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礼鸣给听乐了,“你怎么也拽洋文啊?”

“我大学就是正儿八经的英语专业好吗?”温以宁挺轻松的,这么一回顾,这一天的心情似乎都还不错,“怎么了,有事儿吗?”

“你现在有空没?”霍礼鸣说:“上次约你纹身,你忙的几周都不见人。今天呢?反正还早。”

回家也没什么事儿,温以宁想了想,答应,“好,你在哪儿?”

霍礼鸣报了地址,温以宁又低声重复了一遍问旁边的老余。老余是个活地图:“知道啊,在静安寺那块。诶,这是小霍的声音。”

“对。”温以宁干脆开了外音,“小霍爷,你跟余师傅说下具体位置呗。”

老余笑眯眯凑了凑脑袋,“小霍这是拐带温小姐去哪儿呢?”

温以宁也没想那么多,就这么说出来了,“他要去纹身呢。”

霍礼鸣在电话里唉声叹气,“你别泄密啊。老余是唐总的人好吗——诶,余老,您帮个忙,回头别跟唐总说啊。”

老余啧了声,“把我当什么人了,放心,肯定不说。”

霍礼鸣选的这个纹身馆位置很低调,在一个不起眼的居民小区里。老余把人送到就走了,温以宁找了半天人,就听霍礼鸣喊了声:“这儿。”

他顶着一头清爽利落的小板寸,蹲在没亮灯的角落拔草玩儿呢。温以宁走过去,“你今天打算纹哪儿呢?你身上还有地方扎吗?”

霍礼鸣是那种很带劲儿的帅,眉眼幽深,面部的线条也偏硬朗。他不苟言笑的时候,还挺有邪气劲儿的。人虽然有点社会,但穿衣风格却很简洁,要么白要么黑,他喜欢穿纯色的。从地上站起来,霍礼鸣高了温以宁一个脑袋,他说:“我想把大腿纹一下。就纹个满腿,从腿根一直到脚踝。”

温以宁皱眉:“纹满啊?”

“嗯。”

“你不怕疼啊?”

“不疼,再说了,可以休息的。”

“不是,你为什么情迷纹身啊?”

“那你问过琛哥为什么喜欢打牌没?”

温以宁真是被他绕晕了,好好聊着天,这也能扯到唐其琛身上去。霍礼鸣睨她一眼,“这个师傅手艺很扎实,他画图特别漂亮,设计了很多小图案适合女生,你也可以挑一挑。”

两人边说边坐电梯上楼。霍礼鸣是老熟人了,路也熟的很。

纹身是件很耗心力和时间的事,这还没弄出太多图案,就已经过了两小时了。温以宁刚往凳子上一坐准备休息休息,霍礼鸣接了个电话走进来,皱眉说:“我就知道老余不靠谱,他那张嘴就该上把指纹锁。”

温以宁气还没喘匀呢,“怎么了?”

“下楼。唐总来了。”

晚上的宴会,唐其琛就是出席一下露个脸,后面是拍卖环节,他交待柯礼坐镇,自己就先走了。老余接到他,顺口提了句霍礼鸣要纹身的事儿。唐其琛当即就不悦了,吩咐他开车过来。

等他俩从电梯出来,唐其琛站在车边透风。见人走近,他眉间轻皱,语气和眼神都是极不耐的,“一只手还没纹够?你是想纹成斑马?”

小霍爷多酷的一个小哥啊,在唐其琛面前就老老实实了,双手背在身后,跟没交作业的小学生似的。

唐其琛这人是接受过正统教育的,对这种行为可以理解,可以尊重,但自己并不是很喜欢。霍礼鸣跟他的关系也是不言而喻的,那么多年的恩情,明里不说,但心里仍然把他当自己人当弟弟。霍礼鸣二十出头的时候,就在人鱼线的位置纹了把匕首,前两年,又扎了花臂,每回都是先斩后奏,把唐其琛气得不轻。

“你是嫌自己不够酷,还是嫌自己黄皮肤不够炫彩?老余,下次给他扎两条彩灯,让他闪亮整条黄浦江。”

唐其琛生起气来,用词也挺不客气的。心情不妙,是因为纹身也罢,还把温以宁拖过来。他的下巴对她轻轻抬了抬,话还是对霍礼鸣说的:“别欺负她好说话。她也坐了一天车,让她回去休息,谁想来看你扎针。”

霍礼鸣憋着笑,忍得下颚都在微微颤抖。

“你还笑?”唐其琛起了怒意,“为难人还有理了?”

