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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根冰棒?要我赔偿?好歹他也买只娃娃雪糕行不行?

为抓紧时间去机场,我懒得争辩,开始翻找全身上下的钱,末了才发现钱包不知掉在什么地方。刘大壮也分文没有,全贡献给了昨晚成堆的啤酒。见我俩着急忙慌,青年警察大发善心递来一张白纸。

“这是对方留下的地址,说赔偿金要亲自寄过去,三日内即可。若超过时限,你可要留案底了,对上大学可有影响的。”

我下意识要辩解,抬眼见墙上的时钟滴答指向九,脑子哐当一响,顿时打落牙齿和血吞,接过地址拔腿就跑。

等到机场入口,我和刘大壮刚下车,便见缓缓走出的萧何。见我俩出现,男孩脸色立变,眼神亟待吃人,却不似当日要对我动手的模样,而是恨铁不成钢的焦急。

“你俩跑哪儿去了?谁都联系不上!”

“手机没电了,魏光阴呢?”

“刚送别他,这会儿不知道有没有入安检。”

语毕,两人眼底只余下风驰电掣的我。然而,人来人往的大厅,我众里寻他,却始终没见那个伶仃背影。

你有没有试过很想找一个人?带着电视剧女主角的心情,以为每个转身,总会瞥见他笑脸相迎。可最后,都是陌生与疮痍。

刘大壮缓缓跟上,在我眼圈红得厉害时,从荷包里抄出一张折叠的纸扬了扬说:“我帮你买了下一班的飞机,去美国。”

我发红的眼圈彻底热泪盈眶,几乎以迅雷之速抢过那张纸,感谢的话未来得及说,却见上方一行小字:欠款人,程改改。经××……

那根本不是机票,而是掠夺我告别机会的刽子手。

见我上当,刘大壮哈哈大笑,直不起腰:“《流星花园》里不是这样演的吗?怎么样,我刚才的表情是不是很花泽类!”

“花你妹!我很累!”

我仰天长啸,将满腔怒火撒在刘大壮身上,追着他满机场打,企图用这样聒噪笨拙的方式掩藏伤心。可是,当飞机冲上云霄,我才发觉心里的悲伤巨大,根本无处盛放。

程穗晚的飞机只比魏光阴晚一天,刘大壮想送行,却没身份,只好学我,躲在柱子后边鬼哭狼嚎。

但有些事女生做起来习以为常,放在男孩那里,就堪称行为诡异,于是刘大壮被机场安保人员问候了。

成为众人视线焦点的他抹一把脸,佯装轻快走到我和程家父母身前,无视众人异样眼光,不知从哪里唰地变出个东西。

我以为他又要变身花泽,抬手就想施以暴行,细看才发现他摸出的东西是一款绝迹许久的宝宝霜。面霜年月已久,外封却并未有灰尘的痕迹,看上去被人保存尚好。

已得知他秘密的我一愣,为避免他的唐突令程家父母起疑,赶紧帮云里雾里的程穗晚接过:“我记得你小时候很爱这款宝宝霜,我托刘维找了好久。美国那边的天儿阴阳怪气,要是你皮肤受不了,可能用这个就好啦。”

单纯的程小姐不疑有他,眉眼弯弯接过,紧紧拥抱我,勒令道:“程改改同学!我走以后,你可以交朋友,但对她不许比对我好!”

她就是那种姿态娇纵也不会轻易惹人烦的姑娘。我刚想接话,刘大壮却站在原地搔搔头,抢了先。

“放心吧,穗晚,我帮你看着她,等你回来。”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程穗晚被他的傻气逗笑,柳枝一样的眉毛抖得更厉害,倏忽倾身,用自己的细胳膊抱住咫尺之远的男孩。

“也谢谢你来送我,刘维。”

男孩身体顷刻僵硬,质朴的眼光闪啊闪,终归为平静的祝福。

那日,我和刘大壮并肩,一起抬首看飞机冲向天际。他说,他终于明白我送魏光阴离开的心情。

“以前听人说,最痛的别离,是说过再会,却自知相见无期。现在才发现,原来最痛的别离,是那个人离开了。而关于他/她的回忆,我们什么也没忘记。”

