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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看过无数次他姐为了美折腾,但他仍旧无数次抱怨。

“你懂什么,”班婳爬上马车,把裙摆一甩,笑眯眯道,“只要美,那就值得。”

班恒乖乖地替班婳放下帘子,转身跳下马车,对容瑕道:“容伯爷,请。”

“请。”容瑕看了眼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爬上了马背,拉了拉马儿的缰绳,马儿调转了身子。

“班世子,”严甄小跑着追了出来,身后跟了一串的小厮,“请等一等。”

班恒看清来人以后,皱了皱眉,想装作没有听见继续走,哪知道这个严甄十分坚持,竟然追到了他的马前,他就算是想要装没看见都不行了。

“严公子,请问还有什么事吗?”班恒拽着马鞭的手紧了紧,这要不是左相家的公子,他就照他脸上抽过去了。不是说严氏一组家风严么,怎么就教出一个追女人马车的登徒子?

“在下还有一句话想对郡主说,请郡主与在下一见。”严甄走到马车前,作揖到底,“郡主,严某不善言辞,也从未与女子相处过,但刚才一席话在下绝无欺瞒之处,请郡主三思。”

“严公子请回吧。”班婳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严甄见马车帘子没有动,眼神一点点黯淡下来。

他知道,她不会见他了。

“世上很多事难求完美,严公子如此才俊,定会找到心仪之人,小女子并非公子良配,请公子不必再提此事,告辞。”

“严公子,请让一让。”班家的护卫把严甄客气地请到一边,严甄眼睁睁地看着马车从他面前经过,随着叮叮当当的铜铃声远去,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被这辆马车带走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站了多久,直到身后有人叫他,他才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

“严公子,”康宁郡主见严甄盯着外面的路发呆,便笑着道,“秋风甚凉,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康宁郡主,”严甄对康宁行了一个礼,“告辞。”

康宁被严甄弄得满头雾水,扭头见门口几个下人的脸色也不太对,便对其中一人道:“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被康宁叫住的下人忙低下头道:“请郡主恕罪,小的刚过来,不知道有什么事。”

严左相之子心系静亭侯府那个被退婚三次的福乐郡主,还被这个郡主拒绝了!

这件事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他内心受到的冲击很大,但是却不敢对外多说一个字。

康宁见这个下人不愿意说真话,心里有些不高兴,可这不是惠王府的下人,她就算有不满也不能表露出来:“既然如此,就找一个知情的人来说。”

门口的下人齐齐低下头,一言不发。

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康宁勉强笑了笑:“既然你们都不知道,那便罢了吧。”

她进了马车以后,才彻彻底底沉下脸来,整个京城的人都看不起她,就连石家的下人也一样。

这些狗仗人势,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早晚有一天,早晚有一天……

她从马车抽屉里抓出一叠脆饼,把它们全部都捏成粉末以后,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一些。

班婳的马车在静亭侯府门口停下,她走出马车的时候,见容瑕竟然还在,便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容瑕见到她的笑脸,忍不住也回了一个笑:“郡主,在下告辞。”

“等下,”班婳忽然想到了什么,重新爬回马车里,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传出来后,班婳又爬了出来,然后一撩裙摆,单手撑着车辕跳了下来,“这个送给你。”

容瑕接过班婳递来的东西,面色微变:“这……”

“嘘,”班婳朝他眨了眨眼,“这些东西留在我们家也没有用,俗话说宝剑配英雄,好书配才子,是不是这个理?”

容瑕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笑眯眯的女子,把书放进了怀里,对班婳拱了拱手:“多谢郡主厚爱。”

“客气。”班婳往大门走了两步,回头见容瑕还在原地,便松开一只拎裙摆的手,对容瑕摇了摇,然后走进了班家大门里。

“告辞。”班恒对容瑕草草行了一礼,追着他姐跑过去,边跑边弯腰替班婳提裙摆。

很快姐弟两人,便消失在班家大门后。

容瑕拿出怀里的东西看了一眼,一点点把它攥紧,再次放回了怀里。

第40章

“姐,你把什么给容伯爷了?”班恒跟在班婳身后,“我见他的脸色好像有些不对劲。”

“读书人嘛,最稀罕的肯定是书咯,”班婳道,“就是那个《中诚论》的手抄本,里面除了行兵打仗有些意思,其他的我也看不进去。物尽其用,投其所好嘛,反正孤本还在我们家。”

