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飒手指插|进头发,很不耐的往后捋了捋,不用说话,答案全写在了脸上。

温以宁自然是帮陈飒的,方向盘握紧,加快了速度想把它甩开。但那车也快了起来,紧紧咬在后头,双闪几下,还想着超车。这车一超,就是要把他们拦停的节奏。温以宁越开越快,左右变道,她觉得自个儿都快成赛车手了。

但布加迪超跑的性能太好,也跟不要命似的追他们,终于一把方向横过来,把唐其琛的路虎给逼停了。

顾清明滑下车窗,四十岁的男人年龄还是写在了脸上,但经年月久,神|韵也是没得挑。他这一露面,抛开别的不谈,真真儿的让你明白,人的气质三六九等,什么叫赏心悦目。

顾清明似乎是想让陈飒下车。他把车横在中间,就这么无声对峙。

唐其琛在车里,忽然问温以宁“怎么办?”

刚才那一飙,温以宁血还热着,又狠又恨的来了句“挡着道儿了,飒姐要是不想见他,就把他的车撞开。”

这话多半是撒气的话,过过嘴瘾就行。但唐其琛竟然说“好。”

他推门下车,绕到驾驶门,让温以宁下车。温以宁还没反应过来,他半个身子探了进来,帮她解开了安全带。男人头发上有清爽的香味,混着他身上淡淡的木调香水,很有侵入感。唐其琛解开安全带,就拉着她的胳膊把人弄了下来。

温以宁被他推入副驾,唐其琛低声交待“系好安全带。”

这个过程也就分钟不到。他已经坐上驾驶座,很平常的把车往后倒。温以宁以为他是要绕开那辆超跑,结果车子倒了半米又停住。唐其琛换档,油门猛地一踩,三百来万的路虎就像一颗重力榴弹,径直往那辆布加迪上撞。

唐其琛控制好了力道,临近的时候又突然减速,车头对着它车身,像铲土机一样把它硬生生地推到路旁。轮胎擦地的尖锐声响异常怖人,唐其琛面色沉如磐石,但神态分明是放松和无所谓的。

顾清明的跑车重量自然比不过这辆越野,没几下就彻底歇了菜。车身凹陷了一大块,车头大灯也被撞了个粉碎。唐其琛又一把倒挡,转动方向盘把车给摆直就停在后面。

温以宁懵了,手捂着胸口感觉气都喘不上来。后座的陈飒和柯礼,跟没事人一样,一个事不关己,一个平静如常。柯礼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是让司机老余来接他们。

唐其琛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转过头看了温以宁一眼,“还好?”

温以宁眼神跟看怪物似的投向他,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老余赶来,留下处理保险赔偿事宜,把他们完整无损地各自送回了家。这天晚上,温以宁做了一夜碰碰车的梦,第二天起来脑袋都要炸了。鞋柜上的日历还停留在昨天那一页,望着四个大字诸事不宜。还真是没说错。

温以宁到的时候,陈飒已经坐在办公室了。忙碌依旧的样子,没有什么情绪异常。后来她让温以宁进来,例行公事地交待了一些任务,最后问了句“昨天没事?”

温以宁笑了下,“没。”

“是我影响到了你们,如果吓着了,我跟你道歉。”陈飒说“这样,改天请你吃个饭。”

温以宁真心实意道“我真没事。陈经理,你……”

陈飒抬起头,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别担心。我也没打算让陈子渝知道,这么多年我们母子俩过来了,以后也不求人。”简短掠过话题,她收敛情绪,微微叹了口气,“好了,你去忙。九点钟的会议你替我参加。”

温以宁出去,带上门。

陈飒跟突然泄了气一样,手肘撑着桌子,掌心捂住了自己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挪开,妆容再精致也是倦容难掩。

温以宁替她参加的是一个工作例会,流程比较长,估计一上午都待会议室了。陈飒在办公室审阅方案,敲门声响,她一看,竟是唐其琛。

“手机怎么回事儿?”他走进来,西装松了扣,今天没穿衬衣,就一件纯色短衫打底。唐其琛还握着手机,略为不悦,“打了两个都没接。”

