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手机递过来,按了播放键。

杨正国见到画面里的人影,猛地一怔。

江连雪的那段视频从头开始播放,总共也就几分钟,五十多秒的时候,正是她描述杨正国的那一段内容。盛夏十点的阳光威力已经很足,赤烈滚烫的罩在人身上。温以宁伸过去的手一动不动,细密的汗从毛孔里慢慢渗出。

关于杨正国的内容已经放完,但他依然没有动。视线低垂,有点呆愣,神思仿若陷入了魔怔。直到视频结束,温以宁缓缓垂下手臂,握着手机的掌心已经被汗浸湿。

炎热的空气如蒸笼一般,气氛粘稠腥辣,压的人喘不过气。

温以宁看了一眼杨正国,看他始终沉默,心里知了趣。大人之间的恩怨抉择本不该由她掺和,而且这件事情上,不管江连雪有何苦衷,方式的使用无疑是错误的。杨正国心有怨恨再正常不过,她只想把江连雪的本心让杨叔知晓。

温以宁站起身往车边走,唐其琛适时下车,从后座将三个大纸袋递到她手里。温以宁重新回到杨正国面前,轻轻的将袋子放在他脚边,平静说“杨叔叔,您多保重,以后有事儿要帮忙,我一定尽力。”

说完,她转身走了。

唐其琛替她拉开副驾驶的门,轻轻环着她的肩膀,护着人上车。

忽然,一声声压抑的啜泣传来,起先还在极力忍耐,可悲伤开了个头,便再也制止不住了。

杨正国蹲在原地姿势没有变,看着脚边那几袋春夏秋冬四季都备好的新衣服,这个硬朗寡言的北方汉子顿时泪如雨下。

温以宁和唐其琛在h市待了三天,走之前,两人去夜阑寺给江连雪祈了福。

温以宁给寺庙里每座菩萨殿都捐了香火钱,功德簿上,唐其琛帮她落名,每一个都写了江连雪。

最后,她跪在观音菩萨面前,虔诚恭敬的磕了三个头。唐其琛站在大殿外面,静静的陪着她。直至下山,他也没有问她许了什么愿,青灯古佛,红尘如烟,世间境遇大抵如此,风雨无定数,有缘才能聚首,福祉与劫数都是命中注定。

回上海的路上,温以宁开车,唐其琛一路电话有点多,好几个越洋长途全程英文交流。温以宁路过服务区的时候停车上了个洗手间,回来时,就见他已坐在驾驶位上,戴着黑色墨镜,一手搭着车窗沿子,一手按着方向盘,对她说“我来开,你休息一会。”

夏日烈阳充沛饱满,像一块天然的反光板,唐其琛置身其中,周身都发着光。温以宁太喜欢他戴墨镜的样子,张弛有度,五官都是立起来的,让人过目难忘。

上车后,她抿着嘴挂着笑。

唐其琛转头看她一眼,“嗯?”

温以宁不吝赞美,“老板,你帅。”

但唐其琛并无太多悦色,发动车子,单手拨了一圈方向盘倒出车位,不咸不淡的回了句“帅么?”

她点头,“帅。”

“那你还不把我收了,留着再过一个没名没分的年吗?”唐其琛语气平平淡淡,细听之下,竟然含了点点委屈。

温以宁扭头看窗外,假意什么都听不明白。

习惯了她这个回应,唐其琛也谈不上失望。他明白她的心思,守着一年之约,不管结局如何,总是想为江连雪尽点孝心。

小哥儿和小朵儿在香港要待到八月末,不止景安阳和周姨,香港那边年轻辈儿的弟弟妹妹们都经常给唐其琛发来小视频,俩娃半岁多了,五官轮廓越发清晰,小哥儿长大了些,反倒不是特别像妈妈了,挺翘的鼻子与唐其琛如出一辙。小朵儿头发浓密,睡醒之后宛如愤怒的小狮子,双眼皮漂亮,眼睛宛如紫葡萄,眉间神色倒隐约有着温以宁的影子。

到汤臣一品的公寓时,唐其琛停好车,坐在车里看了视频好久,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我还是决定喜欢妹妹多一点。”

