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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仨的那点恩怨情仇陈飒是清楚的,碍着交际礼貌点头之交,再多的态度她也不可能表明。但还是留意着温以宁的表现。按常理就是交情散了归陌路的那种。

没想到的是,温以宁竟主动的,大大方方地跟两人打招呼,眼角眉梢笑意刚刚好,没有半点露怯与遮躲。好似那前尘恩怨都已随风逝。

招标结束后,陈飒问她,对高明朗没成见了?

温以宁听后摆摆手,笑得牙白如贝,“哪儿敢有成见,我还得在这个圈里混饭吃呢。”

这话不是屈从,也不是怕谁。赚钱讲究的是和气生财。温以宁不怕事,但也没必要去惹事。这跟她有没有后台无关,纯粹她自己拎得清,想得开。

陈飒听懂了她意思,也回了个笑,“忍不下去的时候也没必要,工作再努力一点,我这棵大树可能也愿意给你抱一下。”

大概是工作圆满完成让这位御姐心情不错,温以宁依稀从她眉目里瞧出了几分真心不假。

而离开校园后,这几年匆匆而过也从未回头和从前的自己打个照面。也就这一刻,温以宁突然发现,成为一个能屈能伸,能方能圆的人,似乎也不是那么难。

陈飒的老规矩,工作完满结束就是庆功宴。部门大小员工聚在一起吃个饭,连平日做保洁的阿姨也有这份待遇。唐其琛每年都参加,今年依旧。

温以宁没和他坐一桌,级别够不上。两人隔的也不远,空中餐厅的服务与装潢是顶级。顶上的奢华水晶灯一打光,气氛喧闹热烈,温以宁不太合适宜地想起一个词,隔山隔海。

唐其琛的姿态并不如她想象中那样冷淡。他不喝酒的,一杯温水也能敬得客气周全。温以宁也就这片刻的分神,唐其琛突然不着痕迹地看了过来。来不及躲,索性就不躲了。温以宁目光无所谓地聚在他身上,就像看一件门口摆设。

饭局结束后,三三两两地告辞。唐其琛和陈飒走在后边,很慢,说着工作上的事。温以宁被陈飒支去买单,办妥后再出来就落开了大队伍,倒和他们同节奏了。

柯礼喊她名儿,笑着说:“等会吧,陈飒跟你顺路,你搭她的便车。”

温以宁啊了声,点点头,问他:“晚上吃饱了吗?”

“没太饱,光顾聊天了。”柯礼说:“不过我吃了几口虾,很不错。”

“我也喜欢那个虾,芝士味儿好浓。”温以宁也挺轻松地闲聊。

有一搭没一搭的,快到停车的地方时,陈飒接了一个电话,没听几句,她脸色唰的变了,“哪里?”

那边重复了一遍,这次时间稍长。

陈飒握着手机,越握越紧,指甲盖儿都泛了白。挂断电话后,她神色极其焦虑,“唐总,抱歉,我得先走一步。”

“有事?”唐其琛敏锐,她状态不对。

陈飒说:“子渝出事了。”

唐其琛敛眉,“说。”

“他跟人打架,关了进去。”陈飒烦极了,一天的春风得意,这会全没了。

她身上这点事唐其琛是明明白白的,陈子渝就是一叛逆少年,不好念书,行事标准就一条,跟他妈对着干。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小打小闹,调个皮气一下你。

唐其琛对柯礼说:“一起去一趟,你开车,她这状态开不了。还有,你给小霍打个电话。”

都是好些年的老友,陈飒也不客气推辞。一辆车,唐其琛自然是坐后座,陈飒坐副驾,温以宁只得也坐进后排。空间虽大,但两人距离还是挨得近的,温以宁能闻到淡淡的香。自那夜对峙之后,两人本就贫瘠的交集,更是少的可怜了。车窗外的霓虹灯影快速掠过,忽明忽暗的,一人脸朝左,一人眼看右,谁的表情都看不真切。

陈飒赶到地方时,陈子渝就被扣在走廊,蹲在地上面无表情。温以宁第一次见到这位小魔王,惊讶于他的清秀面相,最难得的是眉眼之间那股干净的少年气。

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惹人嫌的祖宗。

柯礼稍晚进来,在外面一通电话打点了关系,没五分钟,值班民警通知家属补办个手续,将人放了。陈飒挺沉默,见着面到现在都没开口斥过一个字。陈子渝也没事人一样,还挺懂礼貌地跟唐其琛、柯礼打招呼。看到温以宁时,嘴上抹蜜似的:“漂亮姐姐欸!”