陈飒一看,忘记开机了。

唐其琛坐下后,见她沉默安静,便也不再说什么,“人走了,昨天最晚班回北京。傅总应该会长期留在国内了。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跟我开口。”

陈飒道谢,她知道唐其琛作为朋友,那也是极其靠谱的。

这时,陈飒的秘书敲门进来,叫了声“唐总。”然后把发|票拿给陈飒签字。门没合紧,能听到办公区域传来的阵阵声音。

陈飒头也没抬,随口问了句“闹什么呢外面?”

秘书顿时喜笑颜开,“啊,送花儿的。好大一捧香槟玫瑰。”

唐其琛正用手机看刚收到的邮件,没什么反应。

“玫瑰?”陈飒微微皱眉,“谁的?”

秘书无不羡慕,“送给以宁的呀。还是耀总送的呢,两百多朵,把她桌子都占满了!”

……唐耀?

低头看报表的唐其琛手指一怔,瞬间点错了一个数据。

☆、大梦谁先觉(4)

大梦谁先觉(4)

温以宁从会议室出来是一小时后, 看着这一大捧花也愣住了。同事无不惊羡, 说耀总真是大手笔。又问她是怎么跟耀总认识的。温以宁三言两语地敷衍过去,赔着笑脸, 挺尴尬的。玫瑰里还塞了一张卡片, 上面写了一句英文:In love folly is always sweet。

落名:Yao。

含蓄而幽默, 但心意明明白白的亮了出来,是唐耀的风格了。适时,手机响,唐耀的视频电话在屏幕上闪。温以宁拿了个烫手山芋似的,走出去接了。唐耀的手机应该是立在桌子上的, 他坐在办公室里,手上还拿着文件,见着她便笑着说:“收到了?”

温以宁心里没底,这事儿也来得太突然, 只能斟酌着语气说:“是,收到了, 谢谢唐先生。”

唐耀的颜值还是很能打的,在没有任何修饰效果的镜头里依然俊朗耀眼。他笑意深了些, “别这么客气,生分了。”

温以宁七上八下的,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唐耀绅士,从不咄咄逼人,聊了两句就把视频挂了。温以宁心里装了事儿,转身就被人给吓着了。唐其琛站在电梯口, 也不知站了多久,眼神一直留在她身上。温以宁跟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小学生一样,心跳咯噔咯噔。感觉两道目光把她戳出了无数个窟窿。

温以宁心想,不对啊,我又没欠你什么。于是昂首站直了,风轻云淡地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这么大一束花留在办公室也不是个办法,温以宁就把它放到了楼梯间的角落里。后来保洁阿姨来问她:“小美女,这花你还要吗?不要的话,我能收走吗?”

温以宁没不舍,爽快地说:“您用得着就拿去。”

空运而来的香槟玫瑰新鲜欲滴,品质色泽没得挑。这阿姨也蛮有经济头脑,拿去附近的花店给旧物回收了。唐耀的花一天一送,早上九点特别准时。温以宁这几天跟陈飒去杭州出差了,没空管这些。等她回来的时候,保洁阿姨美滋滋地送了她一碗炖得香喷喷的土鸡。同事告诉她,“人家靠着卖你的花,发了一笔小财呢。”

温以宁这才觉得,唐耀可能不是闹着玩的。

被追求很正常,但没那个想法,就实在没必要吊着。她挑了个时间,很郑重地给唐耀打去电话。中心主旨在心里打了几遍腹稿,本该脱口成章的话,就被唐耀先发制人的给打断了。

他接起电话,语气明媚温和:“正好,刚要打给你。咱俩这算不算心有灵犀?”

“唐先生,我有话……”

“下来。”唐耀说。

温以宁愣了愣,“嗯?什么?”

