋里气氛又凝滞了些。

徐滢转过头,又扬唇与陆明珠道:“今儿我们吃饭的时候。只有你敬过我哥哥的酒对不对?”

陆明珠绷紧着身子,抿唇道:“那又怎么样?”

徐滢把侍棋手里的酒壶接过来,走到她面前:“敢不敢喝一口?”

陆明珠脸变白了。她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酒里有毒?!

她迎上她那双透着寒芒的眼眸,慌乱地站起来。

徐滢唇角微勾。酒壶执着地伸向她。

不是她成心欺负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片子,实在是这下药的人心肠太过歹毒!

徐镛还有三日便要赶赴考场。这当口居然给他下春药,而且药性还这么猛,这岂非是成心拖他的后腿?试想方才若不是徐镛定力沉稳,她在他房里此刻还不定闹出什么笑话来!这笑话要是闹出来。她跟徐镛这辈子岂不都全完了?!

这药是不是陆明珠下的太有疑问,除去她的行为不合理,还有比如说为什么她的丫鬟会引开拂松苑的下人?家仆们被上房里的丫鬟叫走可说是巧合。但陆明珠在婆子们引出来之后并没有寻机会去拂松苑。

但是所有的证据步步都指向陆明珠,这个人必然是想借她来转移注意力。

她目光紧盯着陆明珠。一刻也不曾放松。

陆明珠流着眼泪,下唇都被咬发白了。

徐滢并不觉得她可怜,如果不是她给那人机会利用,又怎么会有今儿这么一出?

陆翌铭好声好气地走过来,“滢姐儿别这样——”

徐滢转头望着他,挑眉道:“表哥去过我哥哥房里了?”

陆翌铭微顿,默默点了下头。

“桌上就我们四个人,表哥和哥哥喝酒的时候一切正常,但自我哥哥喝过陆姑娘斟的酒之后就那副模样了,这人是她自己寻上门来的,不是我们去请的,这种事情居然发生在我们自己家,你说我不这样,应该要怎么样?或者要请你来喝这酒?”

陆翌铭讷然:“怎么会——”话没说完他转头望向陆明珠,那眉头立刻也皱得生紧,充满了鄙视责备之意。

陆明珠撑不住了,她跺脚道:“我到底做什么了?!”她眼眶都红了,放声哭起来。

徐滢望着他们,没再说话。

陆翌铭沉声道:“你还好意思问!我早就觉得那天你主动来找我带你去徐家有问题,但胡嬷嬷说我想多了,我今儿才会答应你来!若早知道你真怀着这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我是绝不会答应的!你先跟我回去,回去说清楚再跟我过来赔罪!”

他气得扯住她胳膊往前一带,她就到了她身边来。

陆明珠又羞又气,大声道:“不用你拖,我自己会走!”

随着她的动作,忽然她腰间啪地掉落了个小纸包在地上。

陆翌铭和陆明珠俱都回头,徐滢看了眼他们,把纸包捡起来。

打开一看,竟是包灰白色的粉末……

徐滢眉头微蹙望着她,扬声道:“请余大夫!”

余延晖刚刚给徐镛服完药扎完银针,看着他呼吸渐匀,来催请的人就到了。

只得又认命地赶到正房花厅。

徐滢迎面便递来个纸包:“这是什么?”

余延晖嗅了嗅,再拿银针探了探,而后又挑了一丁点儿尝了尝,说道:“这就是酒里的‘罗汉醉’!”

“什么‘罗汉醉’?”杨氏终于忍不住走过来,失声道:“镛哥儿是不是中了毒?!”

徐滢拿着那包药,目光忽闪莫测,让人看不出深意。

“不是毒药,只是媚药。”

余延晖咳嗽着,拢手跟杨氏解释道。虽然在场有青年男女在,但医者眼里只有伤病医药,没那么些龌龊玩意儿,何况这事又是他们自个儿弄出来的,他还有什么好避忌不说的。

——现在的官家子弟!

第200章 有些反常

“什么?!”杨氏脸色一白,睁大眼望着陆明珠,那声色立刻变得狠戾了,“药是你下的?!”

“我没有!”陆明珠尖声嚷着,眼泪落下来:“我没有下!我一个大家闺秀,怎么可能会使这样的手段!我哪里来的这些药?!你们冤枉我!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故意设陷阱诬蔑我!”

她从来没受过如此奇耻大辱,她不过就想跟着陆翌铭过来与徐滢兄妹交往交往,连徐镛衣角都不曾碰过,她到底得罪谁了,竟然这么害她!