“不是,哥。”霍礼鸣终于忍不住了,把温以宁往前一推,“你自己看。”

唐其琛微微皱眉,目光顺着往下,停在温以宁的手上。她左边的衣袖还挽了几卷,露出手臂内侧泛红的皮肤,靠近手腕的位置,她纹了一只翘着尾巴的小狐狸。

温以宁的笑也绷不住了,别过脸,假装看别处。

霍礼鸣大笑出声,蹲在地上撑着下巴。唐其琛无语至极,看看地上的,又看看站着的,然后走到站着的那只“小狐狸”身边,低声无奈道:“你还笑,我不要面子的啊。”

温以宁侧过头,鲜眉亮眼的望着他,盈盈笑意看得唐其琛心头一暖,他垂下视线,轻声问:“疼么?疼的话带你去老陈那儿吊水。”

地上的霍礼鸣一个爆笑,就差没握着拳头捅天捶地。

温以宁看着唐其琛微窘的模样,忽然就不忍心了,她也轻声回:“嗯,不疼。”然后又轻轻把手伸到他面前,“好看吗?”

唐其琛一愣,然后略为僵硬地点了点头,“好看……

嗯,特别好看。”

☆、春梦绕胡沙(4)

春梦绕胡沙(4)

据霍礼鸣回忆, 当时唐其琛的表情可以说是百年难遇。他也算是他身边亲近的人,这么多年跟下来, 他就没见过唐其琛还有这种翻脸比翻书快的时候。

笑够了, 霍礼鸣从地上站起,弯着腰,撑着膝盖还没缓过笑意。唐其琛一眼警告, 他立刻给面子的闭紧嘴角。

大概是方才的气氛太过惬意放松,等温以宁反应过来后,才察觉自己大意了。伸在半空的手顿时没了底气, 颤了颤,逃也似的垂在腿侧。手腕向内,做贼心虚地掩盖住了那只小狐狸。

“哥,我没纹。得脱裤子呢,空调还坏了。”霍礼鸣就是实诚,有什么说什么。

唐其琛又看了看他的花臂,盘根错杂的线条一根根搭着, 看得他头晕。平心而论,霍礼鸣是个不错的孩子, 就是兴趣爱好有点过。好好纹个身也没什么, 但他跟上瘾一样,一纹还是整只胳膊整条腿的。唐其琛冷冷剜了霍礼鸣一眼, 说“你再敢多弄, 我明天就送你进马戏团。”

完了,好不容易暂停的笑穴, 又要止不住了。霍礼鸣只得低着头,憋得肩膀直抖,唐其琛无奈归无奈,但也不会怎么样,他说“走,把你们送回去。”

宾利就在马路边,老余是个老烟枪,没人的时候就下车过过烟瘾。霍礼鸣丢给他两包和天下,又对唐其琛说“我开车来的。你呢,你跟谁走?”

问的是温以宁,她也不太想上唐其琛的车,于是往霍礼鸣那边站,“我坐你的车。”

唐其琛也没说什么,他还要去南边办点事。老余已经把车开过来了,“唐总,您可能得快一点儿了,陈秘书的电话又打我这儿了。”

唐其琛上车前,对霍礼鸣说“开车慢一点,把人送回家。”

说完,就披着一肩月色离开了。

霍礼鸣单手抄进裤兜,吹了声响亮的口哨,“这么早,你就回去?”