温以宁当时就给听笑了,斜他一眼,“幼不幼稚啊。”

到家门一关,唐其琛就充分展示了一个奔四男人的幼稚一面。他这人真是有点执念,对性|爱姿势有自己的喜好。温以宁大腿根疼的厉害,老了要是得风湿,估计都是被唐其琛给掰的。生完孩子后,两人的二人世界倒是没太大差别,晚上没应酬时,唐其琛都按时回家,要么处理一下工作,要么就陪她出去逛逛。

两人感情表现出来的倒不是特别浓烈黏糊,平平淡淡的,细水长流,节制悠长。

折腾了半晚上,两人都是气喘吁吁的软了下来。温以宁趴在他身上,汗水顺着额头斜出一条痕迹,一滴聚在鼻尖。唐其琛舌头一碰,像是蝴蝶翅膀的亲吻,勾的温以宁浑身过了电。她的食指在他胸口画圈儿,最后问“猜我画的什么?”

唐其琛闭眼休息,身体内愉悦的余波仍旧隐隐轻震,平声应答“狗。”

温以宁笑得肩膀颤抖,在他怀里拱来拱去。

唐其琛在她屁股上欲念深重的掐了一把,慢条斯理的说“看来是还有力气。”

被毯一滚,床垫微塌,温以宁瞬间又被他压在了下面。

卧室里淡香温情,爱意汹涌,暖黄的灯光投射在灰白的墙上,光影荡然旖旎。

次日六点半,唐其琛的生物钟一向准时醒来,床边却是一空,温以宁竟然比他还要早。她已在厨房做好了早餐,正把打熟的豆浆倒出来。回头看了他一眼,笑容温淡,“起了啊,去刷牙洗脸。”

唐其琛倒是听话,没多久叼着牙刷又走了过来,“怎么不多睡一会?”

“昨晚忘了拉窗帘,光线好亮,醒了就睡不着了。”温以宁边说边把豆浆端去餐桌,擦肩而过时,一缕热气豆香从唐其琛鼻间蹭过。

“早上周姨给我发了视频,小朵儿和小哥儿正在公园遛弯,你闺女可喜欢花了。”

唐其琛洗漱完,刮着胡子走出来,接过她递来的手机看了看视频,小朵儿咯咯笑,他也跟着一块笑,嘴角勾着一小抹弧,温情宠溺。

温以宁坐下吃早餐,说“上午我要去一趟图书馆,车给我用,等下我跟你一起出门,先送你去公司。”

唐其琛喝了口豆浆,“好。”

早餐后他去衣帽间换衣服,温以宁适时走过来,帮他挑了件白色的衬衫,“喏,这个。”

他工作时的衣服都是基本款,没有过多花哨的样式,最多就是颜色上的差异。唐其琛换好后,又选了一对白金袖扣。出门时他才发现,温以宁里边的衣服也是一件白色衬衫。

车子开出地下停车场,驶出安保亭时,保安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唐先生。”

唐其琛颔首示意,然后扣上车窗。

时间尚早,路上车流不大,繁华都市一派生机勃勃,如晨曦一般新鲜。转过阜南路的十字路口时,唐其琛用手机接收邮件,正专心查阅。等他抬起头时,皱了皱眉,提醒说“错道了。公司不往这边走。”

温以宁没吱声,依旧按路线笔直开着。

唐其琛还想说话,她扭头一声响亮的“不许张嘴!”还真把人给怔住了。

转过两个红绿灯,上了一段内环高架,渐渐的,唐其琛认出了这是去哪儿的路。

温以宁将车停在民政局门口。

她扭过头,笑盈盈的望着他“老板,上贼船啦。”

唐其琛愣的半天没动弹,就这么望着。

温以宁从车门储物格里拿出两本户口本,下车绕到副驾驶,然后牵着唐其琛的手想让他下车。唐其琛反应过来,反倒不顺从了,力气稍大,没遂她的意,好整以暇的看着人,声音沉沉的“温以宁,开窍了?”

温以宁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走不走啊?”