班家乃武将世家,当年跟着蒋家开国皇帝打天下的时候,得了不少的好东西。据说班家这位先祖行兵打仗一流,但是手气不太好,每次大家抓阄分好东西的时候,别人总是得金银珠宝,班家先祖就只能得一些大家不要的书籍字画。或许因为财场失意,官场得意,其他陪蒋家开国皇帝打天下的将领家族渐渐没落,唯独留下班家还维持着当年的荣光。

不过这份荣光大概也要消失了,班家最终会像其他开国将领一样,渐渐地没落,成为历史记录上的寥寥一笔。

“那倒也是,反正留在我们家也没用,万一真那啥……”班恒干咳几声,“东西送给看得顺眼的人,总比被人抢走了好。”

“对,”班婳轻拍手掌,“古有幽王烽火戏诸侯为哄宠妃一笑,我今日用手抄本哄美人一乐,也是件雅事。”

班恒愣了半晌,才感慨道:“姐,幸而你未生成男子。”

班婳不解地回头看他。

“你若是儿郎,定是个处处留情的风流人,”班恒摇头,“那可不好,不好。”

幸好容伯爷没有听到他姐这些话,若是听见了,那可真是要好事变坏事了。

《中诚论》是前朝名相告老还乡以后,与天下名士一同所著,内含为臣之道,为君之道,为将之道,是前朝无数有识之士的见识总结。据说前朝覆灭以后,这本书也因为战乱遗失,若是有人能得到一篇残卷,都会受到无数人追捧,爱若珍宝,没有想到……这本书竟然在班家。

班家先祖当年到底干了什么,为什么不声不响积攒下这么多珍贵书籍?

容瑕洗干净手,小心翼翼地翻开这本书,仅仅看了一段内容,便忍不住拍手称妙,真是每一句都是精华,每段话都暗含人生处事之哲理,不愧是集无数大家之大成,让人为之心醉。

为臣之道,为君之道,为将之道……

班家几乎每一辈都会出现名将,不知是否与这本书有关?然而当他发现这本书里竟然还带着点心屑,甚至还有顽劣小童画的小乌龟以后,这本被无数读书人奉为神作的《中诚论》瞬间变得不那么神秘起来。

最让他想不明白的是,班婳竟然就这么轻轻松松把这本书给了他,就像是顺手给了他一块石子,一朵花,态度随便得让他有些怀疑人生,这真的是《中诚论》?

容瑕家中收藏着这本书的残卷,所以尽管班家的态度让人觉得这不是真本,然而他却不得不承认,这是真的。

一本页面缝隙里画着丑陋小乌龟的珍藏手抄本!

容瑕在屋子里待了整整一天,就连饭都是在书房吃的,这让几个贴身伺候的护卫与小厮十分担心。

“杜公子,伯爷这是怎么了?”小厮见端进去的饭菜几乎没怎么动过,担心的找到杜九,“今日的饭食都没怎么用过。”

杜九想起伯爷与福乐郡主分别前,福乐郡主好像给了伯爷什么东西,难道是两人互生情愫,所以互写诗词以表心意?可整个京城谁不知道,福乐郡主不好诗词,她能写出什么来?

“伯爷自有主意,你不必担心,”杜九想了想,“放心吧。”

小厮见杜九这么说,按捺住心底的担忧,端着饭菜退下了。

当天晚上,书房的灯盏亮了很久,直到二更以后,书房里的人才吹灭了烛火。

杜九站在树下,看着书房终于变得漆黑一遍,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伯爷不爱在夜里看书,因为他觉得夜里看书十分伤眼,是不爱惜自己身体的行为,但是今日却破了先例。

福乐郡主到底对伯爷干了什么?

这一晚,同样无心睡眠的还有严家人。

严夫人发现小儿子自从去了石家别庄回来以后,整个人都变得失魂落魄起来。若是之前的小儿子还有几分活气,现在的他就像是一段朽木,没有丝毫的生机。

她一晚上辗转反侧,根本就睡不踏实,惹得与她同床的严晖也跟着受折腾。

“夫人,你究竟有何心事,竟忧心至此?”严晖又一次被严夫人折腾醒以后,觉得自己不能再装睡下去了,“有什么事可有跟为夫说一说,俗话说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你无需如此。”

严夫人见自己吵醒了夫君,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但她更担心孩子,所以把自己担心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没有想到这孩子竟会如此看重班家的姑娘,”严夫人心里发苦,“我本以为班家姑娘被退婚三次,我们家托人去说亲事,班家应该会同意的,哪只……”

