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嫂客气了,”元朝德如今只要是看到姬昭便觉得心头火起,所以尽管姬昭送他珍贵的暖玉,他也只当她是在做戏,于是皮笑肉不笑的接过檀木盒,递给身后的随侍,看也不看便道,“谢三嫂。”

姬昭也不介意他此举的无礼,微笑着站到旁边,摆出一副我不打扰你们兄弟二人交谈的态度,仿佛再贤良淑德不过。

元文淮看了看姬昭,又看了看那个被元朝德扔给随侍的檀木盒,犹豫了一下后便开口道:“四弟,听闻这对玉佩乃是姬家先祖跟着先祖爷打天下时得到的好物……”

“三哥不必解释,三嫂慷慨赠送如此珍贵之物,四弟十分感激,”元朝德打断元文淮的话,语气硬邦邦的道,“四弟定会好好珍藏这份礼物的。”

见四弟这么不给自己面子,元文淮有些尴尬的朝姬昭看了一眼,见她似乎没有注意到四弟的态度,暗暗松了口气,盯着元朝德一时间也不知道再说什么话比较合适了。

“王爷,赵无妄先生求见。”

“快快有请,”元文淮松了一口气,用显得过于热情的语气道,“上茶。”

赵世诚走进屋子里,觉得广平王看自己的眼神太过热切,这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向来擅长掩饰情绪的他神情如常的上前几步道:“在下赵世诚见过广平王、點王、广平王妃。”

元朝德看了眼赵世诚,知道他是元修能的人,当下便阴阳怪气道:“原来是二哥的谋臣,我倒是不曾听过你的名字。”

“下官不过一介庸臣,殿下您不曾听过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赵世诚明朗一笑,“今日能得见三位殿下,便是下官的荣幸。”

“嗤,”元朝德嗤笑一声,“二哥派你这么个不起眼的人来给三哥贺寿,是瞧不起三哥还是怎么的?”

赵世诚仍旧笑道:“下官来之前王爷便说了,他与广平王殿下的兄弟情谊不是送什么礼来多少人就能表达的,这份感情是藏于血脉中,而不是流于表面。”

姬昭眉梢微动,随即仍旧沉默的站在一旁。

元朝德不以为然的抽了抽鼻子,不过因为有姬昭这个让他看不顺眼的女人在场,他也不想说过多的废话,客气几句后,便离开了。

他离开以后,姬昭把给汀王预备好的礼物交给赵世诚,表达了身为弟弟的元文淮对元修能这个哥哥的敬爱与尊敬之情后,才让赵世诚离开。

“灼华……”元文淮见姬昭要离开,忙开口道,“这次有人送了一盏漂亮的琉璃灯来,夜里我们一起赏灯吧。”

“不必了,王爷。我对这种身外物并不感兴趣,”姬昭回首道,“另外有件事必须告诉王爷,出嫁前父兄替我取小字琬琰,灼华这个小字,王爷还是不要再叫了。”

什么灼灼其华,宜室宜家,她姬昭从来就不是宜室宜家的女人。既然名不副实,这个名字还是不要得好。

元文淮怔怔的看着姬昭的背影,半晌才喃喃道:“琬琰……也是挺不错的。”

时值秋末,赵世诚一路疾行,就连半路上因为受寒咳嗽不断,也没有减缓回汀州的速度。他撩开车帘,看着前面的尽秋山,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对赶车的马夫道:“过了这座山,就是汀州地界了。”

马夫笑着道:“是啊,听说尽秋山风景如画,秋末时更是红枫满山,若不是先生您急着赶路,去山上赏赏景也好。”