第5章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程穗晚刚到美国,人生地不熟,老在Q上对我抱怨:“演讲和课业多,经常忙到三更半夜。”

“有个当地女孩,老是三更半夜带陌生男子到宿舍。”

最后她说:“改改,我想回家。”

她心性善良,与人争论也常败于下风,一时半会儿自然应付不过来。

我变着法儿地安慰她,同时,想叫她帮忙打听魏光阴消息的念头,也被打散,不想为她添无谓的麻烦。可关于魏光阴的消息,我再也无从知道。他切断了和国内的所有联系,包括萧何与刘大壮,令我每每经过滨中的大门,总要驻足凝望,期待那徐徐的身影会突然出现,结果黯然神伤。

没多久,程穗晚受不了那位当地女孩,毅然决然搬出宿舍,与其他中国留学生一起分租了一套小二层。兴许有了新朋友的缘故,她渐渐也很少上Q。偶尔露面,也是换换签名档。签名档只要一换,刘大壮就撕心裂肺一番。因为那些字句,都是少女第一次动心的证据。

那个暑假,为了凑齐上大学的生活费,我也没闲着。

刘大壮的土豪爸爸,听说和某位来头特大的人攀上了关系,签署了一个战略合作协议。对方好像在滨城特别吃得开,效仿华尔街著名投资银行kkr模式,专业从事并购业务。

懂的都知道,私募这行,人脉尤其要广,处事八面玲珑、手段多样,才能混得风生水起。而刘大壮他爸,主动将自家小公司送上门去吞,就算持股比例微小,公司易姓也在所不惜,都是看准被兼并后的巨大效益。俗称,大树底下好乘凉。

因为这点,刘爸开始有机会出入高级场场地,包括一些名声在外的私人会所,例如“行吧”。

“行吧?那不行怎么办呢?”

初初听刘大壮提起这地方,我的第一反应是老板品位好独特啊。等真正进去,发现里边儿装修风格并不奢华,却格局大气,对空间私密性也尤为重视。

不过,我到“行吧”是为了工作——会计助理,做简单的统计工作,一周只需坐班三天,薪水尤为可观。

是刘大壮帮我争取的这次兼职,他清楚我想自食其力的迫切,毕竟程穗晚走后,我更不愿事事麻烦陈家父母。更何况,开学在即,奖学金有了下落,生活费总得自己挣。

可万万没想到,我难得收起自己的火暴脾气,小心翼翼工作两周后,刘大壮却惹了祸。

他到行吧找我,发现门口停了一限量版的阿斯顿马丁,当即跟看见程穗晚似的,不管不顾地扑上去。还怡然自得地摆了八十一种Pose合照,最过分的一张是整个人呈八字形,仰倒在引擎盖上,四十五度角眯眼看天空,满身的铜臭气加伪小资。

这些照片被他发到社交网络上炫耀,引起成片羡慕嫉妒恨。我对车不了解,只觉得外形好看,随便翻了几页,被车内方向盘附近的一个白色小东西吸引注意。

放大看,白色物体竟是个晴天娃娃的摆设,完全与车子的炫酷外表不搭。

众所周知,晴天娃娃是守护的象征,这只却不若市面上的普通摆饰,它表情狰狞到近乎滑稽,仿佛设计的人就要反着来,寓意诅咒。而我之所以如此清楚,因为这只晴天娃娃的表情是我画的。

事情还要从魏光阴临走的前晚说起,喝醉的我误闯高级小区,抢夺别人的冰棒后晕倒,被弄到派出所,醒来得知当事人要求赔偿。

像我这么通情达理的姑娘,做错事受批评是应该的。但当日情况特殊,被强留在派出所的我错失与魏光阴道别的机会,让他带着对我的误解,去到陌生国度,从此不再有联系。那这个仇恨,就拉大了。

于是我亲自操刀,在网上定制了一只诅咒娃娃,照着对方留下的地址寄过去,还选择了货到付款。原本只为出口恶气,想来对方不会签收,或者收到后气急败坏地找个垃圾桶扔掉,没料,竟以这样的方式,见到成品。

可未等我细下打听车主是谁,刘大壮被带走。

那天正好是坐班的日子,凭着能说会侃的本事,我已经和里面几个女孩相熟起来。我刚到,其中一个就八卦兮兮地凑到我耳边说:“改改,你朋友好像惹了不该惹的人,被带进包间去了。”

我笑:“怎么可能呢?我身边没有比我更会惹事的人。”

她表情嗔怪地推我一把:“我没和你开玩笑!就是经常在门口等你但那个男孩,长得挺壮,脸四四方方……”

一听四四方方,我立刻想到刘大壮,眉头止不住一皱:“哪个包间?”