刚纹身的手腕处还有点疼,温以宁撩开衣袖吹了吹,说“你忙吗?不忙的话我请你吃宵夜。”

霍礼鸣也是个夜间动物,没客气地说“行,地方我挑。”

两人找了家大排档,这老板跟霍礼鸣熟,一见面就叫小霍爷,又盯着温以宁,笑眯眯道“哟。”

“哟什么哟,边儿去。”霍礼鸣脚尖踹了把对方的小腿,拉过一条木板凳给温以宁,“别理他们,你坐。”

“你常来?”温以宁坐下后,看了看四周。

“嗯。”霍礼鸣给她倒了水,茶杯满出来了,洒了几滴在桌面上,“你这几天就别吃辣了,我给你点个粥,琛哥来这儿的时候,每次都点。”

温以宁心想,胃不好的人,还情迷夜宵摊,能好才怪。

说到唐其琛,霍礼鸣又忍不住想笑了,“你知道吗。我哥真的很少为这种小事儿为难。刚才我就该给他录下来的,回头给他刻个碟一生收藏。”

温以宁笑了下,挑着花生米吃。

“不过他这样也挺好,至少有了点活人味儿。”霍礼鸣还挺感慨的,“我十七岁就跟在他身边做事了,我哥他什么都好,就是爱工作,把自己整的跟机器人一样。他唯一的业余爱好就是和傅哥他们打牌,而且固定一拨人,外面人的牌,他从来不玩儿的。”

温以宁随口问“为什么?”

“他就是特别谨慎,也不太容易相信别人。你敢相信么,这几年,我就没见他带过什么名正言顺的女朋友出来过。”霍礼鸣给自己倒了一扎啤酒,把车钥匙隔着桌面丢过来,“待会儿你开车。刚说到哪了?啊,女朋友。哦,不对,他也不是没交过,就去年,家里介绍了一个老师,就在逸夫小学教语文的。我哥还愿意去相相亲,不过后来也不了了之。就再也没有过了。”

温以宁吃着碟子里的凉菜,酸萝卜下去,牙齿都颤了颤。触碰唐其琛的感情历史是一件很敏感的事。对她而言也是矛盾的,一边本能反应的回避,一边又忍不住的想知道。就这么一来二去的拉扯拔河,僵持碰撞出火花的一瞬,意识形态又忽然变得清晰了,矛盾纠结全部化成了蠢蠢欲动——

关于过去的,关于某个人的。

温以宁到底没忍住,就这么问出了口“他以前,喜欢过一个人很久。”

问完,情绪潮起潮落,澎湃汹涌的直往心口撞。也就是这个时刻,温以宁才发现,自己仍是在意的,介意的。那个活在“听说”里,素未谋面的假想敌,是她的意难平。哪怕尘埃落定,过了这么多年,温以宁还是有迫切的,想要了解的**与不服。

几秒的留白等待,她心里忐忑不安,也有懊悔之意。她假意平静的继续吃花生米,一颗一颗在唇齿留香,吞咽下肚,却又苦涩不堪。

终于,霍礼鸣吱声了,特别平静自然的提起“哦,你说晨姐啊。琛哥从国外读书回来后在一家国企待了几年,他家的情况当时很复杂,就没马上回来接管公司。他是挺喜欢晨姐的,他都三十五岁了,有过几段感情也很正常对不对?不过晨姐都结婚好多年了,孩子都几岁了。”

温以宁敛了敛眸,“嗯,她长什么样儿?”

“挺漂亮,我也就见过一两次,还是那时他们来上海出差的时候。跟你那个女领导是一个类型。”

霍礼鸣说的是陈飒,御姐范儿。

温以宁神使鬼差的,又问“那你觉得,我长得什么样?”

