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你最近好少出去打牌了。”温以宁早奇怪上了,但最近事情一出接一出的,她也没太放在心上。起身去收拾行李时,突然走到沙发后边,双手给江连雪揉了揉肩,好意劝着“别成天想太多,你喜欢做什么都可以。家里的钱也够你用了。还有,你的话我都记住了。放心,如果不是心甘情愿,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

说完,温以宁就去卧室了。

江连雪愣坐在原处,下意识的抬起手,摸了摸方才被温以宁揉过的地方,很软,很烫,那种血脉相连的天然情感被催发得浓郁热烈,江连雪转过头,往她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莫名的,眼眶发了热。

回上海前,唐其琛礼貌的跟江连雪道别,一车厢的礼物全卸了下来,把玄关占了半边,江连雪甚至还在其中看到了一只她提过的铂金包的包装礼盒。

唐其琛这人办事体体面面,是很招长辈喜欢的,一席话说得恭恭敬敬,江连雪悦色拂面,知道他对温以宁是真的有心。走前,她找了个理由将温以宁支使开,唐其琛知道,她有话要交待。

江连雪没了平日的飒爽利落,神情温和,甚至连称呼都正式了,她说“唐先生。”

唐其琛从容的应答“伯母。”

江连雪笑起来时眼纹上扬,嘴角也能看出细细纹路,大概是谈到了温以宁的缘故,在唐其琛听来,声音都变软了很多,“以宁呢,其实吃了很多苦。我和她爸都不太管她们姐妹俩,这是我的失职,但她很乖,竟然给我考了个那么好的大学。”说到这里,江连雪笑意更深了,“后来她毕业,工作,我都没替她操过心。这丫头有时候很犟,但我明白,她不犟一点,就活不出现在的样子。”

唐其琛说“以宁很好。”

江连雪低了低头,再抬眸时,神情分明是寄含托付之心了。“唐先生,以后她有做得不好的地方,请你多包容,姑娘家难免有做得不好的时候,但不是她不懂事儿,是很多很多东西我并没有教会她。她第一次来月事的时候,我都没有注意过,还是她自己把存钱罐打烂,拿着一把硬币零钱去买的卫生棉。”

江连雪声音都哽咽了,寥寥数语再说起,是幡然醒悟,是后悔莫及。缺失过的责任在日后的岁月里,都会化作绵绵细针,扎出的全是遗憾悔意。

唐其琛坦然如常,包容着江连雪的一时失态,他整个气质就很能震住场面,郑重其事时,更显得一诺千金,他诚恳道“伯母,我会照顾好以宁,您放心。”

江连雪把眼泪忍回去,几秒的平复,又变回了潇洒恣意的模样。

温以宁买了三瓶水走过来,递了一瓶给江连雪。

江连雪发飙道“你毛病啊,我走十分钟就到家了,浪费钱是不是。”

“两块钱浪费什么啊,你不喝就倒掉!”温以宁也气晕了,“下次再给你买东西我就是猪。”

江连雪冷声一笑,“滚蛋你!”然后拨了拨头发,扬着下巴就走了。

江连雪的背影清减消瘦,远远看着,那条裙子似乎都大了半号,温以宁心头忽然升起一种很挠神的感觉,就这么几秒,压着呼吸都有点闷。

她下意识的开口“妈!”

江连雪脚步渐慢,但依然没回头。

温以宁大声说“好好吃饭,别减肥!”

——

回到上海,唐其琛在汤臣一品的那套公寓已经收拾一新,老余把他的衣服电脑都从老宅送了过来。四点多,唐其琛没再去公司,他主卧的衣柜空出一半,然后把温以宁的衣服都挂着了。

左边是他的衬衫,从深到浅的排列,每一件都熨得工工整整,再往右是他的领带,一个长方形的丝绒盒装着,又分成几十个小格子,什么式样的领带都有。温以宁看了半天,唐其琛就从后面搂住她,低声问“喜欢?”

