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舞者》[美]杰夫里·迪弗


【作者简介】


杰佛瑞·迪弗,1950年出生于芝加哥,11岁时写出了他的第一本小说,从此再也没有搁下笔。
迪弗当过杂志社记者。为了成为《纽约时报》或者《华尔街日报》的法律记者,他去福德汉姆法律学院学习,毕业后在法律界实践了一段时间,就在华尔街一家大律师事务所开始了律师生涯。这几年间,他开始写那种他最喜欢读的小说。1990年,迪弗成为了一名全职作家。
迄今为止,迪弗共创作了22部小说,获得六次MWA(美国推理小说作家协会)的爱伦·坡奖提名,一次安东尼奖、三次获得埃勒里·奎因最佳短篇小说读者奖。2001年,《空椅子》一书获W.H.史密斯好书奖。2004年,因为《野兽花园》,迪弗被CWA(英国犯罪小说家协会)授予钢匕首奖。
迪弗的小说被翻译成35种语言,多次登上世界各地的畅销书排行榜,包括《纽约时报》、《泰晤士报》以及《洛杉矶时报》这样的大媒体。他的名作《人骨拼图》被环球电影制片公司拍成同名电影,由奥斯卡奖得主丹泽尔·华盛顿与安吉丽娜·朱莉联袂主演;《少女的坟墓》被HBO改编为电影《死寂》,由詹姆斯·加纳主演。另一部小说《蓝色骇客》的改编权亦已售出。
杰佛瑞·迪弗兴趣广泛。除了犯罪侦探小说,作为美食家的他还有意大利美食方面的书行世。
迪弗将执笔《007》小说最新作。《007》系列小说原创作者伊恩·弗莱明(Ian Fleming)的家族习惯在他的忌日(5月28日)公布《007》的最新动态,并邀请间谍小说作家续写这位绅士间谍的故事。日前,该家族在网站上公布了最新的续写者——非“土生土长”的美国作家杰佛瑞·迪弗(Jeffery Deaver)获此殊荣。
年近60岁的迪弗已出版25部小说,他擅长写凶手与侦探之间的较量,且在侦探小说的传统形式上,加入大量的犯罪心理和魔术等奇幻元素。


第一部太多种死亡的方式

“苍鹰难成宠物,因为缺少了那一分伤感。这在某种程度上是精神病学的艺术,是生死和利害的关系,造成了彼此在心智上的对立。” ——T·H·怀特:《苍鹰》

1
爱德华?卡尼向妻子珀西道别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会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她。
他坐进车里,将车子驶离停车位,离开曼哈顿东八十一街这个停车不易的地方,然后驱车上路。天生观察力敏锐的卡尼,注意到他和妻子在市区拥有的这幢房子附近,停了一辆沾着泥渍、车窗贴着反光纸的黑色厢型车。他往那辆满目疮痍的车子瞥了一眼,车牌显示车子来自西弗吉尼亚,也想起过去几天里,曾在这条街上看过它。但这念头随即被前面开始加速的车流打断了。他趁着黄灯抢过了马路,很快就上了罗斯福大道,朝北行进。
二十分钟之后,他在车里用手提电话打给珀西,她没接;这让他觉得十分困惑。珀西原本计划和他一起飞这趟航班,昨天晚上两人甚至投硬币决定由谁坐左边的驾驶座,结果珀西赢了,还给了他一个胜利时咧嘴而笑的常见表情。但是到了清晨三点钟,她却因为困扰了她一整天、令她发狂的偏头痛而醒过来。他们打了几个电话,找到代班的副驾驶之后,珀西才吞下止痛药,重新回到床上睡觉。
偏头痛是迄今唯一能够让珀西停飞的病痛。
今年四十五岁,身材瘦长,依然蓄着一头军人短发的爱德华?卡尼,歪着头聆听从数英里外传来的电话铃声。他们家的电话应答机启动之后,他将话筒放回固定架上面,心里隐隐约约地感到些许的不安。
他让车速精准地维持在每小时六十英里,并让车子完美地保持在马路左右线的正中央。卡尼与所有的机师一样,一坐在汽车方向盘后面就变得十分保守;他可以信任其他的飞行员,但却认为开车的人都是疯子。
