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处了这么些日子下来,温以宁觉得,唐其琛的私生活,真的枯燥如白纸。

忙不完的工作,出不完的差,开不完的会。好几次都能听到集团高层会议室传来的激烈争执,那多是几个副总意见不合的情急之举。唐其琛坐观大局,总是能在很难收场的关键时刻,三言两语的挑破僵局,维持各方平衡。

他鲜有偏颇,也少有憎恶喜好的偏袒。在人情关系的处理上,能做到游刃有余也是一种天赋。

这个礼拜,温以宁随着陈飒参与过两次会议,轮不上她发言,她就仔细听,每次唐其琛做会议总结时,她摊开笔记本,在上面画了好多个小人儿。两人在公司相敬如宾,泾渭分明,回回也只在下了班的时候,才共乘一车,有了些许情侣的样子。

这日唐其琛加班,温以宁恰好也有点工作还没收尾,六点多的时候,他打来电话,让她来办公室。

亚汇灯火璀璨,柯礼给她开的门,一脸笑地望着她,“以宁。”

看他的表情,基本就是知道了大概。温以宁仍有些不好意思,杵在门口没有动。直到唐其琛也走过来,对她说“来,一起吃饭。”

柯礼把路让出来,“唐总这边的工作还没结束,老余送来的。我有事就先走了。”说罢,他又压低声音对以宁说“帮忙看着唐总,他吃饭都吃很少。”

柯礼走后,唐其琛仍在办公桌前把文件剩余的部分看完,头也不抬的问“下午开会的时候,你在本上写了什么?”

温以宁是背着包上来的,从包里把会议本拿出来递给他。

翻到后面几页,唐其琛笑了。

那是一些简单的线条画,基本就把他们开会时的争执场景给搬了上去。

温以宁凑过来,“这个最凶的是祈总,他的嘴巴张的最大。”

唐其琛嗯了声,“还有唾沫。”

温以宁笑,“都喷到坐他旁边的飒姐身上啦,飒姐那个白眼翻的,你看。”

唐其琛指了指,“这是我?”

会议桌的主席位置,一个酷酷的卡通人物,穿着黑色衬衫,还有梳的一丝不苟的大背头。

温以宁抿了抿唇,把脸稍稍偏向他,轻声说“你是最好看的这个。”

唐其琛顿时舒眉展目,也看向她,语调平静的问“站着不累么?”

“嗯?”

“坐。”

还未等她反应,唐其琛顺势勾了一下她的腰,自己微微撇开腿,就这么往下一带。温以宁猝不及防的坐在了他的右腿上。唐其琛勾着她腰的手也没松,往前一环,不轻不重的搂住了人。他的下巴垫着她的肩,闻见她颈窝和发间混合的淡香,轻柔绵密又沁人心脾。

唐其琛轻轻呼了一口气,感觉一天的疲惫都有了落脚点。

温以宁僵硬着没敢动,背脊挺直了没弯一点弧度,片刻之后,唐其琛微微叹气,“我是抱了根木头么?放松点念念。”

温以宁不太自然的找了说辞,“我重,怕压着你。”

唐其琛说“我就是胃不好,腿还是没毛病,不用怕把它压瘸了。”

过了几秒,温以宁到底还是放轻松了些。

唐其琛拿起旁边的手机,对着她本子上最帅的那个拍了张照,然后换成了微信的头像。温以宁看笑了,“画风不搭啊老板。”

唐其琛淡淡道“我看很好。”

换头像的时候打开了微信,温以宁无意之间就扫到了他的对话列表。最近的一个记录备注名是安安,及时消息还显在名字后“你今晚还过来么?”

