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董事会开得劳心费力,唐老爷子摆明了是有备而来,在投票表决的环节,一番发言引导意味太明显,董事成员里仍有他的心腹旧友,一人开腔,其余的通通站队附和。唐其琛一直推进的项目,决议通过。但先决条件是——与明耀科创协作,共同完成项目的开发与推广运作。

唐耀人未露面,但赢的滴水不漏。会议结束后,掐着点给唐其琛打来电话,一席话说得漂漂亮亮,体面周到。最后说,期待大哥的莅临指导,兄弟携手共进,共祝亚汇日胜一日,江山添色。

唐其琛笑着寒暄客气,你来我往,你进我退,气度总是不能失。

“老爷子对唐耀愈发信任,这件事情,我认为他有失公允了。”柯礼亦愤愤。

药效慢慢起了作用,胃部的紧绷慢慢缓解,唐其琛坐直了些,才说“这个项目迟迟没有决策通过,那帮老的多少有点倚老卖老,罢了,这种面子不能不给。真要一力阻拦,两方都不好看。爷爷这是行中庸之道,想了个法子折中。刚才他跟我的谈话,你听明白了没有。”

柯礼颔首,“明白。”

唐其琛冷言,“我就再顾他一次情面。”

柯礼迟疑,“那唐耀?”

唐其琛没再说。他心里清楚,唐耀此行而来,不是为钱,不是为权。

累了一天,柯礼实在不想再让他分心工作上的事,于是问“您要是还不舒服,我让陈医生过来一趟帮您看看。”

唐其琛揉了揉眉心,“别让他来,念起话来有的烦。”

柯礼应“老陈也是为您好。”

唐其琛呼吸深,人陷在皮椅里,阖着眼,只搭在扶手上的手指在一下一下的轻敲。

柯礼看着他脸色不好,疲倦神态难以掩盖,就这么一天的功夫,人好像苍老了几岁。他不放心,小心翼翼的还是开了口“唐总,我打电话给以宁?”

唐其琛这才睁开眼,哑着声音问了句“她下班是跟同事走的?”

“嗯,老余跟着的,亲自给我发的信息。对了,以宁放了个东西在老余那儿,散会之后老余送到我这里,当时您和老爷子在谈话。”柯礼这时才记起,他回自己办公室把东西拿过来,递给唐其琛。

一个尺寸很小的纸袋装着,打开一看,是她的会议记录本。

唐其琛翻开,就看到崭新的几页纸上,画着一幅幅的简笔漫画——

一张会议桌,坐满了开会的大头卡通人,最中间的那个,帅气飘逸的大背头,浓眉亮眼,表情酷酷的。

温以宁留字“亚汇天团之颜值担当扛把子,妈耶太帅了[花痴][口水]~”

再翻一页——

圆餐桌上,画满了美食佳肴,蛋糕鸡腿披萨米饭,主菜是一只肥天鹅。

温以宁写“刷老板的卡买的,看到后请速速去吃饭~”

最后一幅,唐其琛翻开看到后,一张脸就这么冰雪消融,嘴角扬起了愉悦的弧度。

温以宁画了一个穿着比基尼的美女,双手捧着脸,表情花痴夸张,眼睛也画成了两颗巨大无比的爱心,每一个里都写了个“唐”字。

她写“老板!爱你哦!(づ ̄3 ̄)づ╭~”

唐其琛笑起来时,眼角的纹路深了些,好像一夜春风拂面,周身又回了暖。柯礼在窗户边接了个电话,等他转过身时,却怔在了原地。无论是很久以前,还是很久以后,柯礼都印象深刻唐其琛这一晚、这一刻的这一个表情。

他的脸像一面夕阳扑满水面的湖泊,情愫隐隐,暗藏温情。那种幸福感,几乎要从他的眉间溢满而出。

年中董事会结束后,各项规划提上日程,转眼八月末,立秋已至,熬过九月的秋老虎,国庆前后,上海城偶尔能见秋风卷落叶的秋意之景。

这日周六,唐其琛带温以宁去了上次那个公馆。

傅西平三十四岁生日,千交万代让温以宁一定要来。生日是很私密的事儿,他们这个身家了,也犯不着借着由头大肆铺张,几个玩的好的聚聚,心意到了就行。傅西平很重感情,他这的规矩就是,礼物一概不收,只要人来。