反正从头至尾也没叫陈飒一声亲妈。

车子开上大路大概五六公里,陈飒忽然开口:“停车。”

柯礼从后视镜里看了眼,想了想,还是靠了边。陈飒一脸冰霜地推门下车,直接掀了后座门儿把陈子渝给拎了出来。陈子渝扭着身体,妄图脱离桎梏。

陈飒没让他得逞:“大晚上的,这么多人没功夫陪你瞎疯。你逃课也就算了,还给我打架?啊?你什么脑子啊?你要真能耐,就别给我打电话啊。”

陈子渝吼回去:“不是我打的!警察叔叔打的!你怪我干嘛呀,你怪他们去!”

得,还有理了。

温以宁都给听笑了,什么小孩儿啊,奶凶奶凶的。

冬天的风割人,吹得陈飒眼睛干,她一垂眸,再抬起时,眼角都红了。陈子渝看见她这反应,表情还跟炸了毛的猫似的,但肢体反抗幅度明显减小。

陈飒说:“你再闹,我就把你送去美国。”

陈子渝的反抗又变剧烈了,也不知哪个字儿呲了他的毛,他情绪忽的激动:“你就知道这句话,你关心过我吗?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陈飒冷笑一声,凉飕飕地答:“什么日子?我一天好心情全给你破坏掉的日子。”

陈子渝转身就往马路上跑,温以宁离他最近,本能反应地去抓他的手。刺耳的刹车,此起彼伏的汽笛鸣叫,接着是司机疯狂的咒骂。

温以宁拽着陈子渝,力气太大了,两人是倒在地上的。陈子渝将近一米八,就这么压在温以宁身上。温以宁觉得半边身子都麻了,一口气梗在胸口好半天上不来。眼睛都是花的。

所有人都吓着了,如果没温以宁那一拽,陈子渝铁定命丧车轱辘。

“姐姐对不起啊。姐姐你没事吧?”陈子渝自个儿也懵了,赶紧爬起来要扶她。

唐其琛猛地出声:“你别碰她。”

陈子渝蔫蔫儿地收了手,表情不知所措。

唐其琛就这么蹲了下来,觉得高度不够,又把腰伏低了些,“还好?”

温以宁摇摇头。

柯礼也说:“自己先缓缓,哪里疼么?这要摔了胳膊动了骨头,可千万不能乱挪动。”

唐其琛也是这意思,所以才不准陈子渝莽撞。

温以宁说:“我真没事儿。”然后站起来。但到底摔了这么一跤,没磕碰也是不可能。她力气没使上来,单膝跪在地上喘了下气,眼见又要坐去地上,唐其琛伸手撑了她一把。

男人的手是有力气的,握着她手腕,稍稍抬力不让她往下滑。温以宁本能反应地要挣开,唐其琛说:“我扶你。”

两人算是挨得很近了,一个能听见对方不平的心跳,一个能看见对方闪烁的迟疑。但温以宁还是说:“谢谢。”

站起来了,唐其琛也没急着松,等她适应了,才完全分开。

陈飒的内疚和惊吓全化成了怒气,她那一巴掌都举在半空了,陈子渝不躲不闪,直楞楞地盯着她,说:“今天是我的生日。”

那一巴掌生生停住,幻化成了内力,好似都甩在了陈飒脸上。

冬夜的风干燥而呼啸,没人再说话。

“你,过来。”唐其琛对陈子渝勾了下手指,双手环搭在胸口,依旧不经心的模样。

陈子渝像是扳回了一局,傲慢偏见又起死回生。他无所谓地跟过去,眼睛都没眨几下。唐其琛说:“道歉。”

他站在温以宁的身前,一声道歉说得重而又重,“她跟你非亲非故,没那个义务陪你不要命。”

陈子渝点头,坦坦荡荡的,“姐姐对不起。”

温以宁嘴角扯了扯,本能反应吧,虽然确实很危险,但她没觉得后悔。

唐其琛又对陈飒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对你母亲道歉。”

陈子渝这下不干了,脸一偏,我没错。

唐其琛问:“道不道歉?”

