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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谢启临走到忠平伯面前,“大哥怎么样了?”

忠平伯满脸沧桑地摇头,半晌才道:“启临,为父这辈子最后悔的便是让你妹妹嫁给宁王,让我们一家子绑在了宁王的船上。”

谢启临看着床上生死未卜的谢重锦,忽然道:“那我们家就下了他这条船。”

忠平伯面色大变,他颤抖着唇,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暮色沉沉,毫无活力。

一夜无梦,容瑕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他见班婳还在睡,小心的抽出自己的胳膊,穿好外袍后,轻手轻脚走到外间,才让丫鬟们伺候着洗漱。

班恒进来,见容瑕穿戴整齐坐在外间的椅子上,压低嗓子问:“姐夫,我姐还在睡?”

容瑕点了点头,起身走到门外,“恒弟,可否带我在院子里走一走?”

班恒点了点头,“外面还下着雪,用完早膳以后,我在带你去四处看看。”

“有劳。”

班恒有些不自在的挠了挠手背:“那什么,你别跟我这么客气。咱们家不讲究这些,你以后跟我们相处久了,就明白了。规矩是做给别人看的,自家人私底下,怎么自在怎么来。”

容瑕闻言笑出声:“难怪婳婳会这么可爱。”

班恒抖了抖肩膀,这要什么样的眼神儿,才能觉得他姐可爱。夸他姐美,这是事实,可要说可爱……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吧,反正他这个亲弟弟都说不出这么违心的话,总觉得良心这道坎过不去。

到了用早膳的时间,班婳还没有起床,阴氏有些不好意思道:“贤婿,让你看笑话了。”

“岳母,能睡是福气,”容瑕对阴氏道,“让婳婳多睡一会儿也无妨。”

阴氏干笑两声,不好再多说什么了。若容瑕这话是客套,她还能顺势教训班婳几句,可偏偏看容瑕这模样,是真的不觉得婳婳睡懒觉的,这样下去,那丫头会懒成什么模样?

用了饭,班恒便带容瑕在班家的院子闲逛。

“这几个小院子都没有住人,我们家的女眷少,这些小院都用不上,所以有两个院子被修成了书房与果园,其他院子都锁了起来。”班恒带容瑕进了果园,里面种的是桔子树,树枝上零星挂着几个桔子。这些桔子长得不算太好,只是红橙橙的看着喜人。这些果子没人摘,所以大部分已经熟透掉在了地上,其余几个就算挂在枝头上,但是走近了看,这些果子都不太好,恹恹地没有活力。

“祖母的公主府有一个果园,据说是因为祖父喜欢。后来我们家搬进侯府以后,也按照公主府的样子,弄了这么一个园子,可惜祖母很少来过这个园子。”班恒从枝头上摘了一个桔子下来,剥开外皮,桔子肉已经没有多少水分,变成了干白色。

“本来还想给你尝尝,看来是没法吃了。”班恒可惜地把桔子扔进雪地里,转头道,“我姐快要醒了,我们回去。”

容瑕看着这片桔子林,“婳婳喜欢这片林子吗?”

“她以前老带我来林子玩,还捉树上的夏蝉来吓我,”班恒带着容瑕走出果园,脸上露出笑意,“我姐性格有些直,不懂得温婉迂回,不过心眼很好。”

班恒三两句话就拐到了班婳身上,中心思想就是“虽然我姐有很多缺点,但她是个好姑娘”,一句话不提容瑕要好好对他姐,但是每一句话的意思,都是不想让容瑕辜负班婳。

“真羡慕你们。”容瑕回忆着自己的童年,竟是找不到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情。

唯一还有些印象的就是十一岁那年,他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偷偷在结冰的冰面上玩,后来被母亲发现他的袍子打湿了,气得好几日没有理他。

后来他才知道,结了冰的冰面很危险,幸好那日没有出事,不然他跟那个小孩都会被淹死在水里。

犹记得那个小孩还找了一块木板,在冰上坐着要他拉着走,他没有同意。他不记得那个小孩长什么样了,但是对方嘟嘴的模样,他却记得清清楚楚。

这个动作,母亲是从不允许他来做的,因为不够风雅。

班恒摆了摆手:“有什么好羡慕的。”

