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等你很久了上一章:第8章
  • 我等你很久了下一章:第10章

“陈子渝送你的礼物。”

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中号大小,掂在手里很有分量。这份礼物也不算突然,温以宁之所以不感意外,是源于那晚搭了一把陈子渝的手,使他从车轱辘底下捡回一条命之后,这小魔王对她的好感直飞九重天,问陈飒要到她的微信号,开始了话痨人生。

陈子渝今年读高三,按他这个年龄是算小的。后来他告诉温以宁,“我以前是学霸,初中跳了两级。”

温以宁回:“这几年发生了什么,让你性情大变?”

那边洋洋得意的直接发了条语音过来,用不正经的京剧腔调吼了句:“人不轻狂枉少年咿咿呀呀~”长叹短调的,听着着实诡异。

陈子渝是个性情中人,俗气点儿解释,就是性格发育不成熟的人来疯。人与人之间一旦有了过命的交情,那种亲近感便不可言喻,自然而然了。

温以宁拆开盒子,打开一看,一盒奇形怪状的贝壳海螺。

陈飒瞥了眼,也给看笑了,“难怪前天那么晚他还在海边,我以为他裸泳去了。”

那晚陈子渝被唐其琛踹了一脚跪在地上的后续,是陈飒拎着他一起上了飞机,母子俩一路还在吵,开车吵,登机吵,到了马尔代夫继续吵。陈飒被儿子吵懵了,火气没憋住,直接把人踹进了海里,然后大声呼唤:“鲨鱼在哪里!”

任何一段对立关系的修复都需要时间,一个别扭的开始,一次心不甘情不愿的旅行,一个互相嫌弃的彼此,一次握手言和的可能。

快下班的时候,陈飒问温以宁:“晚上有没有约会?”

“啊,没呢,就回家待着。”

“那你跟我一块吃饭吧。”陈飒说:“陈子渝怕你不来,让我传个话。小孩儿闹,你想去就去,不去也没关系。”

温以宁就觉得小孩儿有趣,也没什么,笑着说:“行,那我蹭个饭。”

陈子渝这人脑回路跟别人不太一样,请人吃饭就放在大排档,真路边摊儿,一个蒙古包似的造型,棚子红彤彤的,屁大点儿地方摆了四五张桌子。到了才发现,邀请的不止她一个。

柯礼坐正面,见着人伸手招呼,“这儿。”

背对着的唐其琛顺着回了下头,这一眼直接对上了温以宁,躲也没好躲,就轻轻点了下头算是照面,然后又给转了回去。

陈飒说:“脑儿抽风呢,你要不习惯,就换地方去吃西餐。”

桌上一碟花生米一碟泡菜,唐其琛和柯礼的碗筷都是拆了的,这架势不像生客,估计他们仨经常吃的地方。温以宁也随意,“没事儿,吃得惯,我挺能吃辣的。”

陈子渝插科打诨,“姐姐我跟你好有缘,我也能吃辣。”

柯礼笑着说:“得了,都陪你来解馋了。”

老板是个小年轻,走来拍了拍柯礼的肩,问陈飒:“老规矩?”又对唐其琛笑笑,“再给您煲个养生粥。”

陈子渝一旁叫嚷:“我跟姐姐的弄辣一点。”

各自落座后,服务生还上了两瓶酒,陈飒一向能喝,也有点嗜酒,麻利地给自己倒了杯,又问温以宁:“能喝?”

温以宁说:“行,陪您。”

柯礼看了她俩几眼,欲言又止得很明显。陈飒挑了眉,“她酒量也被我带出来了,别担心。”

这顿饭是以陈子渝的名头喊的,又都老熟人了,唐其琛和柯礼原本也犯不着来。但小魔王和大魔王的母子关系才刚破冰,陈飒对外示人时风光无限,可但凡了解她人生阅历的,都知道这人不容易。生活就没个容易的,对女人尤其苛刻。于公于私,这份交情在这儿,唐其琛便应了约。