黑夜里,他的声音温淡依旧,但凝神专注时,气度就出来了,细密的刀尖齐齐站立,是泛着寒光的。陈子渝虽然心里犯怵,但宁死不从。

唐其琛就这么走过来,一句话也不说,对着他的腿窝一脚踹了过去——“给你母亲道歉!”

陈子渝跟面条似的跪在了地上,扑通巨响,膝盖都快磕碎了。他红着眼睛,咬牙不服。

唐其琛蹲下,目光与之平视,“她再多过失,都不能成为你这样伤害她的理由。今天你生日?生日怎么了?很伟大?很了不起?你妈妈在这个圈子里打拼,都是人吃人的社会,不进则退。她给你的一切,才是你今时今日能够恣意妄为的资本。她不容易,你没这个资格怪她。”

说这话的时候,唐其琛是平静的,不带个人情绪,仿佛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理,你不得不信服。陈飒站在一旁,沉默许久后,忽然就落了泪。

言尽于此,唐其琛也乏这种温情戏码,如果不是对陈飒的人生经历有所了解,他也不会去蹚这一趟浑水。没管后续,就带着柯礼要走。

经过温以宁身边时,柯礼说:“走吧以宁,送你回家。”

到了车边,唐其琛没上去,而是打开后备箱,手里拎着个小的医药箱。上车后,他把医药箱递给温以宁,什么话也没说。

刚才摔的那一跤,她手背擦出了血口,没多深,自己都没注意到。柯礼发了车,没动,说:“以宁你先消消毒,我不开,待会抖。等你处理好了我们再走”

温以宁沉默地打开箱,棉签沾碘酒,两只手都有伤,右手还行,换到左手就被动了。

柯礼约摸是怕她尴尬,挺自然地聊起天,“那天我开车办事,看见东城一路那边儿又在修路。上海这几年还有不修路的地方吗。”

温以宁说:“我前几天路过母校,也差点没认出来。”

柯礼说:“那边有家新开的川菜馆,听说还不错,有空的话,可以一起去试试。”

最亲近的感觉无非是他乡遇故知。温以宁这些年独自身处异地,尝过冷暖,品过心酸,一声家乡的味道倒格外让她动容了。

于是特别开心地说:“好啊!什么时候?”

柯礼也笑,“明天下班吧。”

下周行程安排宽松,难得的清闲,柯礼处在这个职位,甚少有什么假期,平日的放松也大都是工作之余的短暂时间。

就在这时,始终沉默的唐其琛忽然问:“你明天不加班?”

柯礼说:“明天没太多事儿,您就两个会是在白天。晚上也没应酬。”

唐其琛眼神平静,语气亦理所当然,“你明天要加班。”

柯礼和温以宁聊的东西太生活了,轻松又惬意的,他松了神,一下子也没往深里想。这会儿反应过来,老板心思来不及琢磨,总之不敢忤逆,点头应,“……好的,唐总,我明天会加班。”

又对温以宁抱歉道:“改天吧,第一次请你就放了鸽子。”

温以宁觉得哪哪儿不对,但又说不出个具体。而唐其琛已经头枕椅背阖目养神,从容淡定的模样,好似风度翩翩的局外人,而忘记自己其实是夺人所好的那个始作俑者了。

作者有话要说:柯礼:还让不让单身汉有点私人时间了

……

啊,按规定说这文儿都六万字了快,早该v了。但编辑还没催,我就再给大家多写两天免费章…嘘…

昨天没更,今天就发300个红包补偿吧,基本剧情人设看法交流的,我都给发了,大家攒着以后v了看。

☆、星辰非昨夜(1)

星辰非昨夜(1)

