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继母却好像冷静多了：“你回来也赶不上，别回来了，现在洗胃呢。大夫说没有生命危险了……你等我电话吧……叫我呢，我挂了。”
alex拿着电话有点茫然。
他想了想，给他妈打了个电话。
“妈，我爸的事您知道了吗？”他问。
他妈有点糊涂，问：“什么事？”
alex就把刚才的他爸误喝杀虫药的事说了。结果他妈听完，又气又急的问：“那个不要脸的贱货是不是又管你要钱了？”
alex微怔，说：“是，我爸得洗胃，还得……”
“你真傻！”他妈恨铁不成钢的说，“你怎么知道她说但是真的！啊！说不定骗你呢！”
alex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不至于……”
“嗐！”他妈妈气得说不出话来。“你长点心眼，别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啊！多为自己想想！”
挂了电话，alex坐在地铁站的长椅上，茫然。
他是不愿意相信他的亲爹为了从他手里抠钱会使出这样下作的招数的。
父母离婚的时候，他已经八岁了，完全记事了。所以他其实是记得的，在爸妈离婚前，他也曾过过幸福的生活，也曾被捧在手心里当作宝贝。
就是他爸把那个小三儿扶正了之后的头两年，也还对他挺好的。他都记得。
但是慢慢的，他那个只比他小四岁的半血缘的弟弟，就一点点蚕食了父亲对他的那点好。他慢慢的，慢慢的，才失去了一切……
坐在地铁车厢里，有女孩举着手机偷拍他。他没在意。
平时遇到偷拍他的，他会职业性的给对方一个微笑，心情好的时候，还给她们摆个pose让她们开心一下。可是现在他没这个心情。
他坐在椅子上，听着窗外车体和空气摩擦的声音，感受着车身规律的震颤。他的目光散乱的投在车厢地板上。
他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那些记忆最初是彩色的，美好的，后来才渐渐褪了色。
偷拍的女孩忽然从手机屏幕中看到那男孩低头抹了抹眼睛，而后他的嘴唇一直紧抿着。
女孩放下手机，微怔的看着那男孩。恰好那男孩抬眼看了她一眼，她微感尴尬，收起了手机。这时候车进站了，那男孩站起来，等车门打开，就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女孩有点遗憾的看着他背影消失。打开手机想看看照片，却发现手抖了，都拍糊了。
她懊恼的打开微博客户端，写道：【地铁发现帅哥！不知道为什么在流泪。我看的心都要碎了！可惜照片拍糊了，不能给泥萌看。真的特别帅！特别高，腿特别长！好像模特一样！】
郭智被她母上勒令留在帝京不许回家，等候约会的电话。她一直等到周五，都怀疑她老妈是不是搞错了的时候，那通电话终于来了。
这回倒没约在麦当劳，约在了肯德基，时间是周六，依然是下午三点。
郭智挂了电话就冷笑。
周六如约而至，穿得与平时工作时并无二致。随意，但是舒服。
男人问她要点什么，这次她吸取了教训，直接要了大杯可乐。根据她上次的经验，要等这男人说完话，中杯的肯定不够喝。
男人依然健谈，伶俐，始终不冷场。他是做通讯行业的，在一家外企。大谈特谈当年外资通讯企业是如何的风光，后来又是如何的兵败如山倒。我并购了他，你再并购我。好几个当年如雷贯耳的品牌现在连在一起，成了长长一串名字。当年厮杀得你死我活，现在都成了一家。
男人口才很好，讲起这些来居然让郭智还觉得颇有点意思。她居然也没觉得烦，喝着可乐，津津有味的当成评书听了。
男人眼中闪过微微的得意，告一段落，开始询问起郭智工作上的事。郭智也不敷衍，捡点有意思的讲了。男人还时不时的发问，似乎对她的工作很感兴趣，常常追问些细节。
郭智说得累了，看了看手表，果然快五点了。她那一大杯可乐也告罄了。她没说话，抬眸看看男人。
男人接受到她的讯号，看了看手机：“哟，都这么晚了。”
“那今天就先这样？”他笑眯眯的说，“回头我给你打电话？”
求你别给我打电话了！
郭智当然不能把这话说出口。她要说了这种话让她老妈知道……不敢想。她只能在心里翻个白眼，暗自冷笑。
清夏还教她通过买单观察男人。可这人连上饭桌的机会都不给她。旁边一桌中学生情侣约会，一脸青涩的男生都还知道在汉堡之外，给女生买圣代、买蛋挞。她两次约会了，第一次一杯阳光酷，第二次一杯可乐。
口口声声的强调自己月入过万的人哪！真行！
她客气甚至是和气的跟男人告别，并没有直接回家。手机搜了一下，附近有家比较有名气的川菜馆子。她打个车——她每次相亲，都是打车去，因为她讨厌男人们通过她的车窥探她的财务状况。但即便是这样，还有总有男人会不断追问车子和房子的事。烦死个人！