唐其琛整整一个月都在忙着国外的业务,和温以宁几乎没有一次像样的约会。今天凑在一起,倒是格外想念了,见着面,在车上就压着人吻了十几分钟。到了傅西平的包厢,又扯着人坐在沙发上你侬我侬了。

唐其琛半抱着温以宁,她大半个身子都依在他怀里。包厢里本就光影迷幻,生日趴,玩的比平日尺度要大一点,群魔乱舞的,也分不清谁是谁。

温以宁被这灯光晃的头晕,她没敢看,就把脸完全埋在唐其琛胸口。听着他的心跳,闻着他的体温,最后起了狡黠心思,仰头就往他的喉结上轻轻啃了一口。

唐其琛倒吸一口气,“嘶”的一声,整个人都战栗了。温以宁不明所以,就感受到他浑身颤了一下。

唐其琛搂着她的腰,用力一掐,沉声落在她耳边,“别弄我那儿。”

温以宁的脑袋往他胸口拱了拱。

唐其琛无奈道“敏感。”

包厢的气氛正热烈,门突然开了,都玩的嗨,谁都没注意进来了一个人。直到最靠近门边的发现,拿着麦克风“靠”了一声,声音惊喜“安安来了!”

这一吼,把大部分人的脑子都给吼清醒了大半。

傅西平最先反应过来,暗叫不妙,迎上前去,“大影后,你不是说在片场赶戏,过不来吗?”

安蓝每次出行,都是全副武装,鸭舌帽和墨镜不离身,才刚入秋,就已穿着宽大的风衣,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进了这里,就没什么顾虑了,她露出姣好精致的脸,神采奕奕的说“惊不惊喜!生日快乐西平哥!”

傅西平面上是高兴的,但心里真不好说了。

唐其琛带着温以宁来的,而安蓝对唐其琛的意思,在座的又有谁不明白。唐其琛是个护犊子的,安蓝也是不认输的。

这算什么?

正面刚吗?

最为难的又是谁?

傅西平下意识的看了眼温以宁的方向,心脏狠狠跳了下。

安蓝来了,唐其琛自然也看到了,但他没有起身,就坐在沙发上,甚至连搭在温以宁身上的手都未曾松开半分。

安蓝越过众人,目光落向他。光影明明暗暗,看不实她的表情,但一个阴影笼下来,就能感受出,她站的位置,是风暴的中心。

傅西平适时向前一步,不动声色的拦在了中间,笑呵呵的对安蓝说“来来来,哥陪你喝点儿酒。”

安蓝笑得唇红齿白,她的脸天生为大荧幕而生,五官立体且有质感,气质加持,整个人极有辨识度。她不买傅西平的账,而是状似无意,语气悠闲的说“西平哥,介绍一下呗。”

傅西平犯了难,这个枪口他自然不会往上撞。停顿没两秒,唐其琛竟站起身,牵着温以宁走到安蓝面前。

“这是以宁,我女朋友。”

“这是安安,我朋友。”

温以宁绽开笑,落落大方地说“久仰大名,安蓝您好。”

安蓝亦喜怒不形于色,保持客气礼貌的微笑,“你好。”

走个过场,不至于让两人都尴尬,唐其琛是无所谓的,现在躲躲藏藏,以后总会相见,他于心无愧,也不曾亏欠谁。点头之交就够,唐其琛也没打算让两人今后有什么交集。让安蓝心里有个底,决绝的话不用说的多郑重。但温以宁能出现在他们这个圈子,就是唐其琛的一个态度。

安蓝人情世故修炼通透,在这名利场里游刃有余,也不是胸大无脑的弱智女配。她有才情,有背景,她受万人追捧,她身处云端,孔雀开屏抖擞,绝不会在公共场所失了体面。

一整晚,她与友人相处甚欢,她目不斜视于任何一个人,精致的妆容面庞上,找不到一丝伤心痕迹。只在最后的时候,醉意染了三分,才在转头的时候,目光定于坐在沙发上的唐其琛,含痴含怨,一秒瞬逝,很快又展颜欢笑了。

——

这个周末天气舒爽,唐其琛周日又出差去了杭州。走前给了温以宁一堆购物卡,周边几个大型的商场都有面值,最多的那张是五万,他不是温情浪漫的男人,对一个人好都落在了实处。自从有了上次隔空送包给江连雪的经历后,温以宁对这些已经见怪不怪。她把卡都收着,哪天再给他放回去。

懒过星期天,周一上班。

温以宁神清气爽的到公司,她一出现,一个挨得近的女同事甚至很夸张的将手中的杯子洒了一桌水。

温以宁哭笑不得,“怎么啦?我脸上画胡子啦?没吓着你?”