“我在你公司楼下。”

温以宁坐电梯下去,虽然下了班,但停车坪还是很满,她举目四望,一时没有目标。唐耀摁了下喇叭,然后慢慢把车开了过来,车窗里男人的笑脸很和煦:“上车。”

温以宁踟蹰着没动,后面又有车跟上来,催了几声。唐耀说:“我车堵着道儿了,以宁,上来。”

温以宁只得坐上去。唐耀的车是黑色的卡宴,跟上次开的不是一辆。出路口的时候有点堵,前后来车夹着他,等过了这段堵路,他轻轻呼了口气,“那哥们儿往左边挪个两公分,就不用这么费劲儿了。好久不见,晚饭你陪我吃?”

唐耀说话很直接,但他语气拿捏恰当,又不会彰显得很刻意。温以宁起先还拒绝,“我不太方便。”

“别拒绝好吗,我刚下飞机,饿昏了。”唐耀边开边看导航,“上海我也不太熟,这么晚了,你忍心让我一个人?”

不是不忍心,人都这么说了,姿态放得低,无异于央求。温以宁想着也好,趁吃饭把话说开,便答应了,“行,但这顿饭我来请。”

唐耀笑得眉目生风,神清气爽,“我也没带钱。”

能把一个原本很尴尬的场景调和得舒舒服服,这是唐耀很博好感的一个特质。温以宁带他去吃火锅,这也有她自己的心思。看唐耀这范儿,估计也不是能吃辣的人,不动声色的给两人之间划出条界限。但没想到的是,他吃起火锅来一点也不含糊,辣椒油两大勺往自己碗里搁,还振振有词地评价,“你这个放太少了。”

反差有点大,温以宁自个儿笑了起来。看他坦坦荡荡的样子,心里的包袱也卸了一半。两人在人声鼎沸的火锅店里大快朵颐,唐耀脱了外套,随便搭在椅子靠背上,他里面穿了件短袖,勾得身材挺紧实。

“这火锅的底料都是用一个大缸熬的,你看它介绍得很讲究,什么十五味中药材吃出健康。这不是糊弄人么,追求健康的,谁还能来吃火锅?”唐耀握着筷子点了点,“这些菜叶,其实都没洗的,端上来的时候淋点水做个样式。”

温以宁本来还想吃口小白菜呢,这下都有点膈应了。她问:“你怎么知道?”

“我在美国的时候,给华人开的火锅店打工,在后厨做帮手。”唐耀看见她眼神,乐了,“不相信?我没骗你。”

温以宁还是不信,“你不是我老板的弟弟么?”

唐耀面色平静着,“我和他,同人不同命。”

这话是打心底的真。拜他那个不争气的爹所赐,当初风流债却踢到了铁板,强|奸了一小姐。原本是用钱摆平了,但那小姐一看对方财大气粗,歪了心思,非得要交待,妄想嫁入豪门当个便宜少奶奶。唐老爷子一气之下,打发他俩滚去了美国结婚。在老爷子眼里,唐耀的父亲就是丧家犬,是家丑,没断绝关系已算仁至义尽。加上有唐其琛这么个优秀的孙儿在前,唐耀的出生成长老爷子也从不问津。上梁不正下梁歪,估计也是个草包孽种。

唐耀是吃过苦的人,也很坦然地面对这些经历。他在温以宁面前不需要包装,光明磊落也心心相惜。平铺直叙地说着自己的成长过去,那些阴暗和不平,并不妨碍他的优秀和成功。

找到一个共情点,是打开心扉的关键。他也身居高位,却不高高在上,他引导着话题,和温以宁相谈甚欢。

买单的时候,唐耀也不拦着温以宁,出于尊重和照顾,她付钱时也不和她争抢,自己走到了外面抽烟。

“好了!走!”温以宁付完钱出来,脸被火锅店的热气熏得微红。

唐耀把烟掐了,又剥了粒含片放嘴里,薄荷香赶走了烟味,他挑眉说:“这顿火锅是不是吃得物有所值?”