唐其琛扯着她的手腕拉入怀里,然后捧着她的脸亲了又亲,他没有马上起身,而是抱着她,在她脖颈间深深呼吸。

两人来的早,排队在第一位。领了表,分开填,温以宁记得他的身份证号码,手速刷刷刷的很快。

交表时,唐其琛终是没忍住,不放心的说“给我。”

“嗯?”

“我检查一遍,你别填错了身份证。”

温以宁凑近了嘻嘻笑,“怕我嫁错了人?”

唐其琛无奈道“怕我娶错了人。”

手续齐全后,两个钢印一下去,红本还到了二人手里。

结婚证上的照片,两人都穿着白衬衫,唐其琛眉深眼浓,英俊逼人。温以宁笑眼弯弯,恬淡温和。

踏出民政局,艳阳悬空,万物生长气势如虹。

温以宁下台阶的时候忽然扯了扯唐其琛的衣袖,唐其琛侧过头,“怎么?”

她踮着脚,在他耳边轻声说“唐先生,恭喜你转正哦。”

唐其琛也笑,客气道“唐太,谢谢你。”

两口子就这么悄无声息的领了证,景安阳吓了一跳,心里还纳闷着,怎么忽然又肯了?又进一步想,唐其琛对这媳妇儿宠到没边,她说什么都照做。虽然心里仍有隐忧,但退一步想,温以宁虽然至今与自己的婆媳关系并不亲近,当年那些事做的太绝情,也不是什么疙瘩,但人之常情,心有介怀也是正常的。景安阳自知理亏在先,人一失去主动权,便是怯了胆量。但她识人有方,知道温以宁是个懂事的,她身上最难得的就是那股沉静性子。

婚宴自然要办,但测日子的时候,说是这一个月内都没有合适的,便只能挪到了十月。

唐其琛不反对,那天问她“想不想提前去蜜月?”

温以宁欣然,“好。”

“你想去哪里?”

“想去哪玩儿?”

下一句,两人异口同声。

对视一秒,又同时说出答案

“芬兰。”

“看极光。”

语毕,两人对望而笑,都存着这份默契。

最终,旅行的日期定在了十月初。

两人在浦东国际机场候机,贵宾室里,屏幕上正巧在放上x卫视的娱乐新闻。安蓝出席《当时明月在》的首映礼,与齐为民导演一齐接受采访。她亲切自然,一袭白色抹胸裙端庄典雅,镜头感极佳,何时微笑,何时蹙眉,都如精巧设计一般恰到好处。

有记者问“安安,影迷们都很关心你的感情问题,说一说你的择偶标准。”

安蓝笑起来时,眼里镶满了星星,她落落大方,并没有避而不谈,认真想了想,轻松道“以前呢,喜欢能给我安全感的。”

记者“你认为的安全感是怎样的呢?”

安蓝笑意微微收敛,但语气是坦然的,“我比较喜欢年龄比我大,然后彼此熟悉,知根知底的,就像邻家大哥哥的那一种。”

另一记者插话“那现在呢?现在喜欢什么样的?”

安蓝笑容又绽大,这一次,她一贯的骄傲和自信又浮于眼中,底气十足的说“现在啊,我不需要喜欢谁啦。安全感我能自己给自己,享受生活,享受工作,努力为粉丝朋友们带来更多的精彩表现。”

闪光灯亮透半边礼堂,记者争抢着还要发问。工作人员向前拦住,保安护送安蓝匆匆下了场。

唐其琛看完之后,面色波澜不惊,温以宁亦不说话。广播响起登机提示音,地勤过来提醒“唐先生,唐太太,可以登机了。”

唐其琛牵起温以宁的手,两人走向贵宾通道。

时隔近两年再来拉普兰德,却是不一样的心情。

唐其琛有心,订的仍然是上次他们住过的玻璃屋酒店。当地九月就已入冬,雪落数月,一个焕然一新的银装世界。传说中的圣诞老人就是从这里坐着雪橇周游世界,为孩子们送上圣诞礼物。入住酒店的时候,前台有的贺卡,上边正是卡通圣诞老人图案。

温以宁要了一张,低头写字。

唐其琛办理好入住手续走过来,“寄给谁的?”

