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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看男人,跟女人看男人是不同的,”班婳一脸高深莫测,“我可以肯定,容瑕比石晋有情趣多了。”

班恒啧了一声,随后嬉皮笑脸道:“我才十五岁,不懂男人是正常的,我只需要懂女人就好。”

“那就更难了,”班婳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班恒,“女人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一本书,即使是世间最聪明的男人,也不可能把这本书全部读懂。”

“这话说得……好像我们男人很好懂似的,”班恒作为男人的至尊之魂爆发了,“那世间有几个女人能读懂男人?”

班婳伸手提起他的袖子:“走吧,我们家的小男人,该用午饭了。”

圆饭桌上,班婳吃着味道鲜美的蘑菇,开口就想说,祖母最喜欢这种野味,不如去给祖母送些过去。话还没有出口,她恍然想起,祖母已经不在了。

她眨了眨眼,埋头吃了一大口饭,喉咙哽得差点咽不下任何东西。

“知道你喜欢这个,底下庄子的人,今天一早就送了一筐来,”阴氏夹了一筷子香菇在她碗里,“你近来清减了不少,身体不好怎么行?”

“谢谢母亲。”班婳吃了一口饭,抬头对阴氏灿烂一笑。

“你这孩子,跟我客气什么?”阴氏温柔地看着她,“你把自己养得好好的,比什么都好。”

班婳默默地点头,看起来十分地乖巧。

吃完饭,班婳骑上马出了府,来到了离家不远的大长公主府。

大长公主府大门处挂着白绫与白纸糊的灯笼,上面大大的奠字,刺痛了班婳的眼睛。她知道,待孝期过去,大长公主府的东西会被抬到他们家,而这栋宅子即将被封存起来。

守在大门口处的护卫见班婳站在大门口,既不进门,也不离开,都不知道这位郡主在想什么,也不敢上前询问,只好朝她行了一个礼后,继续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

班婳才上石阶,推开公主府大门,里面的花草白色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还有留在府里打扫的仆人,但是她却感到了冷清的味道,那种冷清能够穿透人的骨子,冷透心底。

一路直接走到了正堂,班婳看了眼身后跟着的丫鬟与护卫,小声道:“你们在外面等着。”

“郡主……”如意有些不放心地看着班婳,担心她看了大长公主殿下住过的屋子触景生情。

班婳没有理她,径直走了进去。

春寒料峭,丝丝凉风吹在飘扬的白纸灯笼上,发出唰唰地声响。班婳站在门口苦笑,若是以往,只要她站在这里,祖母必定会亲热的叫着她婳婳,然后让下人拿吃的喝的,仿佛她在侯府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似的。

推门的时候,门发出吱呀一声,屋子里有些阴暗,她进门好一会儿才适应屋子里的光线。

屋子里所有东西都纤尘不染,但是班婳就是觉得,祖母常常坐的椅子看起来有些暗淡,就连上面的漆料看起来也失去了光泽。她走到这个椅子上坐了坐,却感受不到半分祖母的温暖,只剩下空荡荡的凉意。

犹记得年幼时,祖父与祖母最爱坐在这个屋子里逗她玩耍,祖父还会爬在地上,让她在他身上骑大马,说她是大业最厉害的女将军。那时候她还小,不知道祖父身上有旧疾,任由他老人家背着自己,在地上爬了一圈又一圈。

母亲斥责她,她刚掉了一两滴眼泪,祖父便心疼得不行,偷偷拿了很多好东西去哄她,还说漂亮的小姑娘不能哭,哭了就不能像祖母一样,做大业最美的女人了。

绕过前厅,班婳走到了主卧,主卧铺着柔软的地毯,架子上摆着的花瓶,都是她跟恒弟送的,没有皇家御赐的花瓶稀罕,但是祖母却收起了御赐的东西,全部换上了她跟恒弟送的摆件。她甚至还看到了一套草编娃娃,那是一年前她觉得这套娃娃有意思,特意送给祖母的。

屋子里有太多她熟悉的东西,唯有那张凤纹床上,拆去了帐子与被褥,华丽的床架看起来空空荡荡,就像是这座府邸,空荡得让她害怕。

班婳走到梳妆台前坐定,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露出一个像哭的笑。

“祖母……”她伸手抚摸着冰凉的镜面,“婳婳……想你了。”