“景色虽好,但也比不上我这似箭的归心,日后有机会再来赏景吧,”赵世诚摸了摸怀中的信件,这里面全是关于广平州以及姬王妃的资料,只有把这些交到王爷手中,他才能安心。

一行人渐渐靠近尽秋山,赵世诚看着山上红艳艳的一片,感慨道:“当真是漂亮。”不知怎的,他觉得这些红枫似乎格外的红艳,就像是鲜血一般,既艳丽又妖冶。

耳边似乎听到什么滚落的声音,他还没来得及抬头,只觉得头部嗡嗡作想,好像有什么压在了自己身上。

马的嘶鸣声,还有侍卫们的惊呼声,让他茫然的想睁开眼,却发现眼前只剩下一片模糊,只隐隐约约能看到那一片红。

他想把怀里的信件拿出来,可是身上的东西太重,重得他再也没有力气支撑下去……

意识模糊间,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拽去身边一个人,大口踹息着说出他生命中最后一句话。

“姬氏……不……留,杀、杀之……”

被他抓住裤脚的马夫神情平静的看着赵世诚咽下最后一口气,随即眼眶通红道:“先生,先生……赵先生!”

因为赵世诚被巨石砸中,全身骨头尽裂,全身上下都被鲜血染红,而他藏在怀中的信件也被鲜血染得模糊一团,再也辨认不出一个字。

☆、赞誉

听闻赵世诚死讯后,元修能心中虽然疑云丛生,但是也忍了下来,先是厚葬了赵世诚,又在赵家给他过继了一个儿子,让他死后有香火得以继承。他这些举动落在别人眼中,引得无数人夸他仁厚,也让不少有能之士投到了他的麾下。

“整队人马中只有他与两个护卫被落石砸中?”元修能皱起眉头,总觉得这事十分可疑,“尽秋山以前发生过这种事没有”

“此事发生后,末将就去查探过,尽秋山确实发生过落石砸死人的事情,”回话的是护送赵世诚去海城的护卫队队长,“山顶上我们也派人去看过,并没有人为的痕迹。”

“没有人为的痕迹并不能代表那是绝对的意外,”元修能在纸上用笔轻轻的勾勒着一朵莲花,头也不抬道,“去海城的这些日子,无妄可曾与谁起过争执?”

回话的小将虽然是护送赵世诚时的队长,但实际上在王府的地位并不是最高的,他仔细回想后道:“末将跟随赵大人进广平王府后,为了避免引起广平王猜忌,所以并没有在城中乱走。虽然并不时时在赵大人身旁,但是末将并未听赵大人提起谁不好的话,唯有……”小将犹豫了一下,抬头去看仍旧在作画的元修能,“唯有离开那日,末将在前殿大门外,似乎隐隐约约听到點王殿下在刁难赵大人,但是被赵大人三言两语化解开了。”

“老四?”一条在水中游弋的鱼跃然纸上,元修能停下笔,仔细端详了几眼,然后点头道:“他这人向来十分好面子,若是谁让他丢了脸面,他便能惦记上很久,以他的个性,确实有可能向无妄下手。”

由始至终,他都没有怀疑过元文淮,一是因为杀了赵世诚对元文淮没什么好处,二是元文淮也没这么大的胆子向他的人下手。

所以此事只有三个可能,一乃意外,二乃老四报复杀人,三乃……

也许是京城里有人坐不住了。

广平王府的人发现,自从王爷寿辰过后,来王府里拜访的女眷就多起来了,这些女眷打着各种的旗号最终目的也不过是见王妃而已,尽管王妃很多时候并没有见她们,但是王妃的冷淡并没有打消她们的热情,反而在提起王妃后,神情更加的崇敬。

下人们表示,这些贵族人士的思想太过复杂,他们完全无法理解。

而海城的大街小巷越来越多的出现一些身着骑装的女子,她们竞相模仿着姬昭曾经穿过的骑装样式,以及梳过的发髻。

少部分没考上科举但自以为才华横溢的学子见到此情景,忍不住出言讽刺姬王妃粗鄙不堪,无雅人之气,但是当一幅姬王妃亲笔所作的亲笔画流传出来后,这些酸学闭上了嘴。

流传出府的是一幅简单的寒菊图,简单的笔锋勾勒出菊花最美的姿态与风骨,那种足以透进人心的灵性美,让无数爱画的文人士子啧啧称赞。而留白处一句“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所用的笔法刚柔并济,自有风骨,即使再挑剔的人,也要赞一声好。

