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橙有些蒙,但是在大家的目光催促下,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她是表演系的吗?”

“有点眼熟啊。”

“是导演系的学姐……”

青橙上台后,童安之冲她笑了笑,然后说:“既然我师兄喊了一位女生,那我就喊一位男生吧,让我们看看男生的水袖能甩成什么样。”

“好!”台下一片起哄的声音。

最后,一位戴着眼镜、矮矮胖胖的男生被点名。他倒是很放得开,直接三步并作两步,在大家的欢送声中上了台。

苏珀教的是小生的兰花指。他先做了个示范:“一指就是一指,三指就是三指,转就是这样转,手指要完全听你的指挥。你要它这样转也可以,要它那样转也可以。手要完完全全跟你的心贴在一起。你可以下意识地活动它,每一指都指到点。就像这样,你试试。”

说要教,那就真的是认真教。

青橙看了这么长时间的戏,只觉得演员不容易,自己一动起来手,才真正体会到有多不容易。她自小学乐器,自认手指还算灵活,但就是怎么都做不到苏珀所说的手贴心、心到手到。

“这样。”苏珀轻触她的指尖,微微帮她调整了一下姿势。

青橙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似曾相识的酥麻感,一直从指间往心里钻。

她想:这倒真的是手贴心了。

整个教学过程很短,两人虽然有时会靠近,但还是一个很规矩的样子,可台下的不少女生还是忍不住尖叫起来,恨不得台上的那个人换成自己。

苏珀的指导结束,女生们的少女心还在怦怦直跳时,那个胖胖的男生已经穿上了童安之送上的水袖。

第一下,没甩起来;第二下,直接甩到了脸上;第三下,终于勉强过关,但是转身的时候,他还是闪到了腰。

“没事吧?”童安之赶紧问。

“没事……没事,呵呵呵……”胖子扶着腰,笑容不改地问,“童老师,我做对了吗?”

“对了对了,最后那一下真挺不错的。”童安之赶紧点点头,对他来说,确实是不错了。

“嗯,他们都说,我是个灵活的胖子。”胖子开心地喊了出来。

台下笑倒一片,气氛相当不错。

青橙在一旁也被逗乐了,不经意间,苏珀凑到她的耳边,悄声说了句:“结束后一起吃晚饭?”

青橙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在台上跟她讲这么私人的话。还好这会儿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个男生吸引了,没有人注意他们的动静。

“我得先回一趟二叔的工作室。”她用平生最快的语速凑过去说了句,然后迅速站开。

苏珀笑了笑,回了一个“好”的口型。青橙觉得心跳有点快。

互动环节结束后,青橙和那个男生就下去了。她看了看时间,又望了一眼台上正与主持人交流的苏珀,跟林一交代了几句,就赶紧去了二叔那边。

后来在回去的路上,林一小心翼翼地问前座的苏珀:“师兄,小许导有给你发过红包吗?”

苏珀听得莫名其妙:“什么?”

林一苦苦思索,要不要跟师兄提点提点。

从二叔的工作室出来,青橙就按照约定在附近的一家书店等苏珀。

窗外夕阳西下,斜晖脉脉,书店靠窗的座位特别适合等人。青橙刚联系完苏珀,就发现童安之也给她发了信息。

童安之:“下午的演讲我好紧张啊,好在顺利结束了。”

青橙:“今天的演讲很棒啊。”

童安之:“你觉得我跟苏珀谁更棒?”

青橙:“……都很棒。”

童安之:“今天苏老板假公济私点你上台,我以为你会偏袒他呢。”

青橙想起之前在台上时,苏珀的手有意无意地碰到自己的,她那时真的无比感谢奶奶从小就教她要“勇者不惧,泰然处之”。

她回童安之:“我其实更乐意当观众。”

童安之:“哈哈,苏哥这个人呢是要求严了点,也不像我这么亲切,难为你了。说起来,本来今天晚上领导想请我跟苏哥吃饭,我说我约了亲爱的人吃饭,结果苏哥也来了句‘理由一样’。敢这么扯淡推领导饭局的,他算是本团第一人了。”

青橙本来就想着找机会跟童安之说一下她跟苏珀现在的关系,可斟酌了许久,还没想好怎么说,对方先发来了一句:“我先开车啦,回聊。”

青橙想了想,还是删掉了打了一半的话,回道:“好。小心开车。”

夕阳已经落山,天上出现了一大片晚霞,衬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玫瑰色。

隔着玻璃窗,青橙看到苏珀的车开了过来。

青橙上车后,苏珀递给她一瓶果汁。青橙的脑袋里还回响着那句“约了亲爱的人吃饭”。

“去哪儿吃,你定吧。”苏珀微笑着说,“毕竟本市所有好吃的餐厅老板名号你都知道。”