郭智可不亏待自己，她打个车直奔那家川菜馆，自己占了张桌子，对服务员一勾手指：“山城辣子鸡，重庆水煮鱼，烧椒皮蛋。”
服务员问：“您几位？”
“一位。”郭智面不改色。
服务员：“……”侧目。
她才不管。她迫于母命被迫跟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约会消耗生命，她得好好给自己补补！
礼拜天她母上准时打电话过来追问约会的情况。郭智也鸡贼，她不说她跟这男的铁定不成，她怕她这么说了，她老妈又给她安排新的相亲对象。
这男的吧，虽然一毛不拔实在抠门了点，但是谈吐还能忍受。总比不停的见新的陌生人强。
“还行吧……这才见两面，哪知道人怎么样呢……嗯嗯，您说的对……慢慢看吧……行行，没问题……哎呀，您放心……好好！”
糊弄完她妈她乐了半天，至少短期内是不用再相亲了。
转眼就到了周三，圣元的项目开拍。
“郭姐，早。”alex早早就到了，有礼貌的跟郭智打招呼。
郭智头也没抬的“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她才抬起头，看着还拘谨的戳在她眼前的大男孩。他高高大大的，在她面前却垂头搭脑的，实在是有点……反差萌！
郭智差点没绷住。
因为刘婵月的关系，郭智吃糖吃到了屎，无比的心塞。她是决定不再跟alex有私人来往了的。alex现在依然每天早晚都是“郭姐，早”、“郭姐，晚安”、“郭姐，注意休息”，但是她从来都不再搭理他。
就有一回，大晚上的都快到十二点了，她也没收到“郭姐，晚安”，还奇怪呢，手机嘀的一响。她还想着，啧，还是来了。捞起手机一看……
【郭智，想你。】
郭智当时身体就热了。
从“郭姐”到“郭智”只一字之差，但郭智自己知道这其中差在了哪。alex一直管她叫姐，只在特别的情况下才叫她“郭智”。
那种特别的情况……咳咳……她和他心里都明白。
郭智半躺在床上，咬了半天的嘴唇，脑子里想的都是alex精壮的胸膛和八块腹肌，但她最终还是忍住了没给他打电话。
她跟刘婵月积怨太深，要让她知道她跟她睡了同一个男人，还是在她之后，保不齐成为她的笑料。
她得忍。
她就怕自己看见了alex本人又忍不住，这才故意对他冷淡的。可是真见到了，看他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她到底还是心软了。
这件事情里，认真说，alex根本没什么错。她和他的关系根本不会对彼此相互约束，他跟谁滚床单完全不干她的事。
郭智看着英俊的男孩耷拉着脑袋，磨磨牙，装不下去了。
“挺起胸来站着，什么样子这。”她喝道，“那边儿有早点，自己去拿。”
虽然是呵斥，但这语气和口吻，的确是已经超越了“公事”的尺度。alex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男孩眼睛亮亮的时候，那眉眼就特别的好看。
第22章
alex拿起一杯绿豆粥，揭开上面的塑料膜，慢慢喝着。一边喝着，一边就坐到了郭智坐着的那条长桌上去了。
“郭姐，好长时间没见了……”
郭智：“……”
alex看着前方，往右边蹭了蹭，离郭智更近了点。
“郭姐，最近忙吗？怎么一直都不回我微信？”
郭智：“……”
alex又往右边蹭了蹭。跟郭智肩膀快挨上了。
“郭姐……”
“啪”的一声，郭智把手中一沓资料拍在腿上，直起腰，转过头，盯着alex。
alex讪讪的闭上了嘴。
郭智转回头，翻了个白眼儿。她看了眼门口，这个点儿有点早，人都还没来，她觉得趁这功夫跟这小孩儿把话说明白比较好。
“alex！”她转头看着他，表情有点严肃，“别把工作的事和私人的事搅合在一起，那样不好。”
听了这话，alex的脑袋就又耷拉下来了，腰也弯了，背也驼了……
郭智：“……”
无语了半晌，把手中的资料卷成个筒，她抡起来“啪”的抽在alex背上。
“给我把背挺直！别含胸！我刚才跟你说什么来着！”郭智喝道。
alex乖乖的挺直背脊，眼睛眨了眨，有点不知所措的望着她。
郭智叹口气，声音软了下来：“我跟你说，alex……其实不关你的事儿……我跟刘婵月之间的事，跟你也说不清楚。总之，膈应着我了……”
“对不起，郭姐……”英俊的男孩儿闷闷的道。他不敢再驼背，但他垂下眼眸，耷拉下了头。那个样子看着……
郭智手痒得厉害，没忍住，抬胳膊揉了揉他的头。“都跟你说了不关你的事儿。”
“那……我以后还能去找你吗？”alex抬起头，眼含着希望。
郭智差点就脱口而出“能”，幸好在工作场所还能保持理智。嘬了半天嘴唇，才道：“算了吧……以后就这么着吧。”
alex的眼神微黯，垂下了眼眸。
郭智看得都心疼了。她纸筒抡起来，“啪啪”的给了alex两下子。
“都说了别给我含胸，站直！”
alex赶紧站直了。
“你呀……”郭智也是无奈，“我就是不想再有那方面的来往了……咱俩，好歹……一场，你郭姐我也不是拔吊无情的人，你以后要有什么事儿，不明白的，不懂的，你来找我。”