“好字,好画,”一个青衣书生连连称赞道,“杜兄,在我们广平州,今日总算是能找到与你比肩的人物了。”

杜余轩看着墙上的寒菊图,仔细观赏片刻后摇头道:“何兄此言有误,此人画作笔法虽只能算中上,但是气韵却十分脱俗,而她的字风流飘逸,柔中带刚,锋芒中有含蓄,含蓄中又带着风骨,能写出这种字的人,定是胸有沟壑的大才,我不如他。”

青衣书生惊讶的看着墙上的画,这幅字画有这么神奇?

“掌柜的,这幅画多少钱,在下想买下它。”杜余轩语气有些激动道,“请一定要把词作割爱于我。”

“杜公子,请见谅,”作为字画行的掌柜,刘成本身就是爱好此类的人,所以面对广平州最有名的才子杜余轩,他向来是十分尊重的,可是这次对方的请求他却没法答应,“此画乃是我们当家夫人拜访姬王妃时王妃送赠,夫人十分的爱惜,因为各文人士子所求,才答应摆在字画行里供人观赏,但是却是千金不换的。”

“姬王妃?”杜余轩脑子里又浮现出那日躲在角落里避难时的情景,凶残的海贼,无助的百姓,还有手无缚鸡之力的他。

唯有那个骑在郡马上的身着骑装的女子,成为慌乱中所有人最后的避难所,她搭弓射箭,救下海贼刀下的一对兄妹,也救下了海城无数的百姓。

“竟是姬王妃所作吗”杜余轩再三恳求掌柜,知道对方确实不会卖出这幅画后,与其他文人学子一样,依依不舍的欣赏了好半天,才不甘心的离去。

刘成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对着墙上的画摇了摇头:“就连杜才子都是如此,难怪其他人对此画赞不绝口了。”

可是一想到姬王妃的丈夫,刘成便如同大多海城百姓一样,在心底为姬王妃叹息一声。

也许大多数人都是如此,看到不太相配的男女,都会忍不住感慨一句,也许其中还有那么点“为什么我没这么好运气”味道。

姬昭在知道自己的字画被外面捧得千金难求后,轻笑了一声。

碧游见状,有些不解的问:“王妃,您好像不怎么相信外面的那些推崇之言?”

“人贵有自知之明,我的字画如何,你们与我难道不清楚?”姬昭翻阅着广平州历年来的风土人情志,抬头发现碧游仍旧不太理解的样子,便道,“为人者,不可因别人几句夸耀而忘记真实的自己,也不能因为别人几句批评否定自己。我的书法在姬家同辈中确实算是佼佼者,但是大庆能人辈出,比我更加出彩的大有人在,可是他们却还籍籍无名,而我却备受推崇,你们认为是因何缘故?”

青萍与碧游是她的亲信,所以闲暇时她也愿意跟她们说说自己的想法,免得她们做出与自己意愿相悖的事情。

“奴婢不太明白,”碧游愣愣的摇头,“外面的人都夸王妃书法卓绝,难道都是假的吗?”

姬昭失笑:“自然不是假的,但是我的字画被捧得这么高,是因为天时地利人和,如果不是因为广平州缺少文人士子,我救下了无数的海城百姓,又是出自姬家,你们以为那幅字画还能得到这么高的赞誉?”

“可是连杜才子都十分推崇您的作品,杜才子是广平州第一学子,总不会也是假的。”碧游坚持道,“反正在奴婢眼里,您什么都好。”

姬昭闻言轻笑出声,“杜才子是广平州第一人,但广平州不是所有人都是杜才子。有些人或许是真的欣赏,而有些不过是人云亦云,还有些只怕是为了讨好罢了。”

碧游张口结舌的听完这席话,既想找话来反驳,又莫名觉得自己似乎更加崇拜王妃了。

“王妃您不喜欢这些人过度神化你吗”

