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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约忽然想起这个细节,更是笃定了,那里头的人一定是齐涉江。

当下,张约就下了车。

也是这时候,那边齐涉江已经演完,被地主叫去,然后和流氓说话。

张约远远看到那抱着三弦的背影,一上前就看到齐涉江被人揪着衣襟。他这个脾气,哪里忍得住,把张纯给的枪掏出来,就顶在那人头上了!

与此同时,齐涉江也转头看他了。

一张清秀白净的脸,略瘦,乌黑的眼睛透出光彩,虽然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但张约几乎可以笃定,这就是他们家齐涉江!

可算找到了!

张约心花怒放,对那流氓就更不能忍了,大骂起来。

周围的人一看到枪,吓得连忙避开,那地主也是想逃又不敢逃,心中叫苦不已,谁知道这日常飞个帖子,怎么会惹来煞星。

小徐看到张约掏枪了,快步上前,不问三七二十一,一脚踹在流氓腿弯,把人给踹跪了,把自己的枪也拔出来,指着他脑袋。

“二少?”小徐低声征询张约的意思。

周围的人都散开了,只有地主和流氓听到了这称呼,心底一颤。身边带着兵,拿了枪,又是“二少”,怎么让他们想到张府那位公子呢……

这到底怎么回事,这样的人物,怎么会突发善心?!

这时候,却是那说相声的小子拉了拉张二少的袖子,一双黑眼睛瞅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原本暴躁如雷的张二少好像瞬间消气了,只是还有些不爽快,弯腰又报复地用力揪了一下流氓的衣襟,把人一掼,“滚!”

那小流氓被两把枪轮流指过,胆子都吓破了,两脚软得像面条一样,在地上爬了好几步,挣扎着“滚”开。

地主一个哆嗦,看这反应,这二人竟是认识,他站得近,看得分明,那情态还透着一点腻歪。

难怪张二少怎么管起闲事来,感情这位发的不是善心,而是色心啊!

……

小徐把车开到角落里停下,然后守在外面。齐涉江和张约则坐在后面,相顾无言。

半晌,齐涉江才道:“你怎么认出我的?”

“前头就听到你唱太平歌词了,还有这个眼神,没变的。”张约摸了摸他的脸颊,“我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到这儿了,赶紧上街找说相声的,还真把你找到了。”

齐涉江失笑,没想到张约竟也随他而来了,但不得不说,他那悬着的心落下来了,“这里好像也不是我原来的地方,好多事都变了。”

他把变化说给了张约听。

“孟老爷子病着呢?还有咱师父还在吃苦?”张约赶紧在身上摸了摸,穿都穿了,当然是暂时先顾着眼下,他拿出来一张一百元的票子。

“这个购买力多大?我出来就拿了一张,也不知道够不够。我现在这个身体家里好像条件很不错,我爸好像是什么督军,但他不在家,我都没看过他什么样。”

齐涉江:“……”

齐涉江指了指那票子,“……这就是你爸,你认识一下。”

张约:“??”

齐涉江把票子展开,上头有个圆形,里头是一个中年人头像,仔细看还真和张约有几分像,“督军是本省最大的官儿了,这个就是他印的钞票,用了他的头像。你爸要是督军,那就是这个了。”

说起来,督军好像的确姓张。

这会儿“财权分立,票出多门”,很多地方都自己印钞,督军这票子至少在本省还是很好用的。一百块,够齐涉江不吃不喝赚上一两个月了,毕竟刚才他累死累活,也就赚了一块多。

张约汗道,“没想到我穿了个官二代。”

“嗯,不过这钱你还是收着吧。”齐涉江把自己赚的钱给他看,“我师父和师弟不是平白受人恩惠的,咱俩现在是刚认识,要一见面就给钱,他们不会轻易收的。”

张约一呆,“说借的不行么?或者,或者是我捧你?”

