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亲王午饭后大刀阔斧坐在公事房里剔牙,今儿吴国公请吃饭。弄了桌山野土菜吃的很过瘾。

跟了很久的小吏在旁边端茶送水。顺便还说着朝廷里的趣事给他解闷:“冯阁老被皇上骂的好惨!懿旨下到冯家,现在连满京城的命妇都暗怨起冯夫人来。这次徐侍郎算是吐气扬眉了,就是不知道接下来冯阁老会怎么对付他!”

端亲王睨了他一眼。冷哈了声,继续剔牙。

这里正听着他说叨,门外衙役就来禀道冯阁老来了。

端亲王顿了顿,抬头一看果然海棠树后冯玉璋迈着方步走了过来。连忙弃了牙签。拿茶水漱了口,然后哈哈笑着迎了出去:“阁老今儿怎生有空过来?”

冯玉璋怀揣着对徐滢的怒意。进了门槛便抱拳道:“冯某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兵部侍郎徐少泽状告老夫一事想必王爷已有耳闻?”

端亲王略顿,笑说道:“略有所闻。”又道:“阁老受委屈了。”

冯玉璋正色道:“老夫对圣上的裁决并无不服,不过对于徐家此等行径极为不齿!老夫这些年对徐少泽的关照维护对得起天地良心!若不是老夫,他徐家焉能有今日的体面?可没想到他如今竟过河拆桥。受人挑拨反过来状告老夫!”

端亲王听出味儿来,问道:“谁挑拨的?”

“还能是谁?就是王爷您的儿媳妇,端亲王府的世子妃!”

冯玉璋屈起指节敲着桌子。“昨日里徐少泽见过世子妃之后就递了状子去都察院,今儿从宫里出来又去了王府。若不是世子妃在后挑唆,他徐少泽焉会这么做?世子妃如此挑拨离间我翁婿关系,做下如此有违妇德之事,若不制止,来日恐怕会害了王府啊!”

端亲王对子女管教极严,尤其对身为宗子的宋澈,往日闯祸总是先不问是非打了他再说。

这徐滢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挟王府之威来挑衅他,他怎么着也得让她晓得些规矩!

端亲王这里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徐少泽告这冯老头居然还是徐滢挑拨的?

太过份了!

他抹抹嘴,望着冯玉璋:“这话本王就听不懂了,阁老说徐少泽到过王府,世子妃就有挑拨生事的嫌疑,他是世子妃的伯父,世子妃有孕在身,他当伯父的过府来瞧瞧她怎么了?你管天管地还管人家伯侄俩见面说什么?

“阁老要这么说那昨儿在兵部他还见过本王呢,阁老怎么不说是本王挑唆的?那往后徐家当官的人还不能往我王府来走动了?世子妃嫁了世子,连娘家都不能要了?”

冯玉璋无语凝噎。

端亲王接着道:“你们家孙姑奶奶怀着孩子要紧,纵着婆媳东家进西家出的去打人撒火儿,我们家世子妃怀着本王的嫡长孙,本王更加视她要紧。她是个没爹的孩子,你们仗着她没爹,就这么上赶着欺负她不太好吧?

“再说了,就算真是她建议徐少泽的,那尊夫人要是不闹这事来,她也挑不着您的理儿不是?若今儿徐少泽没当这三品官,没那胆量去告你,那徐家人就只能白白被你们这么打了?

“阁老有这来告状的功夫还不如回去好好整治内宅,要知道尊夫人打的可是世子妃的娘家人,扫的也是世子妃和世子的脸面,莫说世子妃提议徐少泽去告状,就是她亲自去告,也没人说她什么。冯阁老纵容家人打人,如今反还来怪人家不该告状,不知道是哪门子道理?”

冯玉璋见惯了素日因为闯祸而对宋澈暴打教训的端亲王,只以为他就算不当场发飚,对他也定然有番抱歉,毕竟女子挑拨是非乃犯了七出之条乃是大罪!可万没想到素日里端亲王对宋澈说打就打,却对个儿媳妇这般维护,当下也傻得说不出话来!