“小亮老师呀。”温以宁说“他很有童心的,至今都相信圣诞老人的存在。”

唐其琛挑眉,然后不动声色的走到门口,拿出手机拍了好几段风景发给了李小亮的微信上,配上一行字,“你偶像的发源地。”

李小亮很快回复“!!!多拍点!!!”

啧,两个幼稚的男人。

玻璃房在皑皑白雪之中,隔出了两个世界。温以宁站着窗边看飘雪,唐其琛从后面把人抱住,他亲吻她的耳垂,侧颈,最后在她肩窝舔了舔。

入了夜,外面的雪光却自带光感,一片安宁祥和。

唐其琛手搂着她纤细的腰,然后撩开衣摆往上使坏,他声音渐哑,说“唐太太,**。”

两人衣裳褪尽,很快缠在了一起,这一次激烈又尽情,仿佛是在回应着什么,亦或是故地重游,想要对过去在这经历的一切痛苦磨难做一个了断。

他们在这儿分过手,彼此隐忍无奈。如今,身边人依旧是这个人,并且将要共度余生。

温以宁在唐其琛身上沉浮时,玻璃窗外,天光骤亮而又暗沉下去,瞬间之后,先是淡绿色的光弥漫,一道一道的又渐变成了微红。

极光温柔笼罩,每一道仿佛都在清浅呼吸。

唐其琛与她十指相扣,不止是身体,灵魂也再不会分离。

后半夜,两人披着毯子,坐在床上看头顶的星光。温以宁靠在他怀里,眼里的光一簇一簇,好像所有星星都落进了她眼睛里。

静静依偎片刻,温以宁忽说“我想妈妈了。”

唐其琛嗯了声,“我知道。”

生命料峭,宛如翻山越岭,经历生死离别,才恍然大悟,原来天上人间,所谓因果,不过是一场自我修行。

屋里温情满溢,屋外雪落纷纷。

如此幸福安宁的时刻,她好像等了很久很久。

温以宁闻着唐其琛身上的淡香,心中沟壑山海降为平原,宽广浩瀚,静而无边。

她说“唐其琛。”

唐其琛用脸蹭了蹭她的头发,轻声,“我在。”

温以宁极低的一声“嗯。”

然后在他怀里慢慢闭上了眼。

———正文完———

☆、柯礼的番外(1)

柯礼的番外

外滩边的一家咖啡馆, 因是工作日,客人并不多。

靠角落的卡座, 柯礼点的柠檬水都换了第二杯, 今天的相亲对象还是没有来。

他抬手看了看时间,距约定的点已经迟了十五分钟。倒也不是故意迟到,对方给他发了微信, 说是路上塞车。

柯礼晚上七点还要赶回公司开会,为了这次相亲,他也算是把工作压得没有一点儿空余。走的时候和唐其琛请假, 因为事情太多,唐其琛差点没批。换做以前,其实来与不来都没那么重要,但这个是他大伯介绍的。大伯是上海外国语学院的教授,儒雅正派,平日很少理会这些家长里短,这次能主动搭桥, 该是重视的。

据说姑娘是某个校领导的女儿,留洋归国, 相貌学识都很不错。

这两年给他做介绍的比比皆是, 个个都往天上夸,柯礼已经心如止水, 心想, 换点别的描述,比如这人长得一般, 普通大学毕业,家里条件中等……他或许还有点期待。

第二杯柠檬水也见底时,相亲对象姗姗来迟。

一件黑色羊绒衫搭着墨绿色的皮草马甲,脚上是一双齐膝长靴,及腰的卷发挑染了一撮紫,够飒的。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哟。”姑娘声音娇滴,也不怯场,自顾自的坐在了他对面的位置。

柯礼礼貌的笑了笑,“没事儿,喝点什么?”

千篇一律的开场白,他已经熟的不能再熟了。

上了两杯卡布奇诺,姑娘要求仔细,白糖只加一勺半,多一点都不行,还要三分之一勺奶球。服务生记下之后走了,她才对柯礼说“我很喜欢喝咖啡的呢,你呢,你喜欢吗?”