今晚这么一出之后,陈飒第二天没来公司,上午的时候给温以宁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休假一礼拜,交待了需要跟进的收尾工作。招投标的事一忙完,就等着春节前的公司年会。末了,陈飒说:“周四你代我去一趟深圳,具体事项会有人跟你对接。”

亚汇在国内有数家分子公司,不成文的规定,每年效益最好的那一家年末庆功会,总部高层都会莅临现场,是嘉奖亦是鼓励。亚汇是从香港发家,某些传统依旧很有仪式感。温以宁也是到了周三才知道,自己是代替陈飒出席深圳分公司的年会。此行十余人,高管四名,唐其琛自然不会缺席。

深圳一月的气温于它地来说仍是温暖适中的。这几日天晴,中午时候也能飙到二十来度。飞机落地后,温以宁走在最后面,柯礼特意等了她,指着行李箱说:“我帮你。”

温以宁没拒绝,柯礼问她:“来过深圳吗?”

“去年来过。”温以宁说:“室友结婚,来喝喜酒的。”

柯礼笑了笑,“喜欢这个城市吗?”

“还不错。”温以宁也笑,“就是吃不太惯。”

这边饮食偏淡,而她是地道的H人,虽来上海多年,但口味儿一直没怎么变。说到这,柯礼又想起前几日放的鸽子,他先是看了眼走在前边的唐其琛,再对温以宁压低声儿说:“下周真不要加班了,欠你的那一顿一定补上。”

温以宁笑得眼睛都亮了,“那我可记着的,别赖账啊。”

“柯礼。”

唐其琛转身一看,就是两人走在最后笑容可亲的模样。柯礼对上老板的视线,下意识地收拢嘴角,非常自觉地走了过来。

——

晚八点的庆功宴,这也是温以宁第一次见识到唐其琛在集团内的领袖效应。他是个弹性很大的人,私下里常以温淡示人,但真到了与工作相关的场合,该有的礼数一个都不吝啬。

来酒不拒,谈笑风生。

唐其琛今年三十有四,过完年数月就是三十五。一般男人到这个岁数,人生十有八|九已经定性,甚少有翻盘的可能。但唐其琛不一样,远远而望,气度斐然,丝毫没有清汤寡水般的宿命感——

在他身上,能看到无数种可能。这大概就是阅历和眼界赋予男人最大的魅力。

他胃有旧疾,老部下是知道的。手里虽然拿的是酒,但多数时候仍是浅尝辄止,酒香留于唇齿,没有真正喝下去。晚宴进行到后半程,便是唐其琛发言并做表彰的环节。

他上台时,掌声自发响起,经久不衰。唐其琛周身还是沉稳的,他的讲话非常具有个人风格,既不是拿着稿子照本宣科,也不是巧舌如簧有卖弄之嫌。更不会长篇大论耽误时间,只从人才培养、信用体系建立以及经营质量上做启发性言论,切中要害,字字珠玑。

最后,他说:“亚汇从不吝啬晋升机制的推广,也不阻拦任何一名员工学习创新的热情,更不揽功夺名,在此我宣布,今年总部嘉奖20%的工资涨幅,用于对深圳分公司去年优秀商绩的认可,百尺竿头,力争上游,更进一步——荣耀是你们的,祝贺。”

语毕,气氛达到最高|潮。好几个年轻的员工都在下面偷偷抹眼泪。温以宁坐在陈飒的位置上,这个角度是正对唐其琛的,客观来说,有这样一位掌舵人,也就不难理解亚汇集团在四年前的革新中,冒巨大市场风险却依旧荣辱不惊地完成转型并且蒸蒸日上的原因了。

欢呼声持续了好几分钟,有一位老员工克制不住激动,竟端着酒杯来到唐其琛面前,“唐总,我是运输部的张国庆,是两湖线路的大车队主管,我为亚汇工作了二十年。只要亚汇愿意要我,我不退休,我会一直效力公司,直到我干不动了为止。”

他说得动容,握着酒杯的手都在发抖。唐其琛微微弯腰,扶了他的手一把,“您老辛苦,只要身体吃得消,任何要求都可与蔡总沟通,您是功臣,在合法合规的前提下,公司尊重你们的意愿,不会忘记你们。”

蔡总是分公司的负责人,忙答:“放心吧唐总。”

老员工极其高兴,端着酒杯说:“唐总,我,我敬你。”然后仰头一口下了肚。

唐其琛亦爽快,“来,敬您身体健康。”

“唐总。”

“欸,唐总!”