霍礼鸣被这个问题震惊住了,“你,你就长这个样子啊,不是,你连自己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温以宁这会才算清醒了几分,愣了片刻,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垂下头,笑得心里泛苦。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个道理,怕是温以宁一生都很难过去的一个坎了。她对过去心有芥蒂,对未来惶恐无知,她不自信,不确定,不能释怀。哪怕唐其琛已经跟她解释了无数遍,但她仍旧心有余悸,只能在理性与感性之间自我拉扯,在信与不信之间大动干戈。

毕竟,“遇见你以后,我喜欢的每一个人都像你”这句话,看起来缠绵悱恻,但按头在自己身上,就变得可悲可怆了。

温以宁的情绪崩盘得太厉害,忽高忽低,就这么几秒钟,她又自我怀疑无比低落了。

霍礼鸣混了这么多年,心里也跟明镜似的,他看穿了温以宁的心思,但又顾全女孩儿的自尊,所以只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我看得出来,我哥对你是放了心思的。”

温以宁眼角有点热。

“其实多大点事儿呢?就这么一个坎,你能想通,就自然而然的跨过去了。再简单点说,喜欢一个人,是爷们儿就追。我看我哥就追得挺含蓄精致的。你和他某一部分都很像,就是,就是。”霍礼鸣不太懂那么多文人用词的婉转,他的词汇量不算多,想了半天才勉强形容出来,“就是都挺克制的,哎,反正就这意思。按理说,你俩应该是一路人,应该更能体会对方的想法才对啊。”

温以宁笑了笑,“还一路人。”

“不是一路人,你能这么拐弯抹角的套我话?不是一路人,你会对我哥做过的事儿,说过的话这么念念不忘?”

霍礼鸣不喝啤酒了,从烟盒里抖出根烟叼在嘴里,微微眯缝了眼睛看着她,“听我的,你要觉得还能接受,就跟他再试一试呗,试了还觉得痿,就分手呗。我哥就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他就是对自己的目标比较有耐心。信不信,只要你没结婚,他就能把你抢回来。”

霍礼鸣说话太直白了,温以宁皱了皱眉,“霍爷,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问。”

“是不是唐其琛说什么,你都无条件拥护他?”

霍礼鸣特干脆“当然。”

温以宁叹了口气,“算了,刚才的天白聊了。”

“我也是很讲道理的好不好。再说了,你跟别人不一样,你跟我哥是有过旧情的,独此一份,很特别的存在了。”霍礼鸣说得理所当然,划燃火柴点亮烟头,他微微低头时,就能看到短短寸头往上立着,发质好得能扎人。

霍礼鸣对唐其琛就是迷弟一般的情谊,跟喊口号似的来了句“就好比我们仨坐在一辆车里,出了车祸,我肯定是护着他,他肯定是护着你。”

温以宁都快翻白眼了,呸呸呸了好几下,“晦气,有你这么举例的吗。”

霍礼鸣反应过来,也挺不好意思的拽了把自己的小寸头,“吃,鸡腿儿都凉了。”

纹身这事儿过去了好几天,刚纹完那会的痛痒症状逐渐减轻,那只小狐狸颜色浅浅的,和她白皙的皮肤很相称,安静待在手腕处。初夏谢幕,盛夏光临,气温慢慢稳定了,公司的运行也进入一年之中最顺滑畅快的时候。

唐其琛这几天又出差了,和柯礼跑了一趟江苏去那边的子公司例行视察。他周三回来,周一的时候傅西平就特地约了他的局。他们这帮发小之间,相处从不讲究那么多客气和套路,有空了就聚一聚,绝对不会这么大费周章的像外人一样,见个面还得预约。但这一次不同,因为周三是唐其琛的生日。

过了年虚岁三十五,周三就满岁数了。

傅西平电话里是这样说的“生日过一年少一年,你工作再忙也别不当回事,哥们儿几个都记着呢,我给你安排好了,你人来就行。”

唐其琛是不太爱过生日的,他的精力在年轻时都匀给了事业,就这几年似乎都是在飞机上度过,忙了一天精疲力尽回到酒店,那都什么点了。柯礼还是有心的,应酬局上喝得跟孙子似的,还是没忘给唐其琛扒来一个小蛋糕,两个大男人就在异乡异地,把这只可怜巴巴的蛋糕给吃了,顺便缓解一下满肚酒水的不适。

这些年,也多亏了这些知冷知热,说一不二的人。

下午的飞机到上海,手头工作暂告一段落,唐其琛直接去了霍西平订的地方。来的人已经很齐了,这个私人饭宴也没外人,不需要奉承应酬,两句招呼就都各玩各的还蛮有气氛。傅西平说“好久没见你了,你是不是又瘦了点?”

