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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紫说我也像我的名字一样,是蓝色的,一半是深邃纯净的海水,另一半是迷离的火焰。

说起你,易禾,叶紫说,你不是她的颜色,你是她的曙光。

我不明白叶紫所谓的曙光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自从叶紫建了群,聊过天后,我们便熟络了起来。我们在群里八卦论坛里的其他人,说自己的近况,开对方的玩笑。

你跟叶紫是我们最常拿来开涮的,网恋是个时髦的东西。不过每次大家一提起你和叶紫,你就会拿我做挡箭牌,你说,其实我一直暗恋的是凌蓝啊!

因为你的态度太随便,所以没有人在意你的话,我也不在意,还变本加厉地嘲笑你,易禾,不要明恋姐,姐爱穿帆布鞋。

我的每篇乐评下,都有你的听后感,你在论坛里本来就是一些女生心里的神,而你把我捧成一尊神。

就连叶紫偶尔都会说,凌蓝,你要不是我的好姐妹,我会觉得易禾真的喜欢你。

我说,得了吧,他不是我的茶。

你真的不是我的茶,你长的太好看。长得好看到让人没有安全感。更何况,一张美脸又不能当卡刷。

当然,从前的我不是这么想的。

十五岁那年,有个男孩儿跟我表白,他长得有点寒碜,所以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我拒绝他的理由就是,瞅着你饭都吃不下去,出去跟你约会都怕被别人认为我俩是花仙子跟怪兽。

那时,我像一个妖孽,涂蓝色的指甲油,自认为长了一张美丽的脸,所以无惧无畏的想持美行凶。没有人告诉我,伤害有时是一剂烈性毒药。

很多时候,我觉得叶紫是另外一个自己,所以我们才会那么要好。

但我永远都比叶紫少一些决绝。我们都不满现在的生活,所以说好一起预谋一场午夜的逃离。可是每个午夜,我走出网吧后,都会坐在轨道边,望着长长远远的轨道发呆。我想起我的爸爸妈妈,他们现在一定沉浸在睡梦里。他们一定想不到自己的女儿会一个人坐在孤寂的轨道边,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小孩儿。

我舍不得走,也没有勇气。十六年来,在北国的这个小城里,我一直安稳地生活。虽然内心里充满了张牙舞爪的想象,可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我习惯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习惯了每周去这里的小小教堂听别人唱颂歌。

逃离,是一个很绝望的词,却又那么壮丽。

叶紫说,她面对这样的盛大,会奋不顾身地扑进去。

所以,她逃离了。高三的那一天,她对我说,凌蓝,我退学了。

她说这话时,我听到她周围有乱糟糟的叫声,车声,好像在大马路上。我问她,你在哪里?她说,我在车站,我准备离开这里,出去闯一闯。

电话里,叶紫的声音云淡风轻,我看不到她的表情。我眼前唯一浮现的画面便是,瘦弱的叶紫,站在来来往往的淡漠的人群里,一脸倔犟地提着行李,她站在公用电话亭里,可是周身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因为她做了我一直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儿。

我问,你知道这个事儿吗?你说叶紫第一个电话便打给了你,第二个电话打给了我。

我说,你说,叶紫到底去了哪里?网络那头的你像我一样陷入了沉默。叶紫自从给我打了那个电话后便消失了。我们与她唯一的联络工具便是网络。可是她没有上网,没有给我打电话。我找不到她了。

因为少了叶紫,群都安静了下来。我和你倒在QQ上开始说话多了起来。

每天我们都会开着视频给对方放歌,视频那头的你真的是英俊,怪不得论坛里那么多新来的女孩儿,都会先找你。你在论坛里叫公子易。

我说,你这个名字像算命的。你说我的名字跟叶紫的像是孪生姐妹。

一提起叶紫,我便会不开心。我不知道这个我爱的女孩儿她现在在哪里。她出门只带了路费,她说她那没良心的父母不知道她的离开。她会不会露宿街头,饱受风霜摧残,落魄不堪?她会不会孤单寂寞,恐慌无助?她会不会想念我们?

我多想免他苦,免她惊,免她颠沛流离,免她孤苦无依。

我听着我们共同喜欢的歌,问你,易禾,以后,你会娶叶紫吗?

屏幕那头的你久久都没回话,最后我看到你戴上耳机,把话筒放在嘴边说,凌蓝,我一直喜欢的,都是你啊。

我们很少说话,经常就是打字。而当你的声音像鬼魅一样传入我耳朵后,我的世界顿时狂风大作。

那晚,我慌张的下了线,然后坐在网吧里一支接一支的抽烟。最后我趴在电脑边隐隐睡去。

第二天清晨醒来时,整个网吧都是空的,打完通宵游戏的人都散了,天亮后,大家再也不是晚上那群兴奋地面对电脑屏幕的少年。叶紫说得对,我们真的病了。过着这种不见阳光的日子,躲藏在暗地里,妖冶茁壮地成长。

想起叶紫,我便想起你。昨夜你的告白,像是一枚威猛的炸弹,击中了我的心脏,毫无转圜的余地。

有时候,甜言蜜语真的会打动人,听着听着也会听成习惯。

我翻着论坛里,我的乐评下你一篇一篇的评论,还有你贴的漂亮照片,忧伤不已。你是我好朋友喜欢的男孩儿,我怎么能喜欢你?