面红耳赤坐了片刻,老脸上到底挂不住,默然起身行了个礼,而后大步出了门。

端亲王等他走远,拿起剔牙的银签子,继续剔起牙来。

第304章 地位渐起

端亲王这里不提。 =

冯玉璋前脚从衙门出去,宋澈后脚就收到消息了。徐少泽那事儿他虽然不大清楚怎么回事儿,但冯玉璋这老家伙居然敢来告徐滢?他放了杯子便直奔乾清宫,把他怎么怎么来告状的事给皇帝打了小报告。

皇帝当然很不高兴,冯玉璋这是什么意思?这是打了人还不服他判决?

还敢告他侄媳妇,不知道他侄媳妇肚里还有他侄孙子吗?

这个冯玉璋简直太不像话了,这样的人怎么能当天下士子的典范?

翌日等他上了请罪折子,他接都没接就着万喜返了回去:“字太少了,反省不够,重写!”

冯玉璋办了回傻事,总不至于一直傻下去。接到手里一看那折子连封口都没开过,便知道昨儿去中军营告徐滢的事是给皇帝知道了,只得认命把字数翻了一倍,又增减四五次,最终递了厚厚一本递上去,总算是得到皇帝默许了。

徐少泽事后听得冯玉璋去端亲王面前告状,反被端亲王呛了一脸出来,那心情真可谓是激动澎湃!

说真的,虽然之前他觉得徐滢有两把刷子,但却认为那纯粹是靠宋澈的宠爱,宋澈会出面替她出气这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可没想到如今连端亲王都光明正大护起她来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徐滢在王府的地位与日俱增,几乎已经到了坚不可摧的地步了呀!

这么一想又不由暗自庆幸,多亏得当时机灵领会了她的意思,只要抱紧了徐滢的大腿,往后还愁他对付不了崔家冯家么?!

至此对徐滢竟是毕恭毕敬,且颇有自知之明的跟她保持距离。没事绝不来打扰,只是隔三差五以娘家伯父的名义着人送些穿的用的来。

家里老太太听得儿子这般叙述完毕,对三房更是照顾起来,还特地着人把三房后头一处空置的小院子隔给了三房,让收拾出来给叶枫住——杨家那边一直没来信,徐镛瞧着这小子近来埋头功课,没再出什么夭蛾子。于是便也没再提赶他回江南的事。

这院子徐镛还是收了。反正府里当初没少占他们的便宜,不要白不要。

冯家这边消停下来,崔家那边却远还没够。

冯清秋小产得躺床将养几个月。徐少泽虽然咬死不肯赔崔家的钱,但为了徐冰着想,也还是买了百来两银子燕窝人参什么的送去给她。

冯清秋自是不想要的,她那么清高。怎么会稀罕徐家这点东西?但崔嘉可舍不得不要,补汤养身子可是也要不少钱的。能添补点是一点,于是背着她又悄悄把东西收了下来,交给崔夫人去张罗了。

徐冰罚跪了三日佛堂,又在佛堂里住了两个月。崔韦倒还算有情有义。亲自提着食篮去送饭,又总是低声下气地劝着她,徐冰先是惶恐不安。后来见崔家也没有休她的打算,渐渐地心里又踏实起来了。不断缠着崔韦去求崔伯爷把她放出去。

当然除此之外她也不敢有别的,冯清秋纵是不喜欢崔嘉,可到底此番在她徐冰手上吃了苦,若是好了,指不定会活吞了她的,她可再不能在这节骨眼儿上给自己找不痛快了。

最窝囊最困顿的还算是崔伯爷。

本打算娶两房儿媳妇回来家里添了人口也添了家底,虽说是嫁妆他没权使用可也都是将来他孙子孙女们的家产。

可是没想到儿媳妇进了门不但闹得鸡飞狗跳不说,如今还落了个人财两空——不但是孙子没了,徐家不赔钱,他还得从公中拿钱出来给冯清秋养身!且他还不能不交代下去用心将养,否则的话万一落下个病根日后子嗣艰难又怎么办?