在威切斯特的迈马洛尼克机场,哈得孙空运公司的办公室里摆了一个蛋糕,是萨莉?安妮为了庆祝公司的新合约而亲手烘焙的。看得出来,萨莉?安妮今天刻意将自己打扮了一番,全身散发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就像刚从梅西百货公司的香水专柜走出来一样;她胸前特意佩戴的那枚莱茵石制成的飞机造型别针,虽然难看,却是她孙子在去年圣诞节送给她的礼物。此刻萨莉?安妮审视着房内的十多名员工,确定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块大小合适的加料巧克力蛋糕。爱德华?卡尼吃了几口蛋糕,便和罗恩?塔尔博特谈起今晚的航班。塔尔博特平日只靠香烟和咖啡维持生命,此刻却胃口奇佳,让人见识到他对蛋糕的热爱程度。同时兼任营运和业务经理工作的他,一再对货物是否能够准时运达、班机的燃油量是否能正确估算、报价是否合理这些问题大声地表示忧虑。卡尼将手上剩余的蛋糕递给他,要他放轻松。
他又想起了珀西,于是走回他的办公室,拿起话筒。
他们在市区的房子还是没有人接电话。
现在他的担心变成了不安,因为有孩子和自己经营公司的人,通常都会接起响个不停的电话。他啪的一声将话筒挂上,正打算打电话找个邻居过去看看,但是这时候,一辆白色大卡车在办公室旁的停机棚前面停了下来——上班的时间到了。
塔尔博特拿了十多份文件给卡尼签名的时候,年轻的蒂姆?伦道夫穿着黑色西装、白衬衫,打着一条黑色细领带走了进来。蒂姆提到自己的时候,一向以副驾驶自称,卡尼很喜欢这一点。“大副”通常都是航空公司训练出来的人,而尽管卡尼尊敬任何一个有能力坐上右驾驶座的人,虚荣心却让他不愿意表现出来。
塔尔博特的助理,身材高挑、一头褐发的劳伦,今天穿上了她那套和哈得孙空运公司商标——一只飞越网格状地球的猎鹰——颜色相近的蓝色幸运洋装。她贴近卡尼的身边,轻声问他:“现在一切都没问题了,对不对?”
“一切都不会有问题。”卡尼向她保证。他们相拥了一会儿,萨莉?安妮也过来拥抱他,并拿给他一些蛋糕在路上吃,他婉拒了。他希望现在就动身,远远地离开这些情绪、这些庆祝活动,远远地离开地面。没多久之后,他已经航行在距离地面三英里的空中,驾驶着有史以来最精良的喷气式飞机——银亮的机身光滑如箭,除了以N开头的注册编号之外,没有任何标志徽章的“利尔35A”。
他们朝着绝色的夕阳行进——一个散开成粉红色与紫色的绚烂云朵,以及光芒四射的完美的橙色圆盘。
唯有破晓时刻才看得到这样的美景,也唯有雷雨过后才会如此壮观。
奥黑尔机场大约在七百二十三英里之外,他们准备在两个小时之内完成这一趟航行。芝加哥空中交通指挥中心礼貌地要求他们下降到一万四千英尺的高度,然后将他们交给芝加哥进场管理台。
蒂姆开始呼叫:“芝加哥进场管理台,利尔9CJ在一万四千英尺的高度接受你们的指挥。”
“晚上好,9CJ。”航空交通管制员平静地说,“下降并维持在八千英尺,芝加哥高度三十点一一,预期进场上二七左跑道。”
“收到,芝加哥。9CJ正从一万四千降到八千。”
奥黑尔是全世界最忙碌的机场,航空交通管制员将他们安排在西郊上空的等待航线上,盘旋着排队等候降落。
十分钟之后,那个和蔼平静的声音要求他们:“9CJ,航向〇九〇,顺着风向飞往二七左跑道。”
“〇九〇,9CJ。”蒂姆答道。
卡尼望着令人赞叹的灰暗苍穹中遍布的点点星光,心里想着:瞧,珀西,夜空里的每一颗星星……
想到这里,他突然出现一种可能是他在职业生涯中唯一一次违反专业的冲动——他对于珀西的忧心就像发烧一样地升温,突然急切地需要和珀西说话。
“接替我。”他告诉蒂姆。
“知道了。”年轻人答道,没有异议地接过操纵杆。
此时航空交通管制员说道:“9CJ,下降到四千英尺,维持目前航向。”
“收到了,芝加哥。”蒂姆表示,“9CJ正从八千降到四千。”
卡尼变换了他的无线电频道来拨打互联网电话。蒂姆看着他问:“打回公司吗?”他向蒂姆解释了前因后果。联络上塔尔博特之后,他要求对方为他接上家里的电话。
在等待的时候,卡尼和蒂姆通过了繁复的降落前检查。
“机翼……二十度。”
“二十,二十,绿灯。”卡尼答道。
“检查飞行速度。”
“一百八十节。”
“芝加哥,9CJ,正通过五千英尺,朝四千英尺降落。”蒂姆对着麦克风讲话的时候,卡尼听见了位于七百英里外曼哈顿家中的电话铃声开始响了起来。
接电话,珀西!你跑哪里去了?