他食量不大,这几年也格外注意,所以基本没怎么动筷子。直到上了那盅养生汤,他才有下没下地喝。陈子渝活泼,跟个小大人一样,用词不太着调,但细听还是有道理的。

温以宁想笑,年纪轻轻一身江湖气,这点倒有陈飒的影子。

冷场就更不至于了,柯礼和陈飒都是能言会道的,风趣这种品质真是极有魅力的加分项,旅行见闻,人性揣摩,吃穿见解,柯礼都能把它们说得很精彩。桌上最少话的也就唐其琛和温以宁。

一个沉默地喝汤,一个沉默地挑花生米,有时候放进嘴里的动作都是一模一样,频率统一的。在座有心人,见着他俩这样,就都不吱声儿了。

气氛有那么几秒是极其诡异的。

陈子渝大性子,聊起了他们学校的男男女女,柯礼听笑了,问他:“你交女朋友了吗?”

陈飒挺淡定地帮着答:“我知道的,就换了三个。”

“四个。”陈子渝不满纠正。

“你还挺得意啊。”陈飒又想呲他了。

陈子渝忽然看向温以宁:“姐姐,你有男朋友吗?”

温以宁自然地笑了笑:“没有。”

陈子渝又问:“那你有过吗?”没等回答,就做了一个抽巴掌的动作,往自己脸上呼呼,“看我问的什么傻逼话。”

可不是么,年龄不算小了,又漂亮惹眼,没有过就不正常了。

唐其琛目光瞥向她,很吊精神的一个问题,也不是好奇或者非想知道之类的,但陈子渝又把问题悬崖勒马,不了了之,倒让唐其琛心生意犹未尽之慨了。

温以宁没承认也没否认。就听陈子渝特欠儿地眯缝了眼睛,“姐姐,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温以宁正吃个烤串儿,辣着了,一阵猛咳。

“就好比柯叔,”他指着柯礼,柯礼当即就不同意了,“叔什么叔,我比你也就大个十来岁。”

陈子渝面不改色的介绍:“他喜欢张曼玉那一种气质型的,喜欢穿旗袍的,我柯叔看着道貌岸然,其实还挺有□□的。再就是我妈,我妈……”

陈子渝转头看了眼陈飒,收嘴住口,一言难尽地说:“算了,她看人眼光不太行。”

都给听笑了。

这也是位祖宗,不达目的不罢休,“姐,说说你的择偶标准。”

本来就一挺轻松的气氛,吃着烤串儿,天南地北地闲聊,在座的也都被陈子渝童言无忌地调侃,连亲妈都没放过。再回避,就挺扫兴致了。再说,温以宁也没想回避什么,择偶标准谁没有?都搁心底里,遇不遇的到是一回事,以后找的是不是这样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温以宁放下手里的碗筷,叠着腿坐着,她习惯很好,不管在哪儿,什么氛围,腰杆背脊都会挺得很直。女生姿态一美,气质就上去七八分,温温淡淡的,是挺招人。

“以前还能列个条条框框,我喜欢什么样儿的,得找什么样儿的。后来我一琢磨,发现这些标准全是按一个人来的。”

陈子渝来了神,“谁啊?”

这一停顿,柯礼陈飒都看了过来,满怀期待的,饶有兴趣的,唐其琛的表情敛得依旧很好,但喝汤的动作明显是慢下来了。

温以宁嘴角上翘,说:“吴彦祖。”

好比待发的箭倏地松了弦,齐刷刷地落在了地上,说不上是失落还是庆幸。唐其琛低着头,鼻梁撑着眉目,也瞧不出其中的情绪浓淡。

“去年的一个颁奖典礼上我见过他,还有合影,拿了几张签名。”陈飒说:“你要喜欢,回头我给你找找。”

“没关系,我也不讲究这个。”温以宁笑意深了些。追星这词儿挺时髦,她也并不是,就图一个美好怀念,说白了就是情怀。为那些青葱岁月,为自己的少女时代。

回到正题,温以宁对陈子渝说:“我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我觉得吧,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就行。钱多不多也无所谓,过日子嘛,钱多钱少都有对应的过法。”