柯礼有点热,站在冷风出口纳凉,提起这个也是忧心忡忡,“能不瘦吗,胃病复发了两次,回回吊水消炎才好。你是知道的,病一次,身体也得要时间恢复。”

傅西平啧了声,“你可别有钱挣没命花啊。”

唐其琛睨他一眼,“今天我生日。”

傅西平笑了笑,“生日才更长记性。对了,安安还没下飞机,赶不过来吃饭了,待会儿唱歌的时候来。”

唐其琛记得,“她是在国外拍电影。”

“就那个什么悬疑片,徐导要求高,戏都很难磨,还封闭训练呢,走了两个月了,我昨儿听她经纪人说杀青了。”傅西平左顾言它,说完静了静,看着唐其琛欲言又止了几次,估计这话也不太好意思说出来,纠结了一通,只意味深长的点了点,“那个,你和念念。”

唐其琛眼皮都没掀,“在追。”

傅西平倒吸一口气,“怎么了这是,唐哥哥,这不是你风格啊。这么久没追上,您还有耐心呢?”

这话有点往他痛处刺,唐其琛不太乐意了,平铺直叙的反驳“跟我比耐心?”

傅西平反应过来,赶紧偃旗息鼓,“是我说错话。不过待会儿安安来了,你,你。”

唐其琛起身,整了整压得微褶的裤腿,显然不太想继续跟他扯谈,径直往别处去了。

生日宴也没什么特别,熟的不能再熟的哥们一起吃个饭,天南地北的聊,气氛是轻松惬意的。唐其琛坐主位,他是不喝酒的人,柯礼能喝一点,回回敬酒,都由他代为回敬。饭吃到后半程,就陆陆续续开始上礼物了。只不过唐其琛的兴趣喜好实在贫瘠,别的他也都不缺,哥们几个商量了一通,早半年前就找工匠定制,给他用金箔打了一副真金白银的扑克牌。一副牌55张,就是五十五张黄金片。

唐其琛放手里掂了掂,然后压在桌上,把自己的打火机盖在上头,他没什么过于热情的回应,但表情温和带笑,心情是极好的。傅西平直接丢了把车钥匙给他,“拿去开。”

唐其琛看了眼标志,轻轻笑了起来。

饭吃完是两个小时后,热了身,酒也暖了胃,夜场生活开始得就很沸腾了。最大的包厢里一切准备就绪,歌也都点好在那儿了。一进去,哪个角落都玩嗨了。唐其琛坐上牌桌,翘着腿,偶尔笑,偶尔低骂,神采飞扬,人是真的好看。

安蓝进来的时候,嗓音清清亮亮在门口就传来了,“谁唱的那么难听啊。我就知道是小七,一猜一个准。”

大家吆喝声渐起,“哟,咱们的大明星回来啦。”

“边儿去,我来给这屋里最帅的那个送礼物的。”安蓝款款而来,一身休闲打扮,白t恤短热裤,腿笔直匀称,走来就把戴着的鸭舌帽往唐其琛头上轻轻一放,两手搭在他肩膀上,探过头笑意盈盈,“其琛哥哥生日快乐!”

唐其琛笑了笑,摘下那顶鸭舌帽放在桌面,“谢谢。”

安蓝问“我黑了吗?”

“没有。”

“哪有,人家就明明就黑了。”

唐其琛嗯了声,“好,黑了。”

安蓝又说“那你刚才还骗我。”

“哎呦喂,你这声音能不能正常点。”傅西平在旁边坐着,边码牌边嫌弃,“也是他不好意思说你而已,照顾一下旁人的感受好吗?”