那女同事手忙脚乱的收拾,望了她好几眼,欲言又止,眉有忧色。

温以宁莫名其妙。

她视线掠向别处,却发现好几个同事脸上都有同一种情绪——复杂的,打量的,迟疑的,甚至还有避之不及的。

温以宁渐渐觉得不对劲了。她仿佛一个被人围观的中心。

直到刚才那位洒了水的同事小声告诉她“以宁,你上网看看。”

温以宁拿出手机,打开微博。

热搜第六的标题“安蓝点赞”

点赞的内容是一条匿名曝光帖某a姓影后与t姓男友从小青梅竹马,感情正常发展,却于今年被某姓女子插足,扼杀了这段萌芽爱情。

安蓝是605分点赞的该微博,二十秒不到,她就取消了这个赞。但还是被粉丝截图,并且迅速转载,冲上了热搜。

这条匿名微博本身的评论数量并不多,五百条不到,但第一条的热评却分外醒目——

“青梅竹马的是亚汇集团ceo唐其琛,姓女子是他公司职员,上海复旦英语系毕业,全名温以宁,石锤不谢!”

☆、曾照彩云归(6)

曾照彩云归(6)

这个事情的发生时间点卡的刚刚好, 清晨六点,猝不及防。爆料博本身并没有热度, 但安蓝这个看似手滑的点赞, 就硬生生的把它顶上了热搜。

同事们看温以宁的眼光都有点变样,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们还是了解的, 那条热门评论对姓女子的每一项描述,都能对号入座。温以宁连着看了好几条娱乐营销号也转载了,一副吃瓜不嫌事大的姿态, 热转最多的,也有一千多的流量。下面的评论也基本被安蓝的粉丝控评

“抱走我们安安,哪来的野鸡捆绑炒作,能不能直立行走了。”

“营销号别来蹭热度,手滑而已,拒绝ky。”

“又是安蓝,演技还好, 但粉丝戏真多,败坏路人好感。”

“这个姓女子一看就是野鸡小三, 实名制劝你做个人。”

点赞的基本都是这些内容, 再往后温以宁没有继续翻看了。她在广告媒体行业工作了这几年,也算见过世面, 深知舆论犹如一把悬梁利剑, 普罗大众尤其厌恶类似离经叛道的失德行径,群喉如剑, 一剑封喉,足以将人拉下万丈深渊。

温以宁没想到的是,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成为风暴的中心。

她手脚一片冰凉,周身好似瞬间入冬。手机震的时候,心脏都要灰飞烟灭,温以宁被这突然的动静惊出了一背冷汗,定睛一看,来电人是陈飒。

陈飒说“ 你上你的班,不用理会这件事,我来处理。”

电话挂断。

温以宁像一条被丢进油锅的鱼,生煎炙烤之后,又被人给捞了上来放回了湖海里。

十五分钟后,这条新闻的热搜排名已经开始往下掉,从第六到第十,半小时过去,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而与此同时,一条前阵子网传的xx明星出轨的消息瞬间登顶榜单第一,眼看着后头的标识从“沸”到“爆”,图文并配,这才是妥妥的石锤。

网友是善忘的,吸引力又都集中于出轨新闻上去了。

陈飒的公关手段还是很强悍的,也没有用最愚蠢的删帖方式不打自招,她在媒体圈的人脉资源广泛,之前xx台一直压在手里的出轨石锤,恰到好处的放了出来。这个效果基本就是完胜。

上午十点,风波渐平,她这才把温以宁叫到办公室。

进来时,陈飒正在接电话,电话近尾声,她的语气殷勤又热烈,“放心,一定请你吃饭。好,行,有劳了。”

她把手机搁回桌面,看了一眼温以宁,平静道“你不用太在意,这就不算个事儿,再大的我都能压下来。我已经和转帖的几个营销公司打过招呼,等晚些时候再删帖。真正的热度并不高,过两天再让平台把那个账号给注销。基本就是一个造谣事件,不会太影响到你。”