“那也要慢慢来啊,你都没听过我说相声,就这么热烈地捧我了?反正我这里赚了些钱,可以救急。”齐涉江说道,“回去我再和他们说说,先只说你帮了我,又爱听相声。”

“……也行。”张约对这个时代不熟悉,听齐涉江这么说有点道理,也就同意了。他深深看着齐涉江,一把抱着他,喃喃道,“有你我就放心了……”

齐涉江一怔,也抬手回抱住了张约,“嗯。”

……

中午,齐涉江没和张约一起吃饭,而是暂别,要去给孟梦达他们买饭,他数出五十个铜子儿,在饭馆买了吃食,特意给病着的师弟们多加了煮鸡蛋补充营养。

又另买了一小块猪肉,预备晚上炖肉汤。多的也买不起,这会儿粮食贵,肉更贵,当下的猪肉价,一块钱就四五斤。

齐涉江一回去,孟梦达看他拿了那么多吃的,还有鸡蛋,“怎么这样多,师父那里留的钱不够买这些吧,小师弟今天还真挣到钱了?”

那俩小孩盯着吃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家里穷,一天也就吃两顿,他们又是长身体的时候,总觉得每时每刻都是饿的。

“快吃。”齐涉江先叮嘱了一声,小孩得了大人吩咐,才敢开吃,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玉米面做的饼子。

孟梦达咽了口水,也忍不住吃起来,居然还有香喷喷鸡蛋,他自打病了以后哪里吃得上这个。

就着凉水吃面饼,两斤的黄面饼,俩大人俩小孩儿,风卷残云就吃光了,还意犹未尽呢。

“不然我把肉炖了吧。”齐涉江说。

“别,还是晚上再炖吧。”孟梦达舔了舔嘴唇,“家里好像还有点野菜,就和吃了。”

也行。齐涉江帮他们把野菜给煮了,他厨艺是真不行,就会烧水了,凑合煮出来,都不成形了,称得上是黑暗料理。

可他们也没得挑剔啊,没娘也没媳妇儿,不是老爷们儿就是小孩儿,还病了俩,孟梦达倒是会一点,可下不了厨,只能老实吃齐涉江煮出来的黑暗料理,好歹填饱肚子。

这时候,齐涉江坐在一旁把今天收到的几百个铜子儿都倒了出来。

那么些铜钱,铺得桌面满满的,叮当乱响。

四人吃东西的动作一下停住了,张着嘴巴看齐涉江。

孟梦达一拨,“这都是你今天挣到的?!”

齐涉江点头,“祖师爷保佑,一块多点儿。”

孟梦达捂着心口,觉得心脏要不大好了。以往,他和老二俩人搭档,天气好发挥也好,才挣到这个水平,小师弟第一次单独演出就挣这么些,这真是要上天啊!

“今儿本来还遇到有人下帖子,要收两块,幸好我遇到位好心的贵人,帮我把人打发了。”齐涉江这就做起了铺垫,给他们讲张约的事。

师弟们还被他挣的这个钱震住了,再听这件事,倒只觉得小师弟运势真是好,遇到了君子。

“这钱就放这儿了,下午我再上地,凑凑去给二师哥买点好药吧。”齐涉江说道。

二人对视一眼,又感动又为师弟自豪,师弟可不止帮他们守住了地,还要把挣来的钱都给他们用,这是亲师弟啊。

屋子里比较暗,所以他们都没看清楚齐涉江眼中充满了慈爱……

“师弟,你放心,等师哥好了,就上地把钱挣回来,还要留着给你做老婆本的!”二师哥说道。

齐涉江笑而不语。

……

到了下午,齐涉江卖艺那整条街的人都知道,张家的二少爷迷上了听相声,还是那撂地的,甚至出手帮了个小艺人一把。而且,接下来整个下午,二少都坐在那一处捧场。

唯一看出了端倪的地主,又哪敢说什么闲话。

其他人没想那么多,说相声的可是下九流,连在曲艺行,地位都比不上什么说书的唱大鼓的。有钱人包也是包戏子,叫家里唱堂会也好动手动脚,哪有包说相声的。

人家听相声听得可规矩,给钱阔绰但不夸张。

这么想来,只能说是这位爷不知怎么,爱上听人说相声了呗!