温以宁没明白。

“我的经历你都懂,你的故事我也深有体会。那个成语叫什么同道中人,是不是这个意思?”两人边说边往车边走。

温以宁也没忘了正事儿,她很果断的把人叫住,面对面地说:“唐先生,我觉得您是一个很好的人。以后来上海了,我可以请你吃火锅。但那花就算了,太浪费了,我也没地方放。”

这话是挑明的拒绝了。唐耀只笑不语,径直绕到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了一捧玫瑰,“你放哪儿是你的事,我送的出手,就不叫浪费。给,明天份的当面结清。”

华灯初上,初夏的风还混着辛香鲜辣的淡淡火锅味儿,人间地气,在这个时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唐耀很坚持,人是追定了。

本来温以宁还挺烦心的,是不是在国外生活过的人,都有点想一出是一出。小心谨慎地过了几天,竟也还好。唐耀花没少送,但也只是送送花,那种上门献殷勤、接人上下班的烂俗桥段并没有发生。唐耀的公司也是很有名气,但做的不是传统行业,存在感便没那么高,后来温以宁顺手查了一下明耀科创,还微微感叹姓唐的是不是都这么厉害。

总的来说,唐耀只是不痛不痒不难对付的一个意外,时间之下或许就凉了散了。相比唐其琛,这都不算什么。唐其琛在古镇的那次表白之后,也如他所承诺的,再没有对温以宁有所“打扰”,两人不在一层办公,平日见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可但凡在某个场合碰上了,唐其琛的眼神还是定在她身上,或注视,或远观,你能感觉到那份很胶着的黏力。

这种沉默无声的交会,更显得有内容,也更让温以宁心生忐忑。好在唐其琛工作确实忙,开会应酬出差,一周三五天是不在公司待着的。日子就这么得过且过,这周二的时候,温以宁接到了李小亮的电话,说是过两天要带他妈来上海复查。

小亮妈年前的时候在这边做了腰椎支架的手术,算算时间也是这个时候。温以宁还挺高兴的,正嘴馋呢,让李小亮多给自己带点儿特产。

五月的上海开始慢慢升温,今年的夏天似乎来得比以往要早。唐其琛从北方的城市出差回来,一下飞机明显感觉到了热浪。老余接机早候着了,车里开了适宜的冷气,坐进去几分钟,燥热凉了下去。

唐其琛此行是去考察工厂的,连轴转了好几个城市,中间胃还犯了一次病,现在脸色仍有倦容。他阖眼休憩,眉心浅浅的纹就没散开过。柯礼提醒说:“唐总,直接回芳甸路?”

唐老爷子亲自交待的,让他晚上回去吃个饭。

唐其琛嗯了一声,问老余:“东西备好了?”

老余恳恳答:“都给您搁后备箱了,全是老爷子喜欢的。”

柯礼整理完数据,合上笔记本,说:“唐耀这两个月都会待在上海,看样子,这边的子公司迟早也是要建起来的。老爷子动用了不少关系,帮衬了他很多。”

唐其琛只问:“他在上海住哪?”

“璞丽酒店,他秘书给订的。”

“你去安排一下,浦东那套房子给他住。”

这是唐其琛私人名下的公寓之一,地段绝佳,装潢的档次都是极高的。唐其琛自己没住过,闲在那儿。柯礼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做给老爷子的面子功夫。他是兄长,是大哥,这点气度和周全,在外人眼里还是要演得滴水不漏。

车子驶入内环桥,唐其琛忽问:“他还往我这儿跑?”

柯礼手心冷了冷,斟酌着用词回:“是。以宁那儿,每天一束花没落下过。”

自此一程,唐其琛沉默得再没有说过话。

到了别墅,保姆正把煲了一上午的鸽子汤往桌上放。唐书嵘正和唐耀相谈甚欢。唐其琛进门起就换上得体精神的笑脸,“你一来,门外都听见爷爷的笑声了。”

唐耀起身,叫了声:“大哥。”

唐其琛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忙着出差,没顾上你,这两天空下来了,晚上一起聚一聚 ,带你认识几位朋友。”

唐耀笑着应下来,顺着话又说开了,“朋友吗?能不能讨个方便,叫上以宁。我这除了每天送花,实在是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老爷子耳力尖,问了句:“噢?小耀这是认识新的朋友了?”