温以宁点点头,“飒姐,谢谢。”

“用不着谢我,这事儿本来就是本末倒置,无中生有。唐总早上转机,估计也快下飞机了。”陈飒一大早被这种事弄的也很心烦。她不是烦温以宁惹事,她向来是不太喜欢安蓝的。

“一个个的,再也没有比她还能作的了。”陈飒暗骂,心中不屑,“这算什么,追不着人,就把气往你头上撒。粉丝听风就是雨,这事儿要再晚一点运作,信不信能把你家祖坟给刨了。”

温以宁坐着,双手垂于桌面,十指交叠在一起,很紧。

陈飒点燃一根烟,抽了两口夹于指间,她又把烟给按熄了,说“公司这边估计是瞒不住了,什么打算?”

温以宁一时没吭声。

“公开也好,唐总也不可能跟你藏一辈子。”

一辈子三个字太重,陈飒跟唐其琛共事这么多年,对他的为人也知根知底。她三十多年过下来,圈里圈外见过的男人也不少,能保持唐其琛这种程度的隐秘与克制的,微乎其微。他的感情观太“薄”了,亦或是经历使然,他很难有所失控。就连安蓝这种高高在上的女生,都能心甘情愿的对他单相思数年,且无怨无悔,关系还维持的这么平衡。

这是唐其琛把控场面的心思,陈飒虽不喜安蓝,但也深知这一圈的关系,兜兜转转,互惠共赢,谁都有难处和思虑。自然的,也不会轻易捅破这层纸,伤了和气与体面。

陈飒话不多,却句句有深意,“以后公司里,对你的议论和看法肯定会有,你自己得学着调节。当然,这还是看你自己。如果是真想跟唐总走到一起,那这条路,不一定事事顺你心,也不一定桩桩逆你意。”

温以宁笑了下,眼里有清亮的光在打转,她还是那句话“谢谢你,飒姐。”

陈飒也勾起嘴角,“去忙。坦然一点,你没有做错。”

温以宁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又被叫住,“以宁。”

“嗯?”她侧过头。

陈飒眼神升了温,淡声说“你脸色太白了,补点妆。”

从办公室出来,唐其琛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温以宁握着手机,看它一直震,名字一直在屏幕上晃,几股力量绞成千钧之势,都落在她掌心。温以宁握着的手机在发烫,好像要把她的手烫出一个洞来。

她走到没人的地方接听,结果一开口发现自己声音竟然是哑的,“老板。”

唐其琛语速很快,清晰且果断“不要多想,别去看评论。陈飒已经跟各渠道做了公关,你的个人信息都已删除。这个内容不实,我和安蓝之间没有所谓的发展。以宁,等我回来。”

方才滚烫的手心好像一瞬间又退了热,温以宁从窗外看向马路,流动的人口小如蝼蚁,在城市交织而往,她情绪从大起大落的状态中渐渐稳定,呼了一口长长的气,轻松的说“老板,我没事。”

安静几秒,唐其琛低声说“念念委屈了,我知道。”

温以宁眼眶顿时发热,嗯了声,不再逞强,小声问“老板什么时候回来?”

唐其琛说“明天,等这边签完合同,明天早上到上海。”

他手边的工作确实脱不开身,周日在杭州参加完论坛马上飞去了澳洲参加一个签约仪式。这是亚汇拓展海外市场下半年的重点项目,他不能缺席。加之陈飒已跟他通过话,唐其琛才稍稍安了心。

陈飒原本以为,这事到此为止,也算画了个及时的句号。但没想到的是,午后,事态又开始升级发酵了。源于安蓝粉丝后援会里,平日组织应援活动颇有号召力的一个粉头。他的账号有两万多活粉,五点左右,竟然挂大名直接开撕。

把温以宁的生辰八字,上班的地址、具体部门,甚至她在大学时的考试成绩单都给晒了出来。所谓打码也是欲盖弥彰,那张成绩单的右上角是温以宁的证件照,马赛克全马在了脖子上,五官清晰可见。

“通报一下此人,上海国际金融中心附近的家人们注意了[微笑][狗头]”

底下评论“长得漂漂亮亮,为什么要当第三者呢。”

“值得唾弃,但楼主这是人肉了,是犯法啊!”