容瑕笑:“有人陪伴着一起长大,挺好。”

“你不也有兄长,怎么会没有人陪?”这话说出口以后,班恒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容家大郎早就在几年前病逝了,他旧事重提,岂不是往人家伤心事上戳刀子。

“抱歉……”班恒觉得自己嘴有些欠。

“无碍,”容瑕摇了摇头,“都是陈年旧事,没什么不能提的。”

他与他的大哥感情并没有太好,他们虽是亲兄弟,可是因为容家的家风,所以他们并不亲密,敬爱多于亲昵,一言一行都不能脱离规矩二字。

“这么大的雪,你们跑这来干什么?”班婳抱着暖手炉站在回廊下,对着两人招手,“快过来。”

班恒跑到班恒面前:“姐,你可算起来了。”

班婳脸颊上带着起床后的红晕:“昨晚睡得太香,所以起得晚了。”

“冷不冷?”容瑕摸了摸她的脸,软柔滑嫩,他忍不住又多摸了一下。

“手冷捧这个,”班婳把暖手炉塞进容瑕手里,双手捂脸道,“别乱摸,把我的脸摸方了怎么办?”

容瑕捏住她的手,把暖手炉放回她手里:“好好,我不摸。”

“郡主,”如意匆匆过来,“您借到忠平伯府的两位大夫回来了,他们想要见您。”

“谢家大郎不用大夫了?”班婳挑了挑眉,“让他们在前厅见我。”

谢重锦被人捅了刀子,这才过了几天,就不用大夫了?

难道是……人没了?

班婳来到前厅,听两个大夫说完事情经过以后,点头道:“你们做得对,让两位先生受委屈了,请到后院休息。”

“郡主言重了,谢家无礼,万没有责怪郡主的道理,”两位大夫道,“属下先告退。”

等两个大夫离开以后,班婳冷哼一声:“谢家人真是不识抬举,以后管他家谁要死要活,就算跪在地上给我磕头,我也不借大夫给他了。”

“好,咱们不借。”容瑕在旁边点头应和。

白首园外,登门致歉的谢启临在门外站了片刻,一个穿着青衣的小厮走出来,朝他行礼道:“谢公子,真是不巧,我们家侯爷与夫人不在园子里。”

“不在这里,是回了成安侯府?”谢启临拍了拍肩膀上的雪花,呼出一口热气。

小厮摇头:“昨日是夫人回门的日子,昨儿我们家侯爷与夫人便去了静亭公府,今天还没回来呢。”

“静亭公府?”谢启临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的是昨日回去的?”

“正是,”小厮笑着道,“您若是要见两位主子,只怕是要去夫人的娘家静亭公府了。”

“多谢。”

“不敢。”

谢启临骑上马背,接过小厮递来的大氅系好,容瑕竟是在除夕当天陪班婳回了静亭公府,他压根没有想到这一点。

“公子,我们要去静亭公府吗?”牵马绳的小厮看着谢重锦,他其实不太想去静亭公府,因为他们两家不仅主子之间互相看不顺眼,就连下人也要互别苗头。

“不用了,”谢启临缓缓摇头,“今日是正月初一,不好多去打扰。把我们的赚欠礼与帖子留在这里就好。”

“是。”

谢启临心神有些恍惚,他怎么也想不到,容瑕为了班婳竟然会做到这个地步。在女眷娘家过年,甚至连正月初一也待在岳家,这跟上门女婿又有什么差别?

容瑕与班婳在班家待到正月初三以后,才收拾着大包小包回到了行宫。

“对了,”班婳趴在桌上,歪着头看容瑕,“我们要去给公公婆婆上香吗?”