“没有谁会嫌弃崇拜自己的人太多,我也一样,”姬昭失笑道,“好了,你只需记得不要把外面的事情太过当真就行。”她当然不会嫌弃这些学子们对她的吹捧,相反她还很需要这些虚名。要知道,虚名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在某些时候还是很有用的。

一直不曾开口的青萍道:“王妃的意思是不能因为外界的夸奖而自大,但是也可以利用外界的崇拜来做一些事情。”

碧游恍然大悟,深觉自己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

姬昭满意的点头,从综合角度来说,她最看重的还是青萍,因为对方不仅绝对的忠诚,并且脑子聪明,不会无谓的善良。

不到一个月,姬王妃不仅武艺了得,并且字画也是千金难求的说法已经传遍整个大庆,就连京城中都有不少人听说。

不过京城向来最不缺的就是名人名士,向来对广平州这种地方出来的才名不太看重,矮子里拔高个,扔到高个子里面,也只能泯然众人,没什么值得夸耀的。

等消息传到皇帝耳中时,已经是两个月后了,他忽然想起海贼遇袭不久后收到的那封八百里加急信件,有些意外道:“难不成那封加急信件是三儿媳亲笔所写?”可是那书法透露出的锋芒与气魄,实在不像女子那般含蓄柔和,倒更像是一个胸有报复的男子。

“朕记得三儿媳是敏贵妃还在世时定下的?”皇帝看向躬身站在一边的罗至孝,“听说还是姬家主脉的嫡女?”

“陛下,三皇妃正是兵部侍郎姬大人的妹妹,她的父亲是姬少傅。”罗至孝知道皇上向来不太看重广平王,但是没有想到皇上竟然连广平王妃的家庭情况也记不住。想起太子妃与汀王妃二人在皇上心中的待遇,罗至孝只能无声的对广平王妃表示同情。

“如此才华,又有这样的身份配老三可惜了些,”皇帝摇了摇头,“若不是当年敏贵妃薨逝前便已经定下这门婚事,这姬家嫡女配给老四倒是更合适。”

罗至孝沉默不言,这婚事是敏贵妃与姬家夫人早就定下来的,就算敏贵妃还没死,您老总不能替四儿子抢了三儿子的老婆吧?

不过皇上这心,确实偏得有些没边。

可怜的广平王,谁叫没妈的孩子是根草呢?

☆、醒悟(捉虫)

在季节进入冬天前,广平王府的官吏就已经备好需要进贡到京城的物资,不过因为海城遇袭,所以在王妃的示意下,他们今年进贡的物资比往年稍减了一成,不过特意加上了王爷和王妃亲笔抄写的《救苦诰》、《度人经》、《三清诰》、《三官经》、《北斗经》、《四御诰 》、《灵官诰》,以示王爷与王妃对皇上以及天下百姓祈福消灾的心意。

身材有些干瘦的陈铎乃是这次押送贡品进京的为首官员,临行前他原本以为王妃会有特别的嘱咐给在京城的姬家人,谁知王妃什么话都没多说,特意赏了他一份盘缠后,就让他退下了。

陈铎虽然不太明白王妃为何如此果决,但是以他的身份也不敢多问,按照安排好的流程,就带着强壮的兵马押送着贡品朝京城方向行去。

因为陈铎运送的贡品代表着整个广平州对帝王的敬意,所以他离开的时候,元文淮亲自到城门口送他出城,以表示他这个做儿子对皇帝的孝顺与尊敬。

回王府的途中,元文淮想起姬昭骑在马背上时的风姿,忍不住也放弃了坐马车,踩着脚凳爬上马背,让侍卫牵着缰绳继续前行,体会一下骑在马背上的感觉。

街道上人来人往,叫卖声、说笑声络绎不绝,几乎让人看不出两三个月前,这里曾经遭遇过海贼的袭击。

路过一个画摊时,他让侍卫停了下来,然后用马鞭指着其中一幅画道:“这是谁画的?”