“我们可怜的安安,为什么不骂那个渣男。”

“安蓝粉丝真的脸大,人肉了还要按头认罪,坐等打脸啪啪啪。”

饭圈太疯狂,年纪轻轻估计也没什么懂法意识,很好的蹭了一波热度。陈飒看到后当场就发了飙,脏话扔了出来,“出具律师函,告的他爹妈不认!什么人啊真是!”

经历一天潮起潮落,温以宁的心态反倒好了,她很平静,反而安慰起陈飒来“你别气,天干气躁的容易上火。”

陈飒瞥她一眼,冷哼,“你耐性倒好。”

舆论烽火都是一阵阵的,指不定下一秒又烧出什么花样来。几家主流媒体的交好陆续给陈飒打来电话,手机嗡嗡作响,她一概没有接。

一支烟的时间,陈飒拿起手机再看,表情逐渐不对劲了,她眉头紧蹙,眼神也迟疑不解。

温以宁抬眸,“飒姐?”

陈飒看着她,然后慢慢把手机递了过来,平声说“安蓝发博了。”

微博来自刚刚——

安蓝谣言止于智者,杜绝恶语中伤无辜,一切已移交律师,真的只是手滑啦,请各位理智,秋高气爽,不如陪父母去散散步。[爱心][么么哒]

也是差不多的时间,那个粉头人肉温以宁的微博评论里出现一条江春x,湖南x阳六中高一班,上期末数学考试没有及格,人丑就要多读书。评论带图,是这个粉头的自拍大头照。

以牙还牙,粉头自己也被人肉了。

很快,粉头做贼心虚的将这条微博删除,但别的微博下涌现不少嘲讽

“打脸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安蓝的粉丝真的很lo好吗,丑人多作怪,丢你主子的脸。”

“得了,安蓝的声明是白莲花本花了,恶心。”

“可怜那个漂亮的小姐姐了,呜呜呜,心疼。”

再过一刻钟,粉头直接炸号了。

温以宁的微信今天也很热闹,平日久不联系的同学,跟集体诈尸似的,都主动给她发来信息,欲盖弥彰的问候语之后,都是暗搓搓的试探和好奇。温以宁一条没回,把几个尤其突出的直接拉进了黑名单。

陈子渝的信息一刷就是十来条,倒豆子似的往外蹦“姐姐,我雇了水军给你顶贴呢!别怕,我有压岁钱,给你买好多好多的水军。”

温以宁看着屏幕,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麻木的心又跟活过来似的,开始跳动了。

“真是作死,活生生的又把自己送上热搜了。”陈飒粗略翻了一下安蓝的微博评论,除了粉丝控评,其余的全是大众怪责的言论。实在败坏路人缘。当然,陈飒也明白,以安蓝这种性格,断然不会主动反转。

她猜到了唐其琛,但猜不到唐其琛与她是怎么沟通的。

下班的时间过了很久,从落地窗往外看,停车坪的车辆空了不少。陈飒转过身,对温以宁说“我放你几天假,在家里好好休息,调整一下。你平时出行多注意,事儿虽然平息,但也怕极端的神经病来撒野。”

毕竟温以宁的个人信息都在网络曝光了,虽然从发帖到删帖的时间很短,但还是有隐患。而对公司来说,自己现在也是风口浪尖,回避也很正确。温以宁没拒绝,说“我买票回老家,回去陪陪我妈。”

陈飒想了想,干脆道“我的车给你开,别坐高铁了,尽量减少外出。你也不赶时间,路上慢点开。”

温以宁没拒绝,衣服什么的也没回租的房子那儿拿,先把陈飒送回家后,自己直接上了高速。签约仪式落定,唐其琛这个时候应该正在赴宴,温以宁没给他打电话,发了条短信跟他说了声。

唐其琛的信息回的很快,“好,注意安全。”

六点上的高速,路上好走,零点不到就下了收费站。到家开门,温以宁掏钥匙的时候也没多想,一拧一推,“妈,我回来了。”

话落音,人抬头,客厅里慌乱的一阵动静,江连雪和一个中年男人迅速拉远距离,各自坐在沙发的两端。江连雪牙尖嘴利惯了,这一刻竟然上唇碰下唇,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而那个男人的脸色跟落了霜的茄子似的,木木讷讷,大气不敢喘。

温以宁渐渐意识到,自己回来的不合时宜。她脑子卡顿半秒,慢吞吞的反应过来,甚至在想,是不是要退回去,重新把门带上。

江连雪惊慌失措两秒不到,很快重振威风,插着腰嚷“提前打个电话会死是不是啊!总喜欢突然袭击对!”