“哗、哗。”

院子里起了风,种在外面的石榴树发出唰唰地声响,就像是人的脚步声,一直在院子外徘徊,舍不得离去。

班婳走到院子外,抬头望着这棵已经十分粗壮的石榴树,脸上露出笑容。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但她仍旧记得,这棵树是她跟祖父一起种下的,那时候她应该不到五岁,因为她说石榴籽很漂亮,红得像宝石,祖父便从同僚家中找了一棵树苗,与她一起种了下去。

后来她孩子心性,很快就把这事忘了,可是祖父却还记得,经常亲自给这棵树浇水。

可是还没有等到石榴结果,祖父便去了,后来便是祖母给这棵树浇水。那一年,石榴结果了,结的果子并不多。祖母带着她,让她捧着石榴去给祖父上坟,那时候的她哭得稀里哗啦,祖母却没有哭过,只是用温暖的手掌轻轻地摸着她的头顶,一直都没有放开过。

“祖父,祖母,明日我就让人把树移栽到我院子里去,”班婳抚着树干,“我会守着它开花结果,每年都带着石榴来看你们。”

风再起,石榴树枝丫摇来晃去,仿佛是在回答班婳的话。

额头抵在有些粗糙的树皮上,班婳抱住了树干,低声笑了。

如意与几个护卫在院门外等了很久,就在如意准备进去找郡主的时候,班婳走出来了。

“郡主,”如意见班婳脸上并无异色,心里松了一口气,“奴婢瞧着天色不太好,可能要下雨,我们回去吧。”

“好,”班婳让如意给自己系上披风,“回去让管家找一个擅长树木移植的人,我要把祖母院子里的石榴树移到我的院子里。”

“好的。”如意愣了一下,“其他花草要动吗?”

“把那盆黑牡丹带走吧,祖母最喜欢这盆花,”班婳拉了拉披风,面无表情道,“让家里的园丁好好伺弄花草,不能出半点差错。”

“是。”

石晋路过大长公主府的时候,发现大长公主府的大门竟然是开着的,他勒紧缰绳,皱了皱眉,现在乃是大长公主热孝期间,谁敢去大长公主,打扰她居所的安宁。

就在他准备下马进去一探究竟时,一个穿着素衣,头戴素银钗的年轻女子带着丫鬟与护卫出来,看清此人是谁后,石晋愣了愣,随即翻身下马对班婳行了一个礼。

“见过郡主。”

“石大人?”班婳走下台阶,看了眼石晋的臀部,“石大人近来可好?”

石晋装作没有看懂班婳的眼神,拱手道:“劳郡主问,在下一切都好。”

第61章

班婳听说石晋挨了五十大板,整整一两个月没能进宫当值,不过看他现在能跑能骑马,应该是没事了?她觉得自己有个优点,那就是面对美男子的时候,总是要宽容一点。

“没事就好,”班婳干咳一声,“那……告辞。”

美人儿虽养眼,但是为人太严肃,她总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气氛会变得很尴尬的。

“郡主,请等一下。”石晋走到班婳面前,对她长揖到底:“之前在宫中,冒犯了郡主,请郡主见谅。”

“冒犯?”班婳不解地看着石晋,“你合适冒犯了我?”

“在下不小心把郡主从马上绊倒,害得郡主受了伤,这些日子以来,在下心中一直很愧疚,只是无缘得见郡主,所以不能亲自向您致歉,”石晋再次行了一个大礼,“请郡主原谅在下。”

班婳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祖母遇刺的那日,她确实被人从马背上绊了下来,只是那时候她根本没有注意到绊倒她的人是谁,“石大人何出此言,你乃后宫禁卫军统领,负责陛下安全,我在宫中纵马本就不对,你绊我下马也只职责所在,何错之有?”

“郡主……”石晋还要解释,但是一个人出现打断了他的话。

“婳婳,”一辆马车停在公主府门前,一只如玉的手掀起帘子,露出容瑕俊美无瑕的脸,“你怎么在此处?”

石晋惊愕地看着容瑕,他叫福乐郡主什么?

“我过来看看祖母的府邸,”班婳不解地看着容瑕,“你怎么也在这?”