身边几个作陪的副总急急出言制止,柯礼也面露忧色,低声劝道:“白酒伤胃,给您换别的吧。”

唐其琛抬了下手,便都不敢再劝,酒杯与员工轻碰,同样干脆爽利地喝完整杯。

之后就是轻松的抽奖互动环节,基本没什么事儿了。温以宁看得饶有兴趣,觉得那个主持人还挺好看的,有点儿神似年轻版的吴彦祖。温以宁目光追着他跑了满场,也没别的,她高中时迷过一阵明星,吴彦祖符合她的审美。

目光专注了许久,柯礼忽然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可不可以帮个忙。

唐其琛刚才那杯酒一喝,有点不舒服了。年底公司内部待处理的工作还是很多的,他也不敢大意,准备找个地方躺一会儿。宴会还没散,柯礼和他不可能全离场。唐其琛说着没事,但柯礼断断不敢真让他一个人。

他给温以宁打电话,的确事出有因,“以宁,拜托了。”

这也算是出公差,对方坦坦荡荡的又是眼下这情况,温以宁不好推辞。

唐其琛找了个没人的窗边,背抵着墙,正低头揉眉心。抬头见着人,瞬间皱了皱眉。

这表情被温以宁捕捉到了,挺刺人的,她平静说:“柯助理让我来的。”

唐其琛沾了酒,脸色倒如常,但薄唇紧抿,倦色难掩,“你回去玩吧,不必要勉强自己。”

温以宁亦面无表情地走近,“不勉强。”

唐其琛眸色微提,看着她。

“拿一份工资,做一份事,老板,你能自个儿走还是要我搀?”

唐其琛的眼色又淡开了,语气也说不上是什么情绪,“自己走,没那么老。”

这要有旁人在场,就能听出两人的对话呲着毛儿,无痛无痒但也绵里藏针,都不痛快。

酒店在C座,穿过大堂得换个一栋楼。温以宁跟他后面,谁都不说话,横竖都尴尬。进入电梯,唐其琛忽地靠着墙壁,很用力的一下。温以宁吓了跳,越发觉得他神情不太对。

唐其琛闭上眼睛,下巴微微抬起,呼吸都有点儿喘。

温以宁犹豫半秒,“你有事没事?”

唐其琛没睁眼,话里也是一股若有若无的贬意,“叫老板。”

温以宁一阵暗火没处儿发,声音也大了,“唐老板,要不要叫救护车?”

唐其琛索性连话都不给回了。

套房在顶楼那几间,唐其琛人进去,温以宁在门口说:“那你休息。”

她早想走了,转身的一瞬,屋里的唐其琛挺痛苦地嗯了声,气若游丝的,生生绊住温以宁的脚步。她是早想走了,但权衡再三,还是返身走了进去,走到唐其琛身边说:“我叫柯礼上来吧。”

唐其琛摇头,“麻烦你帮我倒杯热水。”

他样子是真不舒服,温以宁点点头,热水倒好,又给他找了条毯子。唐其琛是坐在沙发上的,坐不太直,跟宴会上意气风发的样子相比,倒也另有一番姿态。

温以宁把水递给他,“你有药吗?放哪儿了?要不我给你拿来。”

唐其琛就这么看过来,目光笔直而有温度,他很突然地换了个话题,问:“怎么会来上海?”

温以宁一怔。

他能问出这句话,就表示一定是在猜测些事情的。温以宁眼睛没看他,低着脑袋,不轻不重地辩解了一句:“不是为了你。”

她纯粹是下意识的反应,既然都过去了,她是不打算再牵扯不清的,所以当初没避开来亚汇就职,因为是真放下了。一段连情分都称不上的过去,百八年前的过去,没资格成为限制她人生的绊脚石。

女人不是只能有爱情,还得有别的。

她一句澄清,没旧情,没思虑,没留恋,其实也是很直白的一种方式。不过结合此情此景,仍是略有尴尬。

唐其琛很淡地回了句:“我也没往这方面想。”

那最好,皆大欢喜,成各自之美。

温以宁离开后,还是给柯礼打了个电话。柯礼赶过来时,是唐其琛来开的门,见着他喘气儿的样子,是不满意的,“跑什么?”