唐耀又坐回沙发,笑呵着说:“人姑娘把我当朋友,我还想努努力当她男朋友呢。”

这话坦荡大气,真假难辨,他又扭过头对唐其琛说:“哥,你手下的人,你不介意的?”

当着老爷子的面,唐其琛自然不会多做表示,顺着这半个圈,把另外一半儿的弧给画成了圆,情绪很平和的说:“工作时间,注意影响。”

唐耀呵呵笑,“好。”

唐老爷子问:“是亚汇的员工?叫什么名字?哪个部门?小耀竟然有心,其琛你这个做大哥的,也留留意。”

“没那么快,我不想吓着她。我先慢慢追,送送花,聊聊天,等以后有需要大哥帮忙的地方,一定不客气。”

这个话性是很投老爷子心意的,坦坦荡荡,潇潇洒洒,唐书嵘满面笑意,心情颇好地指了指唐其琛,“在你大哥面前谦虚一点,万一他不答应呢。”

“有什么不能答应的,难道他也要一起追?”唐耀挑着眉,扭头看唐其琛,“是吗,哥,你也要追念念吗?”

唐其琛方才全部的克制平和,都被唐耀这一声“念念”摧枯拉朽般的给推没了。这是温以宁的小名儿,只有关系亲近、不同一般的人才能这么熟稔地叫她。就像是汽水瓶盖,拧开了,里头的气浪就汹涌澎湃地往外冒了。

很多时候,尤其是重逢之后的大多数时候,连唐其琛都很少叫她的小名儿。

他没理会唐耀玩笑般的询问,大有甩下脸子的架势,用冷淡漠然的眼神冰冰冷冷地割他一刀后,转身就走了。

中途,陈飒给他发了条短信,唐其琛之前交待她准备的客户资料和一些工商原件,是明天开会要用的。但陈飒临时有事儿,明天大早就要飞台湾。她问唐其琛现在在哪,派人直接送过来。唐其琛的这个情绪过程也就一两秒的事,他低头回个地址的时间,再抬头时又以笑示人,共进了一顿安然无恙的晚餐。

吃完饭,总这么待在屋里也没趣,唐其琛和唐耀两人沿着湖边散步。唐耀是个来话的,什么都能说上几句,谈谈国内外经济形势,唐其琛和他的观点也有碰撞统一的时候,还算聊得畅快。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篮球场,这个篮球场是在别墅外区,半开放的,但也没几个人玩。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就见一辆出租车停在了不远处。温以宁从车上下来,夜色余晖里,她一身白色小西装,高跟鞋把腰和腿的线条拉得匀称高挑,一肩的长发微卷,被夜风吹遮了脸。

唐耀眼前一亮,“perfect!”

陈飒给她打电话时,她正好还在公司加班,领了任务就匆匆往这边来了。她走近,先是对唐耀轻轻颔首,然后把文件袋递给唐其琛,“陈经理让我送来的。”

唐其琛接了,低声说:“谢谢。”

打开纸袋,抽了几页看了看,又放了回去。温以宁看他验收满意,正准备走。

唐其琛:“待会儿我送你。”

唐耀:“我送你回家。”

两人异口同声之后,对视一眼,便都沉默了。温以宁背都僵了,站在他俩的对立面,浑身都尴尬。

唐耀笑着看唐其琛,笑意却不抵眼底。唐其琛也敛着一双眸子,不让分毫。最后还是唐耀先松了口,他悠悠转过头,眯缝着眼睛说:“哥,打篮球么?”