温以宁笑意微弯,“嗯,你打领带很好看。”

唐其琛双手扣着她的腰,咬了咬她的耳垂,“那晚上用来绑你,更好看。”

温以宁赤着脸推了他一把,“讨厌!”

唐其琛眼角弯出一个小勾,怎么看都不太正经。

晚些时候,柯礼过来汇报工作,看到温以宁时笑得很开心,“以宁,好久不见。”

温以宁说“来的正好,一块吃晚饭。”

柯礼没当即答应,而是看了眼老板。

唐其琛说“吃。”

他才欣然,“那就辛苦你了以宁。”

两人就在客厅谈事,柯礼这次带的文件多了一些,三月见了底,一个季度又过去了。各种财务报表都得让唐其琛过目,数据都是没问题的,最重要的是二季度的一些项目计划,唐其琛对这部分看得更仔细,他没开电脑,就用笔在纸上删减修改。他和柯礼之间的工作默契太足了,不用长篇大论,有时候就一条线划下来,或者圈个关键词,柯礼就领悟了他的意思。

“昨天的例会上,陈总和秦总为了银行的那个案子起了争执,早上我见着秦总,那气儿看来一时半会也消不了。唐耀就在年初的时候来参加过一次董事会,之后再没有现身。他人在北京,听说是对一个航天飞行的项目感兴趣。”柯礼事无巨细地汇报,公司的人事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唐其琛说“老秦是老爷子的人,他那脾气尽得真传。你知会陈总,就按着这个分寸和他抬,收拾不了的时候,老秦自然会来找我。”

内部洗牌,柯礼深谙其道。

“至于唐耀。”唐其琛忽就沉默了片刻,然后说“去打听他感兴趣的那个项目情况。”

柯礼一一应着。

不多时,温以宁把煲好的汤端上桌,响亮的一声“唐其琛,吃饭!”

柯礼被这称呼惊了一跳,直呼其名搁老板这也是很少见的。他又留意了番唐其琛的表情,然后低头笑了笑。

唐其琛睨他一眼,“有事?”

柯礼不敢,只含蓄的说了声“唐总,恭喜。”

菜很素雅,基本是按着唐其琛的口味来的,但桌上多了两道川菜,温以宁摆着筷子,对柯礼眨眨眼,“礼哥,咱们是能吃辣的。”

那句“哥”和“咱们”实在刺耳,唐其琛坐下后,很淡的一句,“柯礼不吃辣。”

温以宁不满道“哪有,我们明明一起去川菜馆吃过饭。”

不说这句还好,一说出口,唐其琛的神色更寡淡了,他重复一遍,“柯礼不吃辣。”

温以宁不搭理,直接望向柯礼。

柯礼稍稍低头,坐在老板身边压力有点大,清了清嗓子,说“好的唐总,柯礼不吃辣。”

饭后他们继续在客厅谈事,温以宁懒在沙发里玩手机。她跟江连雪在发微信,一小时前问她吃饭了没有,现在才给回复说吃了。江连雪一直就这样,对关心的回应总是有延迟。温以宁联想到昨天那个背影,心说大概是自己多思了。

半小时后,公事谈完。

温以宁掐着时间的把药和保温杯递给唐其琛。都是一些钙片和鱼油之类的保健品,手术之后便没再吃过止疼药。柯礼三番几次欲言又止,他表现得不太明显,但温以宁还是注意到了。

她自觉的要回避,却被唐其琛扯住了衣袖,让她坐在了自己身边。

柯礼明了,也不再顾忌,说“东皇娱乐的程总昨天特意问过我,张齐导演有一部新剧明年要开拍,剧本很好,制作团队也不错。程总让我问问您有没有投资意向,如果有的话,他可以让安蓝去试镜女主角。”