摊主是个穷苦书生,见问话的是个锦衣华服的公子,便小心翼翼回答道:“回这位公子,这幅《骏马临阵图》乃是小生临摹杜才子之作,只可惜只有其形,不见其神,实在惭愧。”

元文淮神情复杂的看着画中骑在马背上的女子,正欲开口,身后突然响起的喧哗声,让他好奇的回首。

“王妃来了!”

“王妃今天的发髻与骑装真配,你看看我今天身上的衣饰合适吗,我想去给王妃见礼。”

“快快快,我们去瞧瞧。”

白色骏马之上,梳着双刀髻的女子柳眉凤目,一身火红的骑装衬得她玉肤如雪,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成了最独特的风景。

“姬王妃,小生近日观景有悟,得拙诗几首,请王妃点评一二。”一位蓝衫书生手捧纸张,面带崇拜之色走到姬昭的护卫队前,朝姬昭深深一揖后道,“请王妃能过目。”

姬昭闻言抬手示意护卫队停下,然后浅笑道:“我才疏学浅,实在不堪点评二字,若是这位学子不介意,容我观摩一二。”

书生连称不敢,双手把作品递向走到他面前的太监手中,不过让他意外的是,接过他作品的不是这个太监,而是一只白皙纤细的手。

姬昭对诗词的鉴赏能力非常一般,她如此礼待这个学生,不过是为了做戏给天下文人看,好吸引更多的人来广平州游学。但是当她发现这个蓝衣书生给她看的除了两首诗外,还有两篇策论后,就改变了想法。

这两篇策论并不像时下很多文人般喜欢引经据典,更多的是针对现如今整个大庆上下面临的问题,以及一些解决的方法。虽然其中有些观点因为各层势力的牵扯无法施行,但是此书生在当下这种环境中能想到这些,并且还有胆量呈现到她面前,就证明了此人有足够的野心与抱负。

“辞藻虽不够华丽,但用词准确,言之有物,已经是十分难得。”姬昭把这叠纸张交给身后的碧游,“先生若是不介意的话,我想请您到府上做一位谋士,也许终有一日先生所思所想会实现。”

围观众人见姬王妃对这个书生的称呼从学子变为“先生”,顿时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纷纷飞向这个蓝衫书生,然后在心底捶胸顿足,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拦街向王妃自荐这个方法呢?

他们也想进王府,做王妃身边一个安静的谋臣啊!

“得王妃相邀,学生喜不自胜,”蓝衫书生又是一揖,“学生乃是舟县人士,听闻王妃威名,心中十分向往,今日能做王妃谋臣,乃是此生大幸。学生姓冯,名观亭,只是家中长辈皆逝,还未有字,若是王妃不嫌弃学生,还请王妃赐字于学生。”

众人恨得咬牙齿切,竟然用这种方法抱王妃大腿,太不要脸了!

姬昭仔细打量了一眼这个蓝衫书生,只见他眉目清明,额头丰满,唇角带笑,这是个极易让人心生好感的面相。

对方话里有做她谋士而不是广平王府谋臣的意思,可见此人多多少少是看出她有野心的,而她也恰恰正需要有能力的人帮她做事。这个冯观亭既然敢向她投诚,那么她就敢用。若他别有用心,那她自然也有手段让他明白什么叫后悔。

“冯先生一身正气,才华横溢,那我就托大为你取一个字了,”姬昭沉吟道,“不知叫从渊可好?”

从,跟随之意。渊,深远。

与其说姬昭在给冯观亭取字,不如是暗示对方她的心思,而冯观亭愿不愿意接受,就看他自己怎么想了。

“王妃在上,请受学生从渊一拜。”冯观亭心头一松,上前一步对姬昭深深一揖。他来海城近半月,一直想进王府大门而不得入,所以今日见到王妃出现,干脆直接向姬王妃自荐,成与败就在此举。

成,他便是王妃的谋士,往后有着无限未来。败,那么他仍旧是父母双亡被族人骗走祖产,科举之路遥遥无期的穷书生。

幸好王妃如他所猜测的那般,并不甘心于做一个只打理后宅的女人,所以他的自荐成功了。

围观众人纷纷表示,从渊这个字好的不得了,有深度,有内涵,有意义,他们也想让王妃取字啊!