“刚从姚大人府上出来,没想到碰巧便遇到你了。”护卫在马车前放好凳子,容瑕踩着马凳下车,走到班婳面前,“天色有些暗,怕是要下雨,我送你回去。”

见班婳点头以后,容瑕才仿佛刚看到石晋,眉梢一挑,露出几分诧异:“石大人竟然也在?”

“是啊,不巧区区在下也在,”石晋淡淡地看着容瑕与班婳之间略有些亲密的举止,“听闻容伯爷定亲了?还没有来得及向伯爷道一声恭喜。”

“石大人不必客气,你这段时间在家中养伤,不知道这些事也正常,”容瑕微笑道,“容某也不是在乎这些虚礼的人,石大人若是这般客气,在下反倒不自在了。”

“呵,”石晋笑声有些冷,“容伯爷翩翩君子,自然是不守俗礼的人。”

“石大人这话倒是不太对,礼乃人之本,该守的还是要守,该洒脱的便要洒脱,”容瑕笑着看了眼身边的班婳,见她似乎对他们之间的聊天不感兴趣,便道:“抱歉,石大人,我该送我的未婚妻回家了。”

石晋闻言面色大变:“你说什么?”

容瑕诧异地看着石晋:“石大人这是怎么了?”

石晋勉强一笑:“不知容伯爷所说的未婚妻是……”

“自然是在下身边的福乐郡主,”容瑕歉然道,“没有提前说清楚,让石大人见笑了。”

石晋沉默片刻,忽然道:“容伯爷总是让人感到意外。”

容瑕微笑着看着石晋,不发一言。

“好冷,”班婳伸手捂了捂脸,对容瑕道,“你们两个慢慢聊,我去马车里躲一躲风。”

“好,”容瑕隔着袖子扶住班婳的手腕,等她上了马车以后便松开手,转身对石晋道:“石大人,告辞。”

目光扫过马车,石晋抬头对容瑕道:“告辞。”

马车缓缓离开,石晋牵着马儿的缰绳,怔怔地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雨水打在他的脸上,他才翻身爬上马背,朝右相府方向疾驰而去。

容瑕的马车很宽敞,至少两个人坐在里面不会太尴尬。或者说,容瑕为了避免两人距离太近,会让班婳有紧迫感,所以他特意坐在一个小角落里,场面有些像是鸠占鹊巢的山大王与楚楚可怜的小山鹊。

马车里有很多小格子,里面放着各种书籍,不过没一本是班婳喜欢看的。容瑕看出班婳有些无聊,从下面坐垫下取出了一本书,对班婳道,“车里看书对眼睛不好,我讲给你听。”

班婳好奇地问:“是什么故事?”

容瑕翻了翻,不太肯定道:“写的应该是一位道长降妖除魔途中遇到的风土人情,以及妖魔鬼怪。”

“这个好。”班婳点头,“我就听这个。”

“据传,海之南边有一岛屿,取名为无望岛,岛中有一仙庙……”

雨水打在车顶,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容瑕的声音很好听,因为故事情节不同,语气也不一样,逗得班婳惊呼连连,直到马车停在班家大门前,她还显得意犹未尽。

“你这故事真有意思,比我家那些说书先生讲的才子佳人有意思多了,”班婳好奇的问,“你在哪儿找到这么有意思的话本?”

“这个就不能告诉你了。”容瑕合上书,无视班婳期待的目光,把书放回垫子下的抽屉里。

“为什么?”班婳撇嘴,昨天求亲的时候,话说得那么好听,结果今天连个话本都不愿意送给她了,难怪别人都说,相信男人一张嘴,不如相信白日见鬼。

“因为我想婳婳日日都能想着我,就算你不愿意想我,有了这些有意思的话本,你也会期待下次与我见面的,”容瑕轻笑一声,“所以婳婳你要原谅我的贪婪与小心思。”

班婳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不太妙啊,好像有些发烫。

“那你下次记得继续给我讲,”班婳伸手去掀帘子,“我回家去了。”

“等等,”容瑕拽住她的手腕,从角落里拿出一把伞,松开她的手,先她一步走下马车,撑开伞看着马车门口的班婳,对她伸出手:“来,下来吧。”

雨水密密麻麻,班婳看着容瑕微笑的脸,微愣片刻后,把手递给容瑕,被他扶下了马车。

容瑕把班婳送到大门口,笑着道:“进去吧。”

“有劳,”班婳想了想,“要不你进来喝杯茶吧?”