他觉得这日子真是过得窝囊透了。

尤其是每每回想起徐少泽对他的那番揶揄讥诮,他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真是虎落平阳遭犬欺,想当初他们家亏空的真相被捅出来之前,徐少泽对他是何等的追捧逢迎?如今竟敢爬到他头顶上肆意妄为起来了!

更而且居然连他们的家奴都敢奚落他!

要不是害怕没钱置新家俱,一屋子桌椅早就被他气怒之下砸光了!

一切都是败在这个钱字上……

而罪魁祸首就是徐镛兄妹!

如果不是他们扣住那半块印章不放,他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何至于被冯家拿捏,被徐家奚落?

等他拿回那枚印章,他一定要狠狠报这一箭之仇!

可关键是,他究竟要怎么才能把那章子给要回来呢?

徐滢听了两个月八卦,肚子不知不觉已成箩了。

原先对于她高嫁到端亲王府,许多人还是持观望态度的,毕竟侯门一入深似海,何况还是宗室间位列第一的端亲王府!所以许多人都操心,怕她这侍郎府长大的二姑娘对这一跃千里的豪门生活会水土不服。

如今端亲王护着儿媳妇的消息传遍京师,徐滢的地位呼拉一下就变得重要起来了。

最近王府里真是门庭若市,宁夫人都不得不专门抽出几个人到门下去迎客或者挡客,——徐滢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万一来客多了累着她了,那后果是她能承担得起的?越是这个时候她越是得避嫌,如今是自觉在离徐滢五步远就止步了。

徐滢每天就抱着个大肚子在王府里走来走去。小家伙每天手舞足蹈,一会儿在这边撑起个包,一会儿又在那边戳出一坨,有时候跟宋澈正亲热着,他突然一脚踹过来,使宋澈隔着隔屋衣裳都生生能感觉到他那股霸王之气。

宋澈其实挺气的,觉得等他出来肯定得打他一顿屁股。不过常常气着气着,手覆在她肚子上,又能感觉到那双小手还是小脚正慢慢地挪到他掌下来,然后就很安份地停下不动,使人想到白白净净的小肉团儿窝在爹娘手心里尽情酣睡的情景。

宋澈那颗心便陡地变柔了,虽然他很烦他横插一杠子,但是也很希望能保护他一辈子。

休沐的时候两个人在天井里给老龟洗澡,宋澈搬了张椅子给她坐在一旁,自己拿张小杌子坐在阶下拿毛刷刷乌龟背,徐滢就问起来:“它叫什么名字?”

宋澈顿一下,红着脸瞥她一眼:“宋婷婷。”

“……”

第305章 他要提亲!

徐滢一口茶喷到了前面紫藤上,顿时喷出一阵花枝乱颤。

宋澈瞪着她,没好气地加快了刷龟——啊不,刷宋婷婷的速度。

徐滢为了表示歉意,给递了瓢水。他心里舒服了点儿,便就道:“我养这龟的时候才五岁,当时正好看到我母亲桌上写着句诗,是什么‘石家金谷重新声,明珠十斛买娉婷’,正好它又是母的,就顺口给它取了这么个名字。”

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倒也是没什么好笑的。徐滢揣着手。难道就不许人家乌龟也拥有一颗少女心么。不过这家伙没给他的婷婷爪子上结几个蝴蝶结真是很难得了。

但是这首前朝的诗里,暗含的是石祟和绿珠的故事,更是诗人隐寓权贵荒淫迫使心爱的女子无法跟自己长相厮守的故事,王妃案上怎么会有这样的诗句?

徐滢拭去唇边的水,说道:“母亲在世的时候,很喜欢写诗么?”