而让所有同行有些羡慕嫉妒恨的,就是张二少捧的那个,还是个未出师的新人,来这儿是给他师哥占地的。上午就吸引了不老少的观众,这可真属于有实力又有运气了。

人比人气死人啊,有人在这儿说了几十年,也不一定成角儿,有人就站了一天,这就有人替他扬蔓儿了。

现在是一条街的人知道,以二少身份,往后还不传得更远。

虽说张约坐在那里听,也没给什么天价打赏,但是有他在,就有觉得稀奇的人,看这么位少爷都爱听,他们也一块儿听。听的人多了,钱自然也多了。

天色渐晚,齐涉江收了家伙什,喝自己带来的润喉茶。

最后一数,不算张约“打赏”的钱,他自己今天赚了差不多三块多呢。

齐涉江记得,那时候他要不是因为得罪过人,在均城本来也能找到固定的茶社说相声,那种一个月得有一百块了。那时只有成名了的演员才有这样的待遇,大多还是温饱线上挣扎。

张约依依不舍,因为天黑了,齐涉江下班了,他得回去了,“我送你?”

“不用送,我买了饭还要出门的。”齐涉江说道,“晚上去芳禄街继续卖艺。”

“晚上还去,太辛苦了。我继续陪你。”张约说道。

齐涉江却犹豫道:“不太合适吧……”

“这有什么,我去那儿等你。”张约说着,探头出车窗,把小徐喊过来,“芳禄街你会去吗?晚上到那儿去。”

小徐一脸惊恐,“二少,家里不让您逛芳禄街啊!”

张约忽觉不妙。

只听小徐接着说:“大少要知道您逛窑子,我还敢带路,回来会把我的腿打断的!”

张约:“…………”

“你先别过来!”张约把小徐给赶走了,他没想到齐涉江夜里上班是去红灯区啊,转身一叠声道,“不行不行不行我不准你去,你那么可爱,要是有人调戏你怎么办!”

“……”齐涉江都有点被腻到了,“不至于吧……”

张约急急道,“你实在要去,我陪你去!”

齐涉江:“你没听刚才那人说么,你家里知道你去窑街,要把他腿打断的。”

张约一脸纠结。

但很快他就想到了法子,“有了,那我就让小徐带枪跟着你!”

齐涉江哭笑不得,“你这么个捧法,那我可真要出名了。”

作者有话要说:元宵快乐

第四十三章 番外 八十年前3

小徐不住地打量齐涉江,心里琢磨这位和二少到底什么关系。

小徐才十八岁啊, 说是人很稳当, 但他小脑袋想了老半天, 也没能理清楚。看着是很不简单,都让他带枪护卫了,还要他警惕一切靠近这人的男男女女。

但是他没见过一见钟情,也没见过包说相声的。他又没娶亲又没相好, 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有点复杂了。

齐涉江上芳禄街卖艺, 这是他干惯了的,你得说得好听,嘴甜, 把那些管事、鸨母哄得开心了,才能进他们的地方说。

像那些窑子,很多都有猫儿戏班,供客人娱乐。他们这样的江湖艺人当然也能进去, 说一个或者唱一个,一样是逗乐, 也有人爱听。

小徐跟着他呢, 旁人也看不出是一道的,以为是两拨,这小当兵的来找乐子。

齐涉江去卖艺,小徐就自个儿叫一壶茶,也不让姑娘陪,干喝, 看看戏。他身上揣着张约给的活动经费,刨去茶钱剩下都是他的辛苦费。

齐涉江到这儿主要是唱,这个时间,青楼多在打茶围、吃花酒,他就到里间去表演。小徐让他遇到什么事,喊两声,自己就进去。

齐涉江觉得他和张约都想太多了。

和这里的管事打了招呼,齐涉江先在外头等,那边去看看有没有要点说、唱表演的了。

正是这时候,一间屋子打开,一个梳着分头的男人轰出来一抱着琵琶的女孩,“唱的这叫什么玩意儿!”