“你是说我儿子会自己弄些药来吃下诬蔑你!”杨氏气怒攻心,睚眦欲裂指着她:“是我们八抬大轿把你请来的还是你自己寻过来的你自己弄清楚!”

“够了!”

徐滢出声打断。她深深望着陆翌铭,“表哥怎么这么肯定我说的就是对的?”

陆翌铭反问:“难道你会诬蔑她吗?”

徐滢冷笑,先与余延晖道:“家兄的病情麻烦余大夫详详细细写个单子给我。——苏嬷嬷请余大夫去正厅。”

余延晖真是恨不能多长两条腿。

但他走到门口忽然又倒转回来,附在徐滢耳边说了句什么。

徐滢眉眼一抖,看向他,他却又扬起下巴出去了。

徐滢望了他背影片刻,走到陆明珠面前,目光在她面前停留了一会儿,然后转到她身后同样已被吓得面无血色的陆家丫鬟身上:“听说你刚才崴脚了?怎么崴的?崴的时候你们姑娘在哪儿?”

丫鬟脸色更白了,看了眼陆明珠,支支吾吾道:“奴婢与姑娘往太太房里去,不知怎么地蹿出只猫来缠住了脚,奴婢吓得尖叫。然后就把脚崴了。”又道:“奴婢崴脚的时候姑娘就在旁边,姑娘见奴婢走不动便就先去舅太太屋里去了。”

“猫绊了脚,这还真是好借口!”陆翌铭横眉冷目,“你分明就是帮着你们姑娘在这里作戏!三舅母对我如同亲生母亲,澜江如同我的亲兄弟,你们居然连他们也不肯放过!你们简直是丢了老陆家的脸!”

丫鬟也被骂哭了。

陆明珠哭喊着:“这事不是我做的你们要怎么才会相信!”

“酒是你敬的,药也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澜江房里的下人也是你的丫鬟引出来。我们还怎么相信你?!”陆翌铭狠戾地瞪着她。“你现在就同我回去!舅母和滢姐儿也同我们回陆府去,我让大太太给你们一个公道!”

陆明珠崩溃了,在她不多的阅历里这绝对算是一个恶梦。

徐滢瞧了片刻。正要开口,杨氏却忽然怒冲上来,揪着陆明珠的胳膊道:“走!到你们陆家说理去!”

杨氏南方人,纤细的身子此刻散发的怒意竟然连北方姑娘陆明珠都抵挡不住。推搡中连打了几个踉跄到门口。

徐滢望着她们,蹙了蹙眉头。

杨氏看起来愤怒到了极点。她不知道在她穿越过来之前她有没有如此激动的时候,至少这几个月她一直是安静的。她或许温吞,或许粘粘乎乎毫不利落,可这么失态真真是头一回。

屋里变得纷乱起来。她看了眼义愤填膺的陆翌铭,低头默了默,与侍棋道:“去陆府!”

她虽然已经排除陆明珠。但陆翌铭同样是陆家的人,他在徐家下毒手。这个公道她当然要讨。

而且,她还有些疑问要弄清楚,不妨先看他做做戏。

陆家原先是京郊的望族,老太爷的祖父因为做上了京官,所以这一支便迁到了京师。几代下来凭着家产丰富,虽然仕途上建树平平,但却在京师站稳了脚根,名下笔墨铺子开遍大江南北,京师有钱人里不是前十甲也是前十五。

陆家老太爷承宗之后祖宅里便就住着嫡支,旁支虽然搬出去,但老太爷这辈的生意却还是跟陆家联在一起。

陆家大老爷陆至堂如今掌管家业,陆大太太则管着整个家里的中馈。

陆明珠早上提起要跟着陆翌铭去徐家她本是不肯的,但听着陆至堂劝了两句又松了口。

虽说两家有积怨,但具体也是陆至廷跟徐家的恩怨,陆明珠跟徐滢交好也没有什么坏处,沾了王府这点光,说不定日后还能争个皇商当当。

这里正吃着茶,忽然就听帘子一响,丫鬟进来了:“太太!徐家的三太太和二姑娘过来了!”

杨氏?陆大太太顿了下,蹙眉抬了头:“她怎么来了?”她记得她多少年没走过亲戚了,更别说到陆家来!“人到哪儿了?”

“已经进门了。”丫鬟道:“徐三太太满面怒容,三少爷也是沉着脸,咱们四姑娘哭得两眼都肿了!”

“什么!”

听到末尾这句她才一骨碌爬了起来,陆明珠哭肿了眼是什么回事?

杨氏坐在陆家前厅,脸上仍有怒色,徐滢却是一派平静,陆明珠僵直地与陆翌铭坐在对面,一屋子人像是被定住,安静得连风吹裙幅的声音都听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