柯礼没把话说得很直白,但意思还是透了。唐其琛不太涉及文娱行业,他产业下的一家与亚汇集团无关的个人公司却有这方面的涉足。这几年帮衬了安蓝不少,争取过很多的好剧本。

听到这里,温以宁也猜到了意思。其实她心里对这些事儿并不太介意,感情不是自私占有,她也没想过让唐其琛为了自己放弃任何。她心如止水,然后就听见唐其琛说“回给程总,这一次我不参与,以后我也不会参与。如果他需要帮助,我可以为他介绍意向投资人。”

柯礼面色无异,依旧平静。但他心里还是沉了几沉。

唐其琛做决定的时候,从不会把话说得棱角锋利,平铺直叙的阐明立场,很简单也很残忍。安蓝这层关系,唐其琛在一层一层的剥离,并且用了一种最伤情分的方式。

晚上十点,浴室的门打开,唐其琛裹着一身热腾腾的水汽洗完澡走出来,温以宁盘腿坐在床上拿他的iad看电影,看的蓝光原版不带字幕。她按了暂停,然后抬起头问他“你晚上怎么回事儿啊,柯礼明明是能吃辣的。”

唐其琛擦着头发,上身裸着,腰间系了条深蓝色的浴巾,说得天理昭昭,“你单独给他做了菜,他不能吃。”

温以宁气笑了,冲他挑眉,“这种醋你也吃?”

唐其琛把毛巾搭在椅背上,走过来压着她的后脑勺就往自己身上带,“不吃醋,吃你。”

室内很快升了温,温以宁被他压在身下,稀里糊涂的看到他关了灯,再转身时,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纯黑色的领带。

唐其琛是个很能收的男人,自青春期起,就有很多很多女生对他有过各种暗示,但他这人天生冷情克制,感情不浓烈,对性的追求也并不热衷。当然也不是没有过宣泄奔放的时候,和傅西平那一兜哥们儿聚在一起,成熟男人哪能没嗜好,傅西平总能找到各种资源。解了一时的渴,但总的来说,唐其琛还是相当性冷的,加之唐家家风严苛,绝不允许以花边新闻的形式上报,唐其琛收的住心,稳的了**。

但在温以宁身上,他找到了久违的乐趣。

男人与女人之间的天然性魅力,原来只要找对了伴侣,竟是那样迷人。

周二晚上,唐其琛回了一趟家。

他半个月没有露面,这次还是老爷子生病了才让他肯回来。进了屋,家里的保姆仔仔细细的照顾,端茶递水盛汤,一会儿说少爷瘦了,一会说他脸色不好。其实都是心疼的,什么都好,可就是要找点理由好让他常回家看看。

唐其琛对保姆周姨一直都很尊敬,从不仗着身份摆主人气势,温和的听着她的唠叨,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说到最后,周姨抹起了眼泪,小声说“夫人也很可怜的,您就不要再怪她了。”

只是说到这里,唐其琛的脸色才循序渐进的降了温。眉间清冷寡情,拒人千里的模样。

景安阳自楼上下来,看到儿子心里到底是不舍得,一边怪责唐其琛这倔强性子,一边又懊恼自己当初的处理方式是该寻个更好的。也不至于把母子和气伤到这样的地步。这几个月,唐其琛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礼数还是周全,不像亲人,更像普通的客户。

景安阳坐在沙发上。唐其琛正慢条斯理的喝着鸡汤。周姨这汤煲得用心,乌鸡骨头都炖得入口即化,除了些许盐调味,别的什么都没放。一碗下肚,暖烘烘的。

景安阳也没刻意找话题,只吩咐周姨,“那一份晚点打包。”

唐其琛喝完了,轻轻搁下碗勺,接过面纸拭了拭嘴,“炖多了?”

景安阳平静说“你家里不是还藏着一个吗?”