接电话……
航空交通管制员表示:“9CJ,减速至一八〇,然后联络塔台。晚安。”
“收到了,芝加哥,一八〇。晚安。”
铃声响了三次。
她到底跑去哪里了?出什么事了?
卡尼的心越揪越紧。
涡轮引擎嘎嘎地发出声响,液压传出呻吟般的声音,卡尼的耳机里出现了静电干扰。
蒂姆叫道:“机翼三十,放下起落架。”
“机翼,三十,三十,绿灯,放下起落架。三个绿灯。”
这时候他的耳机里突然传出强烈的咔嚓声响。
他妻子的声音说:“喂?”
卡尼松了一口气,大声笑了出来。
他正准备开始说话,但是话还没说出口,机身突然出现了剧烈的颠簸,就在一瞬间内,爆炸的力量将笨重的耳机硬生生地从他的耳朵上扯了下来,而他整个人也被抛向仪表板。碎片和火花在他的周遭迅速地扩大。
惊吓之中,卡尼本能地用左手抓住毫无反应的操纵杆——因为他的右手已经不见了。他转向蒂姆,刚好看到他血淋淋的躯体,像布娃娃一样地消失在机身侧面破裂的洞口中。
“天啊!不要!不要……”
接着,驾驶舱从正在解体的机身断裂下来,将利尔的机体、机翼、引擎抛在身后,径自升向天际,然后被吞没在一大团火球当中。
“哦,珀西,”他低声叫道,“珀西……”虽然他嘴边已经没有可以让他说话的麦克风。

2
像行星一样的巨大,像尸骨一般的泛黄。
那一颗沙粒在电脑屏幕上逐渐放大。这个男人身体前倾坐着,他感到脖子疼痛,眼睛则因为专心——不是因为视力缺陷——而用力眯了起来。
远方传来阵阵雷声。早晨的天空又黄又绿,暴风雨大概随时都可能出现;这是有史以来最潮湿的一个春天。
沙粒……
“放大。”他下达指令,屏幕上的影像忠实地放大了一倍。
怪事,他心想。
“光标往下移动……停。”
为了研究屏幕上的影像,他的身子继续使劲地向前倾着。
沙粒是刑事鉴定专家的一种乐趣,林肯?莱姆心想,一小块从零点五毫米到两毫米大小的岩石(超过这个尺寸就成了碎石,低于这个范围则成了泥沙),有时候混杂着其他的元素。它就像黏稠的涂料一样黏附在罪犯的衣物上,然后适时弹落并隐藏在犯罪现场,为凶手和被害人建立起某种关联。它也能够告诉我们嫌犯曾经去过哪些地方:不透光的沙粒表示他曾经去过沙漠,透明的沙粒则表示他去过沙滩;角闪石表示加拿大,黑曜石则来自夏威夷;石英和火成岩来自新英格兰,平滑灰色的磁铁矿则来自北美五大湖的西部。
但是这颗沙粒到底来自何处?莱姆一点头绪也没有。纽约一带大部分的沙粒都是石英和长石,来自长岛湾的岩质较硬,大西洋一带呈沙尘状,哈得孙河一带浑浊泥泞。但是这一颗呈白色且闪闪发亮,不仅表面粗糙,还掺杂了红色的球状物。还有,这些莫名的环状物到底是什么东西?这种白色的石质环状物,就像是乌贼的微小切片一样,他从来没有看过任何类似的东西。
这个难题让莱姆一直到清晨四点钟都睡不着。他刚刚送了一份样本到华盛顿,给一位联邦调查局犯罪实验室的同事——心不甘情不愿地,因为林肯?莱姆痛恨由其他人来回答他自己的问题。
床边的窗口出现了一些动静。林肯眼睛一瞥,看见他的邻居——两只结实的游隼已经醒了过来,正准备动身猎食。鸽子们小心了,林肯心想。接着他歪着头低声抱怨:“妈的!”不过他的沮丧并非来自于辨识一个不愿意合作的证物,而是由于即将出现的干扰。
楼梯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托马斯让来访者进了门,但莱姆并不希望在这时候见客。他愤怒地盯着门廊。“看在老天的分上,不要现在!”