柯礼说“还行,工作多的时候会来一杯提提神。”

“你是在亚汇集团上班的?大企业呢,做老板的助理是不是很辛苦?”

“忙起来就没太多感觉了。”柯礼面带淡淡笑意。

姑娘来了精神,“你们集团待遇很好的?普通员工能拿多少一月呀?”

柯礼含蓄答“职能部门不一样,会有差异。”

“主管级别两万有没有呀?”

柯礼温和笑了下。

从他的笑容里,对方得到更多遐想,跃跃欲试的问“那你的工资岂不是更高啦?”

柯礼意思明显的停顿了一下,但耐不住对方的坚持,只能委婉的告诉她“我不拿工资的。”

也不是不拿工资,他的主要收入是按投资股份的红利分配,他从大学毕业起就在亚汇工作,十年已过,早成了唐其琛身边的中流砥柱。但这些都是私事,柯礼尽得唐其琛的真传,低调内敛,也是个很能收的人。

姑娘得到满意答案,聊天的**明显就上升了。从她国外留学的经历开始大谈特谈,又说自己去过哪些国家,再聊到喜欢的品牌和化妆品,她像一个万花筒精彩纷呈。柯礼全程都听得很耐心,偶尔抿口咖啡,聊到什么都能回应几句,很绅士客气。

一杯咖啡的时间下来,姑娘对他甚为满意。

柯礼五点半就要回公司,他的时间安排向来是妥当的,提前五分钟就提出告辞,这都是约会之前就说好的,所以也没什么不礼貌。柯礼早早的就把单买了,两人走出咖啡馆时,姑娘看到他的车是奥迪q7,黑色车身和他今天的呢子大衣很配。柯礼礼貌问“去哪儿,我送你。”

“不用啦,我开车来的。”

柯礼便笑笑,拉开车门坐上去,把车开走了。

转出停车场,姑娘的身影还立在原处没挪地儿。直至后视镜里看不到人了,柯礼才微微叹了口气。空调温度高,他松了松领扣,活动了一下肩膀。

周四的时候,他回家。

柯大夫正在花园浇花,见着人进来哟了一声,可稀奇,“难得啊,倦鸟归巢,小柯同志吃过饭了没有?”

柯礼把花园的铁门关上,手里提着一袋水果,“都回家了,哪能上外面吃饭,这不,得让李老师给我改善伙食。”环视一圈儿小花园没别人,就问“李老师呢?”

柯大夫把水壶搁地上,好心提醒了句“在屋里头做饭呢,注意点啊,你妈这两天心情不好,待会又得严加拷问你了。”

柯礼眉头皱了皱,很快舒展开来,也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李老师听见动静,果然就在屋里唤起人来,“别想用一袋水果贿赂我,爷俩一天到晚就合起来欺负人,一丘之貉。”

老柯和小柯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进屋,桌上已经上了两道菜,红烧猪肘和虾仁滑蛋,都是柯礼爱吃的。李老师擦完手出来,见着儿子一下子板起脸,不苟言笑的说“你跟沈琳琳相处的怎么样了啊?”

沈琳琳就是他上次的相亲对象,喝完咖啡后,姑娘倒是很主动的联系他,约看电影,吃饭什么的,他次次都给婉拒了。

估计跟父亲诉了委屈,人家父亲又把意思转达给了柯礼的大伯,李老师这才不高兴。

柯礼也不假兜圈,坦然说“我觉得这姑娘不合适。”

李老师语重心长道“就见过一次面你就知道合不合适了啊?至少多接触几次嘛。你啊,过完年都三十一了,对自个儿的事就这么不上心呢?”长辈爱子心切,难免埋怨“皇帝不急太监急。”

柯礼给听笑了,“谁是太监呐?”

李老师气的哟,“晚上你只许吃一碗饭!”

柯礼搭着他老妈的肩膀,笑意温和的说“您罚点别的,李老师做的饭至少要吃三碗,不然我明天都没心思去上班儿了。”

李老师严厉依旧,但眉眼间分明是松了绑,“别跟我贫!”