老鸨子立刻上前去,揪了一下那女孩,“你是不是又鬼搭墙了?你这没出息的家伙!”

齐涉江心里了然,鬼搭墙,那就是词儿记不住,来回倒腾了,可不得被人哄出来。

“得了,你们家姑娘还有没有会唱的了。”分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正好看到了拿着三弦的齐涉江,一指他,“那个,你,你来,给弹一个三弦算了。”

老鸨子一看齐涉江,赶紧招手,“过来,小子快过来。”

她也不认识齐涉江,就胡乱喊了,反正看样子也是来卖艺的。

齐涉江跟着进去,发现里头坐了三五个客人,身旁都有姑娘作伴,其中还有个金头发绿眼睛的洋人。

他也不多看,老老实实抱着三弦问:“贵客听个什么?”

“先唱个时调。”分头随口吩咐,就坐了回去,他们几人正在打牌。

齐涉江坐下来,一边弹一边唱时兴的小曲小调。

分头常玩乐,有点品鉴能力,抽空看他一眼,心说随便叫进来的,没想到唱得还不错,待会儿可以多打赏一点。

他们中的那洋人也不大会中文,估计是刚来华夏,彼此交流还要靠一个翻译。

齐涉江倒是听得出来,这是个X国人——他在现代走过一遭,脑子里多了很多记忆,后来慢慢都恢复了,其中也包括原来那个齐涉江学的语言,原来选修过X国语言,不是母语,但也学了有三四年,且身旁有X国籍的老师、同学,还算不错。

搁在如今,X国前些年才打了战,是战败国,但是这也不妨碍他们的商人做生意,听上去这个X国人就是来华夏做生意的。

他那位翻译的X语其实说的挺一般的,但是均城会X语的确实没多少,这年头会洋文的原比后来少。

齐涉江唱了几段,那些人已暂停下来,有去上厕所的,有吃东西的。

翻译也去方便了,那洋人和女伴牛头不对马嘴地调戏了几句,女伴只管娇笑,他也挺开心,就是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和分头说了句话。

分头只会Y国语啊,X国语才会几个单词,一脸懵逼,用Y语和他对话。

这洋人的Y国语比分头还不如,卷着舌头交流了几句,都带上比划了,还是没懂彼此的意思。

翻译也不知是不是吐了还是拉肚子,久久没回来,齐涉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开口用X国语搭话:“perdón(抱歉)……”

