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簪记》的正式演出暂定在了十一月,那时候的素秋凉意刚好能跟戏的意境吻合。而且对演员来讲,气温也恰好合适,不会太热,也不会太冷。

经过前段时间紧锣密鼓的排练,许导决定先拿一折《琴挑》出来做一次正式的彩排。一切调度都与正式演出一样,试试演出效果如何。

青橙跟了这一阵,已经渐渐对昆曲产生了些兴趣。再加上毕竟也有自己的劳动付出,所以她是很期待的。

彩排的前一天,青橙的室友施英英突然联系了她:“木木,在干吗呢?我临时回来一趟,找你看帅哥去。”

青橙道:“你不是不爱看小字辈吗?”

施英英“哎呀”了一声:“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对他‘一见倾心’。我后来还特地去网上找出了他以前的那些演出看,我现在对他可欣赏了,他真的很有我顾老板二十年前的风采!”

“行吧……好了,我这会儿忙死了,先不聊了英英,不过明天晚上我们刚好要彩排,七点,你要不过来?”

“真的啊,太好了。”

“我回头发你地址。”

彩排那天,青橙跟施英英同学在园子不远处的地铁站口顺利会师。一见到人,青橙就问:“你吃饭了吗?离开场还早,我先带你去吃东西吧?”

“我减肥,晚上不吃。你呢?”

青橙是跟着演员们一起吃的——三点多就吃了,因为演员们表演之前不能饱腹,所以吃得比较早。

“吃过了。那我直接带你去吧。”

施英英突然严肃地看着青橙,说:“亲爱的,你昨晚跟我说,这次演出所在的园林是你家的。那会儿把我吓得不轻,想着见面一定要跟你再确认一遍:你真的是传说中的富家千金吗?三年多啊,你也隐藏得太深了吧?”

“什么千金,我最多一百斤。之前我不是刻意要隐藏,只是你们没发现,我也就没说。”

施英英兴奋极了:“我只是实在太惊讶了好吗?想想以前,我这水稻承包户地主家的傻姑娘还老在你面前炫富。你可真是够……含蓄的。”

青橙诚挚无比地握住了施英英同志的双手说:“水稻承包户,那可是衣食父母啊,炫耀是应该的。”

两人笑闹了几句,总算是到了园子外面。

门口的保安认识青橙,自然没有拦她们。但青橙没有直接带施英英去如今改成后台用的屋子,因为眼下那里正是最忙碌的时候。

“等下戏后,我再带你去见苏老师他们,现在,我先带你去熟悉下环境,到时候,你就跟我们工作人员站一起。”

两人走在通往后园的小径上,四周隐在暗处的音响正播放着古意盎然的曲子。

“这是……古筝?”施英英对中国传统的乐器可谓一窍不通。

“是古琴。”青橙纠正。

“有什么区别?”施英英又问。

“长得不一样,声音也不一样。”青橙言简意赅道。当然,对于施英英来讲,说了等于没说。

不过施英英完全不纠结,接着问:“那你知道这首曲子是啥不?”

“《良宵引》。”

“厉害了。果然是咱班琴棋书画都行的代表。”施英英心悦诚服。

一曲终了,又来一首新曲。施英英冲她一挑眉,意思很明显——又要考她。

青橙一听就听出来了:“《秋宵步月》。”

“我服了,我服了。”施英英笑着说。

“橙橙。”许导迎面快步走来。

“哦,二叔。”青橙跟二叔介绍道,“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到过的同学,她叫施英英。”

“你好。”许导说着还很老派地伸出了手。

施英英赶紧回握了下:“叔叔您好!”

“开场前也没事了,青橙你带同学好好玩。我先去补两口饭。”

青橙忙道:“好,您去吃吧。”

施英英目送许导消失在转角,颓丧地喃喃:“房子是你家的,导演是你叔叔……我不平衡了,我只能嫁给我四十一枝花的顾老板才能心理平衡了。”

青橙好笑道:“你那顾老板不是娃都能打酱油了吗?”

“也对,不能破坏别人家庭。”施英英忽然想到什么,合手一拍说,“苏老板呢?还没名花有主吧?那我努力让苏老板娶我,哈哈。”

青橙觉得人各有志:“……那你加油吧。”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整座园子都笼罩在清丽明朗的月色之中。

入夜后,整座院子竟然真有了一丝丝秋的感觉。风过处,叶叶摩挲,瑟瑟声起,这也是许导一定要选在秋季开演实景园林版的原因,就为了应和潘必正那句:落叶惊残梦。

青橙跟施英英坐在园中被圈成观众席的一方区域。

戏,终于开场了——

“闲居静侣偶相招,小饮初酣琴欲调。”

有了琴,潘必正与陈妙常的情就显得格外风雅。

陈:君方盛年,何故弹此无妻之曲?

潘:小生实未有妻。

陈:也不干我事。

潘:敢求仙姑,面交一曲如何?

剧情就在这一来一往的琴曲中缓缓推进。天上云淡星稀,园中人景双清。

剧中人转场,观众们的眼睛也跟着从亭子换到小桥,从小桥换到廊下。

园林版因为时间的限制,砍掉了很多原剧的情节,但胜在意境。园林夜色加上合理的灯光调度,使观众仿佛就在园中窥视了一场古代青年男女的爱恋。这与看舞台的版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受。

一折戏时间不长,戏落幕,掌声响起!有工作人员的,也有柏州昆剧团过来观看效果的领导的,陆植当天也在。

施英英一边鼓掌一边扭头看青橙,语气激动:“一直没能有机会身临其境地看一出实景版,今天总算是得偿所愿了,戏太美了……”

青橙虽然已经看过很多遍《玉簪记》的排练,但每次看完,都会生出一些新的感慨来,戏里的那份情思绵长,柳眷花羞,很让人动容。

“是啊,很美。”

青橙见台上下来的男主角似乎往她这边望了一眼,不过转眼就转开头去跟童安之说话了。

他应该不是特意看她吧,只是刚好往这边望过来罢了?