但是他们并没有听见,就算听见了也不会停下脚步。
他们总共两个人……
其中一个体形魁梧,另一个则相反。
未上锁的房门上出现一阵短促的敲门声,紧接着他们走了进来。
“林肯。”
莱姆咕哝着应了一声。
朗?塞林托是纽约市警察局的一级警探,沉重的脚步声就是他的杰作。轻盈地走在一旁的是他那位较为清瘦的年轻搭档,穿着潇洒的暗棕色格子西装的杰里?班克斯。他用喷雾发胶整理过他一头蓬乱的鬈发——莱姆可以闻得到丙烷、异丁烷与乙烯基乙酸盐的气味——但那头如同杂草般的乱发仍然神气活现,就像漫画人物达格伍德的头发一样迷人。
胖子环顾了一下位于二楼这间二十英尺见方,墙上没有一幅画像的卧房。
“这个地方看起来不太一样,林肯。”
“没什么不一样。”
“啊,我知道了——看起来干净了一些。”班克斯说,但是因为失礼而又赶紧住嘴。
“干净,当然。”托马斯说。他穿着一条干净且烫得平整的褐色便装、一件白衬衫,戴着那条林肯认为过分华丽,不过却是他亲自邮购买来送给这个年轻人的花色领带。这个助手跟着莱姆已经有好些年了——虽然他被林肯解雇过两次,自己也曾经一度辞职,但是我们的刑事鉴定专家重新聘用这位护士兼助理的次数也一样多。托马斯对于四肢麻痹症的认识已经足以让他成为一名医生,而且从林肯身上学习了足以让他当上一名警探的法医学知识。他很满足于这一份被保险公司称为“看护”的工作,只是莱姆和托马斯都藐视这个名称;莱姆有时候会叫他为“鸡妈妈”或“复仇女神”,两种称呼都让这名助手非常开心。他现在正忙着应付两位访客:“虽然他不喜欢,但我还是找来了女仆莫莉,把这个地方彻底打扫了一番——事实上,这个地方需要进行的是一次熏烟消毒。整理完之后,他一整天都不愿意跟我说话。”
“我这地方并不需要整理,现在弄得我什么东西都找不到。”
“但是他什么东西都不用找,对不对?”托马斯反驳道,“那是我的工作。”
莱姆没有心情继续和他抬杠,他将他那张英俊的脸转过去对着塞林托:“你们有什么事?”
“有一个案子,我想你可能会想要帮忙。”
“我很忙。”
“这些是什么玩意儿?”班克斯指着莱姆床边一套崭新的电脑问。
“哦!”托马斯带着一种令人生气的兴奋叫道,“这是目前最先进的科技产品。表演给他们看看,林肯,表演一下。”
“我不想表演给他们看。”
外头传来阵阵雷声,但是并没有下半滴雨,大自然就像往常一样喜欢捉弄人。托马斯坚持。“让他们看看怎么用。”
“我不想。”
“他只是不好意思。”
“托马斯!”莱姆不高兴地嘀咕。
但是年轻的助手对于威胁就像他对于反抗一样,一点都不在意。他拉了拉那条丑陋,或者应该说很有风格的领带,“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他前几天对整套装置似乎表现得十分得意。”
“我没有。”
“那边那个盒子——”托马斯指着一个米黄色的东西,继续说,“和电脑配成一套。”
“哇!两百兆赫?”班克斯对电脑扬一扬下巴,问道。为了避开莱姆的怒容,他就像一只扑向青蛙的猫头鹰似的,紧咬着这个问题不放。
“没错。”托马斯回答。
但是林肯?莱姆对于电脑一点兴趣也没有。目前唯一让他感兴趣的是乌贼般的微小环状切片,以及它们所附着的沙粒。
托马斯继续说:“麦克风连接着电脑。不管他说什么,电脑都能够辨识。不过由于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含糊,电脑花了不少工夫才记住他的声音。”
事实上,这套系统让莱姆十分满意——运行速度快如闪电的电脑,加上一个特制的电子控制器以及一套辨识声音的系统,他只要说话,就能像一般人通过鼠标或键盘一样地控制光标,还能够发号施令。现在他只需要通过说话,就能够调高或调低暖气温度、开关电灯、启动音响或电视、进行文件处理工作,以及打电话或发传真。
“他甚至还能作曲!”托马斯对访客表示,“他可以告诉电脑应该在五线谱上记下哪一个音符。”
“还真是有用,”莱姆挖苦地说,“作曲。”
对于一个瘫痪者来说——莱姆受伤的地方是在第四颈椎骨——点头很容易;他也能够耸肩,虽然并不如他所期望的那般轻松;他的另一个把戏,是他能够让左手的无名指朝他选择的任何方向移动几毫米。这也是他过去几年来身体能使用的所有技能。至于谱一首小提琴奏鸣曲,短期内或许还办不到。
“他还可以玩电脑游戏。”托马斯表示。
“我讨厌游戏,我不玩游戏。”
塞林托——他让莱姆联想起一张凌乱未整理的大床——盯着电脑,似乎无动于衷。“林肯,”他严肃地说,“有一件我们和联邦调查局的人一起处理的特别专案,昨天晚上碰到了问题。”
“撞到了一堵砖墙。”班克斯鼓起勇气加上一句。
“我们认为……嗯,我认为你应该会想要帮助我们解决。”
想要帮他们解决?