这个冯观亭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们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这么好的机会竟然被他占用了,简直一点都不让人愉快好吗?

无数的人开始思索,他们是不是也该写几首诗,作几首词,让王妃来点评点评,没准也能让王妃另眼相待也说不定?

元文淮看着被众人追捧的姬昭,叹了口气,回头再次看向画摊,结果只看到空荡荡的摊架,摊主与架子上的画全部消失不见了。

“人呢?”元文淮瞪大眼睛,扭头去看随侍的白术。

白术绷着脸道:“王爷,摊主刚才见到王妃后,就收拾好东西,挤到人群里看王妃去了。”

元文淮:……

姬昭翻身上马时,朝元文淮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对身边的碧游说了几句,然后在一众人遗憾的目光下骑着马离开。

怔怔的看着姬昭的背影,元文淮呆坐马背上良久后才收回自己的目光,心里难受得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又抓又挠后的酸疼,碰一下会觉得疼,不去碰又会觉得难以忍受。

他从未像今日这样明明白白的看清一个事实,这个事实让他既尴尬又难受,可是他却连不甘心的理由都没有。

他窝囊无能、贪生怕死,而琬琰武术卓绝,满腔才华,他们两人在一起,就像是最大的笑话。就连广平州百姓私下都称琬琰为姬王妃,而不是广平王妃。在这些人心中,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替琬琰可惜,可惜她有如此才能,却嫁给了他这样一个无能又不得父皇看重的皇子?

方才琬琰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与她无干的陌生人,平静又冷漠。他与她是世间最可笑的夫妻,成婚数日,却从未宿在同一个房中,试问天下间哪对夫妻像他们这样?

“王爷,”一个碧衣丫鬟走到他的面前,福身垂首道,“王妃遣奴婢来给您见礼。”

“嗯?”元文淮从沉思中回神,认出这个丫鬟乃是姬昭身边的近侍碧游,当下便道,“王妃事务繁忙,在我面前,就不用这些虚礼了。”

“奴婢记下了,”碧游规规矩矩行了一个礼,躬身后退好几步后,才转身上马朝姬昭离去的方向追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进入了寒冬,腊八节后,广平王府多了一位千娇百媚的姨娘,正是当初點王送给王爷的點州名妓杜筱禾。

本以为开脸当日姬昭会出现,结果直到见礼的时候,杜筱禾连姬昭的影子都没见到,而她行礼的对象只有王府中那几个已经开脸过的姨娘。

杜筱禾打量着坐在自己面前的水色裙衫的女子,见她肤白貌美,身段妖娆,脸上的笑意更加温和,双手奉上茶盏:“筱禾见过柳姐姐。”

掏出一个绣着福字的香囊递给杜筱禾,柳如丝扶了扶鬓边的绢花,抿了一口茶,柳眉微挑,“不敢当你这声姐姐,算起来我还比你小上半岁呢。”

“是我鲁莽了,”杜筱禾闻言,福了福身道,“只是妹妹心中对您十分敬重,才以姐姐称之,还请姐姐不要介意。”

柳如丝挑剔的打量着杜筱禾,眼角没王妃好看,唇色没王妃漂亮,头发没王妃顺滑,皮肤没王妃看起来有光泽,论相貌论才华这个杜筱禾没一处比得上王妃,王爷那对眼招子瞎了?看上这么个玩意儿?

想起點王当初对王妃的刻意刁难,还有把杜筱禾送给王爷的用意,柳如丝就觉得这个杜筱禾全身上下都有问题,把茶盏往托盘里一搁:“行了,这些漂亮话说给王爷听就行了,我这个人俗气,听不来这么圆滑的话。”说完,她起身提了提裙摆,头也不回的出了侧殿。

其他几个姨娘见状,也掩嘴笑着起身,跟在柳如丝身后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