无从分辨是唐其琛发的,还是对方发的。

温以宁本就无意看见,这个时间也很短,一眼掠过,她没往心里想。

两人就维持着这个姿势,直到唐其琛把最后一点文件内容看完,才拍拍她的腰,“吃饭。”

几个精致的保温饭盒工工整整的摆在沙发前的矮桌上,不能看出,这压根不是普通的外卖。打开来,香菇炖鸡,清炒荷梗,白糖糕,叫的上名儿的就有好几样,连主食都是鲍汁扣饭。唐其琛递了筷子给她,“家里的阿姨做的,她手艺不错,这个汤是最拿手的。你尝尝。”

温以宁就着他的勺子喝了一口,突然想到,“你家里人来过?”

“老余回回去家里取,再送过来的。”

温以宁哦了声,压下方才一瞬的紧张,小声说“你真难养啊。”

唐其琛笑了笑,“难养么?”

温以宁躲开他的注目,“也不是很难,就是个送命题而已。”

唐其琛目光深邃,嗓音也低了些,“那你养吗?”

这人就是故意的,逗人还上瘾了。温以宁也没被他撩的不能自已,坦坦荡荡的和他对视,敲了敲他的碗说“这碗饭,这碗汤,这些菜,十五分钟内给我吃完。唐其琛你三十五岁了,怎么吃个饭还让人这么操心。表现不好,送给我我都不要,干脆你别吃饭了,给你买个奶瓶儿,每天喝奶。”

唐其琛愣了下,然后笑得神清气爽。

过了会儿,他说“这周五晚上我有应酬,我让老余接你回家。”

温以宁随即摇头,“不用,我晚上也有活动。”

唐其琛也没问个具体,都是成年人了,谁都有私人生活。关系再亲近,但也得学会尊重人。唐其琛在这些问题上一向开明大度,也不喜欢强迫人。她能给他递句话,那就是她的交待,至于和哪位,做什么事,唐其琛一概不问。

温以宁是答应了陈子渝的邀约。就前几日这小少爷到办公室来的那一趟,说要请她帮个忙。

周五晚上在国际会展中心的一个慈善拍卖会,这种活动的流程都差不多,众多明星以及有社会影响力的人士参加,以扩大公众的关注力度,本就是大爱无疆的好事,也都乐意锦上添花。这种活动陈飒那儿有很多邀请函,陈子渝之所以要来,是因为这次有一位美国好莱坞的影星也出席。陈子渝是他的狂热粉丝,就为了能够一睹真容。陈飒原本没想把票给他,说他太能惹事儿,陈子渝就拉了温以宁下水,说是陪姐姐一起去。

温以宁笑骂他先斩后奏,但还是当了这次挡箭牌。

陈子渝一学生,圈内人也甚少知道他是陈飒的儿子。这天穿的倒还人模狗样,少年的肩膀青涩,但形体初具成人雏形,正装上身还是很招眼的。相比之下,温以宁就穿得简单的多,一条收腰款式的白裙,下了班换了双高跟鞋就来了。

他俩的座位票是比较靠前的,温以宁对拍卖没太多兴趣,陈子渝就跟她说悄悄话,“左边那个,金融公司的老总,追过我妈。右前方嘴巴长得像鸭子的,也追过我妈。老□□想吃天鹅肉。”

温以宁皱皱眉,“别侮辱人。”

陈子渝不屑,“我还侮辱鸭和蛤|蟆了呢。”

温以宁低声,“如果你生父和他们共同追飒姐,你喜欢哪个?”

“我哪个都不喜欢。各凭本事,竞争上岗呗。”陈子渝吊儿郎当的说道,又蹭了蹭她的肩,“那个,瞧见没。”

顺着目光看去,第一排靠左,一个很有气质的中年女性,保养得宜看不出年龄,穿了一件旗袍样式的改良版礼裙,肩上搭了一条雾霭蓝的披肩,发髻高耸,耳垂上的翡翠很添贵气。她身边有大会的负责人,态度恭谦的与之攀谈。

陈子渝说“唐总的妈。”