“嗯。”他点头道,“咱们后的沁香阁里,就藏着她自己写的一些诗。我小时候常看到她写。”

从程筠来看,程家的人还是颇为重视学问的,这或许是从太后进宫得侍元太后时受到的影响,毕竟能进宫的女子,或多或少都有几分才气。

端亲王虽然少时没少读书,但当年皇帝把他当作左膀右臂来培养,注重武学多过文墨,因而算不上个十足文人,恐怕与兰心蕙质的王妃在一起,也并没有什么说得到一处去的话题。

当年太后又热心过头把他们硬凑到一起,两人产生误会越走越远也是难免的了。

她说道:“那你为什么不喜欢王爷?我觉得他并没有疏忽你。”

宋澈手停下来,抬头看她一眼。又垂了下去。

徐滢看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落寞,像个站在无人路边的无助孩子,心里也变得柔软。

宋澈脾气虽大,但有些方面还是个孩子,看上去他拥有很多,但他执着以求的东西往往又都很平凡。

比如她这样的妻子,世间比她更适合这世子妃的位置的人兴许还有很多。但偏偏他就死心眼。他对她彻底信任。几乎随她左右,流银虽然被他赶去种田,但隔三差五地都会问问他近况。在万喜和厉得海面前有时还会撒撒娇,这是没有亲眼见过的人很难想像的。

外人都以为他是个只会用拳头说话的傻小子。

实际并不是,他单纯善感得足可令所有人都汗颜。

她一手抱着肚子,一手抚着他结实的后颈。说道:“你给孩子取什么名字?”

宋澈被摸得很舒服,这样的温柔让他的心也变成了盛开的花田。“恐怕皇上会赐名呢。咱们俩只能取小名儿。”

“那取什么小名儿?”

“……男孩子就叫阿陶,女孩子就叫阿嫣好了。”

徐滢手在他脖子上停了停,忽然一巴掌就拍在了他后背上。

宋澈倒吸了口冷气抬头,她那冷冷的眼刀已经射过来:“要是再生一个。你是不是得帮他取名叫阿贵?合起来就是‘讨厌鬼’?”

宋澈被推到地上。

掉落在地的宋婷婷也四仰八叉地对着天空扒拉四条腿,一双绿豆眼瞪来瞪去就是瞪不到他脸上!

“禀世子妃,袁姑娘来了。”

画眉进得院来。见状一面淡定地把宋婷婷翻过来放回水槽,一面冲徐滢禀道。

徐滢瞪了眼宋澈。抱着肚子走了。

袁紫伊是与宋鸢一道进的荣昌宫。

原来宋鸢去宫里回来,在端礼门下正遇上袁紫伊的马车,知道她是来找徐滢的,正好太后又有东西要赏给徐滢,于是就一路往荣昌宫来了。

“太后娘娘说这阵子热,东宫的小公主都长痱子了,让大嫂就别赶着暑热往宫里去,省得晒着了。”宋鸢将慈宁宫赏赐之后一件件摆在桌上,“这是些清凉去热的香膏,大嫂会用得着的,太后还说若是用完了,就着人上她那里去拿呢。”

徐滢并没有为太后做过什么了不得的事,老人家常常惦着,无非因为她是宋澈的妻子,她自是十分感激。又见宋鸢手上空空,想来太后是漏了她的,便就挑了一瓶香膏给她:“我前儿见你搽的是薄荷露,那个不怎么管用,这香露还可当薰香,你也拿一瓶。”

宋鸢拢手道:“鸢儿可不敢。”

徐滢道:“拿着吧。”

她犹豫了片刻,也就屈膝接过了。

她这里告退,袁紫伊就说道:“这位三郡主瞧着倒是挺乖顺的。”

徐滢想到她那次耍心眼儿,张口就欲跟她说说,不知怎地又把这话头给咽回去了。只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这几个月铺子正忙呢么?”

袁紫伊接口就道:“你可别提了!”说着两颊忽地泛起红来,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你可知道徐镛那个神经病,他前几天居然跟我父亲说要上门来提亲!”说完这句那脸就彻底红了,跟身上胭红色的夏裙一样红。

原来是为这事。

徐滢哦了一声,就跟听到她说刚才在树上看到只鸟一样平常。

袁紫伊嘶了一声:“他跟我求亲,你不觉得奇怪吗?”

徐滢睨她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男婚女嫁天经地义。他是跟女人求亲又不是跟男人。”

袁紫伊啐她,“就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说我为什么要嫁给他?”