戏结束后,许导跟剧团的领导们凑一起说话,演员们则去后台卸妆。

青橙帮着工作人员收拾了一番场地后,施英英就迫不及待地催她了:“木木,带我去见苏老板吧。我去要签名,还要合影!”

青橙觉得苏珀平时待人总是一副若即若离的样子,自己根本把不准他的脾气,也就不好打包票:“我可以带你去,不过,苏珀愿不愿意我就不能保证了。”

施英英连连点头,先见了再说。

两人一路转廊过桥,终于到了后台休息室。

当施英英终于近距离见到苏珀时,眼睛就像被万能胶黏住了似的,可以说,视频中的苏珀与现实中一比,还是逊色了的。

“你好……我是你……”以能说会道出名的施姑娘一时间竟没了平时的伶牙俐齿。

青橙原本不打算多说,这时候实在忍不住,帮忙开了口:“苏老师,她是我同学,叫施英英……很喜欢你。”刚喜欢你,不过已经想让你娶她了,所以说“很喜欢”也没毛病。

苏珀已经卸了头套,也脱了外衫,穿着内衬的白衫,依旧不乏玉树临风,他依然是一副温吞水的样子,朝施英英招呼了一声:“你好。”

“你好你好!”施英英看了一眼青橙,示意她继续帮忙说。

青橙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只能继续帮忙说道:“苏老板,我同学想求一个您的签名,如果可以的话,想再跟您合个影。”有求于人,她的态度十分恭敬。

她说着,那头施英英已经很乖觉地掏出了包里的本子和笔。

苏珀见青橙一直微垂着眼睛,也不看他,他几不可闻地笑了下,接过本子和笔签上了名字,还笑着跟施英英说:“谢谢喜欢。”

施英英当下热血上头,无比诚挚地说:“我会一直粉你的!”

青橙突然想到以前施同学对新剧新人都言必称妖艳贱货的样子,不禁失笑。

“你笑什么?”苏珀问她。

青橙忍了笑,挺认真道:“替你高兴。”

换完衣服的童安之从隔壁房间过来,莞尔道:“听到你们说的话了,青橙带朋友来了?”

施英英马上问好:“童老板,你好!你今天的演出太棒、太美了。”

童安之说:“听得出来,不是假话。谢谢了。”

苏珀站起身,对施英英说:“等我去换身衣服卸了妆再跟你拍,可以吗?”

“当然当然,您先忙,我等您。”

苏珀刚走到里间门口,又转头看向青橙说:“许小姐,我能跟你单独聊两句吗?”

青橙有种不好的预感,心存忐忑地走到他身边,还刻意保持了非常安全的距离:“什么?”

苏珀见她离自己恨不得有十万八千里,于是上前了一步,才低声道了一句:“我不能白白地出卖色相。”

“……苏老板您真幽默。”

苏老板低笑了下,说:“我是认真的。”

认真的?难不成还得给钱不成?不明就里的青橙差点就要去摸手机转账了。

“仔细想想,我好像也不缺什么。”苏珀又说。

青橙放下了掏手机的手。

苏珀道:“那先欠着吧,等我想到再找你说。”

青橙心想:欠着的风险可太大了,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她张口欲言了两次,最终无奈道:“行吧。”自己为了好友差不多算是两肋插刀了。

施英英同学一边抓住童安之帮她签名,一边用眼角余光看着青橙跟苏珀站在一起的画面,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但莫名觉得很和谐。

木木竟然已经跟苏老板关系这么好了?

童安之签完,把本子递还给她。她接过签名本的同时,小声问了句:“童老板,青橙跟苏老板关系很好吗?他们嘀嘀咕咕聊什么呢,不能说出来大家一起听吗?”

童安之耸了下肩:“情趣吧。”

“……”施英英见童安之是带着戏谑说的,也就没有大惊小怪地多问,只当他们剧组气氛好了,不由得羡慕更甚。

苏珀这天快到家的时候看到小区外面那家小清新的花店还开着,不自觉地停了车,下车去了花店。

等进到店里,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要买什么。他这辈子除了少年时送过梁女士康乃馨之外,就没买过别的花了。

但既然进来了,总不好空手出去。他看来看去,还是角落里那些海芋最为顺眼,就跟老板指了下说:“给我拿十枝。”

苏珀到家,梁女士也刚从拉丁舞蹈班回来,看到儿子抱着一束花回来,澡都不急着洗了,新奇又期待地问:“女生送的?”

“不是。”

“难道是送我的?”梁女士依旧很欣喜。

“不是。”苏珀快要不忍心了。

最后还是直接说:“我觉得好看所以买了。”

梁女士看着儿子,跟看怪物似的。最后摆摆手,说:“你喜欢就好。哎,真是越大越难懂了。”说着捧着衣服去了浴室。

苏珀完全不受影响地去找了个玻璃罐子,把花随手一插,总觉得哪里差点儿。

他寻思着,改天应该去买个好看的花瓶,才配得上这么好看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