温以宁心头没来由的一紧,飞快的移回了眼。

“景姨很厉害的,她是这个慈善大会的荣誉主席,反正年年都有参加。”陈子渝不遗余力的做介绍,“景姨是南京人,家里都是当官的。温姐姐,你去过唐总家没有?他们家规矩可多了,一点儿也不自在。我都不敢在景姨面前嚼口香糖。”

温以宁仿若幻听,陈子渝的声音时大时小,又被现场的音响效果一震,耳朵里都是嗡嗡声。

她敛下情绪,偶尔把目光投向景安阳,这个年龄的女人,该有的气质和社会地位都无可挑剔,她精致华美的像是最昂贵的丝绸,这么一看,唐其琛的五官是遗传自此了。

拍卖环节结束后就是酒会。陈子渝的手机里已经拍了无数张偶像的照片,还不满足,正寻思着能去合个影就好。后来现场有人认出他来,平日看着不着调的熊孩子,竟然丝毫不怯场,很懂礼貌的与长辈寒暄。

温以宁悄悄对他竖起大拇指,陈子渝挑了眉,也举起拇指往自己脑门上按了个赞。

温以宁失笑,真是正经不过三秒。

“子渝。”这时有人走近,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陈子渝回头一看,顿时恭恭敬敬的“景姨您好。”

温以宁下意识的挺直了背脊,转过身。

“刚陈会长说看到你了,我还以为他看错了人。没想到真的是你,你母亲呢?”景安阳的中音很有质感,语速慢,咬字清晰,不慌不乱的自带威严。

“我妈她没来呢,我跟姐姐来的。”陈子渝笑得阳光乖巧,站得规规矩矩。

景安阳的视线这才落在他身旁的温以宁身上,很轻的一下,然后便挪开了。这样的眼神看着没什么可挑剔的,但也仅限于不失礼仪。在景安阳眼里,或许就是一闪而过,无数路人中的某一个。

景安阳对熟人还是稍显热络,陈飒与唐其琛是老友也是得力的下级,景安阳对陈子渝也多了几分关心,这孩子成绩不怎样,但面貌英俊,嘴儿也甜,还是很招人喜欢。两人多聊了几句家常,景安阳以长辈的身份嘱咐了他一些话,有点正经腔调,陈子渝老老实实的应。

温以宁站在一旁,是可有可无的路人甲。

也好。她心想。

就在这时,从觥筹交错的人群里走近一个身影,唐其琛身着正装,三件套样式的西服,马甲贴身,隐隐勾出了腰线的弧度。他往这边来时,正与身边的两位证监会的官员交谈。等他视线落过来时,就和温以宁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两人都是微微一愣。

陈子渝最先招手,很狗腿的叫了声“其琛哥哥。”

景安阳也转过头,看着儿子。

唐其琛神色自若,走近后先是对母亲微微颔首,然后问陈子渝,“你也来了?”

陈子渝嬉皮笑脸,“我来追星的呢。”

唐其琛听陈飒提起过,大概也知道了是哪位明星,他说“等会让柯礼带你过去签个名。”

陈子渝乐晕了,三两下露出本性,做了个夸张的表情,高呼“yes!”

景安阳不动声色的微微拧眉,约莫是对这浮躁轻狂的行为不置可否。

唐其琛忽然看向温以宁,他表情是带着笑意的,很温情,也很如常。温以宁却如芒在背,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冒出了许多矛盾和纠结。她甚至从唐其琛的眼神里,读出了他下一步要做的举动。

唐其琛向前迈步,朝她走来。同时开口“妈,给你介……”那个‘绍’字还没说出来,温以宁下意识的转身就走了。

她脸颊一片火热,步子也不由加快,背影甚至是仓促的,唐其琛那句“给你介绍一下”生生给掰断在了舌尖。

景安阳对这一切并未引起太多在意,温以宁打一开始的存在感就很低,人是走是留,也没让她上心。只平声提醒唐其琛,“过去跟你安伯父打个招呼。”

温以宁走到了宴会厅外场,夏夜的风粘稠湿热,一下子吹散了从厅里带出来的冷气凉意。温以宁腮帮鼓鼓的,深深吐了口气,捻了捻手心冒出来的冷汗。唐其琛的电话追着打了过来,温以宁倒是很快接听。就听他说“门口等着我,五分钟。”

三分钟不到人就出来了。唐其琛走到她面前,看到她抬起头时怯了胆量的眼神,默了默,也没说多余的,撩了撩她额前的碎发,“走。”

温以宁迟疑,“你不用忙吗?”