容瑕端给她一杯兑了蜜的水:“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班婳见他神情疏淡,似乎对他的父母感情并不深,便不再提这事。

三日后,雪停了,容瑕带她来了后院的一个屋子里,里面摆着容家二老还有容家大郎的牌位,容瑕把点燃的香递给班婳:“天冷,不需要去墓前祭拜,我们就在这里行礼吧。”

这个屋子有些冷清,屋子里空荡荡的,除了贡着的两个牌位以外,便再没有其他摆件。牌位后面,挂着两幅画,左男右女,可能是容瑕的父母。

班婳不知道对着冷冰冰地牌位能说什么,她拿着香鞠了三个躬,把香插进香炉后,撩起裙摆准备行跪拜礼,被容瑕一手拉住。

“不必,地上凉,”容瑕面无表情地看着牌位,“就这样吧。”

“哦,”班婳牵住他的手,轻轻地拉了拉,“你心情不好?”

“没事,我很好。”容瑕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

“不想笑就别笑了,”班婳拖着他就往外走,“走,我们在园子逛一逛。”这座行宫虽然已经是他们的了,但她还没有好好欣赏过呢。

“王妃,王爷喝醉了,现在起不来。”

谢宛谕站在床边,看着床上睡得死沉的男人,转头见屋子里几个宫人都惊惧的看着她,忍不住冷笑一声,难不成这些人以为她会趁着这个机会杀了蒋洛?

她转过身,面无表情的离开了这间屋子。

她与蒋洛虽名为夫妻,但却没有半分夫妻的情分,当初她自以为嫁给蒋洛以后,就能压班婳一头,让她对自己低头弯腰,没有想到自己竟是嫁给了一个火坑。

她回到自己的屋子,从梳妆台上取出一盒看起来很普通的面脂,这盒面脂味道幽香扑鼻,就像八月盛开的桂花香味。

“王妃,”一个宫女上前,“您要梳洗吗?”

“不用了,”谢宛谕把这盒已经用了三分之一的面脂放回梳妆台,似笑非笑道,“叫人好好伺候着王爷,听说酒醉的人,有时候会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被噎死了。”

宫女肩膀吓得抖了抖,不敢说话。

见宫女吓成这个模样,谢宛谕冷笑一声,“怎么,我说这么一句话,你们也要害怕?”

宫人们齐齐噤声不言。

王妃与王爷现在用“形同陌路”来形容,已经是客气的说法,不如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仇人”更贴切。王爷害得王妃的兄长命悬一线,这种仇怨,又该如何化解?

要他们说,王爷做得也确实太过了些,谢家大郎好歹是他的舅兄,两人之间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要动刀子才能解恨呢?

“你们都退下,”谢宛谕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我想一个人静静。”

“是。”

屋子里恢复安静,谢宛谕从一个发钗中抽出一张纸条,里面写着短短的一句话。

“断宁近东宫。”

她苦笑,日后就算宁王登基,以宁王待她的态度,谢家也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可如今若是东宫继位,她这个宁王妃又有什么好下场?进退维谷,她竟是落得这般田地。

究竟还有什么法子,能让她既能断了宁王,又能保证日后衣食无忧?

正月初七,朝廷重新开印,百官在新年里第一次上朝。当他们看到站在殿上的不止有二皇子,还有太子以后,他们才知道,东宫解禁了。

太子性格虽略软弱了一些,但至少称得上一个仁字,宁王暴虐成性,实在让人胆战心惊。

实际上,宁王比百官更要震惊,在太子出现以前,他都不知道东宫已经解禁了。他看着站在自己左边的太子,沉着脸勉强弯下腰,给太子行了一个礼。

父皇竟是瞒着他,把太子偷偷放出来了。

他想做什么?

“陛下有旨,太子殿下身体已经大安,可为朕分忧……”

太子被软禁时,对外的理由是身体不适,现在既然身体好了,自然就继续监国,至于宁王,就乖乖做他的宁王吧。

正月初九,云庆帝赐了一座亲王府给宁王,言明让他在一月后搬入王府。

众臣得知这道圣旨后,终于安下心来。

看来,这个天下终将是太子继承。

“我不服,我不服!”蒋洛砸碎了屋子里所有的东西,“太子不过是比我早出生了几年而已,凭什么这个天下就是他的?”

“王爷,您息怒!”太监端着茶走到宁王面前,“事情尚不到绝境,您万不可自乱阵脚。”

蒋洛接过茶杯猛喝了几口茶,茶水入腹以后,他觉得自己头脑清明了很多:“我使计让太子犯了那么大的错误,父皇也只是关了他几个月的紧闭,本王还有什么机会?”