“不了,”容瑕笑着在班婳耳边小声道,“伯父现在肯定不愿意见到我这个未来要娶走他宝贝女儿的臭小子。”

班婳干咳一声,眨了眨眼,你明白就好。

见班婳这个表情,容瑕忍不住笑出了声:“听闻西城有家很有意思的面馆,婳婳如果不介意面馆地方小,待天气好了,我带你一起去尝尝,据说他们的青菜汤面做得也很好。”

当然,这家最出名的是牛肉汤面,容瑕自然不会在守孝的班婳面前提起这个。

“好呀,”班婳看了看天色,“不过看这天气,雨恐怕还要下好几天。”

“没关系,只要婳婳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就好。”

班婳再度摸脸,不就是去吃个汤面么,怎么说得好像是去干什么似的,“我是不讲信用的人么?”

容瑕笑着摇头:“嗯,不是。”

“你快回去吧,雨越下越大了,”班婳干咳一声,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披在容瑕身上,“好好披着,别着凉了。”

摸着身上短上一截的披风,容瑕哑然失笑,不过在班婳严肃认真的目光下,他还是低头乖乖地把披风带子系好了:“多谢婳婳。”

“不客气。”班婳瞄了眼容瑕完美的下巴,毕竟你美,我舍不得你生病啊。

于是这一天,成安伯府的下人就看到他们家伯爷披着女人的披风,从大门走到二门,再由二门穿过回廊进了三门,回到了他的院子里。

管家忧心忡忡的找到杜九,欲言又止地看着杜九,似乎想问什么又不好意思开口。

杜九猜到他想问什么,直接开口道:“放心吧,伯爷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那披风是福乐郡主担心伯爷受寒,特意给他披上的。”

“啊……这、这样啊。”管家结结巴巴的点头,这事不太对啊,不是该男人脱下自己披风给女人披上吗?

唉,只怪老爷与夫人走得早,没有教伯爷怎么疼自个儿的女人,福乐郡主受委屈了。

右相府。

“哥,你回来了。”石飞仙见石晋身上的衣服湿透了,忙让下人伺候着石晋沐浴更衣,待一切都做完以后,石飞仙才坐到石晋面前。短短几日,她脸色憔悴了不少,看起来没有一点精气神。

“哥,你打听到……容伯爷究竟跟哪家姑娘定亲没有?”石飞仙不甘心,非常的不甘心,她究竟有哪点不好,容瑕竟然不愿意娶她?

“飞仙,这件事你不要再想了,不管容瑕与谁订了亲,他日后与你也没有关系,”石晋沉着脸道,“你还是未出嫁的姑娘!”

“你是不是知道是谁了?”石飞仙急切地抓住石晋的袖子,“是谁?是蒋康宁?赵雪?还是蒋琬?”

“公主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石晋彻底沉下了脸,“飞仙,不过是个男人,你怎能失态至此,你这般还像是我石家的女儿么?”

“我……我……”石飞仙呐呐道,“对不起大哥,可是我只要想到容伯爷宁可娶一个不如我的女人为妻,也不愿意娶我,我心里便像是刀割一般难受,我控制不住我的情绪。哥,你告诉我好不好?至少,至少让我死心。”

“是让你死心,还是让你去报复别人?”石晋看着石飞仙,自己的妹妹,自己了解,飞仙绝对不是一个宽容的人。

“我还能怎么做,难道报复这个无辜女子,容伯爷便会娶我么?”石飞仙低下头,声音悲伤道,“哥,你告诉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婳婳:我是一个女友力MAX的好女子~

第62章

“我不知道。”

屋内安静了片刻,石晋表情一如往常的平静,“我向人打听过,但是没人知道容瑕与谁订的亲,或许……”石晋扭过头,避开石飞仙的目光,“或许不是京城人士也未可知。”

大业的望族虽大多聚集在京城,但并不代表只有京城才有望族。

“真的吗?”石飞仙看着石晋,石晋低头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石飞仙,一杯留给了自己。

“抱歉,我没有帮到你。”

“不,是我太急了。”石飞仙端起茶喝了一口,茶有些凉,浇灭了她心底的冲动,“哥,谢谢你。”

石晋摇了摇头,“你我兄妹之间无需如此客气。”

石飞仙勉强笑了笑,把茶杯紧紧地捏在掌心。

石晋回到自己的院子,挥退屋子的下人,拿起书架上的佛经,反反复复诵读,小半时辰过后,他把手里的佛经往桌上一扔,闭上了眼。

“公子,相爷找您。”小厮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石晋在额际揉了揉,起身道:“我马上过去。”

石崇海见石晋进来,待他行礼后,对他道:“坐下说话。”

石晋见父亲神情严肃,便道:“父亲,发生了什么事?”