可是,眼前视频里你英俊的脸,是每个女孩儿的梦想。十五岁那年之后,我就学会了不再以貌取人,但是,面对你,我失去了自己。

我接到你的电话时,正在寝室睡觉。

我很少听到你的声音,但是当你让我猜时,我还是猜到了你,虽然有点不可置信。

我问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你说是叶紫给你的,叶紫同你联系了,让你告诉我,她很好。她在最南边的一个城市里找了一份稳定的工作,打工赚钱,养活自己,因为工作繁忙,所以许久没上网了。

听到叶紫的消息我惊呼着开心起来,她真是一个坚强的女孩儿,我曾一直以为,在别人的城市,张不开飞翔的翅膀。可是叶紫她淡定地做到了。

我问你叶紫有没有给你留电话,你说没有。

然后你问,凌蓝,你愿意接受我吗?

很久很久之后,我想起这个问题,都会流眼泪。

因为那时,我被自私蒙蔽了心,所以伤害了我最好的朋友,叶紫。也是从这句话开始,命运将我带到了一个无人之境,此后的很多年,我都活在隐隐的压抑和痛苦的黑暗里。

我小心翼翼地问你,易禾,叶紫怎么办?

你胸有成竹地对我说,叶紫只是把你当哥哥,你也是因为她的身世怜惜她,宠爱她,你们之间其实没有暧昧。

我想起叶紫对我说过你是她的曙光。你说,因为你曾鼓励她,安慰她。最后你说,凌蓝,曙光,并不是阳光。

我败了。有些感情来势汹汹,让人措手不及。

在这个流离失所的年代,一些零星的温暖,便被我们迫切地抓在手里。

你便是零星的温暖,那一刻,我忘了还在外独身漂泊的叶紫。

叶紫许久都没有跟我联系了,而我和你的联系却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亲密。

晚上,我经常站在路边的月光里给你打电话,温言细语地与你聊天,打完电话就去上网,我们在网上说着亲昵的话。

有很多个早晨,我从网吧走出来,看到外边的阳光,都会觉得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虚拟的感情只是让我找到了暂时的寄托。可是,当月光不再,日光明亮时,我的心却是那么空荡荡。

我看到叶紫的博客上描写她现在的生活,她说,每天白天,都会拉上厚重的窗帘睡觉。晚上,便会出去工作。叶紫在一个酒店里做服务生。她过的依旧是从前的夜生活。

我抽烟越来越厉害了,红双喜,却无人能赐我欢喜。

渐渐地,叶紫的工作闲暇下来,便开始上网,给我打电话。但是我们都默契地不再提起你。我心里有鬼。可是叶紫,她是不是伤了心?

高考这趟列车越来越近,我却开始厌倦这种生活。失眠,掉头发,父母来学校看我,给我买了很多补品,但是我把它们锁在柜子里。我不知道生存的含义,我甚至开始看《圣经》,里面的一句话刺痛了我的眼:草必枯干,花必凋残。万物静默,终将凋零。

即使坐上了高考这趟列车,我又可以去哪里?哪里才是我的终点?

坐在考场里,我面前依旧浮现出叶紫说的话,她兴奋地说,凌蓝,你高考完我便去看你,从南方,到北国。一千公里的距离。

叶紫,你终于要来了。暗夜里曾与我温暖相惜的女孩儿。我们曾说是对方的双生花。

高考之后,我在考场门口抽了一支烟,过往的男生女生都惊异地看着我,有同学认出了我是X中的凌蓝,对我指指点点。

我不在乎,最后我把烟头丢在地上,用脚狠狠的碾灭,然后回到教室,把所有的书都抱到七楼。

那一天,X中所有的同学恐怕都不会忘记。我在顶楼把所有的教科书,习题书,撕成碎片,然后丢下去。顺着风,碎纸片像雪花一般飘满了整个校园。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像我一样,抱着书跑到顶楼来,撕裂那些埋灭我们青春,禁锢我们灵魂的书。

看着校长和政教处主任,以及所有的教科老师,站在楼下,惊愕地抬头看着我们。我不由自主地放声笑了起来,像一个妖孽。

我的高中,拜拜,拜拜,再也不会回来。

我的远方,亲爱,亲爱,等我到来。

暑假里,填了志愿后,我便整日地待在家里,等着叶紫到来。

我在“迷途”论坛发帖灌水,跟你讲那天我做的壮观的事儿,你笑着说,凌蓝,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我问你考去了哪里,你说,和你一样。我填的是南方的一个城市。你说,你要陪伴我一起。我为我们的相见忐忑而期待。我终于有了足够的理由逃离这个城市。

就像叶紫从南方一路北上,匆匆而来一样。

只不过,她先到的是你的城市。那天,去接她时,你在QQ上问我,凌蓝,我和叶紫,谁在你心里的分量更重?