唐其琛笑了笑,眼角眉梢勾出的弧度也透着闲适,“行。”

“以宁你别走了,站这消消食。”唐耀说完就往场上跑。

唐其琛下了飞机就往这边来了,西装也没来得及换,这会一脱,隔着距离抛给了温以宁,“拿着。”

烘着体温的衣服扑了她一脸,入鼻所闻,还有他身上的男士淡香。

球场的篓子里就有篮球,唐耀拿了一个掂了掂,那架势很是熟练。他运球,步伐移动灵敏,以侧身挡着唐其琛的抢断。

唐其琛弯着腰,手与脚配合协调,盯着唐耀的手随时准备。他的防守太严密,两人一进一退实力相当。

篮下得分是困难了,唐耀一个转身,往后一大步,然后跳起来想出手三分。球已经从掌心划了小道弧直冲而去,唐其琛同时起跳,扬手一挥,一个盖帽直接把唐耀的三分给夭折掉了。

球回到唐其琛手里,他往右边一闪,假动作躲过了唐耀的防守,然后原地起跳,单手一抛——

“哐当”!

就见一条漂亮的抛物线,进球得分。

平心而论,唐其琛打球的样子还是很帅的。男人穿着白衬衫,领口松了两粒扣,平日沉稳淡薄的唐总,偶尔以破欲的一面示人,是很有魅力的。唐耀看起来比唐其琛似是要勤于锻炼,但真上场了,也是举步维艰,无论防守还是进攻都十分困难。

两人是玩儿的,但一招一式又透着劲儿。

在一个抢篮板的过程中,唐耀和唐其琛同时起跳,唐耀先伸手,球身从他指尖滑过,又被唐其琛一掌拍到了地上。两人挨得太近,唐耀的手肘不知怎的就磕到了唐其琛的腹上。这个动作温以宁看得一清二楚,很重的一下,实打实的往皮肉上招呼。

唐其琛刹时皱了眉头,但他撑住了,稳稳的站着。

“我输了。”唐耀笑着摆手,“哥,你赢了。”

唐其琛双手搭着腰,气息也微喘,他额上一层细密的汗,被光一照,显得脸色更白了。他又恢复了让人挑不出刺的温和表情,拍了拍唐耀的肩,“好久没打球了,下回换身衣服,叫上你我的朋友一起打个全场。”

老余早就把车开到了旁边,见他们完事,把宾利徐徐驶近。

唐其琛以眼神示意,老余就下车来,手里提着几瓶水,笑眯眯地递给唐耀,这动作也算是含蓄地把人拦住了。唐其琛就走到温以宁身边,落了四个字:“送你回家。”

唐其琛坐去驾驶座,温以宁半慢不快的站在车外,她的犹豫和迟疑,几乎让唐其琛瞬间失了耐心,他又下车,绕到这边,亲自把人给推上了副驾。

车门关紧,隔绝了外面的虫鸣鸟语,隔绝了篮球场上炽热明亮的光照。两人之间,渐渐浮出了顽固的沉闷。

唐其琛甚至没给外面的唐耀一句话,就这么载着人走了。开了不远,他又把车给停在了路边。方向打得满,刹车也点的急,细枝末节都是耐心全失。

唐其琛熄了火,抬手往自己的眉心上狠狠揉了揉。

他深叹一口气,转过脸看向温以宁,“我是答应过,不在公司范围内对你有过多的干扰。我是尊重你,是爱惜你,是想给你空间和时间,是不想把我在你心里的模样弄得更糟。”

唐其琛说这话时,目光如深渊,恨不得吸着她让她和自己一同跌坠。

“你要明白,不打扰,不代表我放弃,不代表我愿意让你被别的男人追。你喜欢玫瑰,喜欢花,喜欢人陪你聊天吃饭,你喜欢的,我都可以。但你任别人来这些事儿,那我告诉你,我答应你的‘不打扰’,从现在起——

作废。”

作者有话要说:老男人的崛起,让人害怕。

——

吆喝一下,月底了,营养液要作废了,大家别浪费,多余的营养液都往这儿投,谢谢!!