唐其琛看了她一眼,没接这茬话。

温以宁在上海照顾了他已有一个多月,景安阳自然是知道的。到了如今,她肯定不会也不敢再插太多事儿,她低估了这姑娘在儿子心中的分量。那么一闹,她也怕了,悔了,骄傲如她,低声下气的再三道歉那也绝不可能。但态度上明显是在迎合默认,这已是这位飒气女主人的最大转圜。

可唐其琛心比任何人都冷,逆了他的鳞,那种执拗的坚持除非他自己松口,否则任何人都焐不热,化不开。

景安阳也是头疼,儿子现在三言两语就把她打发,多的一句话都不再谈,她能不忧心么。

定了定,景安阳开口“抽个时间,带人回家吃个饭,你总这么藏着护着也不像话。有想法有计划,那也得走个正式的礼仪。”

唐其琛不慌不乱,平平静静道“再说。”

景安阳说“什么再不再说的,你那房子买了多少年了,真要两个人过日子,还不得换个新的,地方敞亮一点,你们生活起来也舒服不是?”

这话已经很明朗了,但唐其琛的注意力却偏了轨。这么一说,他那公寓似乎是小了一点,抱着人从客厅沙发上到卧室,也就几十步,几十下这么弄着,温以宁好几次直接就厥了。唐其琛心里骚着,浮想联翩,不太自然的颤了颤嘴角。

这个表情在景安阳看来就是不耐烦。她被堵得哑口无言,心里也憋屈,欲言又止了好几番,终于还是默声叹气,“随你随你。”

唐其琛回到汤臣已是晚上十点,进屋就看到温以宁在收拾东西,行李箱敞开在地上,是她带来的那个。

他立刻皱眉,换了鞋走过去,“怎么了?”

温以宁的头发盘成了一个丸子头,用他的一支金笔插着,几缕垂在脸畔,人穿着宽松的卫衣,看着就像年轻大学生。她说“我明天要回去一趟。”

唐其琛神色是不太愿意的,“回去啊。”

“嗯。”温以宁把衣服一件一件收进箱子,“我妈最近好少回我信息,电话也打不通。”

“不用担心,你不是说她喜欢打牌么,可能忙着就顾不上。”

的确有这个可能,并且以前也没少发生。但温以宁心里还是放不下,这一次的感觉太奇异了,莫名奇妙的像是一脚踩空楼梯,不够踏实。

“我回一趟,来了一个半月了,都怪你。”说起这个就不高兴,本来说好只照顾半个月,但唐老板太会来事儿,总有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绊住她。四月了,再过十来天就是立夏。

温以宁说“我买了明天的票,早上八点半的。”

唐其琛舍不得,坐在床上勾住了她的手指头,“再陪陪我。”

温以宁摇头。

“那你多久过来?”

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把温以宁稀奇的,笑着问“我为什么要过来啊?这又不是我的家。”

唐其琛竟然无法反驳,被小狐狸钻了空子,男女朋友关系,你情我愿处处对象,是不欠他什么。唐其琛眸色深了深,心里都快开出食人花了。

温以宁不再逗人,捧着他的脸叭叭叭的吻了五六下,“盖个戳,不要太想我。”

唐其琛失笑,摇了摇头,还是拿她没办法。

次日,唐其琛开车送她去高铁站,如同每一个寻常的早晨。这种安稳平静的幸福,慢慢渗透进他的生活,而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幸福的模样那么多,每一面都有让人升华惊喜的功力和魄力。

他很早就说过,温以宁无论做什么都是自由的。他也不是那种控制欲很强的男人,只要她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是安然无恙的,那么一切随她高兴。高铁站不好停车,温以宁没让他送进站,拎着行李轻轻松松的一个人下了车。

唐其琛隔着车窗,老远还喊了她一声,“念念。”

温以宁回过头,“诶!”