太监接过空了一半的茶盏,笑道:“王爷,太子除了有几个文臣支持以外,手上可没有兵权。”

“难道本王手里便有了?”蒋洛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不耐道,“倒是那个容瑕在文臣中极有分量,他又颇喜太子,不除去此人,我心中实在难安。”

“可是您上次的刺杀……”

“我不动他,我动他的女人。”蒋洛冷笑,“是人就有弱点,若是班婳在他的府里出了事,我看班家人能不能饶过他。”

“您的意思是说,派人去刺杀福乐郡主?”太监眼神闪烁,飞快地低下头,“福乐郡主死于刺杀,班家人怎么会恨成安侯?奴婢愚钝,实在想不明白这个理。”

“你一个阉货,自然不明白,”宁王轻哼一声,“班家人最是不讲理,迁怒于他人也是常有的事。只要班婳出了事,不用我们去对付容瑕,有班家在,容瑕便会自顾不暇。”

“王爷好计谋,奴婢实在太愚蠢了。”

“你说什么?”谢宛谕转头看着面前这个太监,“宁王想要杀班婳?”

“是。”

“他疯了吗?”

谢宛谕捏着手里的帕子,深吸了好几口气:“你出去,我要好好想想。”

太监默默地退了出去。

谢宛谕非常讨厌班婳,有时候恨不得她去死。

但是……

第112章

“太子,”石氏走进书房,把手里的食盒放下,“这是我让人熬的汤,您喝一口吧。”

“放在这就好,”太子拿过一道没有打开的奏折,放在自己正在批阅的奏折上,“你辛苦了。”

石氏注意到他防备自己的动作,心头微苦,放下食盒以后,对太子福了福身:“你注意休息,别熬坏了身子。”她打开食盒,把汤端出来,放到了太子面前,“我看着你喝。”

“不必了,”太子抬头看她,“我看完这个折子就喝,你去休息吧。”

淡淡的肉汤香味在屋子里缭绕,太子妃往后退了一步:“妾身告退。”

“嗯。”太子低下头,没有看她。

石氏缓缓走到门口,回头看太子,太子仍旧没有看她,唯有那碗被遗忘的汤,散发着热气,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凉下来。

太子重新开始监国以后,就把原本代替容瑕与姚培吉职位的官员撸了下去,然后亲自到姚家请姚培吉回朝,做足了礼贤下士的姿态。

姚培吉回朝以后,众人就在猜测,成安侯什么时候回朝。让大家没有想到的是,太子亲自上门拜访成安侯的时候,成安侯竟拒绝了太子的请求。

大家再一想,成安侯是有气性的文人,他入朝以后为朝廷做了不少实事,结果宁王说罢免就罢免,连半分颜面都不给,这会儿人家刚成亲不久,正是佳人在怀的时候,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回来?

更何况说不定人家也是皇家血脉,被这么折辱,这口气咽得下去才怪。

太子派系的官员很气愤,这成安侯真是不识抬举,太子以储君之尊亲自上门邀请,他竟然不给面子,难道要太子求他才行吗?

“太子,”一名隶属于东宫的六品小官不忿道,“天底下又不止容瑕一人有才,您身份高贵,又怎么能为了他屈尊纡贵,再次上门相邀?”

“人才常有,奇才难得,”太子伸开双臂,让宫女替他整理身上的袍子,对这个小官的说法万分不赞成,“有容君相助,孤如虎添翼。”

“可是……”

“古有圣君为了人才多次上门拜访,孤虽不敢自比,但是为了大业的百年基业,孤便是多走几趟又有何难?”

“太子高义!”

“是我等鼠目寸光了。”

太子苦笑,哪是他高义,只是现在朝堂上已经是一团烂摊子,民怨四起,贪官污吏就像是蛀虫一般毁着基业,朝中官员犹如一盘散沙,互相拖后腿,想要管理实在不易。

容瑕虽然年轻,但是在朝中十分有威望,就连当初他被父皇责罚,几乎天下所有人都以为他被厌弃时,还有一些官员在朝堂上为他说话,可见其影响。

他不求容瑕能替他做多少事,但必须摆出重用容瑕的姿态,来安抚天下读书人的心。

“车马已经套好了吗?”换好衣服,太子问身边的长随,“听说成安侯昨日已经搬回了侯府?”