☆、大梦谁先觉(5)

大梦谁先觉(5)

温以宁眼眶都被他说热了。

男人的承诺字字入耳, 句句动心,黑暗里, 安静中, 这一瞬间,唐其琛赋予的存在感是强烈的。她耳朵烧着了,一路蔓延至五脏六腑, 最后倒流进心脏,沸腾了。但这种强烈的感知不是因为感动,不是因为感情, 也没有丝毫快|感。矛盾的碰撞中,温以宁心底忽然理出了头绪。

是一种对过去的释然。

她看向唐其琛,轻声说“可是,我已经不喜欢你了呀。”

唐其琛的脸色刹那苍白。

心底的答案呼之欲出,起了这个头,温以宁忽然觉得也没什么了。纵使她心里原本有很多条藤蔓缠绕纠结,但这个答案已先冲锋陷阵, 强势地压下了其它的懵懂迷茫,它就是此刻的立场。

温以宁上唇碰下唇, 跟自我说服一样, 又喃喃念了一遍,“我不喜欢你了。”

几个字像一把钝刀, 不锋利, 却摩擦着唐其琛的血和肉,几刀下去之后, 他自己都觉得疼了。

唐其琛喉结微滚,再开口,声音都是哑的,“那你就喜欢唐耀?”

温以宁沉默下去。

“我看也不是很喜欢。”唐其琛又冷下来了。

温以宁说“我管不着他要做的事。”

“管不着他,就能管我?”唐其琛语气不轻不重。

温以宁愤意聚在眉心,转过头瞪着他。唐其琛别开脸,他侧颜的线条甚少有这么紧绷的时候,两人之间连搭建在一块儿的桥梁都砖瓦零散。除了沉默便再无其它。

唐其琛心烦地把车重新发动,他开车的风格还是很凶猛的,路口被一辆逆行调头的奥迪给堵住了,他就一直鸣笛催促,最后只差没直接撞上去。温以宁忍无可忍了,挺冷地说“你要赶时间,就把我放下。”

唐其琛握着方向盘的指腹都快掐成了青紫,他绷着声音,“你不要跟我讲话。”

温以宁怒了“唐其琛!”

她扭头的一瞬,话已经出口,同时也看出了他脸色的不对劲。唐其琛的额头上一层薄薄的细汗,他整个人都绷成了一个很硬的状态,唇瓣紧抿,高鼻梁一撑,就更加严肃怖人。

温以宁心里渐渐意识到,是不是他胃又难受了。但心软不过半秒,就被他冷冰冰的话给泼灭,“在我面前,你就从不给我一句好话。”

温以宁心里也憋,索性把身子侧向车门,摆出一条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送她到小区,两人这一程再没有交流。

温以宁下车后,唐其琛就把车窗给按了上去。她走了几步,下意识地回头,徐徐升起的车窗里,唐其琛已经趴在了方向盘上,弯着腰,弓着背,捂着腹部微微颤抖。

车窗完全关闭,再看不到里头的人影。温以宁压下心头微动,迈步踏进夜色里。

第二天的上午原本有个专项会议,但一早上班的时候通知,会议临时取消了。

听同事说,唐其琛今天没有来公司。

上午快下班的时候,李小亮给她打来电话,说他到了上海,他妈妈是下午的门诊,复诊完了就没事了。

温以宁自昨夜起就一直笼罩在心口的坏心情总算见了阳光,两人高高兴兴的约好晚上一块吃饭。

六点半,她准时到了地方,李小亮没住上回来时的那家五星酒店了,就在医院边上找了家汉庭。吃饭的地儿也是附近的餐馆,温以宁到的时候,他已经点好了菜。见面就是一个笑脸,“小宁儿!”

温以宁也响亮的一句,“小亮老师好!”

两人的开场白总是自然而亲切的。他们太熟了,是同乡,是旧友,也是曾尝试着开始另一种可能的恋人。后者就算没有一个完美的句号,但依然不妨碍友情的继续。就像点菜的时候,李小亮完全可以自作主张,因为他一直知道她的口味喜好。

两人热火朝天地吃了一顿炭烧牛蛙。

“阿姨怎么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