他笑,“到了报平安。”

“给你发短信。”她扬了扬手机。

目送背影进去,唐其琛才开车往公司赶。

上午九点他有会议要开,董事高层以及国外子公司的负责人都来参会,这种战略决策层面的会议还是相当重要的。唐其琛的手机调的静音,由柯礼代管,不那么重要的电话一概不接。

十点多,柯礼悄声退出会议室,手里的电话一直亮着屏。

两分钟后,就看到他走了进来,神色慌慌张张,快步到唐其琛跟前,弯着腰低声说了两句。

唐其琛猛地一怔。

会议随即中断,所有董事看着他步履匆匆的往外走。柯礼帮他拿着外套,车钥匙,又快步按电梯。唐其琛边走边问“哪个医院?”

“人晕倒的时候,列车员就近送去了最近的一个小医院,后来又转去了妇幼保健院。”柯礼说“电话挂的急,暂时只知道这些。”

进了电梯,唐其琛深吸一口气,那种狂热的喜悦和复杂的纠结搅和在一起,几乎要冲破他的五脏。

电梯从五十多层降到八层的时候,他才慢慢缓过神来,吩咐柯礼“你给我母亲打个电话,让她联系傅姨。”

傅姨是景安阳的挚友,也是国内有名的妇产科专家。柯礼表示明白,他笑着说“唐总,这次是真的恭喜您了。”

而十五分钟后的唐家。

景安阳在接到电话后,心也跟着颤了起来。浑身像是过了一层电,她极力维持镇定,但握着电话的手依旧克制不住的颤抖,声音还算稳重“好,我来联系。”

柯礼刚要挂电话。景安阳忍不住出声“哎!柯礼!”

“嗯?夫人?”

景安阳郑重交待“其琛开车太快,不稳妥。你告诉他,家里的司机也往那边赶,务必让他慢一点。”

柯礼隐隐含笑,应道“您放心。”

☆、岁月共白首(1)

岁月共白首(1)

高铁从上海出发半小时左右, 温以宁起身去上洗手间的时候晕倒的。

完全没有预兆和任何不适的反应, 在过道上洗完手准备回座位时,一个转身直接就倒在了地上。温以宁只记得那一瞬腹部涌处极其尖锐的一股痛, 然后眼前一黑就没了知觉。

乘务员在广播呼叫有没有医生请求帮助,倒有一位热心肠的年轻女乘客赶来了车厢。

温以宁晕了几分钟, 就被她掐着人中醒来了。但全身没力气,医生问她哪儿不舒服?她只觉得肚子疼,像来月事的那种疼。

十分钟后到达乐山站, 乘务员就把人送进了附近的一家医院,问了几句基本情况, 就打发人去妇幼做个检查。

温以宁抽了血,又被稀里糊涂的叫去验尿。等她看到试纸上的两条杠时,人还是懵的。

她怀孕了。

按时间推算,应该是和唐其琛第一次的时候怀上的。

妇幼人多,没有多余的床位,护士对这种情况也见怪不怪,直接让她去外边等血检结果。唐其琛飙车赶来时, 就看到温以宁一个人坐在医院走道上,小小一只身影, 眼神懵懂又茫然。

“温以宁!温以宁哪位?”护士拿着一沓报告单挨个儿叫名字。

唐其琛刚现身正好听到, 走过去说“我是她家属。”

护士把验血结果递给他,“老婆怀孕了!”

唐其琛人还算冷静, 看了眼上面的数据, 然后转过身走到温以宁身边, 把她的手握在手心,感觉到指尖一片凉,便用力的握了握,看着她说“辛苦你了。”

开口之前冒出很多念头,但说出来的,只有这句最贴切。唐其琛拦着她的肩头让她靠着自己,心底暗潮汹涌。

温以宁木着脑袋反应过来,语气怯怯,“是不是检查结果拿错了?”

唐其琛竟还跟着一头,“有可能,回上海再仔细做个检查。”

温以宁鼻子有点酸,瓮声瓮气的又问“唐其琛,这是不是你的啊?”

唐其琛气笑了,揽着她肩膀的手紧了紧,“你还有谁呢?”