“你怎么就不能嫁给他?”徐滢抱着葡萄盘子,“他喜欢你,你也不讨厌他,我母亲常说你好话,而且她也不管家务,你进门就当家,又不用侍侯公婆,我这个小姑又温柔又明理又不多事,简直太好侍候了,这么好的人家你不嫁你还能嫁谁?”

袁紫伊脸寒到结了一层冰:“你脸皮还能再厚些吗?”她怎么光听见她夸自个儿了?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徐滢放了盘子,“我觉得你要是真的不想嫁徐镛,那你就不会来找我。你既然来找我,肯定是想过答应她。既然你心里都接受了,又还跑来跟我玩死鸭子嘴硬,我就觉得你很矫情了。”

袁紫伊一口气停在喉咙口,半日才指着自己鼻子:“怎么会是我矫情?明明是他莫名其妙!”

第306章 是腻歪啊

徐滢伏上桌:“那你对他是什么态度?”

她认真想了下,说道:“他安安静静坐着给我抄帐本,正正经经跟我商讨别家绸缎庄的成功经验的时候,甚至是在我口渴时刚好递来一杯水的时候,我会觉得他就跟夏天里的清风一样可爱,可是当他耍我的时候,我就恨不得一榔头弄死他!”

徐滢一口葡萄渣呛得进了鼻子。

“那他知道你想弄死他吗?”她抹了把嘴问道。

“应该不知道。”袁紫伊道,“否则他怎么可能还敢来求亲呢?”

“说的也是。”徐滢点头,“但我觉得你想要弄死他还是有点难度,人家可是武举进士。当初要不是因为怕人背地里揣测是靠的王府的关系,恐怕拿状元都很有可能。而且有件事很奇怪,你往日那么聪明,怎么偏偏就被他给耍了呢?”

袁紫伊愣住。

“我们家宋澈平时也不傻,在我面前可傻了。”徐滢得意地斜睨她,然后悠然地摇着扇子:“其实我发现,每个人生命里或许都会有个克星,前世里咱们俩是死早了,所以这辈子一回来就遇上了,你要不是心里早就有了徐镛,怎么可能会连他都拿捏不了?”

袁紫伊嘴巴张得更大了。

“比如你被他坑了一次,正常来讲你就绝不会给他再有第二次耍你的机会对不对?但你偏偏给了。你当初要是不接受他的入股,后来不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吗?你明知道他值得你一榔头,却还是给了他机会,这说明什么?说明你心里已经接受了他。”

徐滢口若悬河出口成章,简直如同早就背好了草稿。

袁紫伊傻看了半日。合上嘴巴道:“不是说一孕傻三年吗?你这把嘴,可真不像个孕妇,倒像个江湖骗子。”

说完她换了个姿势坐直,琢磨了片刻那神色却渐渐凝重了。

她虽然很有跟徐镛合伙拐她的嫌疑,但细细想来也颇有几分道理,她若是遇见每个人都像是徐镛这样,那她不是早都被人骗得渣都不剩了?再说那姓徐的虽然老是耍她。但别的方面倒是没发现什么毛病。也没听说有喜欢收丫鬟的癖好,想来人品不会差到哪里去。

而她犹豫的是,答应吧。就这么嫁了,袁家这堆生意怎么办?当初可是她提出让袁怙去捐官的,这才过了多久,她就要撂挑子嫁人。岂不是太不负责任?可不答应吧,又不忍心。至少徐镛能够不用问也知道她什么时候需要什么。

“我还是找个时间跟他坐下来谈谈好了。”她半倚在扶手上说道。

“这样最好。”

徐滢挑挑眉,说道。

宋澈这里把宋婷婷洗完澡喂完食,到底心痒痒到了后廊下。

他揣着手悄声问那守门的小内侍:“世子妃她们聊什么呢?”

内侍立马蹑手蹑脚走过来:“袁姑娘找世子妃商量跟徐舅爷的婚事呢。”

婚事?这么说袁紫伊真要嫁给徐镛了?