上帝作证,在我冲进包间,看见刘大壮一脸“杉菜!你终于来了!来救你的花泽类了!”这副表情时,我很想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关门离开,可惜对方根本不给我反悔的机会。

我人刚现身,几个黑衣男子齐刷刷地压住我肩膀,猛地带上门,将我往前一推。好像知道我会来,瓮中捉鳖般。

只有几盏昏黄灯光的包厢里,我挣扎几番直身,细细打量,这才看清不远处坐进沙发的人,顿时有种阴魂不散的感觉萦绕全身。

“又是你?!”

叶慎寻跷脚看向对面的姑娘,心情突然大好。

第一次,她被保镖误认,阴差阳错地带到老首长面前,被一溜枪指着,竟大喊“让我们同归于尽”吧。

第二次,她不知惹到什么流氓混子被跟踪,鬼使神差地拉开自己的车门,满脸惊悚地将一坨猪肉甩到他引以为傲的脸上说,救我。

不久前,他分身到巴黎求婚,对方却以梦想为托词,不愿过早步入婚姻殿堂。从未尝过失败滋味的男子郁郁回国,与好友踢球发泄,她又像个土拔鼠般凭空出现,醉醺醺打掉他手里的冰棍,抱着他的腿哭喊着一个名字:“魏光阴啊魏光阴。”

魏光阴。

想起这三个字,叶慎寻喜悦渐退。

一来二去,我终于搞清楚来龙去脉。原来与刘大壮合影的那辆车,就是叶慎寻的。理所当然,为了一根冰棍将我扣在派出所,遭到我返送诅咒娃娃的人,也是他。冤家路窄。

“想怎么样,直说吧。”

我一脸视死如归,岂料他没讲话,与我有过接触的保镖头头倒露脸,呵呵冷笑:“我家少爷大气,他只需道个歉,在公开的地方删掉照片,我们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蒙:“这么简单?”

说好的天价赔偿呢,说好赔偿不起我以身相抵的剧情呢,我准备好的眼泪和苦心哀求都还没用武之地呢,小说都是骗人的!

偏偏我以为简单的事情,在刘大壮看来简直是奇耻大辱。

“我要是不道歉呢?”

保镖冷笑转冷意,吐出一个字:“去死。”对不起……这是两个字,我吓傻了。

“别冲动!他不道歉,我可以道啊!”我紧跟着吼。

多年相处,我了解刘大壮。看似五大三粗,却是个十足的驴脾气。他没经历过在小洋房被一堆人拿枪指着的场景,所以初生牛犊不怕虎。但我见过,我不能让他的固执,害他死于非命。

可叹我一番良苦用心,叶慎寻却淡淡吐槽:“当红男主角吗?挨打还有替身?”

我沉气,想了好半天如何化解危机,最后还是选择了玛丽苏套路,对他发难。

“我的朋友虽然做法有问题,可也没到十恶不赦的地步啊,至于弄这么大阵仗吗?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有什么好颐指气使的,除了会依仗家里,整天霸王姿态咄咄逼人,还有什么比得过我们这些平凡却努力的人?”

传说中,总裁都吃挨打挨骂这套,他应该……也有此恶趣味吧。

可惜,叶慎寻是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总裁,他略微看了不远处的我一眼,镇定自若回答说:“比你有钱。”

他说得好有道理,但我不能不反驳:“除了钱?还有什么?但凡你还能举出一个例子,我就甘拜下风,跪唱《征服》!”

他眼都不眨:“比你好看。”

“……谁说的?”

语落,黑衣保镖们一致点了点头:“我们都这样觉得。”真是中国好保镖……

为了不唱征服,我殊死反抗:“那我还比你白呢!”