“大长公主遇刺案已经查清,幕后主使乃惠王,这些年惠王一直对陛下心怀怨恨,派遣密探潜入宫中,但一直隐忍不发,就为了静待时机,夺得皇位。”石崇海把大理寺查到的消息递给石晋,“你看看。”

“父亲,既然他已经隐忍了这么久,为什么会突然决定行刺陛下?”石晋大致看了几眼资料,有些不解,“这并不是最好的时机,惠王既然已经忍了这么久,为何不愿意再多等一些时日?”

“因为他等不了了,”石崇海冷笑,“惠王患上重病,已经是强弩之末,即将走入死亡的人总是比较疯狂的。称帝是他一辈子的执念,如果不放手一搏,他到死都不会甘心。”

“可是……若是行刺失败,陛下又怎么会放过惠王一家?”石晋想起因为这件事死去的大长公主,心里隐隐有些可惜,惠王的这个妄想,害了他的家人,也害了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何其无辜,被牵连进这件事中?

“大丈夫要办大事,自然不能瞻前顾后,妇人之仁,”石崇海冷哼道,“惠王有这个魄力,却没有这个运气与实力,落得现在这个地步,也是他咎由自取。”

“可是惠王府似乎并无动静,”石晋皱眉,“陛下究竟作何打算?”

“再过几日你便明白了,”石崇海淡淡道,“从今日过后,你不可再跟惠王府的人有牵扯。”

“是。”石晋犹豫了片刻,对石崇海道,“父亲,谢家那边……”

“不必在意他们,”石崇海不屑地冷笑道,“这家人能把一手好牌打到这个地步,可见也不是什么强劲的对手。”

谢家二郎若是与福乐郡主成亲,自然不容小觑,可他偏偏与风尘女子私奔,得罪了班家,这无疑是自寻死路。

班家虽然看似没有实权,但是这家人地位却很超然,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即便内心对这家人不以为然,面上也不可表露半分,不然那就是在打皇家的脸面。

到时那个沈钰得中探花,在京城风光无限,被一群人捧得飘飘然,又被心思不纯的人怂恿着去班家退婚,最后下场如何?

被班婳当街鞭笞,大失颜面,最后功名利禄通通化为云烟。

在皇权面前,风光与否也只是皇帝点头或是摇头而已。

几日后,惠王府突然走水,惠王及惠王妃葬身于火海,唯有一对儿女侥幸保住性命,却都受了伤。世子蒋玉臣被掉下来的横梁压断了腿,康宁郡主被火烧伤了大片手臂,看起来格外可怖。

帝后怜惜这对儿女丧父丧母,便特意下旨把康宁郡主养在宫中,惠王世子承袭了惠王的爵位,只是由亲王降为郡王。天下无数人夸奖帝后仁德,竟如此怜惜后辈,甚至有人特意著书立传,仿佛这是一场值得大书特书的好事,至于葬身火海的惠王夫妇,除了惠王府的旧部,谁又真正在意呢?

不管惠王的死因有多可疑,但是他的丧葬仪式该有的规制没有降低半分,不过也没有多出半分,一切都按照规矩来。不过皇家的事全按规矩来,看起来就难免寒酸了些。就连京城各家摆出的路祭都带着几分敷衍的味道,仿佛是在告诉所有人,惠王的地位就这样了。

蒋玉臣与蒋康宁头戴孝帕,身穿孝衣,护送着惠王夫妇的灵柩下葬,他们看到各府路祭如此敷衍,从原本的愤怒变为麻木,任由这些人带着虚伪的悲伤,说着让他们节哀的话。

三个月前,大长公主遇刺身亡时,这些人悲伤得犹如死了亲娘亲祖母,现如今他们的父王与母亲病逝,这些连演戏都懒得做全套。

世人如此薄情,他们兄妹二人,日后便是水上的浮萍,无依无靠,如履薄冰。

“请节哀。”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康宁抬头一看,说话的竟是静亭公府世子,其他府邸至多不过派个管事出来,静亭公府的世子亲自来吊唁,竟是比其他家的人显得隆重。