唐其琛一字未提,留了个背影。温以宁明白,他还是有点生气的。

其实现在冷静一想,刚才的举动,成全了她自己,却是伤了唐其琛的一腔热情。两人沉默的坐进车里,唐其琛也不开车,安全带都没系,就枕着靠椅闭目休息。

温以宁说“你坐着休息会儿,我来开车。”

唐其琛摇摇头,睁开眼坐直了,系好安全带把车子发动。

这个宴会六点开始,想好好吃个饭基本不可能。温以宁看了看他,轻声问“你吃东西了么?”

“来不及,我从公司上这儿来的,衣服都是老余带在车里的。”唐其琛面色平静,说话的语气也很正常,看不出他的情绪浓淡。

不知是于心有愧还是车里的低压太磨人,温以宁下意识的对他说“对不起。”

唐其琛正眼看路,头也未偏,一张侧脸削瘦立体,额头饱满,窗外的灯光霓虹明明暗暗的掠过,把他的轮廓勾得像一道完美剪影。听到后也是久久不作声,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处才淡淡说“饿了,给我做饭。”

这不是温以宁第一次来唐其琛的公寓。

唐其琛进屋后,脱了鞋赤着脚就走去沙发上坐着。在家里不用太多规矩,他的坐姿也软了些,人靠着扶手,西服外套随手一抛,没扔准,顺着椅垫慢悠悠的滑到了地上。

温以宁换好鞋走过来,手里还帮他拎了一双,轻轻搁在脚边,“别受凉。”

唐其琛睁开眼,眼睫微眨,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她。温以宁抿着唇,也是神思缥缈的和他对望。唐其琛眸色浓深,但也就一刹的变温,很快又平复下来,他伸出手,掌心温柔地盖在了温以宁的眼睛上,他说“是我莽撞了,我该遵循你的同意。”

他的手心细腻温热,声音也缠绵真诚,每一样都硌住了温以宁的情绪,方才那些迷茫无知和惶恐不安,在他这一句话里都谢了幕。

唐其琛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气,“我以为你愿意的。”

这话多少有藏不住的委屈之意,温以宁急了,拂开他遮在自己眼睛上的手,“不是,你听我解释。我当时真的没有做好准备,我不知道她是你母亲,哦,我知道我知道。但也是在看拍卖的时候陈子渝告诉我的。她不认识我,太突然了,我这也没准备好,我没有不愿……”

她胡乱一通的急切解释,说来说去就跟绕口令似的,最后还咬到了舌头,疼得她倒吸一口气。却仍不忘湿漉着一双眼睛望着唐其琛,低声重复“对不起啊。”

唐其琛微微眯眼,看起来神色莫测,好像依旧不为所动。

温以宁索性垂下脑袋,硬邦邦的维持着姿势,心里涌上了挫败和失意。

唐其琛缓了缓,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温以宁是坐着的,小小一只垂头丧气。她被唐其琛按住了后脑勺,然后人就带进了他怀里。

他说“那是我的母亲,我是很想把你介绍给她认识。我忘记考虑你的感受,也忘记你会不适应。以后我会跟你商量,你想或者不想,无论什么要求,你都可以跟我提。我今天没有生你的气,我就是,我就是。”

停了停,唐其琛语气无奈,“我就是怕你又犹豫了,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不说。或者我解释了的,你又不愿意去相信。”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教训,于他又何尝不是呢。

温以宁的脸贴着他的腹部,一声不吭,一下不动。唐其琛的手轻而耐心的抚摸她的头发,内敛而怜爱,悲悯又温存。两人走到如今,说是举步维艰也不为过。中间隔了太多年,每一个眼神都是小心翼翼的。

半晌,温以宁哑着嗓子说“唐其琛,你肚子里有声音呢。”

唐其琛笑了笑,笑起来的时候,腹部跟着颤了颤,他低着头问“是吗,说的是什么?”