那婆娘……

他摸了摸后脑勺,觉得这消息怎么那么不爱听。

这里听见前面脚步一响。探头望了望,原来是袁紫伊起身告辞了。

连忙退回到内堂,殷勤地迎接着捧腹归来的徐滢:“娘子辛苦了。”

徐滢扫了他一眼。往前走几步,忽然停步又回头来:“帮我磨墨。”

宋澈连忙走上前:“娘子难道诗兴大发?”

“诗什么兴?我要写日志。留给将来的阿陶阿嫣阿贵,看他爹是怎么给他们起的名儿。”徐滢睨了他一眼,跨进了门槛。

宋澈被呸了一脸,眼见她已经进了门,只得无可奈何跟了上去。

进屋自觉地往砚池里倒了点水,拿着半支墨细细磨起来,一颗心却是揣到了半空晃晃悠悠地。她若真要把这段给写进日志里,那他这个当爹的将来还怎么跟小崽子们建立感情?他虽然是很烦他们不错,但也没想被他们当仇人啊。

她最好还是别写了。

可是又要怎么劝呢?她肚里有孩子,受不得刺激的,万一激恼了她伤了身子怎么办?

算了,山不转水转,等她写完,过阵子他就偷偷把它撕掉好了。到时她问起来就推到太监们头上。

他打定了主意,便就眼观鼻鼻观心地磨起来。

心里一想到未来有可能要跟一帮小鬼头争夺她,又不免有些苍凉,他多想跟她不受干扰的朝夕相处,多想她的心思还能够停留在他身上,而不是成天围着帮小鬼头转。到底他娶老婆是给谁娶的?是给他自己娶的好么?不是给他们娶娘的好么?

“嗯咳。”

徐滢一声咳嗽,把他神思唤回来。

探头一看,她居然已经写了好几行字。再一细看,他一张脸就禁不住红了,嘴角也禁不住弯弯地往上翘起来。方才还充满了郁忿的心情顿时变得晴空万里,简直就有好多只长了大翅膀的小鸟在里头扑腾扑腾地飞起来!

——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原来她并不是真的在给他留案底,而是在跟他腻歪呢……

袁紫伊回到府里,一个人在窗前坐着出神,一双似水明眸在栏下一蓬蔷薇映色里变得温柔,两颊也被染上了粉彩。

静坐了半晌她提笔写了几行字,片刻又握成一团弃了,再写一张,终于也还是没要。顿片刻干脆把笔放下,起身把丫鬟叫进来:“去给徐大人传个话,就说后日晚饭后,请他到东直门来议帐,我会在那里等他。”

丫鬟一丝不苟地称是,她却不由得垂下了头来。

徐镛不在家,口信是回来之后杨氏转达的。

杨氏眼里有满满的期盼,徐镛也已经习惯了,并不再觉得不好意思。

他一个月前已经跟袁紫伊提过提亲的事,她回避了,他之后再提过两次,她也没答应,弄得他昨儿就直接去找了袁怙讨意。没想到今日倒是主动找上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是怪他莽撞,想一口拒绝他,还是打算正面回应他?

他竟然也有些忐忑。恨不能马上就去找她,但既然她约定是后日,那他如何也得等了。

第307章 机会来了!

冯清秋休养了两个多月,终于见好了些。 -恢复得挺好,崔涣夫妇也算了松了口气。只是冯大奶奶隔三差五地上门来看望,弄得崔涣心里怪不舒服。

这亲家母来了总得花几个银子招待,偶尔来来也就罢了,经常来怎么吃得消。

按一顿饭十两银子算,十顿就是一百两,两个月里来了不下二十几回,生生就吃掉了他四五个月的月例。偏她来了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动不动就夹枪带棒地怪责崔家苛薄儿媳妇和肚子里的孙子,活似时刻准备把她们家姑奶奶拉回去改嫁似的。

崔涣都有些怀疑她是故意上门来挤兑他们的了,要不然照她这么看不惯崔家,怎么还会留下来吃饭呢?难道不是坐坐就走么?这老冯家分明就是看准了他囊中羞涩,才故意来蹭饭的。

这么一想他就不服气了,冯大奶奶再来的时候就着厨下不再额外加菜。

冯大奶奶见着桌上这三荤两素就沉默了,举着筷子顿了半日,便就推说有事起身告辞。

崔夫人觉得好丢脸,这亲家母来了怎么能不加菜呢?冯家虽然过份了些,可冯清秋的确是伤在崔家,你既然不肯把徐冰给休了,那总得哄哄人家冯家吧?眼下连个菜钱都不乐意出了,她怎么就嫁了这么个穷酸呢?