“姐姐,你也太不挑了吧。”陈子渝惊呼,“你这要求,大街上随便捡一个都能满足啊。”

温以宁自顾自地一笑,目光绵远又悠长,“不是不挑,是很久以前,以为自己遇到个世界上最好的,然后全心投入,真诚忘我,但后来发现,就闹了一笑话。挺尴尬的。不敢想了。”

她说起来语气轻松,略为夸张地摇了摇脑袋,像只落水小狗攀爬上岸,怕了,累了,不想再去冒险了。

“实在要有要求……”温以宁想了想,“就一个。对人真诚一点。有聚有散很正常,只希望在一起时,是能够做自己的。”

这番话没什么锋芒,有一种娓娓道来的岁月苍凉感。陈子渝听得有点绕,但能绕出姐姐身上有故事。他就喜欢探险,哪儿危险就往哪儿窜,猴起来连亲妈都敢不认。于是斗着胆子问:“姐,姐姐姐,你上次喜欢的人长什么样儿?”

温以宁坐直了,食指比向他,佯装不悦,但其实是装的,都能看出来。她很坦然,语气平平道:“上一个喜欢的人,和我一个地方的,我们两家住得很近,他不算传统意义上的帅哥,但篮球打得很好,还会玩儿木雕。”

气氛瞬间安静了,不比任何一次,这跟抽了气儿似的有点窒息。

这个形容很大众啊,有点想象不出个具体。陈子渝也蛮八卦,逮住柯礼问:“礼叔,你一脸苦大仇深这是怎么了?来,接受一下采访,你上次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啊?”

柯礼啧了声,对陈飒说:“你儿子不得了,是成大事的人。”

陈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满脸不屑。

“别想转移话题,一个个的,啊,你们一个个的来。”

本来就是玩儿嘛,也没外人,主要是刚才温以宁那个回答有点玄妙,柯礼想着松绑气氛,挺诚实地招了,“大学同学,异地,没坚持住,就分了。她结婚很早,现在已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就……挺好的。”

陈子渝听迷糊了,问陈飒,“诶,今天这是揭秘中老年男子们的伤心事啊。下一个,下一个……”

下一个谁?

没说的还有谁?

陈子渝看着唐其琛,唐其琛也望着他,四目相对,冷得跟冰碴似的,好像下一秒就能成冰刀。陈子渝咽了咽喉咙,怯了,软了,怂了,不敢再闹了。

但唐其琛忽然就出声了,始料未及的,配合参与的,并且隐隐有那么一丝急不可耐的,嗓音被温热的汤水润过,所以显得愈发低沉而冷冽。

唐其琛口吻冷淡:“我上一个喜欢的人,爱撒谎。”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跟着抬起,落在某一处,某一个人身上,不着痕迹却重而有力。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v啊同志们~

这文儿不会很长,28万字左右写到结婚生子完结。风格跟现在一样吧,糖中带刀又酸又甜。唐总太老了,让他老来得子好吧。这章发288个红包,我上上章的300个还没发的,记着呢。我晚上一起发吧。

千恩万谢我就不说了,都在红包里了。

☆、星辰非昨夜(3)

星辰非昨夜(3)

陈子渝的双商没长开, 觉得今晚真是开眼界,什么稀奇古怪的感情都见识过了。他都快崇拜唐其琛了, “您这喜好, 够特别的!”

唐其琛忽就轻描淡写地笑了,说“不用信。”

敢情儿是逗他的啊。陈子渝又觉没劲,也没往深处想, 埋头苦干地吃起了烤串儿。

温以宁拿着筷子,戳碗里的花生米,往左往右, 最后清脆的一声响,花生米飞向了桌面,不偏不倚地滚到唐其琛的手边。很轻的一个力道,但他觉得,跟什么烫着了一样,烙着心,沉甸甸的。

饭吃完后, 陈飒顺路,捎带温以宁一起。陈飒在车外接电话, 温以宁和陈子渝坐车里, 陈子渝掏出一盒巧克力,“送给你。”

这个牌子很贵, 温以宁没收, 尝了一块便还了回去。她问“上周你跟你妈妈去哪儿玩了?”