温以宁换成右边的脸,继续贴着他的肚子,听了一会才闷闷道“说‘趴在你肚子上的女人好漂亮’。”

唐其琛笑意更深,身子跟着颤的幅度又大了一些,温以宁抬起头,下巴抵着他,眼睛亮晶晶的,“你看,它又说了一遍呢。”

“乖。”唐其琛揉了揉她的头顶心,垂眸敛声,“它只是想吃你做的面条了。”

温以宁在厨房忙了十来分钟,做了个简单的鸡蛋面。唐其琛胃是不太舒服,反正每回参加活动就是这样,一场结束总是有些不适。温以宁的手艺一直都很好,油盐放的也清淡,多给他温了点汤。吃完后,唐其琛有电话进来,是副总给他汇报一个招标案的数据。

这些数据也算绝对的商业机密,但唐其琛也没避开她,就坐在沙发上讲完了这通电话。温以宁也没听,去厨房把碗筷收拾洗净,出来时,唐其琛刚回完一封邮件。

温以宁擦干手上的水珠,塞了一片橙子放他嘴里,“你知道么,以前跟朋友聚会的时候,聊到感情问题,比如说喜欢过什么样的男生,初恋是什么样的人。”

唐其琛抬起头,咀嚼的动作变慢。

温以宁看着他,“每次我都会想到你。”

唐其琛愣了下,失笑,“那你怎么说的?”

温以宁“我说,没什么,不过喜欢过一个渣男,这样愚蠢的动心,绝不会有第二次了。”

她平铺直叙,纯粹是抱着一种话当年的心态跟他描述一下事情而已。但话一出口,气氛就淬了火。唐其琛看了她很久,也思考了很久,然后缓缓的放下手机,慢慢移开腿上的电脑。

温以宁眨了眨眼,“你干吗?”

唐其琛起先还是沉默安静的,走近了,直接动手将她摁倒在了沙发上,情绪到此刻才有了知觉,唐其琛又气又想笑,按着她的肩膀不让她起身,“渣男是吗?对我动心就是愚蠢是吗?你就跟你朋友这么说的是吗?”

温以宁尖叫着反抗,边抗议边笑,“你禽兽啊,这也要计较?”

她手脚并用,推搡着唐其琛,两人拉扯之间都是用了力气的。唐其琛这才发现小姑娘力气倒挺大,于是膝盖一顶,身体也不自觉的下倾,几乎是把人困在了手臂间。

他掐着温以宁的下巴,直到她动弹不得,还非要一个没有任何实质作用的答案——

“不会有第二次?嗯?”

“你都不会有第二次了,那你这一次是在干嘛,玩弄你的衣食父母,玩弄你最帅的老板么?”

温以宁被他压的不行,笑得在他身下扭来扭去,“唐其琛你变态啊!”

女生的馨香和柔软分外蛊惑,就这么亲密无间的贴着、磨着,渐渐的,唐其琛气息都变了。他的手劲又紧了紧,哑声呵斥“还扭。”

温以宁被他眼底渐变的情绪给烫着了,瞬间反应过来。

唐其琛沉了沉心,略为慌乱的坐起,也不看她,也不说话。

温以宁头发也乱了,心跳蹦的停不下来,一分钟的沉默之后,她斟酌着开口“哎,你……”

唐其琛的脸犹如一面深色湖泊,低声打断,说“我缓一缓,待会再送你回家。”

然后起身,深喘一口气,不怎么自然的进了卧室。

☆、曾照彩云归(3)

曾照彩云归(3)