“回殿下,成安侯确实已经搬到了成安侯府。”

“这像是他做的事。”

“不过据传是因为福乐郡主喜欢到京城里玩,侯爷担心她出入不方便,所以特意搬回了侯府。”

太子闻言朗笑出声,“婳婳这丫头,就算出嫁了,也不会委屈自己。”

“福乐郡主长得那么漂亮,成安侯哪里舍得他手委屈,”长随知道太子喜欢静亭公府一家人,所以只挑好听的话来说,“小的还听说,成安侯陪福乐郡主回静亭公府过除夕了,京城里不少人都在羡慕郡主。”

太子听到这,对容瑕印象更好,在他看来,一个男人愿意花这么多心思对待自己的伴侣,内心一定是温柔的。

想到与他成亲好几年的石氏,太子轻轻叹息一声,神情有些寥落。

成安侯府现在正处于一片忙乱中,因为班婳的嫁妆实在太多,一个库房不够用,要重新整理库房才行。

金银玉器无数件,负责登记造册的管家忙得满头大汗,他们家侯爷这是娶回了一尊财神。再看从班家陪嫁过来的管事满脸淡定,管家深吸了一口气,让搬东西的下人手脚更加小心。

“东西都收拾好了?”容瑕走了过来,见院子里还摆着很多箱子,转头看管家,“夫人把这件事交给你办,是对你的信任,你不要辜负了夫人的信任。”

“是。”在班婳还没有嫁进容家前,管家还担心过郡主会不会让她带过来的人架空他在府中的权利,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夫人不仅没有这个打算,还把看管库房的事情,让他与夫人陪嫁一起负责。

这让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感动,夫人这是不把他们家侯爷当外人啊。

“侯爷,金银玉器都已经整理好了,只是这些古玩字画……”管家看到这些古玩字画的名称时,差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或是班家人在逗他玩,这事他不敢告诉其他下人,就怕闹大不好收场。

“字画怎么了?”容瑕挑眉,“是下人粗手粗脚,把东西弄坏了?”

管家连连摇头,他哪敢让人弄坏,如果这些东西都是真品,随便一样就是价值连城。别说弄坏,他连碰都不敢碰。用言语形容不了他心中的震惊,他只能把单子递到了容瑕面前。

千年前书法大家的字,前前朝皇帝的亲笔画,某个名门弟子的著作孤本,前前前朝皇后的画作,一堆大家名士的书画孤本或是已经绝版的手抄本,这些玩意儿可是万金难求啊,怎么班家会有这么多,他们家是把所有字画书籍都搬来侯府了吗?

容瑕接过这张单子,越看越心惊,他压低声音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容家乃是几百年的大族,好东西不少,书籍字画也有一些珍藏,但绝对没有这张单子上的东西让他吃惊。当初班家放在明面上的陪嫁单子里,并没有这些东西,所以他还不知道自己心爱的夫人竟然带了这么大的身家嫁给他。

当初婳婳送给他的那几本书,已经让他吃惊不已,没有想到班家竟然还有这么多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好东西。

“除了属下以外,就只有夫人派来处理库房的陪房知道。”

“这件事你做得很好,”容瑕把这份单子收了起来,“东西全都好好收着,不可走漏消息。”

“属下明白。”

容瑕拿着单子到后院去找班婳,她正趴在汉白玉桥上喂鱼,因为天气还冷,她全身穿得毛茸茸的,打远了看,就像是一只美丽的懒狐狸。

“婳婳,”容瑕走到她身边,拿过婢女手上的披风,披在她身上,“我刚才看到了你的嫁妆,我还是去岳母家做上门女婿吧。”

班婳被他的话逗笑,抬起手摆了摆,让身边伺候的人退下,才道:“被那些金银财宝吓着了?”