“目前我手上有一件帮珀金斯处理的工作。”莱姆解释。托马斯?珀金斯是负责联邦调查局曼哈顿分站的特别探员。“弗雷德?德尔瑞的一名手下失踪了。”
服务于调查局多年的老将弗雷德?德尔瑞探员,一直负责安排曼哈顿地区绝大部分的卧底工作。德尔瑞自己就曾经是调查局顶尖的卧底人员,他曾经打入哈莱姆毒品巨头总部、黑人激进组织等,并且因此得到联邦调查局局长的亲口赞扬。几天前,他手下的一名探员——托尼?帕内利失踪了。
“珀金斯告诉我们了。”班克斯说,“这件事非常怪异。”
莱姆虽然无法争辩,但还是因为班克斯脱口说出这句话而白了他一眼。早上九点钟左右,那名探员从停在曼哈顿市中心联邦大楼对面的车内消失了。当时街上虽不是人潮汹涌,但也不是一个人都没有。调查局那辆福特维多利亚皇冠车的引擎仍继续运转,但车门大开;没有血迹,没有开枪的弹屑,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目击证人——至少,没有愿意开口的目击证人。
确实非常怪异。
珀金斯手下有一组杰出的犯罪现场鉴定人员,其中包括了调查局的物证反应小组,不过当初组织这个小组的人却是莱姆。为了勘查失踪案现场,德尔瑞求助的对象也是莱姆。和莱姆搭档的负责刑事案现场的警官,在帕内利的车上花了好几个小时,没有找到身份不明的指纹,他们带回来十几袋没什么意义的细微证据,和唯一一个可能有用的线索——十多颗奇特的沙粒。
这些沙粒现在放大在他的电脑屏幕上,光滑巨大,就像是苍穹里的天体一样。
塞林托继续说:“如果你帮我们的话,珀金斯会找其他人去处理帕内利的案子。无论如何,我认为你会想要办这一件。”
又是这个用词——“想要”,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莱姆和塞林托几年前曾经共同调查过一起重大杀人案,那是一件棘手的案子,而且是公诉案,所以他对塞林托的认识就像他对任何一名警察的了解一样。莱姆通常不太信任自己解读他人的能力(他的前妻布莱恩就经常愤慨地表示,莱姆可以看到一英里外的一个贝壳,却看不见站在他面前的一个人),不过他现在却感觉到塞林托有所隐瞒。
“好了,朗,到底是什么事?说吧。”
塞林托朝着班克斯点点头。
“菲利浦?汉森。”年轻的警探微微抬了一下眉,意味深长地说。
莱姆只在报上见过这个名字。出生于佛罗里达州坦帕的活跃富商菲利浦?汉森,拥有纽约州阿蒙克的一家批发公司,由于公司经营有方,他成了巨富。对一个企业家来说,汉森的生意十分好做。他不需要去开发客户,不需要做广告,也没有收款的问题;事实上,如果菲利浦?汉森批发有限公司开始走下坡路的话,那是因为联邦政府和纽约州政府费尽心思要让它关门,并将它的总裁关进监狱。汉森的公司销售的产品并非像他自己所宣称的那样,是军方淘汰的二手车辆,而是军火,并且大部分都是从军队偷来的或非法走私的。今年年初,两名士兵开着一辆装载了小型武器的卡车前往新泽西州,结果在乔治?华盛顿大桥附近遭到劫持并被杀害。汉森在幕后主导着这件事——联邦检察官和纽约首席检察官都知道这一事实,却苦于没有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