崔夫人找他吵了一架,气不过时还往他脸上抓了一把,落下三道指甲印子。

为了这几道指甲印,他接连三日都没敢出门。崔夫人在崔家底气其实比他强多了,人家不光为崔家生了嫡长子,还有个嫁去忠武侯府当世子夫人的女儿。最重要的是她手上有嫁妆,有钱,所以他是没法子把她怎么样的。

下晌正困在房里郁闷得写字,长随常贵忽然叩门进了来:“老爷,方才派出去的人发现徐镛后日夜里跟东直门外袁家铺子里的女东家有约。袁家人过来传话的时候,在门口遇见了外出归来的徐镛,正好就让咱们的人给听到了。”

崔涣在徐少泽面前吃了没钱的亏。这段时间都着人在盯徐镛。他跟那叫做袁紫伊的丫头交好他早就查到了,不光这层,他还查到袁紫伊的父亲还捐了中军营的官。在宋澈手下做经历。

他淡然地问:“又怎么样?”

常贵上前比了个手势:“咱们要不要趁机把他们给——”

崔涣冷笑着,鄙夷地瞅了他一眼。

没见识就是没见识,徐镛可是朝廷命官,还是宋澈的大舅子。他能跟徐镛来硬的吗?人家手上还握着他的把柄,他要是来硬的。朝廷律法饶不了他不说,徐镛有什么差池,徐滢宋澈也饶不了他的。还有他曾经与窦旷私自开矿的事,岂不是都要暴露?

要不是吃定他不会冒险。徐镛他们能这么悠哉悠哉地等着他自己跳出来吗?

要不是怕逼得他们狗急跳墙,他堂堂一个手掌亲军十二卫的副都督,用得着挖空心思地逮机会吗?

所以建议他来硬的的人。脑子是多么不中用。

“接着去盯着吧,消消这心思。”

他弃了笔。看一眼窗外西斜的阳光,负手出了门去。

呆在府里也实在是闷了,伸手摸摸脸上,那印子也并不十分明显,倘或可以出去露露面了。

于是驾马去了衙门。

衙门里几个属官正昏昏欲睡,听得他咳嗽连忙醒过来。一时间倒的倒茶递的递扇子,不亦乐乎。

崔涣接过帕子抹了把脸,说道:“这几日衙门里无要事么?刘李二位将军呢?”

属官们忙道:“回伯爷的话,咱们衙署里倒无要事,只是前日金陵栖霞寺运来一批八尊佛像,乃是准备供在相国寺新建的罗汉殿的,因着离建成之时还有半个月,因此皇上下旨暂时存放在清云寺中,刘李二位将军亦被皇上召去带兵轮值。”

崔涣闻言了一声,大梁国力强盛,寺庙也发达起来,相国寺这罗汉殿建了两年终于要建成了。

“怎么金陵也送佛像来了?”他信口问。

属官答:“听说相国寺上几代里有位方丈与栖霞寺的方丈是乃是患难与共的师兄弟,两位大师在圆寂之前都告诫过弟子两寺要世代通交,这不,栖霞寺这次就送了这么一份大礼。据说当中那尊四尺高的大佛的佛眼,都是早先六祖手上的檀珠嵌入的。”

六祖慧能的檀珠制的佛眼?那来头果然不小,怪不得要派遣专人去那里把守了。

他点点头端了杯子,正要喝,忽而又一顿,快速地抬起头来:“你们说,是皇上钦点的刘李二将军去的把守?”

属官微愣:“正是。”

崔涣再顿了一下,忽然站起来,顺着窗沿来回踱起了步。

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眼里竟有了兴奋之色,再扫了其余人一眼,立刻出了门去!