老生常谈的话题,开场白和结束语基本都是这样。李老师诸多不满,但对儿子是实打实的疼爱。

柯礼三十一了,一个不尴不尬的年龄。他们家算是书香世家,柯大夫和李老师相亲相爱几十年,柯礼是独子,但他们自小对他也没有多严苛的要求,柯礼小时候也不算特别拔尖儿的孩子,小学到高二,成绩都普普通通的。当时他们想,能上个一本就行了,没想到柯礼最后两年还拼了一把劲儿,去了北大。

经济类专业毕业后,柯礼就应聘去了亚汇集团,从普通员工做起,熬了几年,直到集团现任的ceo上任,他也跟着调到了更高一级的职位上。要说他有多突出的优点,那还真说不出个所以然。不过在这个位置,面面俱到比锋芒毕露更重要。唐其琛知人不评人,甚少对谁表达过观点。但他曾经很明确的夸赞过柯礼,说他是个翩身避世的明白人,很难得。

可就是这么一个精英,感情生活却没能顺心顺意。

大学时候倒是谈过一个女朋友,可惜人家大三那年去了美国做交换生,异地恋苦苦维持了一年,最后还是分手收场。

柯礼对这段感情付出了很多,许多年后,都成了他心口抹不去的伤痛。就像陈年旧伤口,刮风下雨天还会隐隐作痛。后来姑娘嫁给了一个外国人,生了两个混血宝宝,这一段无疾而终的爱情才算真正落了幕。

这些年,不是他不想谈,而是工作太忙,也确实没有遇到合适的。

有时候,柯大夫还打趣儿的问“唐总生意做那么大,人脉应该很广的呀,怎么就没给你介绍一些认识?”

柯礼还没说话呢,一旁的李老师冷不防的嗤了声,“得了,他那老板,还给他介绍?自个儿也是个单身汉。”

柯大夫无言以对。

李老师能说会道,还有点冷幽默,戴着老花眼镜坐沙发上织毛衣,悠哉哉的说“你俩组团呢,以后做什么都能弄个团购价,不亏。”

回忆这些事儿,日常琐碎看着不在意,但为人父母,哪有不着急的。

今年起,柯礼记得,这都是他第五次相亲了。回回都是姑娘满意也主动,但搁他这儿,仿佛就是缺了那么点道不清的感觉。

吃过晚饭,柯礼帮李老师收拾桌子,柯大夫系着围裙乐呵呵的在厨房洗碗。李老师切水果,喊了一嗓子,“柯礼,你别弄了,我来。把这盘水果送去给邻居。”

桌子已经收拾干净了,柯礼走到门边,“嗯?”

李老师说“今天早上搬过来的新邻居,给我们送了一份糕点当见面礼。就当回礼了,你拿过去。”

果盘用保鲜盒装着的,李老师切的漂漂亮亮,菠萝还雕成了雪花片的形状,看起来就很用心。李老师知书达理,是个很开明的老太太,礼尚往来从不亏了礼貌。柯礼拎着袋子就出门了,反正近,他没把门关紧。

这幢叠墅是他三年前买的,当时贷了点款,不过去年就还清了。这也得归功于他有个大方的老板,从不亏待人。小区路灯的亮度调的很低,冬天呵气成霜,他出门忘了穿外套,没几下就凉飕飕的。绕过一段小径就到了邻居家,他按门铃,第三声,门就开了。

一个年轻女孩儿的身影站在门边,她微微仰着头,脸上带着笑,目光与柯礼淡淡相交,眼睫适时轻眨了一下,然后笑意更深,“您好。”

柯礼愣了愣,没料到是个这么年轻的姑娘。

随即展开笑颜,“您好,我是隔壁邻居,谢谢你送给我们的糕点。我妈妈切了点水果送给你。”

柯礼递过保鲜盒,礼貌道“以后有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邻里之间互相照顾也是应该。”

女孩儿抿嘴微笑,声音很好听,眼睛向下弯的时候,很亮。她说“谢谢了。”

柯礼几乎没有犹豫,从容大方的说“我叫柯礼。”

女生也笑,柔声说“幸会,我叫赵西怡。”

回家时还是原路,柯礼顶着西风,心情忽而变好,天气好像也没有那么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