估计被她这气势吓着了,中年男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吭声,杵在原地挺尴尬。

是个老实人。

温以宁视线在他身上停了又停,总觉得眼熟。忽然想起,这不是上回江连雪结石病复发,从急诊痊愈后打车的那位出租司机吗?当时司机还问江连雪要微信,脸红的也跟现在一样。

亲女儿回来了,再待也没意思,男人默默的走了。经过温以宁身边时,一米八的北方男人,愣是低着头压弯了脊梁。

门关,江连雪叠着腿往沙发一坐,裙摆掀上一半,雪白的腿露了出来,她说“杨国正,开车的。”

温以宁换鞋进屋,情绪很平静。她向来不反对江连雪再嫁人,人生苦短,她已经吃过一次苦了,有合适的做个伴,温以宁是赞成的。她不作表态,开了一晚上车太累了,只想睡觉。进了卧室就趴在床上,江连雪靠在门边,手里拿着一根烟,“这又不是休息日,你回来做什么?难不成又被开除了?”

温以宁的头埋在手臂间,声儿听起来很闷,“没有。”

江连雪轻呵,打心眼里还是不相信。

温以宁支起一直胳膊,侧过头看她,这才发现,江连雪烫了个新头发,短短的内扣,不似她这个年龄的人,她脸很小,五官也精美,鼻尖上还有一颗隐隐的痣,不用年轻了,这个样子的江连雪,也是风情万种的。

温以宁依稀觉得,她好像又瘦了一些,“你是不是又不好好吃饭,光顾着打牌了?”

江连雪冷哼,“新陈代谢好不可以?还好意思说我呢,你自己瘦成什么样儿了,胸脯没有二两肉。”

温以宁把头又埋回床里,懒理。

江连雪转身回卧室,脚步又顿住,微微侧头说“杨国正人还不错,他老婆生孩子的时候死了,孩子一块没的。家庭成分简单,身强体健没毛病,一个月开出租车也有五六千的收入,不会成为负担。”

温以宁嗯了声,“你看着办。”

不对。

“你怎么知道他身强体健没毛病?”

江连雪扬着下巴,骄傲的像只开屏的孔雀,“管得着么你,操心一下你那个老男朋友。”

温以宁有点受不了了,从床上坐起,提高声音“你干吗总说他老啊,他也就三十多岁,一个男人三十岁很老吗?”

“哦哟哟,说都说不得了。”江连雪丢了个不屑的眼神,走前说了句气死人的,“那他可要抓紧了,老来得子都称不上,能不能生还不知道呢。”

温以宁挺无语,毛病。

时钟指向一点,夜阑深静,江南的小城市昼夜分明,初秋之夜更是安宁祥和,不似大城市,总是白天不懂夜的黑。温以宁盘腿坐在床上,散下头发,看着窗户外,星星点点的微弱光亮不知遍布在多远的地方。她拿起手机,唐其琛给她发了那条短信后,就一直没有再联系。

睡了,这么晚了。

温以宁活动了一下颈椎,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洗澡。

这一夜睡得很安然,偶有窗外飘进来的菊花香催人酣甜入梦。

次日清晨,天光不甚明亮。温以宁睡得半梦半醒,总听到门铃声此起彼伏。她昏昏沉沉的睁开眼,铃声似乎还在耳边。她顺手摸手机,稍微一动,人的意识便清醒了些。温以宁发现,不是做梦,是真的有人在按门铃。

现在快递员都这么早干活儿了?

温以宁挣扎着起身,披了件外套梦游似的去开门,当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时,瞌睡瞬间被击退。唐其琛一身浅杏风衣,双手兜入衣袋,抬眸微笑的一刻,颇有几分玉面郎君的幻觉感。

他说“敲了半天门,你手机关机了。”

温以宁诧异,“你怎么来了?”

唐其琛微微偏头,“这个时候,不是应该给男朋友一个拥抱吗?”

说罢,他缓缓张开手,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温以宁抿唇羞怯,然后冲上去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脚离地,往上翘了翘,兴奋之情难以掩藏“老板早上好!”

唐其琛被撞了个满怀,笑得剑眉斜飞入鬓,搂着她的腰原地转了小半圈,“早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