“马代啊,娘们唧唧的地方, 我不喜欢。”陈子渝语气不佳,听起来对那段旅行仍有抱怨。

“知足,能和你父母一块儿旅行,这样的机会用一次就少一次。”

“就我和她去的。”陈子渝澄清。

温以宁看向他,“你爸爸没去啊?”

“我爸?”男孩儿嗤笑,双手枕着后脑勺,把副驾的座椅放倒,惬意轻松地半躺着,连同语气和眉眼神色,都不太正经的。

“我没爸。”

温以宁没信,“你从石头缝蹦出来的?”

“我真没爸。”陈子渝剥了块巧克力丢嘴里,腮帮鼓鼓地嚼,“我从出生就没见着他长什么样。陈大老总是单亲妈妈,时髦,前卫,有个性,崇拜。”

温以宁好一会儿没说话,这个信息在脑子里搅拌,还真是猝不及防。

“这么些年,我也没见她交过什么男朋友,对了,你不是跟我妈做事儿嘛,悄悄告诉我,她有没有老相好?”陈子渝嘴欠儿惯了,性子张扬从小就犯狂,他有点像接受过美式教育的孩子,有时候话直不好听,但包容性与接纳能力是十足的。

温以宁屈起食指,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敲,“不许这样说你妈。”

陈子渝龇牙喊疼,“好好好,不说不说。那我们说别人,就说唐老板,你看啊,同为男人,我是无法理解为什么他都这岁数了还不结婚。三十四了啊,就他那皇宫家族,继承王位数年,怎么着也是子孙环膝,天伦之乐了。”

温以宁沉默地听着,每一个字都生硬地磕碰她的耳膜。

“诶,姐姐,你怎么不说话?”陈子渝转过头,独角戏没意思。

温以宁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要把心里那股微妙的情绪给排挤掉,她平静道“我不喜欢听中年男性的任何故事。”

——

农历新年前一周,公司年末收官,忙碌亦接近尾声。

周二这天,柯礼帮唐其琛推掉了所有晚间行程。刚过六点,高架桥便已灯影灼灼,把上海内环线串成了很多长长灯带,这几天有霾,轻云薄雾的徒添冷意。

快到世纪公园时堵了一截车。柯礼时不时地看表,“唐总,我给夫人回个电话,应该是来不及了。”

换做平时的聚会也无关紧要,但今晚不一样,柯礼不敢怠慢。

唐其琛说“不急。”

柯礼衡量再三,还是慎之又慎地劝着“今儿小辈们都在,您几位叔伯也会来,弟弟妹妹们不会异怪,但长辈们就不一样了。虽说跟您亲近的占多数,但另几位嘴碎,成群说是非,免的听风凉话。”

唐其琛表情极淡,丝毫不放心上,“老爷子年龄大了,喜欢这种阖家团圆的把戏。今晚是他做的局,那几个不至于拂他老人家的面子。一个聚会而已,我答应去,也这是给他一个态度。”

言下之意,也不会有再多了。

柯礼点点头,表示明了,“唐耀这次回来,应该是不打算走了。能让老爷子这么兴师动众,我小看他了。”

“他不会走了。”唐其琛给予肯定判断,“明耀科创三年前就在北京筹划新总部的迁移工作,他的核心研发团队以及市场份额占比,都已往国内发展。老爷子那性格你还不了解?信奉多子多福,唐耀的事业版图扩得很好,每一项都是老爷子青睐的。有备而来,投其所好,也配得上这次兴师动众。”

唐家算是大家族,各行各业都能找到翘楚,唯独唐耀是一个很微妙的存在。

公众所知道的,是唐老爷子的大儿子,也就是唐其琛的父亲唐凛。儒雅温和的汉语教授,在学术圈里小有名气。但其实,唐老爷子还有一个儿子,叫唐冽,这对亲兄弟的人生差异却巨大。唐冽就一实打实的二世祖,年轻时纨绔圆滑,不学无术,是风月场上人人都知的公子哥。睡女人,玩赌博,一身风流病。老爷子对这小儿是痛心疾首,一度欲要断绝父子关系。