康宁恍恍惚惚的回了一个礼,继续麻木的向前走,这些日子流的眼泪太多,到了这会儿,她已经哭不出来了。

若是静亭公府知道大长公主遇刺与他们家有关,只怕连路祭都不会摆吧。康宁抬头看着满天飞舞的纸钱,苦笑出声。真没有想到,唯一认真摆出路祭的人家,竟是被他们家害过的人,这何其的可笑。

父王总是让他们处处小心,时时留意,为什么到了最后,竟是他把惠王府上下推入无尽的深渊?

她曾做过若自己是公主的美梦,如今梦醒了,又无比庆幸当今陛下是个好颜面的人,至少他不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的兄弟想要杀他,他不是先帝最爱重的儿子,而他又想要仁德之名,所以他们兄妹得以保住性命,尽管……哥哥坏了一条腿,而她的左臂也变得丑陋不堪。

路过右相府时,她看到了一个简单的路祭台,连一个守在台前的人都没有,她在心底冷笑一声,不愧是见风使舵的右相府,能做出这种事,她竟是半点不觉得意外。

“康宁,”蒋玉臣坐在木轮推椅上,见妹妹盯着右相府的路祭出了神,便道:“我们走。”

大月宫中,云庆帝坐在御案前,面无表情地听着密卫汇报各府在惠王下葬时,摆出了哪些路祭。

“班家会这么做朕倒是丝毫不意外,”听到班家所为后,云庆帝脸上竟露出了一分笑,“唯有他们家,才是一片赤子之心。”

同时,他对容瑕也非常满意,因为容瑕并没有把之前查出来的事情告诉班家。不然以班家人的性格,这个时候应该是去砸惠王的棺材,而不是让继承人去拜路祭。

无论是容瑕也好,班家也好,总是让他如此的放心。但是石家,似乎心有些大了……

“伯爷,属下不明白,”密林中,杜九站在容瑕身后,看着不远处忙碌的黑衣人,“福乐郡主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对我来说,她就是最好的选择,”容瑕拉起黑色斗篷,盖在自己的头顶,“杜九,你越矩了。”

杜九闻言面色大变:“属下失言!”

容瑕系好斗篷的绳子:“回城。”

“来者何人,现已宵禁,若无手令,不可进城!”城门上的守卫见一队骑兵出现在城门外,顿时高度紧张起来。

忽然,为首的黑衣人给出一枚金色的令牌,在火把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守卫又见他们所骑的马儿脖子上系着玄色金纹缎带,当下拱手行礼道:“失敬,属下这便命他们开门。”说完,他便扬起手里的火炬,朝着城门下方打了几个手势。

很快,这些人气势如虹的进城,随后消失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

“如意,”班婳从睡梦中惊醒,坐起身道,“刚才是不是有马蹄声在外面响起?”

“或许是巡逻的护城卫,”如意走到班婳账前,“不过奴婢并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是吗?”班婳打了一个哈欠,躺回被窝里:“现在几更了?”

“郡主,已经三更了。”班婳闻言,立刻闭上自己的眼睛,努力让自己尽快睡着。

妇科金手曾说过,三更不睡,最损女子之容颜,万不可慢待之。

无梦到天明,听到下人说,成安伯到了的时候,班婳还有些今夕不知何夕。直到洗完脸,才勉强清醒过来。

“郡主,成安伯都到了,您妆容未施,连衣服都未换,这可怎生是好?”如意见班婳还呆坐在床上,无奈道,“奴婢伺候您穿衣吧。”

“啊?”班婳摸了摸脸,对如意道:“如意,你要明白一个道理,善于等待的男人,总是格外的迷人。”

如意:不,奴婢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迷人,但是奴婢知道,您肯定是一个善于让男人等待的女人。

正厅里,班恒陪容瑕坐了小半个时辰,茶都换了两盏,但是他姐还没出来。

“容伯爷,我姐她……”

“我与郡主并未约好时间,我贸然到访,扰郡主休息了。”

班恒摸了摸鼻子,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还能说什么?

“容瑕,你来啦?”班婳走了出来,身上仍是素衣银钗,脸上也没有化妆,但是瞧着十分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