哪只班家竟拒绝得如此干脆,似乎压根没想过跟严家结亲这回事。

她的孩子相貌俊秀,饱览群书,品行端正,不知多少人家动了心思,想与他们家结亲,班家竟还如此不识趣,害得她儿如此难过,实在是……

“夫人,班家虽无实权,但是班郡主身上流着一部分皇家血脉,身份尊贵,即便被人退婚无数次,也有无数儿郎想与之结亲。一家好女百家求,班郡主虽不是好女,却是贵女,”严晖倒是想得很清楚,“班家不愿意让郡主嫁给仲甄,那便是他们两人没有缘分,不必过于强求。”

“我倒是不想强求,可是你没瞧见仲甄那孩子……”严夫人满嘴苦涩,“我怕这孩子走不出心里这个坎儿,熬坏了身子。”

“我严家的儿郎,怎么能因为女色失去斗志,”严晖不以为然道,“好儿郎何患无妻,不至于如此。”

严夫人见他这种态度,懒得再跟他多说,转身背对着严晖,对他采取不理不睬的冷淡待遇。

严晖无奈叹息:“你看看你,你也别急,明天是大朝会,我再探探班水清口风去。”为人父母者,总是希望孩子开心的,更何况班家虽然荒唐了些,但也不是一个太坏的联姻对象。

至少……比石家好。

天色刚刚露出鱼肚白,杜九站在大门口,见伯爷精神饱满地走了出来,上前对他拱了拱手,“伯爷,马匹已经准备好了。”

“嗯。”容瑕对杜九点了点头,整了整身上的披风,朝外走去。杜九察觉到伯爷心情似乎很好,好奇地挑了挑眉,忙跟了上去。

金銮殿上所有门大开,朝臣们从侧门进殿,各自维持着含蓄的笑意,倒是看不出私底下有什么恩怨。不过文臣与武将之间似乎天然带着距离感,彼此间泾渭分明,各说各的,大有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势。

班淮的身份比较尴尬,他袭的是武将爹爵位,领的闲职却是闲职,与武将没有什么关系,所以他所处的圈子与文官武将都不一样,而是朝堂上的第三集团,游手好闲纨绔贵族小团体。

文官们对这个小团体感官十分复杂,有点瞧不上他们,又不太敢得罪他们,因为这群人与皇家沾亲带故脸皮还厚,他们拿这群人没办法。

“静亭侯,”严晖在朝臣中找到了班淮的身影,主动跟他说话,“近来可好?”

正在跟同僚说着谁家的盆景颇有野趣的班淮愣住,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严晖一眼,这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堂堂严左相竟然主动跟他攀谈起来。

其他几位纨绔游手好闲派见状,齐齐往旁边挪了好几步,他们并不想跟严晖这种正经大臣说太多,怕露怯。

班淮身边一下空了起来,他朝严晖拱了拱手:“严相爷,请问有事?”

别问我好不好,有什么目的直接说吧,我一个纨绔不懂你们这些文臣的说话套路。

严晖没有想到才刚开口,这聊天气氛就变得尴尬,他不自在的理了理衣襟:“不知侯爷下朝后有没有空闲,严某邀侯爷喝杯淡茶。”

班淮:……

总觉得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喝茶就不用了,”班淮耿直地摆手,“严相爷有什么话直说就好,班某不是讲究人,也不讲究那些虚礼。”

不,你不讲究,我很讲究。

严晖无言以对,他并不想当着其他人的面说,我儿子迷恋你家女儿,你究竟要怎样才愿意把女儿嫁给我儿子这种话,这实在是太不讲究,太失礼了!

两人面面相觑,班淮好像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挣扎与坚持,于是心中的疑云更深,这要多大的事,才能让当朝左相对他这个纨绔好言好语说这么多话。

咦,想一想就好可怕。

容瑕走进大殿,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就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严晖与班淮。

严晖与班淮什么时候有交情了?

他眉头微皱,忽然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不自觉就朝班淮走了过去。

“侯爷,”容瑕面上带笑走到班淮面前,行了一个晚辈礼,“多谢侯爷赠予晚辈的点心方子,果真美味无比。”

班淮见到容瑕这个讨喜的年轻人过来,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容伯爷客气了,不过是件小事。”

容瑕笑了笑,然后弯腰向严晖行了一个礼:“见过严相。”

“容伯爷,”严晖回了一个礼,转头对班淮道,“待散朝后,在下再与侯爷慢慢商谈。”

班淮面上僵笑,内心却十分抗拒:不,我并不想跟你谈!