狠话是这么放,实则明里骂,暗里护,还是没下这份狠心。

但这唐冽是个不争气的,吃喝嫖赌也罢,最后竟强迫和一小姐发生了关系,那女的深陷红尘地,却有着贞烈脾性,誓要此人付出代价。适逢国家□□捕黄的政策关口,火中取炭,唐老爷子手段凌厉,生生犯险把这事给压了下来。小姐拿钱跑路,事情到此本以为画上句号,但数月之后,她怀揣身孕,登门造访,把一张羊水穿刺的dna比对丢在了老爷子面前。

这对男女,一个无耻,一个无脸。她撒泼打滚,说不给交待,明天就去中|央上告。

三十年前,唐家不似现在根基庞稳,唐老爷子权衡利弊,让两人滚去国外结了婚。

唐耀是这段不齿之情的产物,因与果,恨与憎,自他这里,便是尘埃落定。但偏偏这人聪明有志,创业发家,成立明耀科创并在美国上市,一度成为智能行业的领军者。

他老子丢尽的脸,都被他给挣了回来。如今唐耀荣归故里,大有认祖归宗的架势。唐书嵘好面,白捡了这么个孙儿,自然不胜欢喜。

薪尽火传,风吹草又生。

宿命这种东西,因果循环,红尘无渡,谁又说的准呢。

到家,热闹场面一如想象。

唐其琛站门口时还是冷淡沉敛的姿态,保姆一开门,惊喜呼叫“夫人,大少爷回来了!”唐家这种地方,一个保姆也是会察言观色的,陈姨是他母亲带来的人,做了三十余年,对唐其琛是呵护有加,平日都叫他其琛,但今天这一声“大少爷”意味十足,是给在场的人提个醒儿,谁才是真主人。

唐其琛眉眼上扬,神色气度瞬间变了样,他殷勤,客气,挨个儿与人打招呼,最后见着唐耀,唐其琛笑意更深,极其自然地走去他身边,一手与他相握,一手顺着就攀上他的背,诚恳有力地拍了拍,“路上堵的很,迟来了,什么时候回国的?咱们一家人,虽不常见面,但我也是你兄长,以后千万别生分,国内有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

唐家的男人都生得俊美,唐耀三十有一,两人气质依稀有重叠的地方,站在一起时,倒莫名让人想到一个词举世无双。

唐耀含笑应了,同样的力道拍了拍唐其琛,“是我匆忙,临时告诉的爷爷,让你跑这一趟。爷爷隆重了,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那边好几个小的我都认不出来,国外一个人待惯了,不太适应热烈的气氛,下回我请你单独吃饭,你也带我逛逛上海城。”

唐其琛朗声应道“好。”

唐耀美国长大,但一口普通话说得漂亮,尾音偶尔带点上翘的京腔,很有辨识度。两人聊天,你来我往的,其乐融融。老爷子唐书嵘最喜见到父慈子孝、情同手足的场面,一晚心情都是好的。

唐其琛周周全全地把今晚这个局给做足了,十点才离开。

常年奔忙,景安阳很少见到儿子。走前特意把他叫去偏厅,叮嘱一番,无非是天冷加衣,注意饮食,定期复查。又交待柯礼,非必要不可的应酬,也一定让他别沾酒。

柯礼妥帖应着,“您放心,我有数。”

景安阳瞥了眼客厅,表情似讥似讽一瞬即逝,“你爷爷真是糊涂了,早些年没有消息,这时候却回来,安的什么心。”

唐其琛微微抬眼,“言重了。”

景安阳点点头,“你有分寸就好。家里边我会帮你打点。还有,别总是忙工作,有空带安安过来吃饭,你爷爷记挂你们的事。”