“不,”容瑕摇头,“被那些书吓住了。”

“这都是我们家祖上陪太祖打天下时,拣的其他将军不要的东西,”班婳叹口气,“据说那时候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先祖每随主公打下一座城池,就会与其他兄弟分一些富贵人家的东西。为了避免兄弟间因为财宝起矛盾,太祖就让大家一起抽签,我们班家先祖运气不好,每次都抽到别人不要的破字烂画,后来太祖都不忍心了,他称帝以后,赏赐了我家先祖不少金银珠宝,我们家第一代积蓄就是这么来的。”

大业朝第一代帝王,也是一个没多少见识的泥腿子,据说刚开始打天下的时候,连字都认不全,谁能相信这样一个人,能做皇帝呢?

听到“破字烂画”四个字时,淡定如容瑕,也忍不住挑了几下眉头。不过想想当年那个乱世,这些古玩字画,说不定还不如一筐米面有价值。当人的肚子都填不饱的时候,对于普通人来说,这些字画又有何用?

“家里人想着你可能喜欢这些字画,所以就让我带了过来,”班婳垂下眼睑,不去看容瑕,而是低头去看水中的锦鲤,“等恒弟有了孩子以后,我们再分一半给他,这几年的时间,够你把该临摹的都临摹好了。”

“走。”

一只白皙的手伸到班婳面前。

“去哪儿?”班婳抬头看容瑕,他的脸上全是笑,笑得班婳心都软了。

“带你去看我的库房。”

班婳眨巴着眼,把手放进了容瑕的手掌心。容瑕一把拉起她,两人就像是小孩子般,带着彼此去看自己的宝贝。

容家的祖产库房很大,班婳见容瑕连开了好几道门以后,才进了库房里面。

摆在外面的十几口红漆大箱子,容瑕连看都没有看一眼,直接带着班婳往里走。中间的屋子摆着很多古玩字画,班婳对这些玩意儿并不感兴趣,一眼扫过以后,就收起了好奇心。

最里面的屋子也很大,一排排整齐的架子上摆着大大小小的精致盒子,有红木的,有檀木的,沉香木的,甚至还有金丝楠木的。她随后打开一个沉香木盒子,里面放着满满一盒玉佩,随意得像是摆了一堆鹅卵石在里面。

打开离她最近的一个大红木盒,里面摆着一套黄金头面,上面的牡丹花瓣薄如蝉翼,巧夺天工。

金饰竟然能做得如此精致?!

再打开其他盒子,什么珍珠衫,玉枕,红玉配饰,各色价值连城的珠宝,美得让班婳移不开眼。

“容瑕……”班婳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枚凤翅钗,这枚钗美得让她连呼吸都忘记了,“你们祖上该不是做摸金将军的吧?”

他们班家也算是显赫了,最金银珠宝更是不少,但是像这种有钱也难寻的珠宝,他们家可没有多得满满一个库房都是。

“当然不是,”容瑕笑出声,把班婳手里这支凤钗插进她的发间,“容家的祖上,曾有人做过前朝丞相,还有人娶过前朝的公主。你小时候肯定没有好好记谱子。”

大家出身的公子贵女,都会背各大家族的谱系,谁家祖上做了什么大事,谁家祖上有多风光,大都能说上几句,平日里交流的时候,也能互相吹捧一番。他们容家是一个风光了两三个朝代的大家族,京城里不少人都知道他们祖上的风光事迹。

“那些关系实在太复杂,我就背了几个与我们家交好的家族,”班婳从架子上取了一个镶嵌着珠宝的手镜照了照自己的头发,高兴地看着容瑕,“这发钗真漂亮。”

容瑕把这一串钥匙放到班婳手里:“这里的珠宝首饰全都是你的,你喜欢什么就取来戴,每一样都可以。”

“所有?”钥匙在班婳手里发出碰撞的叮当声,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容瑕,这可是容家祖上传下来的东西,他也敢让她随便拿出去戴着玩?

容瑕目光扫过这间屋子,点头笑道:“是的,这些珠宝待在这间屋子里暗无天日很多年,还要拜托婳婳带它们出去透透气。”

班婳笑得眼睛弯了起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