作者有话要说:班淮:家中小事我从不关心,比如说儿女婚事,比如说银钱支出,比如说亲戚来往,比如说晚上吃什么。我就是我,一朵任性的烟火!╭(╯^╰)╮

第41章

严晖离开以后,班淮顶着一脸僵硬的笑对容瑕道,“多谢容伯爷。”

他虽然不爱动脑子,但不会傻到看不出容瑕这是特意来给他解围的。他飞速地看了眼四周,小声对容瑕道:“这是惦记我家闺女呢。”

他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但是见严晖执意要与他单独交谈后,他就明白了过来。

但是这种事,跟他说有什么用,这事又不是他做主。

涉及到家中私事,他没好意思跟容瑕提,只是高深莫测地对容瑕摇了摇头,表示自家闺女精贵着,就算是当朝比较有实权的左相来为儿子求娶,他也不为所动。

在这一刻,班淮觉得自己的形象就像是话本中不显山漏水、品行正直的高人,坚决不为五斗米折腰。

夫人早跟他提过,严晖的夫人是个不太好相与的长辈,女儿嫁过去被这个婆婆嫌弃怎么办?

到时候女儿吃了亏,他就算再荒唐,也不能带人去揍女儿婆婆一顿啊,若真闹出这种事,连皇上都不会帮他。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若是有个不好相处的婆婆,乖女可要吃大亏,仅仅孝道二字压下来,就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媳妇嫁到班家以后,他都舍不得让媳妇吃这种苦,又怎么舍得自己女儿嫁到严家受这种委屈。

容瑕见班淮明显很不愿意答应这门婚事的模样,便道:“伯爷,晚辈觉得您下朝以后,应该跟左相谈谈,至少要把事情说清楚,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你说得对,”班淮点了点头,“我早点说清楚,他们家也早点死心。”

你家想娶,别人就一定要嫁,想得倒是挺美。

容瑕笑了笑,转身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站定,甚至还有闲暇时间与其他朝臣互相见礼,当真是风度翩翩,气度无可挑剔。

皇帝来了以后,大朝会进行得很顺利,唯有最后一位御史提起谢重锦渎职一事时,朝上众臣的火药味又起来了。

“陛下,微臣以为,谢大人虽然有监察不力之嫌,但是罪不至此,请陛下三思。”

这个官员是二皇子的人,他现在为谢重锦说话,也是为了帮未来二皇子妃一把,增强二皇子妻族的权利。

“陛下,若是我朝官员皆对下属所做之事不闻不问,那他又怎么能做到心系百姓?”一位御史言辞犀利道,“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孝敬老母。”

这位御史的语言风格,略有些放荡不羁。

“臣附议!”

“陛下!”

“陛下!”

云庆帝被朝臣们吵得脑仁一阵阵发疼,他有些不耐道:“谢重锦监察不力,放纵下属鱼肉百姓,罪不可恕,但念在他并未参与其中,并受下人蒙蔽,情有可原。今日起便革去他的职位,让他回家休养身体,免除其他责罚。”

这是要把谢重锦一撸到底了?

忠平伯膝下仅有两子,长子被革职,次子摔坏了眼睛不能入朝为官,谢家下一辈算是败了。

“陛下,”忠平伯颓然地跪在了地上,向云庆帝行了大礼,“陛下,犬子冤枉,求陛下从轻发落。”

“谢卿,朕已经是轻饶了他的罪名,”云庆帝有些不耐的摆手,“你不必再说,若非你乃朕的亲家,谢大郎之罪,本该发配边疆,五年不得召回。”

忠平伯瞬间面色惨白,半晌才朝云庆帝磕了一个头:“微臣……谢陛下恩典。”

陛下这是半点面子都不给他留,日后女儿嫁到二皇子府上,不知还要受多少委屈。

大业的朝臣,若不是大事是不必行跪礼的,忠平伯现在当着满朝上下给云庆帝行跪礼,已是无奈之举,但是显然他的脸面不够,皇上并没有因此减轻对谢重锦的责罚。

散朝过后,忠平伯径直朝班淮走来,他脸色潮红,面带恨意:“班淮,你今日欺人太甚,谢家记下你这份大礼了。”

还未走远的朝臣见到有热闹可看,都忍不住减缓了脚步,用眼角余光瞅着二人,用比较含蓄地姿态看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