“……我当你是夸我了。”

“是夸你。”

苏老板的笑容更明显了些。

青橙心情有点复杂地回了句“谢谢”,随后开始指路。快到店的时候,她简单说了下:“这家店的特色是药膳老鸭煲,老鸭本来就是清补的佳品,这家店的汤里还加了养胃生津、养肾防寒的中药,入冬吃刚好。”

苏珀听后说:“我胃还行,肾也不错,不过补一下也好。”

青橙:“……”

苏珀愣了下,道:“我没别的意思。”这还真是实话。

青橙此刻很希望有个地洞能让她把头埋一会儿。这时苏珀却又伸手过来,轻轻抓住了她的手,说:“被你搞得我也怪紧张。”

“……”

后面的饭青橙都不记得是怎么吃的了。

她只记得两人用餐时,餐厅小院的梧桐遮去了大半的阳光,间或漏下来几缕,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映到餐桌边的地上,铜钱大的一小块一小块,拼叠成了万花筒般琉璃璀璨的图案。

青橙想:以前都没发现那图案竟然还挺好看。

“红楼复赛”开始前,各团都上报了入选演员的参赛曲目。所有参赛演员都在抓紧最后的时间练习。其间,许霖有个话剧方面的研讨会要去海市。大约是觉得自己一直带着侄女做昆曲,确实有些令她“不务正业”,他就跟组委会多申请了一个旁听的名额,带上了青橙。

青橙到海市后,刚在酒店办好入住,就收到了苏珀的信息:“到了吗?”

青橙:“刚到酒店。”

苏珀:“快六点了,晚饭别太晚吃。”

青橙:“二叔见到了熟人,在跟对方聊,估计要有一会儿。我也还不饿。对了,在路上的时侯,二叔说到你跟严老板了。”

苏珀:“说我什么?”

青橙:“说你……特别敬业。”

苏珀:“嗯。”

一群师弟说说笑笑地从苏珀面前经过,林一突然停下,奇怪地看着他问道:“师兄笑得那么开心,跟谁聊天呢?”

苏珀头也不抬,挥了下手,说:“练功去。”

其余的人都听话地跑了,除了最胆大的林一,他迅速地凑到苏珀边上去偷瞄了下他的手机,一眼就看到了那句“特别敬业”。

“师兄。”林一缩了缩脖子,以防挨揍,但还是忍不住说,“平时最常被夸的就是你了,就算陈团说你多好多好,你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今儿是什么情况?”

苏珀收了手机,拍了下林一的肩膀,微笑着说:“还不去?”

林一看着他的笑,突然一个激灵,撒腿就跑:“这就去!”

青橙在海市忙了几日,直到“红楼复赛”的当天,才跟着二叔回到柏州。

因为是复赛,晋级的人多少都是有些硬本事的。演员们自然更加重视。

苏珀从不喜欢哗众取宠,依然规规矩矩地选了《桃花扇》里的侯方域。而严岩也深知取巧的方法只能用一次,于是也不再另辟蹊径地选了《牡丹亭》的柳梦梅。沈珈玏这次意外地与严岩的剧目撞车,同样是《拾叫》,而且恰好是前后出场,在专家眼里便有了高下。

苏珀看到落寞下台的沈珈玏,两人都了解对方,所以苏珀没有出口安慰,因为不需要,他只是伸手拍了拍沈珈玏的胳膊。

沈珈玏领情,也没有多说:“你加油。”

“行。”

紧接着上台的是赵南。

赵南没有选小生剧目,而是选了自己的看家剧《虎囊弹?醉打山门》。

要说这出戏,跟小生是没什么关系,可跟《红楼梦》倒是有那么点渊源。宝钗生日,贾母要她点戏,她点的就是这出,还跟宝玉推荐了其中那支《寄生草》的曲子。

青橙猜想,也许就是因为这一点渊源,以及赵南在初赛突然增加的关注度,组委会才会同意他用这出折子参赛吧。

青橙在赵南的个人专场上听过这出,但是这次,她总觉得台上的赵南似乎化身成了鲁智深,而不是在演鲁智深,尤其是唱到那支《寄生草》的时候。青橙看过好几十遍的《红楼梦》,对它的唱词也很熟,知道是鲁智深辞别师父时所唱。

漫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

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一出结束,座上掌声如雷,还真有观众看哭了。

不出意外,这次赵南应该也会晋级。

苏珀抽签抽到的是小生组的最后一个。

他看了下墙上挂着的圆钟,离他上场还有段时间,便独自坐在妆台前默戏。

就在这时,负责器乐的工作人员突然火急火燎地来找他。

“苏老师,负责提琴的张老师突发肠胃炎,刚才我们已经让人把他送去医院急诊了。您看,您一会儿的伴奏,要不还是按照原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