“记挂不该记挂的。”唐其琛不轻不重说完这句话,景安阳好一会才回过味,不太高兴,“安安很好,也能给你搭把手。我不管你单多久,但你不能不结婚,你们两从小一块长大,知根知底,再没有比她更适合的了。”

唐其琛打断,虽平静,但耐心似乎是乱了节奏,他说“以后您少在爷爷面前烧这把火。”

——

车从芳甸路开出来,一路灯光被抛于之后,像两条明亮而炫丽的尾巴,给冬日寒夜加了些许温度。唐其琛上车后就没说过话,闭目养神,唇瓣紧抿,衬得一张脸更加清冷。

柯礼说“唐耀这些年的活动轨迹相当低调,我托人去查,都很难找到重要的信息。”

唐其琛忽就睁开了眼,宾利恰好驶进隧道,灯影变幻,让他半边身子都隐匿于黑暗里。唐其琛冷哼一声,骤生气势“豺狼野豹,不是好东西。”

次日到公司,人事部门将年终奖金以及各类专项奖的明细表给唐其琛看,实体经济一落再落,但亚汇集团依旧年年高歌。唐其琛过了一遍,又翻回去了几页。

他目光落在某个地方,人事负责人眼尖,一眼瞧见那名字,忙解释说“温以宁的奖金之所以比同级别的高,是因为陈经理单独给了她一笔嘉奖。”

唐其琛抬眸,“以什么名义?”

“没有名义。”人事也是面有难色“陈经理说,这是温以宁的单身慰问金。”

陈飒这人风格就这样,能在董事会上与老旧派观念拍案争执,也能在唐其琛面前执反驳意见。其实这笔奖金发的不合规定,但她依旧坚持,“如果问起,非要理由,那就单身慰问金。”

唐其琛微拧眉头。

人事见机行事,忙说“我会跟陈经理沟通,取消这笔奖金,按集团规章制度办事。”

“不用了。”唐其琛把文件合上丢到桌面,仰后靠着椅背,平静道“发,名副其实。”

春节长假在即,工作悉数收尾,这是公司一年里难得的清闲时刻。昨天发下奖金,温以宁算算数字不对,超了七千。特地去人事部问了问,负责人把她拉到一边儿,跟她悄悄道了实话。

回首这小半年,失去的,得到的,介怀的,放下的,尝试的,努力的,现在一想,都挺值得。再没有什么比自我价值的实现更有意义了。温以宁原本想给陈子渝包个红包算是感谢,但又觉得有点儿俗,就抽空去给他买了片金箔。金箔做的也漂亮,嵌在镂空的红包中间,精致显档次。

陈飒没客气,替陈子渝收了,问她“几号回老家?”

“票难买,只买到除夕的。”温以宁说“我值好最后一班岗。”

陈飒点点头,“有事给我打电话,行李多的话,我给你安排一辆车。”

“没事儿,打车方便。”温以宁问“陈经理,您春节在上海过?”

“不在,去威尼斯,陈子渝嚷了一年了。”闲聊几句,温以宁要走,陈飒把人叫住,“以宁。”

“啊。在呢。”她站定,回过头。

陈飒望着她,目光真诚且有所寄望“好好工作。”

温以宁笑着说“一定。提前祝您新年快乐。”

二十八号上完班放假,昨儿开始就陆续走人,温以宁二十九的票,就一直留在了公司。辞旧迎新,年味儿已经很浓了,所谓归属感,在这一刻格外明显。ceo办公室的门这些天也一直闭合,唐其琛和柯礼都没怎么出现,温以宁有时候看着那扇门,不自觉地看很久,心里空白一片,没着没落的。

最后一天下午,她打算将办公室卫生收拾完就提早下班,但就是这一天,出了个不算小的事。

下午三点开始,一个三天前才注册的微博号,撰写了一篇万字长文,内容极其劲爆,以与当事人直接对话的形式开头,还原事实本身,最后笔者总结,用犀利的文风将爆料从新梳理,在情在理,有条有据——

《是色.欲陷阱,还是钱权主宰,对潜规则说“不”》

☆、星辰非昨夜(4)

星辰非昨夜(4)