温以宁等了几分钟, 唐其琛从卧室出来时换了一身衣服。

温以宁说“你别送我了,我打车走, 来回一趟也够远, 你休息。”

唐其琛找车钥匙,“送你。”

温以宁就趁他弯腰的时候,把人推到了沙发上, 然后脸对脸的,眼睛也不眨,“老板, 听话。”

两人在一起了,有些事自然是男女朋友该做的。送人回家,送束花再正常不过。但温以宁也不是非要掰扯这些的人。她只记得唐其琛今天忙了一天,回来的路上胃还不舒服。她希望他能休息。

唐其琛被她这么压着,对望了好久,然后笑了下,妥协道“那你开我的车回去。”

这种很直接的关心, 多少有点打击唐其琛的积极性。

心意他都了解,但还是挺无奈地说“想献点殷勤就这么难了。”

温以宁就摸了摸他的脸, 没边没际的说了句“你胡子刮的好干净, 真的一点都不扎手。”

唐其琛都快跟不上她的思维了,但心里还是舒坦温暖的。两人在一起就这么些日子, 按理说该是热恋期。但这个词儿用在唐其琛身上还是略有违和。他不年轻了, 也没有再多的精力去营造激烈的浪漫。他能做的,可以做的, 就是尽可能的给她安全感。

这种润物细无声的相处,其实并不讨巧。

但他的念念,似乎比他想象中的更懂事。

唐其琛握住她的手腕,移到了自己的下巴上,“那你摸摸这,扎吗?”

哪有不扎的,温以宁被他蹭的手痒,笑着抽手躲,唐其琛偏了头,嘴唇轻轻碰了碰她手腕上那只小狐狸的纹身,然后抚了抚她的脸,说“我送你下楼。”

他先起身,温以宁跟在他身后,方才被他亲过的地方,好像烫出了一朵烟花。

“我的车认识的,黑色那辆,就停在a1。”唐其琛陪她进电梯,指示灯往下,电梯门在车库那一层划开。温以宁慢慢走出去,左脚垮了一半,她又突然转身回来,踮脚往唐其琛的右脸亲了一下。

这个惯性力很大,她几乎是扑过去的。唐其琛被她顶的连退三步,直接抵在了电梯壁上。

温以宁亲完了,还很淡定的留下一句“你刚才亲了我,我吃亏了,我也要亲回来的。”

然后飞也似的跑出了电梯,还不忘给他按了关门。

唐其琛愣了半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蹙了蹙眉头,低低笑了起来。而等他回到家,手机新来了消息,温以宁给他发的微信

“好评!老板的口感还不错哦!”

唐其琛忍俊不禁,这一天的疲惫和不适,随着每一个字的入眼通通烟消云散了。

——

七八月的酷暑天最为难熬,今年上海的气温格外高,这半月不到,已出现数次橙色预警。

柯礼尽量减少了唐其琛的出差安排,室内外冷热空气交替,他的胃最经不住折腾。开了一上午薪酬方案研讨会,数条奖惩细则都未被通过。唐其琛在会上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下了会,把相关的负责人叫到办公室,直接发了火。

财务部长年轻,斯坦福大学双博士学位,是唐其琛读书时在一次跨校项目合作中认识的学弟。几经荣辱,也是一直跟着唐其琛做事的心腹挚友。唐其琛发火的次数屈指可数,一动怒就不能收场。也不怪他小题大做,方案里很多新增以及修改的意见都与公司的发展理念相悖。在唐其琛看来不过是低级错误。

太子爷雷霆大怒,整个集团气压都极低,半小时后才偃旗息鼓,柯礼拍了拍小师弟的肩,低声宽慰“林泽你先出去,把方案修改好,晚点再给唐总看。”

他把人送到办公室门口,等他转过身,唐其琛已经手肘撑着桌面,另只手在抽屉里找着什么。

柯礼急忙向前,“唐总,您又不舒服了?”