他刚一开口,分头和洋人都住嘴了,转头看着他。

显然,他们俩都没料到一个弹三弦卖唱的,怎么能开口冒洋文了,即使只是一句。

齐涉江硬着头皮用X国语给洋人转述了一下分头的话,再用中文和分头也说了洋人的意思。刚开口说时还有点滞涩,毕竟很久没说,还是这具身体,但很快就找到了感觉。

那洋人一愣一愣的,有点惊喜地问他叫什么名字。他们找的翻译,大舌音都发不出来,虽然也不影响理解,但相比之下,齐涉江的X国语就要流利多了。

X国语的语速太快了,翻译都经常磕磕巴巴,而齐涉江唯一的缺点就是带了一点口音,措辞上也略显独特,但和流畅沟通比起来,口音真不是什么事儿。

“soy Jesse。”齐涉江报出这个名字,自己都有点恍惚。

“你上哪学的X国语,小子不错啊。”分头欣赏地看着他。

“和朋友的朋友。”齐涉江没打算细聊,含糊说道。

好在人家也没打算关心他的生平,转头其他人都回来了,说今天就到这儿,该回家的回家,想留下来过夜的过夜。

那分头就拿了一张十元的钞票,两指夹着递给齐涉江。

在这样的场所拿到的打赏一般是比较多的,分头这个出手也算是很大方了,估计是看在齐涉江给他解了围。

齐涉江开了门,正要出去,那洋人跑上来拉着他的手,跟他说自己要去省城了,问他愿不愿意一起去,想聘请他做翻译,每个月发二百块。

这就不少了,在均城绝对算中高收入。

但齐涉江还是礼貌地拒绝了,他师父、师弟和爱人都在均城,不可能跟着人出去工作,用他在现代学到的话来形容,就是十动然拒。

这洋人还挺不甘心,他喝了些酒,鼻子都红了,大着舌头劝齐涉江。就算国情不一样,也该知道卖唱的不如做翻译的。

他这边拉拉扯扯,外头小徐看到了,腾一下就站起来了。

好嘛,这不就是少爷说要提防的事情。

还是个洋人,那就更不能弱了气势。小徐一下把枪拿出来了,指着洋人道:“干嘛呢你,干嘛啊!动手动脚的,你当这是哪儿啊!”

其实这句话挺滑稽的,这里不就是青楼楚馆?

但小徐那枪把整间房的人包括那洋人都吓到了,他放开齐涉江的手,连退几步,摊开手嘴里不住道歉。

可小徐也听不懂啊,挡在齐涉江面前,虎视眈眈地道:“怎么的,死洋鬼子想乱来啊?”

门是开着的,外面也是一阵骚乱,老鸨子看到有枪,根本不敢露面。

分头心里更是猛跳,如今的形势,一般人看到洋人,都先软了几分,但是这当兵的反而愈发嚣张,也不像愣头青,那就是根本不怕。

齐涉江赶紧道:“误会了,这位先生没找我麻烦。”

小徐狐疑地道:“可他看起来要吃人。”

“我们是正经生意人。”分头听翻译转述了几句,总算明白怎么回事了,鼓起勇气道,“这位小兄弟,我和你们好几位长官都认识,这里头有什么误会,还请……”

话没说完,小徐板着脸收了枪,也没理分头,对齐涉江道:“先生,我送您回去吧。”

齐涉江也有点尴尬,对他们点了点头表示歉意,快步和小徐离开了。

人走了后,分头喘了喘气,有点惊奇又有点气恼。惊奇的是一个江湖艺人,怎么还有当兵的护着,气恼的是,他都没探出来底细,人就走了,丢了好大一个脸。

洋人还嘀咕着,为什么Jesse不肯答应,还要拿枪对着他,两百块的待遇不够好吗?

分头心不在焉地听着翻译转告洋人的抱怨,扒着窗子往外看,竟让他看到那当兵的带着齐涉江一起上了一辆小车。

嚯,能坐得起车,看来的确不是装逼。

分头再细看,更不得了了,心底一震,这他妈是张府的车啊。

什么鬼,这人和张家有交情?什么时候说相声的也有这么大面子了!都有这面儿了,怎么还来串窑街?

洋人还在叨逼叨,分头一抹脸,虚弱地道:“行了让他别逼逼了,还两百块,人家傍上的那家是印钞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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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徐把齐涉江送到离家还有点距离的地方,然后他步行回去的。

师父也刚回来,看到他便一脸喜色,“我听说,你今日可响了蔓儿了。我徒弟有本事!”

齐涉江脸微红,“也是赶巧了,遇到贵人。”

“你师哥都和我说了,我晚上还遇到位茶客,说听了你使活儿,夸你呢。”师父欣慰地道,“你天赋好,又肯努力,现在还有贵人捧。如此下去,以后肯定能成大器。”

“来,坐下。那贵人是张府的少爷?”师父又问道。

齐涉江早就憋着了,赶紧和师父大夸特夸了一番张约,又把钱钞拿出来,一共二十块,十块钱分头给的,十块钱张约给的,其余零钱都留在师哥那里了。

按理说学徒期间,这钱都该给师父,但师父这人脾气不一样,他收徒弟不指着别的,都是凭眼缘发善心,徒弟在他这儿的时候,要是挣了钱,他也只留一部分。

这次也是一样,只是这数额大一些,师父毫不犹豫地道:“这些都拿来给你师哥们治病,你是同意不同意?”