当事人揭秘某集团大佬私生活混乱, **,常以位高权重自居, 看似精英高层, 实则人面兽心,在名利场大开大合,在女人堆乐此不彼。常以威逼恐吓逼人就犯, 满足邪欲。更大胆爆料,此人癖好诡异,对女伴毫无温柔, 群交更是常有之事。他交往过的对象里,甚至诸多学生。

爆料中的男主角均以唐某出现。加之细节的描述,有眼睛的人都能猜到,说的是谁。

这个标题已够劲爆,内容更具话题度,与当事人对话的音频也附在后面,所看所听极让人信服。亚汇集团广为人知, 吃起瓜来也不会无从下口。一小时不到,这条微博的转发量就已破万。

温以宁点开了转发列表, 几个转发量排最前的, 是一些野鸡营销号推波助澜,圈子里有名气的、有活粉的, 暂时都没有参与, 或者是不敢参与。

陈飒此刻在飞机上,电话不通。公司都已放假, 挑在这个时间点上发帖实在是妙。陈飒负责集团的宣传推广以及品牌公关,这是她的职责范围。主心骨不在,但事情不能耽搁。陈飒做人面面俱到,与国内大部分社交媒体关系极深,这个脸面肯定会卖。温以宁迅速联系微博平台,知道了发帖人的i地址,显示是贵州地区。

这也不是什么重要消息面,温以宁只把这个地名念叨了几遍,总觉得似曾相识但又一时记不起便匆匆略过。

到了晚上,陈飒的电话回了过来,温以宁跟她汇报“营销号和媒体那边我都打了招呼,质疑反对的长文也开始上升转发量,我没有要求平台删帖,因为这样相当于不打自招,情势对我们不利。还有就是,集团的官网号也有大批水军刷评论。”

那边有时差,但陈飒的声音抖擞依旧,“联系删评了没有?”

“没删一个。”温以宁平静说“但我让法务部门截屏存档,保留证据。”

陈飒说“你做的对。行了,再多的先不要做,这一波应该压的住,大过年的,谁在这挑刺儿真够晦气的。”

但跟陈飒料想的不一样,这一波,根本就压不住了。

到晚间,事态升级,一个十八线女明星,给那条转发已破三万的微博点了个赞。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群众都炸了,这个点赞很微妙,也是侧面坐实了唐某人与女明星有染的混乱私生活。

唐其琛的除夕和初一都是留给家里,他昨晚出差回来就留在了九间堂。景安阳也算见过风浪,这种戏码并不稀奇,但她仍是心有担忧,问儿子“真没事?”

唐其琛宽慰她,“安心。”然后返回书房给陈飒去了个电话,告诉她,好好过年,这事儿就这么搁着。

陈飒却说“不用搁了,马上可以解决。”

唐其琛不明所以,也没去看过一条网上评论。第二天傍晚,刚吃过晚饭,柯礼的电话先行进来,说“唐总,您现在可以上网看看。”

事发距此刻不足四十八小时,网络80营销号都在转发一则道歉帖。道歉人正是之前发帖造谣的笔者。声泪俱下,后悔难当,承认是愚弄广大群众,只因自身患有抑郁症,想要博取关注,一念之差才走了极端。他向受害者唐其琛以及亚汇集团郑重致歉,向网友郑重致歉。说已提交账号注销申请,算是对自己错误行为的反思。

至于那个点赞的十八线女明星,也同一时间发微博,说今后一定会好好演戏,不再走捷径。言下之意,自己是蹭热度炒作,故意影射。

网友评论一边倒“这是抑郁症被羞辱得最惨的一次,求放过。”

“哪里来的野鸡给自己加戏,臭表脸。”

“注销账号就完了?恭喜你,这一次踢到铁板了。”

“哎妈呀,这个ceo也太帅了。”

因为真相水落石出之际,一直沉默隐忍的亚汇集团官微号首次发声,发出一封律师函,严正声明会积极维权,决不姑息造谣生事者。点赞评论直线上飙,也侧面宣传了公司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