我本在笑着胡闹,但在你问我这个问题的那一刻,我安静了下来,我想了想,在键盘上打,易禾,这次相见后,如果我们两个在一起会让叶紫伤心,那我一定放弃。

你没有回话,过了一会儿,头像便暗了下去。

你再上线时,从你那里的视频,我看到的是你和叶紫亲密的脸。她的手搭在你的肩上,你捏她的鼻子。你们当着我的面,亲昵得打闹。

十六岁时,最不懂的事是什么?除了忍让,宽容,还有控制不了自己霸道、嫉妒的心。

我多日以来的不确定,以及对叶紫的愧疚,都在这一刻,付之一炬。

你们的亲昵像一团火一样点燃在我的胸口,叶紫在视频里对我做着鬼脸笑,凌蓝,你什么时候过来看我啊?

我笑着说,等你来看我。

可是关了视频,我坐在电脑前,心脏却绞痛起来。

喜欢我的男孩儿,和我最好的女孩儿,他们在我心上剜了一刀。

我无处质问,像一只困兽一样被困在房间,抽很多很多的烟,整夜整夜的失眠。

写了很多乐评贴在论坛里,每句都充满失去和伤痛的字眼。我知道你们都看不到,因为你们开心的行走在你的城市里。

城市旁边的教堂里,举行着一场婚礼,这样前卫的人很少,所以惹来了许多人的围观。我站在人群中,望着他们交换戒指,许下誓言。

仿佛看到了叶紫和你。

叶紫来看我时,手指上真的戴着一枚戒指。她谈笑风生得对我说,是你送给她的。

她幸福满溢的神情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巨大的笑话。她穿着大红色的宽大T恤,锁骨上文着一只蝴蝶,她烟视魅行的模样像一朵开的艳丽的玫瑰。

她在我这里待了三天,三天里,我带她去看了信里向她提到的小教堂,我撕书的楼顶,还有我给他打电话的电话亭。剩下的时间我们两个就边抽烟边在这个城市的街道上游荡,或者是坐在网吧里。叶紫也偏爱红双喜。她细长的手指夹着烟身,潇洒的打掉烟灰,然后把烟叼在嘴里,噼里啪啦的敲着键盘与你聊天。

我在旁边,无聊的看网页,听歌,写乐评。自从叶紫去看了你以后,我们便像两个陌生人,你没有做任何解释,我也没问。我想起你最后问我的那个问题。

你说,凌蓝,我和叶紫,谁在你心中的分量更重?

我认真的告诉你,如果叶紫伤心,我便放弃你。

那么现在这样的结果,又何尝不是我想要的,愿意退让的?

我听FAYE的《夜会》,原谅你和你的无名指,你让我相信,还真有感情这回事,怀念都太奢侈,只好羡慕谁年少无知。2月13号,到此为止……

8月13号,易禾,到此为止。

叶紫走了。她在临走前的那个晚上抱了抱我。她说,亲爱的,好好照顾自己。

第二天晚上我醒来,小旅馆里,只剩桌子上那张字条,我站在窗前,就着光亮,看到叶紫留给我的信。

她说,凌蓝,这个世上,最廉价的爱,不是自作多情。而是所爱之人,并非良人。

叶紫的话仿佛扇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可是,那时,我只是以为,叶紫在讽刺我的自作多情,却不甚理解后面的那句话。

叶子走后,你又出现在QQ上。你还跟我打电话。你说,凌蓝,对不起,原谅我。我不忍心刺激叶紫,她来时,忧郁症已加深。

你还说,凌蓝,你来看看我吧,见过叶紫后,我反倒更想念你。这几天我都快被闷疯了,凌蓝,在我们去念大学之前,我多想见你一面。

你说话就像诗歌一样好听。可是我的心却冷了。

我曾经与你海誓山盟,情深意重。可是,叶紫走后,我突然发现,那场虚幻的感情随着她的离开,灰飞烟灭。

我不愿见你,不愿念你。更重要的是,在小旅馆和叶紫住的夜里,我听到她晚上不停地叫你的名字。

她曾说你是她的曙光。我不愿再打破。

可是,你却不愿意半年的感情付之流水。你来了。你来看我。

你如视频里和照片里一样,眉目干净。我看过无数次,也狠心拒绝过无数次,可是当你真人站在我面前时,我还是有那么一刻的眩晕。

在那个与叶紫住过的旅馆里,床单洁白,你说,凌蓝,让我抱抱你。

我便像着了魔般,走进了你怀里。

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因为在我衣服掉落的那一瞬间,我突然浑身发冷。我迅速地捡起衣服套上,然后夺门而出。

走在暗夜的街道上,我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我始终无法摆脱掉心结,我始终无法忘记十五岁那年那张血肉模糊的脸。

叶紫曾问过我,没有爱过,为何那么忧伤。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去讲十五岁那年的往事。

那个男孩儿与我表白之后,我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他站在楼顶上说,凌蓝,你不爱我,我就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