“白日里我也说呢,我挣钱给师……师哥养伤。”齐涉江毫不犹豫地道。

师父大为欢喜,又狠狠夸了一下那位未曾谋面的张二公子。

……

不消几天,张家二少在捧人的消息也传遍了大半个均城。

不过二少捧的不是什么戏园子里的角儿,而是一个撂地说相声的,这可叫人大跌眼镜。

也不能说爱听相声有什么错,这年头请到家里去说的也不是没有,可像张二少这么风雨无阻到街上去捧场的,那可就少之又少了。

张二少还特上心,人家那场地是布棚,他还去和地主商量,让把布棚换成铁的,这样下雨也能演。大不了,你多收些租金。

地主哪里敢提涨租金的事,老老实实自己掏钱把棚子给换了。开玩笑,他可不想吃枪子儿。

再加上那天在芳禄街的事情,也隐隐约约传扬了出去,洋文的什么大家也不懂,单听着那个带枪保护,可是了不得。

这张二少还真是有意思啊,这么捧人的!要不是到现在,他也没说把人安置起来,甚至都没带回家玩儿,真有人要猜他是想包齐涉江了。

但不管怎么说,齐涉江可真算是响蔓儿(有名气)了,每天上地,面前都围得满满的,座位不够就坐地上,唯独中间那个位置,都知道空出来留给张约。

齐涉江自己也立得住,冲着名气来的,听完都没有失望。

他时不时也说长篇单口相声,搞得大家传得更神乎,觉得张二少就是被他的故事给扣在这儿,怕他出事了没人说故事,才特意派人保护他。

赚的多了,齐涉江就每天买点白面的馒头当主食,偶尔给家里开个荤。看师弟们在家里不安,还买了些小说回来。

不过这可不单是拿来看,打发时间。而是把合适的书改成单口相声,他自个儿抽空把梁子整理出来,说给师弟们听,他们再去丰富整套故事,回头再把整本反过来传给齐涉江。

总之师弟们有了事情做,心情是好了许多了。

齐涉江自己呢,除了挣钱,要是遇到天气太恶劣,没法上地,就和张约一同出去约会。看个戏,看个电影之类的。

……

再说另一边,张约的哥哥张纯一去一个月,押车到了省城,又和父亲待了一段时间,这才回来。

一回均城,张纯就听说了,自己不在的这一个月,弟弟也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是爱上了听相声,刮风下雨也阻拦不了出去的脚步。

而且爱到什么地步了,他晚上都要把小徐派出去,保护那个说相声的上外头卖艺。

张纯一听就觉得不对,他不像外人啊,他知道自己弟弟,平时压根就不爱听相声,也不爱听戏,怎么可能痴迷到如此地步。

他料想不对劲,叫来小徐一问。

小徐不懂儿女之情,他还能不懂么,再听说小弟冒着雨出去和齐涉江玩儿了,当下让小徐带自己去找人。

——小弟这样不行啊,这个痴迷程度,谁知道撒出去多少钱了。那些说相声的嘴皮子厉害地很,指不定怎么忽悠小弟了。

小徐试图帮忙解释一下,“二少每次也就给个几块钱。”

张纯哪里相信,他见多了捧戏子的,台上一砸都是金条,他弟弟都这么迷了,把小徐都派出去保护,能只给几块钱么?几块钱够干什么的啊?