安蓝娇娇俏俏的瞪眼,“他乐意,管得着么你。”

傅西平抬眼,目光意味深长的投过来,“以前乐意,现在就不一定了啊。”

安蓝从小就喜欢跟在唐其琛身后,别人说她是小尾巴,这么骄傲吃不得一点亏的性子,愣是没不高兴,还美滋滋的凶回去,“尾巴怎么了,我也是最漂亮的那根小尾巴。”

习惯成自然,甚至成为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安蓝勾了条椅子,就这么挨着唐其琛坐下,又开始胡乱骄纵的指点江山了。

“打这张,不许打顺子。”

傅西平啧了声,“刚跟你说的就忘了啊,现在你其琛哥哥可不一定乐意按你说的做了。”

傅西平这人还是聪明的,用四两拨千斤的方式,提醒着安蓝,唐其琛不一样了。玩在一起的,谁的心思都明明白白,唐其琛这人的性子换句话说就是性冷淡,别指望他懂得循序渐进的做铺垫。但安蓝不一样,说是飞蛾扑火还称不上,但有情饮水饱,这几年的心意她是越发藏不住。

傅西平怕她自个儿烧着了,还要抖落唐其琛一身灰。

两败俱伤,闹得太难收场,牵扯的方方面面也太多。

总归是不好看的。

安蓝没听懂傅西平话里的深意,颇有仗势撑腰的意味,还往唐其琛的方向故意靠了靠,下巴一抬,“怎么就不乐意了?难不成交女朋友了?”

气氛瞬间安静下来。

牌桌上的人,上回都去了傅西平家里吃那顿日料,也就是那一次,唐其琛坐在沙发上,坦诚大度的承认了他在追人。

大家心知肚明,但又闭口不提。

哪边都不能反目,谁也不敢去安蓝那儿触这个雷点。

眼下安蓝自己误打误撞的把话题引了过来,太敏感,个个噤若寒蝉,如临大敌。小心翼翼的留意唐其琛的反应。

唐其琛丢了对子在桌面,然后把剩余的牌往桌上一扣,转过头看向安蓝,他的目光没有遮拦,深沉而笔直,语气也是毋庸置疑——

他说“对。”

安蓝的表情就这么僵着了,挂着笑意的嘴角甚至忘了收回。她的眼睫先动,眨了两眨,像是触动了开关,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清醒了。她把唐其琛的那个“对”字反反复复体会了一遍,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什么都不敢求证。

等她反应过来,伸手抓着桌上的鸭舌帽狠狠往地板一扔,起身就往k歌那边儿走了。

傅西平脑仁儿疼,但还是故作轻松的唱和,“行行行,唱歌唱歌啊,轮到谁出牌了?”

唐其琛把这一盘打完,便也推桌起身,交待柯礼“你招呼。”他自己有事要走,走时,都没有分一个目光给沙发上的安蓝。

——

夏日夜风拂面,灯红酒绿之下,也有了些许温情。

唐其琛走出会所,透了透风,心里也没什么多余的杂念。既然明确了心意,有些东西他确实不想一拖再拖。

“哥!”车灯微闪,霍礼鸣开着他的车转弯过来,从驾驶座露出脸,笑得挺有内涵,“你吩咐的事我都办好了,现在走吗?”

唐其琛走过来,问“都好了?”

“好了,全在后备箱了。”霍礼鸣拉下手刹,把车停稳,“她那边我也打了电话,在公司加班呢,我们过去正好差不多。”

唐其琛拉开车门坐上副驾,淡声说“走。”

霍礼鸣发动车子,平平稳稳地开上主路,他嘿嘿笑,故意问“您今天生日呢,抛下傅哥他们合适吗?”

唐其琛没理。

霍礼鸣瞄了瞄,又欠儿欠儿地嬉皮笑脸“哥,你紧张吗?”

唐其琛没转头,就伸过手,往他后脑勺上一拍,“好好开车。”

语气是沉稳的,但他别过头看窗外时,嘴角的弧度明显是上扬的。

到了亚汇,霍礼鸣提早给温以宁打了电话,挺好编的一个理由,说自己正好顺路,捎她回去。温以宁和他还是挺投缘的,也没那么多扭捏矫情,加了一晚上班儿谁不累,屁颠颠的就下来了。远远见着车,却是一愣。

黑色路虎,四个“7”的牌照。

唐其琛就倚靠在车门边低头看手机,一会儿他抬起头,往这边看过来,正巧与她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他轻轻颔首,然后站直了些。

