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靳乐铭眉开眼笑的帮我拉开车门,我看着他澄澈如孩童的微笑心里也放松了起来。

靳乐铭带我去的是一家偏僻的私房菜馆,对于这种私房菜馆我并不陌生,以前在C城时我也经常带客户去这种地方,现在的人越来越难缠,吃惯山珍海味,就开始找清淡找别致吃,特别是私房菜馆绕来绕去的路,都已经将食客的猎野之心满足了够。

苏冽篇(4)

坐在温黄的灯光里,喝了杯烧酒后,靳乐铭问我,什么时候被挖到了绿城?

我搪塞的含糊,没有被挖,辞职,想休息。

靳乐铭看我不愿多说,便体贴的说了些行业的趣事。所以那顿饭也算吃的其乐融融。

吃完饭靳乐铭送我回去,我执意在路口下了车。靳乐铭拗不过我,无奈的放下我,从车窗里探出头,犹豫了下说,苏冽,留个电话吧,方便以后联系。

月光下的靳乐铭让我想到多年前学过的一句诗,陌上公子人如玉。

可我依旧提醒自己保持清醒,我笑着说自己刚到,还没来得及买号。

这样啊,靳乐铭从车窗里递出名片,那你换了号一定要联系我。

我渐渐走到拐角处的黑暗里,看着靳乐铭的车离开后,把握在手里的那张名片一点一点揉皱,撕碎,然后丢在了垃圾桶里,头也不回的朝家里走去。

现在的苏冽,并不是当初的那个苏冽了。

冷漠无情,画地为牢,只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只是我没想到会再遇到靳乐铭,还是以那样尴尬的方式。

过完年时,领班带我们进了一个包厢,我进去第一眼便看到了靳乐铭,而他的旁边,还坐着上次闯入宿舍被我辱骂走的男人,他看到跟立刻跟吃了兴奋剂一样冲我招手,小苏小苏,仿佛之前的事并未发生。

但从他眼里幸灾乐祸的精光里,我知道,他是记得的,而且今天也是故意来找茬的。

我看了旁边的靳乐铭一眼,他不可思议的望着我。我面无表情的朝老男人走去,心里浮起淡淡的伤感。

老男人一坐下便开始对我上下其手,我平时已经习惯了这些身体接触,可我没想到的是,老男人竟然趴在我的耳边咬了一下,我浑身一震,一把推上老男人光滑的头上,站起身扬起手一声清脆的耳光声,整个包厢都寂如死灰。

我X!老男人反应过来,跟头雄壮的兽类一样扑上来,把我摁倒在墙上,嘴巴冒着热气朝我身上拱。

我抓起手边的烟灰缸朝老男人头顶砸去,正在这时,手却被用力的拦下,紧接着,我被拽到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是靳乐铭。

黄伯伯,靳乐铭礼貌的看着老男人,低头,这个小苏像我以前暗恋的人,能不能……

老男人脸色一僵,呵——呵——两声冷笑,阴沉的看着靳乐铭,拍着他的肩膀道,既然如此……老男人龌龊的笑了两声,乐铭你就替我办了她。

靳乐铭后退一步,彬彬有礼道,那我先走一步,你的意思我会转达给父亲。

老男人听到靳乐铭的话,立刻眉开眼笑,好,等你的好消息。

靳乐铭拉着我的手走出了包厢,在地下停车场我甩开了他的手。

靳乐铭回过头,眉头紧锁,忧伤的看着我,苏冽,你可是遇了什么难?

停车站昏黄的灯光影影绰绰的应在他眼里,像支离破碎的钻石,荡满了剔透。

我摇头,并不曾。

那你为什么……靳乐铭的话没有说下去。

我推开他走过去,靳乐铭,我们不是一类人。

走了几步,我脚步停留在原地,再度艰难的开口,你就当,就当你认错了人,好吗?

身后久久没有声音,直到过了很久,才听到靳乐铭空荡荡的声音在偌大得停车场充盈着悲伤,他说,苏冽,从前那个意气风发,敢作敢当的你哪里去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可是我想,你以前的朋友看到这样的你,一定会像我一样非常非常难过。

难过?洛施会难过吗?米楚会难过吗?

我的鼻子突然有些酸,我仰起头,看到屋顶上有蛾子在一遍遍不知疲休的撞向灯光。

苏冽篇(5)

有时我很羡慕这群飞蛾,它们明知扑火会死,却依旧甘之如饴的用生命演绎壮烈之爱。

我仰头仰的有些累,我转过头看着身后的靳乐铭,淡淡的说,靳乐铭,你不懂我这种人的悲哀。

我的人生一开始便充满了扭曲和欲望,不管是读书还是工作,我都极力争上游,因为我心底一直都保留着一个欲望,我要赚很多很多钱,我要让自己衣食无忧,因为这个世上除了我自己外,没有人可以给予。读书时,有个男生对我有好感,我也喜欢他。可是因为他穷,因为我立下出人头地的誓言,我狠心拒绝了他。工作时,也遇到过有好感的人,可是他们给不了我想要的东西,所以我也远离了他们。我从小到大,做的每一步事,都是为了衣食无忧的生活,后来我真的做到了。