凡是约会,小徐只管送不管接的,这会儿老老实实带着张纯就去找人了。

好在齐涉江和张约也没挪地儿,齐涉江买了两张电影票,离着开映还有时间,他就和张约一起吃点街头小吃。

张约对这时空也不熟悉,所以一般都是齐涉江来打点,反正他现在每天挣的不少,大部分拿去家里,零头约会时花销也够了。而且他们两个,哪分那么清楚。

然而赶来抓人的张纯却是呆了,他隔着老远,就清清楚楚看到,那个所谓傍上了小弟的相声艺人,自个儿从兜里掏钱,买双人份的电影票、吃的、喝的。

而且你一看就知道,那钱绝不是小弟给的,他小弟身上从来带的都是票子,可那说相声的掏的都是自己挣来的零钱,一会账还要数一数凑一凑呢。

张约这孩子,就站在旁边愣头愣脑地看,一点要掏钱的意思也没有,甚至盯着吃的催人快点数好钱付账!

和小徐说的对上了,张约没有砸过大钱。看起来不但没有砸过大钱,还让人家掏钱!

张纯:“…………”

他掉头就往回走。

小徐问:“大少,咱不过去了吗?”

张纯一捂脸:“去什么去,太他妈丢人了!”

第四十四章 番外 八十年前4

张约一回去,就被请到了张纯的书房。这是张约第二次进来这儿, 但心情是大不一样的, 上次他觉得自己漂泊无根, 这次却是已经和齐涉江相会了,口气都轻松了很多。

“大哥,您回来了。”张约注意张纯正在摆弄一个木盒子,有点好奇。

张纯把盒子转了过来, 只见里头装着许多打成生肖的金子, 小孩巴掌那么大,精巧得很。再往下还有一层各色钞票,不止印着他爹的脑袋那种, 还有别的。

张纯幽幽问道:“好看么……”

张约:“啊?好啊。”

他有点不明白张纯的意思。

张纯原本平淡的脸色霎时间大变,破口大骂:“只会看不会用吗?咱家钱印出来干什么的,是用来花的啊!”

张约:“……”

他又无语又疑惑,不知道张纯干什么发脾气。

张纯指着他道:“一回来就听说你捧个说相声的, 我心想是有多大能耐,结果你出去还叫人家来买电影票!”

张约这才知道是什么意思, 顿时有点羞恼, 靠,居然跟踪他,他们两口子早就不分彼此了,哪有张纯想的那么龌龊。

张约登时没好气地道:“这不是显得我能耐么。”

张纯:“……”

这小子还真敢说?

“能耐你个头啊。”张纯暴躁地道,“要是传出去,我们张家的二少爷这样捧人……不对, 说不定早就知道了,小徐告诉我你每次只给几块,恐怕瞒不了多久……”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张约一眼,“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你没看过别人怎么捧角儿的么?这一匣金子你明天给我扔他桌上去!”

张约:“……”

这大哥有病吧?

还是说……

张约眼神忽然警惕了起来:“为什么啊,大哥你是不是看过涉江了,觉得他特别可爱……”

“去你的吧!”张纯抄起砖头一样厚的书就砸他,“要不是你这么没出息,平白丢了张家的脸,犯得着我亲自教你怎么捧人吗?你当我闲的啊!”

张约闪开了,往外跑。心说这大哥难道是个捧哏吗,还去你的吧。

在外面碰到张纯那个徐副官,也就是小徐的哥哥,两人撞了一下,徐副官也算是看着张约长大,见他慌张跑出来,无奈地道:“二少惹大少生气了么?您该上进还是要上进,这次是因为什么,大少不在的时候您犯什么错了?”

要说二少也不是什么纨绔子弟,就算大少爷不在,可能放纵了一些,但张家的家底厚,挥霍了些许也不值当大少如此发火吧。

张约含糊道:“说我花钱花少了。”

徐副官:“??”

这时候里面一个匣子飞出来,“把这个拿走,滚!”

匣子砸在地上,磕开一条缝,里头滚出来一个小金猪,张约收拾好就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