柯礼乍一见人,心里也没底。因为唐其琛看起来很正常,丝毫不像温以宁说的那样虚弱。

“唐,唐总,您没事儿啊?”

唐其琛外套脱了,就一件白色衬衫打底,袖口挽上去至手腕,他皮肤在男人里算是偏白,但白而不腻,骨相身姿非常出众。他让柯礼坐,说:“没事。”

桌上还有一杯水,喝了半杯的,余下的还温热。

柯礼匪夷所思,不过回想一下,哪怕之前在现场,唐其琛也算正常,他胃疾复发的样子不是没见过,哪儿还能站直说话,脸色直接能白几度。

唐其琛问:“那边结束了?”

“啊,没,还继续呢。”

“那你过来干吗?”

“以宁给我打的电话。”柯礼说:“她说您状态不太好,我怕您出事儿就过来了。”

唐其琛听到这里时,心情还算平稳,随口问:“她怎么说的?”

柯礼面露难色。

唐其琛看过来,虽无言,但眼神带着苛刻的压迫。

静了几秒,柯礼没撑住,只得实话实说,“……说您快死了。”

唐其琛的表情非常难看,难看到压根没法儿找到形容词。就这么沉默着,安静着,如秋风里止不住的落叶,打着旋儿地往地上落,最后被路过的人来人往,没有丝毫感情地踩在脚下。

柯礼又想起一事,“傅西平的电话打我这了。”

唐其琛身体总算回了温,“他说什么?”

“他……”柯礼略有迟疑,“他不知从哪儿知道了以宁在亚汇集团上班。问我来着,然后说了一句话。”

唐其琛点头,“说。”

柯礼深吸一口气,不太好听,不是好话,很符合傅西平那吊儿郎当的直球性子。当时得到肯定答复,一句“唐其琛我X你大爷你到底想干嘛我X!”就这么脱口而出。

唐其琛听完,方才回温的身体又彻彻底底冻成了寒霜。连着被咒骂两遍,本来好好的胃,在这一刻,竟然开始隐隐作痛了。

☆、星辰非昨夜(2)

星辰非昨夜(2)

年会结束,最晚的一趟航班飞回上海。

唐其琛明早还有董事会要开,缺席不得。抵沪的时间太晚,老余的孩子在北方上大学,放寒假第一天到家,唐其琛想他阖家团圆,就没让他过来接机。霍礼鸣等了很久,见着人摆了摆手示意自己的位置,便又双手插袋,整个一冷漠酷哥。

温以宁第一次见他,其实还是眼前一亮的。

这人年轻,身材高大,看着挺酷,但又不是那种很外泄的荷尔蒙,分寸拿捏恰到好处,甚为性感。

柯礼注意到她的打量,解释说:“这是小霍,诶,你俩谁年龄大?好像差不太多。”

温以宁问:“他也是公司司机?”

“不是。”柯礼说:“他跟着唐总很多年了,十七八岁就在身边做事。”

不是公司内的员工,但阅历听着也不少,而且相由心生,一个人的气质伪装不出来。这么说吧,唐其琛能到这个位置,按着陈规旧制肯定不行,也有很多不方便见阳光的事需要人去处理。

柯礼是大刀阔斧的左膀,那霍礼鸣大概就是幽冥隐匿的右臂。

都是心腹。

车就停外面,这回温以宁不动声色地自己坐上副驾,把后排留给了柯礼。而唐其琛全程敛默,他不说话,气压就低了,连柯礼这么擅长活跃气氛的都不太敢轻易试探,唯恐一个语气词不对,回头又得无辜加班儿。

新的一周,上海城的冬暖艳阳给开了个好头。陈飒休假回来,意气风发,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是崭新的。公司例会结束后,她把温以宁叫到办公室,顺手递给她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