他稍稍直身:“哦?不见得。”

我不甘示弱,撩起自己的袖子就往前凑:“比啊!”等意识到自己但行为有多不妥时,已经来不及了。

在我快被为首的黑衣就地正法的当头,叶慎寻一个眼神阻止,随后撩起裤管,将精瘦的小腿唰地放到水晶茶几上,俊美面孔较着劲地微微扭曲:“来啊。”

被挑衅的我更激动了:“比啊比啊!”

“来啊,来啊!”

“互相伤害啊!比啊!”

“谁怕谁啊!”

那日,我俩就跟弱智似的较劲嘶吼,仿佛谁的声音气势大谁就赢了。时隔多年,叶慎寻才告诉我:“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和你说话吗?因为你总是有能力,将一个人带回最纯粹的小时候。”

“你直接讲,‘你总能把别人的智商拉到和自己同一水平,然后用丰富经验打败他’不就好了吗?”

“字太多,麻烦,你能理解就行。”

原谅我一生放纵不羁爱挖坑,埋自己。

画面回到现场,角落里的刘大壮被神经质的我和混乱现场逼疯,大吼一声:“我道歉!道歉还不行吗!”

我收回凉凉的半截胳膊,瞪他:“早同意会死啊。”

一场闹剧结束,我到角落扶起刘大壮。他说我和叶慎寻演的这出戏看得他知觉都没了,我来不及骂他没出息,不就一辆车吗,至于还跑去拍照云云,包厢门再次从外边推开。

进来一男子,身形细长,眉目俊朗。他飞快地瞄了我一眼以示打量,保镖很有眼力见儿地将我们这些闲杂人等往外拖。行到门口,听见他的余音。

“跟踪你车的人已经查到,和你猜的八九不离。”

原来叶慎寻如此在意刘大壮将车辆信息放上网,是以为他与跟踪自己的人有关系,这才兴师动众。

“姓魏的那块铁板,是时候动一动了。”

叶慎寻紧绷的声线,像一根细弦,轻轻一撩,我的眼皮就莫名一跳。我很想转身问他,那个魏指的哪家,门已经彻底关闭,绝了我的机会。

那个与叶慎寻私交颇好的男子,我第二次见到,也是在会所里。他一个人,不知约的客户没来还是怎样,好半天都没离开,还吩咐谁也不能进去打扰。原本会所二十四小时制,他坐多久都不关我的事,可正值盛夏,会所里的线路干燥走火,安保人员没及时发现,导致一场烈焰突起。

待浓烟从滚滚而出,所有前台后勤的人员开始四处奔逃,包括惜命的我。所幸当日会所客人不多,都迅速发现情况不对夺门而出。我站在不远处的大树下,看经理着急忙慌拨打消防电话,突然被什么细节惊动,扫了一眼人群,的确没发现他。

魏光阴曾说,小时候会注意到我,是因为我的聒噪和笨拙。我想,他的判断没有错,我的确笨拙到不懂得趋利避害,所以在面对一些明明该避开的枝节,才会手脚不听使唤,迎头撞上。就像当日,理智告诉我,不该为了一个陌生人以身犯险。可我还是在众人惊悚的目光中,再度冲进火场。

经过吧台时,我随手敲碎一瓶蒸馏水,倒在放杯子的底帕上,捂住嘴口就往里冲。待推开指定的VIP包厢门,见青年男子果然没出来,独自在包厢里喝得不省人事。得助于儿时与小伙伴抢地盘练出来的肌肉,我费了好半天劲,终于将他用拖的方式拉到走廊。

大概我的动静过大,对方感到生,不耐烦地悠悠醒转,见我面孔扭曲地冲他喊:“大爷!你赶紧起来啊!着火啦!”

他不知是被火吓到,还是被狰狞的我吓到,一个激灵后,瞬间清醒。无奈浓烟与火势已越来越大,我俩像被放在蒸笼里的包子,左右找不到出笼的地方。

他急中生智,踉跄着闯进房,利落地扯下沙发上的布,泼满水,往我和自己身上一披,干脆一个字:“跑!”