可是直到与米楚的那件不愉快事情发生后,我才知道,我一直都为之努力的东西到最后好像并没有那么重要,相反,我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错失了许多美好的东西,手里握着的其实都是一些浮华和虚无。

就像那首歌里唱的,我得到的都是侥幸,失却的却是人生。

苏冽,不管你觉得我懂不懂你,你做这些事对关怀自己的人来说,是一种伤害。靳乐铭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低下了头,不再吭声。

那晚是靳乐铭送我回去的,半夜时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悉悉索索的爬起来,从柜子里翻出白色粉末和吸管,放在鼻翼端,心情总算舒爽很多。

以前我一直不知道这白色的粉末为什么能让那么多人沉醉其中,甚至为了它抛家弃子,现在我知道了,它比酒精更能让人忘记忧愁。

我睡着时做了一个梦,我梦到还在绿城的时候,那时洛施和齐铭还没有分开,米楚整天还跟个小痞子一样打电话喊我去喝酒,千寻刚毕业,还一脸青涩懵懂的模样,还有葫芦,身边总带着各种各样的女孩,也总会为了讨好我凑上来说,苏冽姐,我带的这些女的没一个比你漂亮。一度搞的洛施他们认为葫芦有恋姐癖。

早上醒来的时候,我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人一脸憔悴苍白,我细细的为自己洗脸,涂霜,打粉底。

我今年二十五了,不是小女孩的年纪了,过度的忙碌,甚至让我看到了自己细小的法令纹。

我开始惶恐的想以后,不可否认,之所以能在KTV做这么久,我心里不是没有怨怼的,我自甘堕落,却又无法堕落到底,所以我选择了这样一个迂回的方式。

只是,以后的每一天,我都愿意像今天这样醒来吗?

扪心自问,我不愿。

我突然有些厌倦,停下了手上化妆的动作,打了电话跟领班请假。

我想素颜出去走走,看看这个世界的阳光。

我迎着春寒陡峭的阳光出门,却在门口处意外的看到熟悉的白色尼桑。

我疑惑的走上前,看到车窗里穿着白色毛衣趴在方向盘上的靳乐铭,我敲了敲车窗,靳乐铭抬起头,当散漫的瞳孔聚在一起看到我时,他立刻像一个小孩般欣喜的打开车窗,苏冽?

你昨晚没回去?我蹙眉。

昨晚太累了,就停在了这里。然后又像解释般嘟哝,以前我也经常在车里睡。

你今天不上班吗?靳乐铭抬头看我。

靳乐铭好看的眼睛在阳光下像黑琉璃一样闪耀,我突然觉得有些被蛊惑一样,沉默的点了点头。

那,一起去吃早餐吧?靳乐铭开心的笑了起来。

我和靳乐铭谁都没有谈工作的事,吃完早餐,又一起去了电玩城。

苏冽篇(6)

靳乐铭像个小孩一样买了一把币,快乐的跑过来分给我半把说,我们两个分头去玩,谁先把币用完算谁输好吗?

好。我笑意盈盈的看着他,输了的人有什么惩罚?

靳乐铭想了想,忽然凝重的握着我的手,苏冽,如果你输,就听从我,继续做设计行好吗?

那如果你输呢?我反问。

那我就和你一起去KTV当陪唱,这样好吧?靳乐铭冲我眨了眨眼,我看着眼前干净英俊的男子,突然有些眼热,边转身边说,你将会成为KTV最帅的陪唱。

我对自己的游戏技术很有信心,以前在绿城就经常陪洛施她们玩,所以我一点都不相信自己会输给靳乐铭,不过我又希望,结果不是我想的那样。

我和靳乐铭偶尔分头玩,偶尔他会被我叫来一起去枪战,不过半小时后,当我们再度聚到一起。我手里只剩两个币了,而他手里却还是一把。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肯定耍赖。

靳乐铭无辜的看着我,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还有这么多币?

因为我玩钓鱼总能玩通关啊……两个币就能用半小时。

我彻底吐血了。

那天我们去了电玩城,游乐场,还去了江上的竹筏上吃鱼。

一路上靳乐铭都对我念叨四个字,愿赌服输,愿赌服输。

我酒足饭饱的坐在竹筏上,看着不远处昏暗的天气和群山,点了点头。

我说,靳乐铭,我愿意重新开始。

我愿意重新入设计行,愿意重新在这个城市以清白的身世走清白的人生。

那时我不明白自己做这个决定是因为荒唐的赌约,还因为早上面对镜子时看到里面无精打采的自己。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其实都不是。

是因为你。

因为你的眼神温暖明亮,因为给我了久违的感动和希冀。

当然,之前我并不知道。

在靳乐铭的帮助下,我以新名字苏三进了行业内一家著名的设计馆。

当回到宽敞明亮的办公室,看着电脑上熟悉的线条,恍若隔世。

我开始了两点一线的生活,我开始在办公桌上养起了仙人球,我穿回了以前喜欢的职业套装,化起了淡妆,走起路来虎虎生威,而非像在KTV一样摇曳。下班时也会与同事聚餐,不过我都会适当保持距离。并不是我不与人交往,而是我心底有一个不容碰触的地方,在那道伤没有好之前,我无法去接纳,去迎新。