拔、拔什么？
alex真是给他郭姐跪了！
“听见没有？”郭智踢了他一脚。
“听见了！”alex赶紧说。
郭智跟他说了这些话，也算掏心窝子了。虽然说以后不……那个了，他心里有点遗憾，但情绪上也好多了。
郭智看看表，手一指：“去！那边坐着去！”
alex知道待会就该来人了，让人看见他和郭智这么亲密，不太好。因为郭智不喜欢。
他就乖乖的坐到一边儿喝粥，离郭智远远的……等大家陆续到了，看到的就是郭编一如既往的在那一遍又一遍的过资料，查遗补缺。而这次的模特，一个据说才十九岁的小男孩儿，则乖巧的坐在一边儿吃早点。
特别有礼貌，见着谁都问好。
招人喜欢。
中午的时候，alex接到他妈妈的电话。
“我去打听了，他是住院了，不过没那么严重。他一口喝下去要往下咽，就觉出来不对，吐出去了，只喝下去一点。洗了个胃，事儿不大。”
alex其实已经知道了，他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都打过电话了。当他知道他爸爸是真的因为喝错了药进了医院的时候，不知道怎的，心中忽然松了一口气。
当然那女的不会告诉他“事儿不大”，她只说他爸脱离危险了，在观察什么的。然后使劲的把他夸成了花儿。说什么他这个儿子没白养啊，多亏了他啊之类的话。
末了，说：“你爸这回可伤了元气了，得好好补补才行。你给他买点营养品吧，补补身体……哎，你那么远，买东西也不方便拿回家，你把钱打过来，我给你爸买！”
alex沉默了很久。
“我没钱了。”他说，“昨天全都打给你了。今天该交房租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钱还有剩吗？有的话你还给我点，让我把房租先交了。”
那个女人哭了一通穷，看出来他这儿是要不出钱来了，很快就挂了电话。
alex只能叹气。想起昨天晚上回来房东堵门口要钱，他就发愁。房东放话了，三天，最迟到周五。
alex知道到周五还缴不起房租会是什么下场。他见过，一把大铁锁，锁上了门。你交得起钱，给你开门。你交不起钱，也给你开门。
房东不跟你较劲，你也别给房东磨叽，麻溜的收拾东西走人。
“你给了那个贱货多少钱？”他妈妈问。
“你别管了。”alex叹口气。知道了又怎么样。她的战斗力比那个女人差远了，要不然当年也不会被她把家都搅散了。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她不想离婚。她后来是被那个女人给逼走了。
幸好她长得好看，很快找到个鳏夫，又嫁了。
“你……”电话里的女人又急又气。可她其实也明白，她就是去闹，也不太可能能从那个女人手里抠出钱来。而且她的丈夫，也不喜欢她再跟前夫有什么牵扯。
她最后只能叹气。
她叹气的声音和他很像，都是有些疲惫，和无力……
郭智吃完午饭漱过口，回到棚子里，眼睛扫了一圈，才看到alex。
年轻的男孩缩在角落里，坐在器材箱上发怔。颓废，没有生气，迷茫。
他的这种神色，郭智不是第一回看到了。但之前她和他仅仅是工作上的关系，没有私人的交集，看到了，也就耸耸肩，觉得“这男孩怎么这颓”就过去了。
可现在，她跟他的关系不一样了。就说郭智以后不想再跟他维持身体的关系了吧，也没想一刀两断老死不相见。他口口声声的管她叫“姐”，叫得那么勤，那么甜。郭智现在再看到他满身的颓糜，就做不出转身就走的事情了。
“alex……”郭智走过去叫了一声，男孩却没反应。
郭智沉默了一下，提高了点声音：“alex！”
“嗯？啊！”alex才惊醒似的，有点茫然的看着郭智。
“打起精神来！我跟你说啊……我不管你现在有什么情绪，待会我一喊‘开工啦’，你就得给我把情绪收起来。”郭智叉着腰站在他跟前喝道。看他一脸迷茫，心里软了软，口气就也跟着放软了些：“你打起精神来。圣元的young是国内一线的年轻品牌，等这个项目上线了，你的身价就能跟着涨知道吗？”
alex让她这一通连喝带训，眼神稍稍清明了点。
“alex，我跟你说，工作是一个人这个社会上立足的根本，不是只混口饭吃。你想做出成绩来，你就得有态度。你知道什么叫态度吗？不管你发生什么事情，心里有什么情绪，当你开始工作的时候，你就得把这些都抛开，进入工作的状态，这就是态度。”
“当然，你要就是想混口饭吃，有今天没明天的，那就当我没说。不过，我话跟你说在前头，跟我合作的话，态度不端正的人，都没有下一次的机会了。你明白吗？”
alex乌黑的眼睛看着郭智，过了会儿，才轻轻的道：“明白了，郭姐。”
郭智看他又有了点精气神儿，这才满意。大胳膊一抡，给了他一下子：“挺胸，说你几次了！给我打起精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