可门口的火势已不像来时那样小,无法轻易进出。我站在不远处,披着布,也不敢从熊熊烈火中穿过。

青年男子眉毛一拧,声线压低:“要么跑,要么死。”

我恨,真是好烦他们这些一针见血的主。跑和死两相对比下,我终于铁了心,咬了牙,和他并肩往外闯。然而,过程并不顺利。

平常用于观赏的横梁此时已被烧成焦炭,当房倒梁塌,他下意识地将我自己的方向一扯,却没注意到紧跟着从他右肩头落下的火木。我只听耳边一声闷哼,逮着我的人身子一顿,顺势将我往外推。

事实证明,关键时刻,我不仅勇气可嘉,脑子也够用。

趁他分心忍痛之际,我顺着他推我的力道反手抓住他的胳膊,也是用尽全力一拉,这才与他双双趔趄着跌进安全范围。

再回首,所有木头摧枯拉朽,势如破竹坍下大半,惊出我一身冷汗。

我俩被送到医院清理呼吸道,那人肩膀处还有灼伤。

医生处理伤口期间,他电话响,只有号码,没姓名,我鬼使神差地帮忙接起,是个女孩子。对方得知消息后,不出二十分钟,眼角余光见风风火火一个身影。

会所经理率先迎上去,毕恭毕敬:“盛小姐。”

“他情况怎么样了?”

语气严肃,竟是盛杉。

“为了救会所里的一个兼职人员,周先生受了伤……”

我离得不远,见她明媚的一张脸别过,搜索一圈后目光定定地盯着我。

过了大半假期,她穿衣的风格已向轻熟女靠拢,看来为大学生活做好了准备。我瞧了瞧自己,工作服配牛仔裤,相形见绌。

刘大壮此时也听见风声赶来,叫了我一声:“改改?!”我刚想应,突然感受到一阵风,然后面庞一热,耳朵嗡嗡作响。直到刘大壮大叫着冲上来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盛杉掌掴了。

男孩面红耳赤,仿佛被打的是自己,急吼吼地要讨个说法。我一手捂脸,一边劝诫他,别太冲动,也别骂盛杉,动手就行。

未待刘大壮为我讨回公道,有人掀开门帘,将盛杉倏地往自己身后一藏,快得我来不及看清他的动作,只见凤眸微眯。

“抱歉。”他淡淡地说。

他的举动,令我恍惚想起背城而去的那个人。年少的、青涩的、干净的面孔……只是,找不见了。

青年男子的肩膀处刚上过药,衬衫还微微敞开。露出的锁骨过于好看,我的视线忍不住多停留了几秒。盛杉再度怒目圆睁想冲上来,那架势就差没戳瞎我的眼,爱慕和占有表现得淋漓尽致。

我本想与她就耳光的事情谈出个所以然,但反过来想想,若有人害魏光阴受伤,我大概只会比她更冲动吧?遂忍气吞声,拉着刘大壮退出火线,跑去另一头找经理请假,再回首,两人已经离开。

刚经历过火灾,暂时对封闭性空间有阴影,刘大壮陪我走楼梯,不停地开动脑筋猜测他们的关系。

“周印,你撒谎!”

当听见下两节楼梯有谈话声传来,我抬手,提示刘大壮闭嘴,好奇心泛滥地探过身子,发现楼梯角站着的,正是男子和盛杉二人。

叫周印的男子凝着白色墙壁,神色是难以言喻的冷峻:“你自诩比谁都了解我,应该知道撒谎这种事,我最不擅长。”

盛杉曼妙的身姿立得溜直,站在他身后,眉眼倔强,好像这样就有足够底气反驳对方的话。

“如果你真的不喜欢我,不在意我的死活,刚才为什么要向我伸出手?”

周印稍稍侧身,笑了笑,却透着说不出的冷漠:“我担心真动起手来,那小姑娘会吃亏。怎么说,她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吃亏?我可是久经沙场、百战不殆、巾帼英雄……

那时,我尚不知盛杉从小修习跆拳道,还曾代表滨城参加过全国青少年跆拳道比赛,并拿过铜牌。

她的师父是圈内赫赫有名的人物,在名声最盛的时期退隐,空留世人唏嘘想象,也造成了许多富家子弟不惜花千金也要拜在对方门下的景况,以求危险时刻自保。

周印与盛杉师出同门。准确说,他拜师在前,盛杉后几年才跟入,颇有追周印到上穷碧落下至黄泉的意思。那块铜牌,也是她断了两根肋骨得来的结果。只因周印是蝉联三届的冠军,她想与他同框。