KTV的那段生活对我来说,像是一场迷惘的梦。

每次端着咖啡杯站在二十七楼的窗边朝下望,我都会有种不真实感。

再强大的人,在空间面前,也不过寥寥蝼蚁。

靳乐铭偶尔会来接我吃饭,不过次数已经渐渐少了。或许是我会错了意,我一直以为靳乐铭对我是有欢喜的,不然不会那么帮我。不过这也说不准,成年人的世界本身千丝万缕,他们喜欢暧昧丛生大过平平淡淡,他们喜欢特立独行多于家世清白。

偶尔周末我会去打场羽毛球,或者是去练练瑜伽,做美容。生活回到了从前那般享受。

只是周围少了一群肝胆相照的好朋友,在这个信息发达的时代,我动动手指就可以看到洛施或米楚或千寻的日志生活照片,但我不敢。我怕看到她们少了我依旧过的很好,少了我依旧快乐,少了我依旧结伴玩乐,那样,我会很伤心自己没有在她们旁边。

是苏冽吗?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想起,里面传来一个女声。

是的。我是靳乐铭的未婚妻,我想和你谈谈。

我在下旋转电梯时,还沉浸在震惊里,靳乐铭的未婚妻?!

我远远的看到了女子,她穿着白色长裙,眉眼温顺,像学校里只会读书,成绩优异的女生。

苏冽篇(7)

她看到我远远的就冲我微笑,直到我走近,她都是柔声细气,她并没有任何攻击性。可是她说的每句话都让人无法反驳。

她说,苏冽,我和乐铭订了婚,你出现时我也知道,他起初告诉我帮一个老同学,我相信他,从来不过问。他说你之前很堕落,只想把你带回正道,现在……女子看了看周围说,他的帮助也达到了。能不能请你,和他不要再联系?

我看着她,如果是以前的我,不管谁来找我说这番话,我定是一番讽刺羞辱。

而此刻,我看着女孩姣好的脸,沉静的点了点头。我圆滑的说,谢谢你们夫妇对我的帮助,放心吧,我苏冽不是个白眼狼。

说完我站起身走了。心底却像有一件易碎品般,在我站起身时,哗啦啦的碎了一地。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那么难过,我不是小女孩了,我不能纠缠着靳乐铭问,你为什么没告诉我你有未婚妻。你有未婚妻,为什么却要与我一起吃年夜饭,在KTV救下我,等我一个通宵,为我找工作。

不,这些问题是我没办法问出口的。

靳乐铭再来找我的时候,我冷冷的拒绝了他。我开始和公司里的男同事出入,和他们一起吃饭泡吧。

我假装自己看不到靳乐铭的身影,假装看不懂他眼里盛满的忧伤。

怎么会看得懂呢,我肯定是看错了。他有未婚妻,他对我的帮助只是善举,不是爱意。是我会错了意。

苏冽?扶着我的男同事叫我,我抬头,头晕脑胀的看着他问,到家了吗?

嗯,只是……男同事看着不远处,我转脸,看到不远处站在树荫里白衣胜雪的靳乐铭。

呵呵笑了两声,拍了拍男同事的肩跟他告别,然后转身走近靳乐铭。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喝这么多酒?靳乐铭走上前,像什么都没看到般,关切的扶起我的肩膀。

唔,我停顿了一下,也不知道说什么,任他扶着我进了家门。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因为醉意,已是疲惫的睁不开眼,所以我躺在了床上交代靳乐铭一会儿走帮我带上门就睡着了。

其实我并不想睡,但是我不知道以怎样的姿态面对靳乐铭,也怕自己看错了他眼里的迷离。加上喝了点酒精神本身不太清楚,所以我很快便睡着了。所以那一整个晚上,我睡梦香甜,却不知道靳乐铭在沙发上坐了一夜,也不知道他在我床边抚摸我的脸去阳台抽了一整盒的烟,更不知道,在靳乐铭坐在我房间里陪我时,他的未婚妻,一直站在我的楼下,久久的仰着头看我窗口亮着的灯光。

第二天我刚到公司,前台招待便以一种奇怪的眼光打量着我,就连碰到同事打招呼,他们也都一副神色匆匆的样子。直到我坐在电脑前,打开公司网站和信箱,才知道原因。

里面有我在C市代表公司接受报纸访问的专访,有我在C市公司的作品,还有,我在C市的桃色绯闻,我来到绿城后的做陪唱的事。

一瞬间,天旋地转。

这些消息我相信并不是只有我信箱有,一个上午,组长和CEO便分别与我谈了话。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公司的,我只知道,我回到家翻箱倒柜的找出赖以生存的白色粉末,然后像一个溺水的人抓到浮木般,沉溺的吸了起来。

靳乐铭来找我时,我就是这幅样子。

靳乐铭看到我吓了一跳,他不可置信的望着我,你……吸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