温以宁闷着脑瓜子,支支吾吾的。

唐其琛就摸了摸她的头,沉声说“行了行了,吴彦祖在国外拍戏,梁朝伟也在长春宣传电影,没他们的份,都是我的,行了吗?”

很奇异的感觉,像团团棉絮在春风里飘荡,浮在空中没着没落,以为是梦境,但在他的沉吟安抚下,又跟着尘埃落定,降临在他的手心里,脚踏实地,有了安全感。

温以宁慢慢回过神,低着头看了看自己的腹部,手指想摸又不敢,最后抬头望着唐其琛扯了一个傻乎乎的笑。

唐其琛牵着她站起,说“走,回家。”

温以宁想起正事,“不是,我是要回老家看我妈的。”

唐其琛自然不准许了,“你歇一会儿,回上海让傅姨看看再说好吗?你母亲在家生活了几十年,总不至于走丢是不是?”

唐家派来的司机也已侯在医院门口,温以宁权衡轻重,还是答应先跟他回上海。

傅教授看了验血的单子,说是怀了,但数值有点低,如果没有异常现象,等一段时间再去做个超声检查。这个消息一传回唐家,景安阳就稳了心。家里的保姆更是喜极而泣,说总算是有盼头了。

唐其琛再过两个月便满三十七,于情于理都到了该成家的年龄。在景安阳看来,身边有合适的,儿子不喜欢。闹了那么大阵仗,如今她也妥协了。现在又传来温以宁怀孕的消息,什么疙瘩都给抚平了。

这种事瞒不住,唐老爷子很快也知晓。儿女情长的家务事他一向不太插手,就对景安阳交待一句“该办的仪式还是要办,别失了体面和脸面。”

景安阳正有此意,想着老爷子发话,自己的底气也足了些。但唐其琛还是很冷淡,就这么“嗯”了一声,也不知他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景安阳心里急,但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也难受,索性道“你工作忙,那就什么都不需要你管,家里帮你们准备着,宴请的宾客太多了,不尽快提上日程是办不下来的。你只要把她那边儿的亲朋名单给份我就行了。”

话到这份上,多少有了那么点乞求的意味。

四月了,家里还开着地暖,就因为唐其琛的身体受不得寒。平心而,景安阳无论办什么事都是周全妥当,抛开那些执拗的认知,绝大多数时候,她对这个儿子是宠着溺着,万事顺他心意。

唐其琛还是没给个肯定的态度,叠着腿,沏着茶,面色幽深静远。

一旁的周姨见势搭腔,也语重心长地游说“夫人也是为了宁宁好,都有娃娃的人了,你上班忙,留她一个人在家里也不放心是不是?”

唐其琛的视线低垂了几分,一下一下用杯盖刮蹭着杯口,缕缕热气缭绕,茶香淡淡的弥在鼻间。

景安阳忽就伤了心,眼圈红着,语调带了哭腔“你还是不肯原谅妈妈是吗?”

唐其琛平静说“没有,都过去了。”

景安阳悲从中来,也是委屈的很,“要真过去了,你就不是这个样子。我是有不应该的地方,但在那个立场上,我一直是为你好。虽然这话你不爱听,但我,但我……”

景安阳掩面啜泣,说不下去了。

唐其琛也不否认,他确实是介意。母亲这种专断的性子不是一天两天,他也有私心,如果自己的立场不强硬,以宁今后保不准还得吃暗亏。对景安阳来说,什么都不能撼动她,唯有这个儿子,是她最在意的。

唐其琛不过是用自己做个赌,赌他母亲不再敢针对温以宁。

等景安阳情绪平复了些,唐其琛才站起身,态度放软了些,“我知道您的心意,但您也别总拿心意当强迫人的理由。这事做的不厚道,您不顾别人的感受,难听的话往人身上泼,但您想过没有,最后全伤在了我心上。您什么时候见我随便把人往您面前带?谁说了都不算,我认,那才算。”