当然,关于他俩的传闻我都是后来才听说。可老实讲,像盛杉那样的姑娘,任何男生都很难保证不会动心。不料,恶人总有恶人磨。

明眸皓齿的姑娘身子终于稍稍晃了晃,双瞳剪水,波光粼粼。见状,刘大壮凑我耳边小声叹气:“唉,我还以为只有丑人和穷人才会单恋。”

我默默侧首,意味深长看他一眼,没控制住音量:“谁丑,谁穷?”他的脸皮比我想象中厚:“唉,我和你,都丑。穷嘛,当然是你啦。”

刘大壮如此诚实,我都不太好意思揍他,只能送他一个字。

“滚!!!”

整幢大楼回荡着我销魂的怒吼,盛杉眼底红色褪去,循声望向我们两个偷窥贼。不,她只看见了我,因为我大大咧咧地站在了最外侧,而刘维早已激灵地退到墙角。

“程改改!”

楼下的人一字一句,怒吼胜过我的回音,吓得我拔腿就逃。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会所被烧毁,重建需要些时日,许多员工在家休整,我亦同样。闲下来的日子,我百无聊赖,每天溜达看什么地方需要招兼职,没想在大街上偶遇盛杉。

她的盛气凌人和她的姓一样,与生俱来,见到我却没打算追究偷听的事儿,反说要报恩:“那天起火原因的来龙去脉我已经弄清楚。那个耳光,如果你还介意的话……我也没办法。”

我以为她要拍胸脯:“我这个人,敢爱敢恨、敢作敢当。你要是介意的话,就还回来。”是我太天真。

“但帮你实现一点小愿望以做补偿,还是行的。”她紧接着加上一句。

彼时我并不明白,这个小心愿是什么。直到周印给我打电话,说要重新给我一份工作。

秉着少女应有的矜持,我推托道:“不麻烦了,上次的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换作任何人,我都会冲进去。”

“不为报恩,就当作觅贤吧。毕竟你目前的处境,应该会需要一份的工作。”

我的来历周印想必早已探听清楚,他说话声音淡淡,喜怒不形于色,像成人版的魏光阴,令我和他交谈起来都颇为拘束。我默默在心底同情盛杉,喜欢这样的男子,该有多辛苦,他却以为我介意被调查这件事:“不好意思,职业病。只是先前你好像准备去美国念书,后来出于某些原因被拒签,恰好这份工作的目的地是美国,你有没有兴趣?”

周印想介绍给我的工作,雇主是叶慎寻。

听说他龟毛到在本年内开了十个秘书,最近才气走一个,刚好国际经济峰会在费城举行,他迫切需要个秘书陪同记事,一时招不到合适的。

“原本打算请高翻院的朋友,后来杉杉推荐,说你的英文口语听力都拔尖。这份工作时效短,工资也高,如果你愿意,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差事。”

他列举了许多好处,我的注意力却只有“费城”二字,那是魏光阴和程穗晚的所在地。程穗晚所在的费城大学距离宾法不远,说不定,我还有机会见分别见上一面。原来,盛杉说要帮我实现的小心愿,指的是这个。

“但……为叶慎寻工作,我是不是应该叫周印为我准备一件防弹衣,以策安全?”

谁叫对方一言不合就动枪。

事后,我向刘大壮提起这件事,他却猛拍大腿,唾沫星子横飞:“那等你见到穗晚,一定要告诉她,宝宝霜用完了及时通知,我知道哪儿有卖,给她寄过去。”

好羡慕他脑袋的自动过滤功能,可以完全做到无视别人的话,只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诶,改改?你怎么走了?我话还没说完啊?还有魏光阴啊!你见到他,一定要到他的联系方式!怎么好好的出个国和大家都不再联系……”

此行周印不在,他负责处理国内事宜,但随行保镖却很多,以沛阳为首,就那个在大街上公然带走我,还差点将我丢在高速路上的保镖头儿。

“沛阳?太生疏了,还是换个亲切点儿的称呼吧。”

私人机场,他与我先碰面,表情一脸的冤家路窄,嘴上却故作礼貌:“呃,程小姐怎么高兴怎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