常贵才指使人把廊下花架子上换了新花,崔涣就大步回来了。

“你刚才说徐镛后日夜里要单独去见袁紫伊?”

常贵愣了下:“正是。”

崔涣忽地就击起掌来!“真是天助我也!你快去查查,中军营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要务?”

常贵领命,立刻去了。

崔涣搓手在窗前站了半日,复而又拎着马鞭出了门。

杨氏给孩子做了些小衣服小鞋子差人送了来,件件都是从袁紫伊那儿买的上好的锦缎和棉布做的,徐滢看侍棋分类收拾进箱子,正琢磨着什么时候自己也给孩子做一件,这里宋澈就急匆匆地回来了。

“有一个坏消息。”他烦恼地说,“我明儿要去卫所,估计几日回不来!兵部不知道怎么回事,明知道你月份重了我都跟他们说过了这几个月我得少出京,他们还非得让我跟他们去卫所巡查,说什么要做总结什么的,我不去不行,你看……”

“那就去呗。”徐滢摇扇子道,“家里有这么多人在,横竖也不缺你。”

宋澈松了一大口气,只差没跳起来感谢她理解了。

徐滢想了下,拂拂他衣襟道:“不过他们既非要你去,你凡事也留个心眼儿,这次同行的官员有没有什么别的目的?这阵子举止有没有什么异常什么的?可别忘了那六趾人和马三爷都还没有下落,这节骨眼儿上可别再弄出什么麻烦来了。”

第308章 相由心生

“这个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爱玩爱看就来 ”宋澈道,“他们都是兵部的老官吏了,平日里是有些滑头,但想留害人之心还是不敢的。真出了事,他们家里也没那么多人拖出来杀呀。”

徐滢也知道不可能会有危险,这次是例行巡查军务,又不是查卫所侵吞田地的案子,难道那伙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就来撩撩宋澈吗?

宋澈早上照常出门,去兵部应了卯,便就与差官们同行南下了。此次需连去三个卫所,因此至少得四五日才能回来。

这一日又是炎暑烈日,崔涣到了衙署,径直走进都督护国公的公事房。

护国公正独自品茶,见他进来遂笑道:“几日不见老弟,这家里事可都办好了?”

崔涣少不得与之寒暄两句,吃两口茶,问他道:“听说刘李二位去清云寺轮值了?这么大热的天儿要日夜看守,可是个苦差事,兄弟我坐在衙署略有些不踏实,不如明儿起我也加入他们轮班,也抵抵我这几日告的假?”

护国公忙说不必,“这可动用不着你。”

崔涣坚持道:“还是保护好佛像要紧,两批人轮流看守,也恐精力不及误了差事。”

护国公想想也是,便就道了声辛苦。

崔涣出得都督公事房大门,那心底的得意就从眼底漫出来了。

日升日落,夜尽天明。眨眼就到了袁紫伊相约的日子。

徐镛虽说早有了心理准备,但要说十分平静也不见得。

夜里早早地吃过饭,看着暮色渐深,再吃了两泡茶,估摸着铺子该打烊了,便就带着金鹏骑马往东直门去。

绸缎铺每天戌时打烊,这个时候路上往往没有什么人了。其实他是刻意拖后了些时间过去,目的也是想跟她静静说会儿话。不管她是愿意相嫁还是不愿意,他都已经打算要尽全力说服她。

往东直门去要穿过小半个城池,半途有繁华大街也是清静小巷。京师的夏夜还是很美的,月色下层层叠叠的屋宇静静伏在天幕下,像画上的九天幻境。

袁紫伊也早早把人都支走了,只剩下几个回头陪同她回去的护院及丫鬟。

那天跟徐滢提过这件事之后。她心里倒像是清明些了。她本不是什么矫情的人,论心智比起徐镛还要大上几岁,如今倒是在个毛头小子面前矫情起来了,算什么呢?自己又觉得脸热,这两日反来复去地想了想。到此刻,心情已十分坦然。

这里抄了几页经,铺子门就被叩开了,徐镛走进来,先抬头看了眼楼上,才吩咐金鹏留下守着,自己上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