景安阳抹着泪,无疑又被儿子戳着心里的不甘和委屈。但她不想跟他针锋相对又伤了母子感情。便只能逞强的揪着一个稍微占理的话题提出抗议“所以我现在要给你们办事,你冷冷淡淡的是对长辈该有的态度吗?周姨说错了没?她是有身子的人了,住外头怎么能照顾好?你们年轻人不懂的,头胎多重要,一样要好好养身体。”

话绕回来,景安阳还是希望尽快把婚礼办了。

唐其琛是长子长孙,他不成家多少人看着。现在这是天大的喜事,认祖归宗是再正常不过的仪式。

但唐其琛默了默,忽然就笑了。无奈道“我想娶,她还不一定愿意嫁呢。”

景安阳吓得脸都白了,这半认真半玩笑的模样搅得她心里实在没底。顾不上矜持和身份,急的一把抓住唐其琛的胳膊,“怎么个说法?不嫁?那她想干吗?孩子都有了又闹哪出?”

人一急就容易自己吓自己,景安阳愣了愣,声音忽然就不稳了,“她难道不想要孩子?不可以!这是唐家第一个孙儿辈,不许有失!”

唐其琛本来没什么,但被母亲这么一吓,心里也跟着忐忑了起来。

得知怀孕的当天,他就跟温以宁说结婚。

这事到底是他没做周全,让人姑娘未婚先孕,虽然他心里早认定了,但欠一个身份总觉得对不住她。没想到温以宁竟然犹豫了。没拒绝也没答应,只含糊应着“等做完检查再说。”

唐其琛当时虽有些许不乐意,但想着大抵是她也紧张,所以还是遂了心意,给她空间和时间。

景安阳急,旁边的周姨眼泪都跟着出来,唐其琛说“不会,您别多想。”

他离开芳甸路的时候,景安阳把备好的燕窝装满后备箱。她还是不放心,再三叮嘱“你有时间就带她回家里吃饭,要不然我让周姨先过去照顾着,不要总在外头吃饭。”

唐其琛带着一车碎碎叨叨的心意回了公寓。

温以宁嗜睡得厉害,这还不到八点,她裹着被子已经睡了几个小时。听见动静,人又特别容易惊醒,浑浑噩噩的坐起来,声音还有点哑“你回来了啊。”

唐其琛挨着床边坐下,揉了揉她的头发,“一直睡到现在?”

下午就给她打过电话,人是迷迷糊糊接的。温以宁掐了掐眉心,疲倦未消,“睡不醒。”

唐其琛看她眼睑下还有一层淡淡的青,估计睡眠质量也不太好,他心疼的把人抱进怀里,然后给她轻轻揉了揉太阳穴,“总这样睡也不行,定个时间,白天还是要醒来动一动的,生物钟颠倒,睡的时间虽长,但其实不养精气神。”

温以宁嗯了声,被他温软的指腹按得直叹舒服,脑袋往他胸口歪,嘟囔一声“老板,我饿了。”

过来的时候,景安阳备了一份鸡汤,保温壶里温着,趁热还能喝。唐其琛把人牵到沙发上,然后去洗手间拧了把热毛巾,走出来却看见温以宁拿着手机不停的按。

她在跟李小亮发微信,内容并不介意让唐其琛看到。李小亮最新的一条是“放心,我现在就开车去你家看看。”

温以宁回复谢谢,握着手机情绪不高。

江连雪的电话这两天连接通的信号都没有了,一拨就提示对方忙。三天前还会回复她的信息,虽然慢,但好歹是有踪迹的。温以宁心里烧的慌,就拜托李小亮去她家里走一趟。唐其琛也不发表意见,人真记挂一件事的时候,再多的安慰都劝不住。

他只让她把鸡汤喝了,之后两人坐在沙发上,唐其琛开着电脑处理工作,温以宁懒在一块软垫里,时不时的看一眼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