而后座的车窗滑下来,霍礼鸣冲她出了声口哨,挑眉道“愣着干嘛,老板的专车接送,上来啊。”

就这么十几步的距离,温以宁觉得脚跟灌了铅一样。走到面前,她和唐其琛谁都不说话,颇有“大眼瞪大眼”的滑稽意思。霍礼鸣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两人,又看了看唐其琛,心里一百二十个确定——我哥紧张了。

“那个,我坐后面。”温以宁先打破的沉默,总这么站着也尴尬。

唐其琛拦了她一把,“等等,你过来。”

然后,他顺着这个拦人的动作,索性拽着了她的胳膊,不轻不重的,但也让人没法儿逃开。温以宁懵懵懂懂的跟他绕到车后面,唐其琛按了解锁开关,对她说“打开看看。”

温以宁一愣,这个状况太突然,也有点反常,她自个儿脑子转不过弯,基本就是言听计从的反应。

她打开了后备箱——

满满一车香槟玫瑰,这个浅粉色很高级,大团大团的簇满车厢,有一种壮丽的温情。

路虎太能装东西了,唐其琛可能也被这阵仗惊了一跳,但还是淡定自若的问“你喜不喜欢?”

温以宁差点忘了“不”这个字的发音。但也绝对说不出“喜欢”两个字。

唐其琛已经沉定下来,估摸着她的表情可能不太妙,想着给自己造势,便自然而然的告诉她“如果你不介意,明天我也能把花送到你办公室。”

☆、春梦绕胡沙(5)

春梦绕胡沙(5)

花儿都跟开疯了似的,把他们这小半圈的天地都染成了霓虹艳光。

唐其琛说这话的意思是出自真心。但在温以宁听来, 怎么就有几分威胁人的意味了。后座车窗还趴着一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脑袋, 霍礼鸣真想拿手机录个小视频群发。圣人动凡心,其实也挺接地气的。

温以宁反应过来, 第一个举动就是去关后备箱。这个点不算太晚,从大厦进进出出的人时而有之, 她不想被围观。一个动作就表明了她对方才那句话的回应:介意。

“砰”的一声响,后备箱被关了个扎扎实实, 还惊动了几片花瓣可怜兮兮的坠了地。温以宁迅速坐进后座, 霍礼鸣故意占着地方不肯挪, 吊着眼梢坏透了,“干嘛呢这是,坐前边儿去。”

温以宁敢怒不敢言, 就这么看着他。霍礼鸣的怜香惜玉品质基本为零,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直接躺了下去, 把后座都给占满了。这事儿他做得极致, 狼狈为奸么这不是。再僵着也没意思,温以宁只得坐去了副驾驶。

唐其琛上车后,侧头对霍礼鸣说:“别惹事。”然后也没再有多余的话, 把车开出了停车坪。

一尾箱的花,熏得车里都是香的,花本身的味道还是好闻,但这么多弄在一块儿,还是挺熏人的。唐其琛不太能忍这个味儿, 眉头皱了好几次,又把空调的温度调低了些。温以宁早就察觉到了,也没吭声,只是把车窗降了一半,让外头的自然风透了透车里。

她刚想说什么,转过头一刹那就觉得不对劲了——

他们的车刚驶出写字楼,还在匝道上不快不慢的时候,左边直行路口突然冲出一辆小皮卡,没按交通信号灯行驶,而是跟失控似的直接往他们这个方向横冲直撞而来。唐其琛早就鸣了喇叭,一声比一声急,但对方已经不长眼睛了,速度不减蹭着车身过来。剧烈的撞击声很是怖人,唐其琛的方向已经把握不住,这一撞,撞得人五脏六腑都裂开一样。

温以宁啊的一声尖叫,但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就在撞击的那一刻,唐其琛迅速解开安全带,倾身护盖在了她身上。而也是同一时间,后座的霍礼鸣伸出手挡住了唐其琛的脸。破碎的车窗玻璃碴横飞,尖锐地扎进了手背和后颈。

唐其琛眉间有痛色,但护住温以宁的动作始终维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