唐其琛从抽屉里摸出胃药,旋开盖子倒出三粒。柯礼给他倒了温水,看着他把药服下。唐其琛深喘一口气,稳了分把钟,才稍稍直起背,交待说“下午技术部的会议推迟半小时,中午的饭局让祈总过去。”

柯礼知道他是很不舒服了,担心道“我让陈医生过来一趟。”

唐其琛抬了下手,示意不用,又问“以宁跟陈飒去北京几天?”

“三天,这次的国际展会还是很有分量的,国外好几家广告巨头都有参加,x视的副台长也有出席。”柯礼说,“陈飒待以宁很用心。”

唐其琛自然明了,这种行业盛会可遇不可求,陈飒愿意带,无论是结交人脉还是专业知识储备,那都是难能可贵的机会。

胃部不适已经缓过大半,唐其琛摊开报表又开始工作,说“晚上的饭局也帮我推了,我要回家一趟。”

唐家不成文的规定,唐其琛每月都要回去一次,工作脱不开身时,也会致电老爷子问候几声。得知他回来,阿姨已将宅子里的冷气温度稍稍升高,不至于室内外温差太大。唐其琛进屋后,保姆热茶热汤的伺候,亲切唤人“其琛回来了啊,哟,这回脸色比上次好多啦。”

景安阳闻声下楼,一身绸缎材质的袍子衬得人很有旧时名门气势,她看了儿子几眼,满意道“精神瞧着是不错。”

唐其琛坐在沙发上,翘着腿优哉哉的喝完半碗汤,然后放下碗勺就去了楼上的书房。

唐书嵘在书房练字,年纪长了,入夜便要穿上棉麻质地的长衫。唐其琛进去后,挽上衣袖帮他磨墨。老爷子写的是《陈情表》中的一段,他的字磅礴大气,唐其琛小时候也学过书法,一笔形体书写的相当漂亮。只不过这几年忙于工作,很久不曾有执笔的闲心雅趣了。

唐书嵘练字完后,才与唐其琛说上一些话。

晚饭备好,景安阳上来敲门,老爷子去洗手,她与唐其琛边下楼边聊,“唐耀上周给你爷爷送了一只珐琅花瓶,说是在巴黎拍下的,把你爷爷哄的跟什么似的。可没少说他好话。”

景安阳呵声不屑,“这人心眼太细,做人做事滴水不漏,全按着你爷爷的喜好来。醉翁之意不在酒,也没少在耳边吹风。”

唐其琛不置可否。

“年中董事会就要召开了,可还顺利?”景安阳问的粗浅,但意思是明白的。她虽不直接插手生意上的事,但为了这个儿子,里里外外的关系也是没少维护打点。唐其琛的两位舅舅都在南京任职高官,亚汇集团在部分地方性的业务上,政府那一块的阻力自然是没有的。

唐其琛说“也就那个导航定位系统的议案了。”

景安阳下到楼梯拐角时,唐其琛伸手扶了她一把,“二舅二十号生日,替我捎份礼物给他。”

“这种小事你就不要费心,我都安排好了。”景安阳念起“他这段时间也忙,明年能不能进入班子,就看这几个月了。”

唐其琛笑了下,“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是要恭喜舅舅了。”

“行了,恭喜别人,什么时候轮到家里人来恭喜你。”景安阳老话常谈,这才是她最大的心病,不免唠叨“你和安安还能不能好了,妈妈不是催你,也不是拿你的婚姻做交换。我们是看着安安长大的,家世相貌没得挑,你安伯父一句话,至少能在项目表决时,帮你争取到董事会祁总的赞成票。还有,你舅舅明年正要入驻北京城,还少不得安安伯父的扶持。”

景安阳把人情世故理的太清,分析起来头头是道。下了楼,保姆正在盛汤,精致的菜肴和餐具极有规矩的摆放好。唐其琛等母亲说完之后,安静几秒,才说“妈,我和安安是……”

“不可能”三个字还没说完,他的手机适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