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那么多养不活!把女儿卖了你他妈是不是东西!”

“我们城里电灯电话楼上楼下!谁他妈稀罕进你们的村儿!”

他一口气来了个抢答占卜,把对方为首的几个人全喊愣了,萧泽趁着空当,上前几拳撂倒三个,直接把其中一个要砍自己的砸出了血。

一鼓作气,对方刚刚衰了,现在已经竭了。

萧泽换了态度,穷山恶水遇见刁民,那怀柔政策好言相劝都去他妈的吧。他领头,所有队员上车关门,在对方闪缩的目光中掉头驶离了村子入口。

林予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副驾上,他侧着坐,顾不上后面的其他同事,担心又着急地问:“哥,你受伤了吗?我好像看见有人砸到你的后背了。”

“我没事儿,别怕。”萧泽气得够呛,狠踩油门加速,骂道,“这他妈一帮什么牲口!”

同事们压了压惊,其中采样能手彬哥凑上来问:“弟弟,刚才你说的那一通都是什么啊?我操,那帮人都愣了,是不是说中了?!”

林予有些害羞:“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萧泽那点郁闷瞬间散个干净:“还拽词儿,平时算个命不是得瞅半天么,怎么刚才那么利索?”

“嘿嘿,情况逼人。”林予自己也挺惊讶,只能解释为在特定环境下激发了无限潜能。他觉得要是萧泽出了什么事儿,他肯定就地开始画符,让那群人生个儿子是秃头,生个女儿也是秃头!

他忽然想起了站在树林里的几个人,问:“哥,你们有注意到车后面的树林吗?有没有看见什么人?”

“没有吧。”副队长应道,“要是有人肯定也冲上来偷袭了,反正我没注意到有人。”

林予点点头看向窗外,没有再说什么。找入口的路上他看见了一个人,萧泽没有看到,刚才明明站着好几个人,没道理他们也都没有看到。

他几乎能肯定了,他又见鬼了。

靠,荒山野岭的,他不是很想见鬼。

考察队暂时停在郢山的山林里,山林里的树自然生长,又杂乱又茂盛,河滩连着溪流,清澈得能看见底部的鹅卵石。

他们下车稍作休息,三三两两地扎堆转悠,讨论刚才的混战。巴哥围着一条爱马仕的围巾,在这群爷们儿里显得很出众,说:“我本来是个很淡定的人,怎么样都行,但是经此一役,我燃起了浓浓的好奇心,这帮人怎么那个德行呢?”

萧泽倒了杯热水:“你晚上潜进去,看看他们是不是偷偷在家练邪功。”

彬哥补充:“找阖家欢乐或者死了老婆的,他们封建迷信,万一你不小心踹了寡妇门,连累人家孤儿寡母。”

“操!你丫就损吧!”巴哥紧了紧围巾,“林小弟,我觉得你这人不一般,你刚才不怕吗?”

林予刚接过萧泽递给他的水,突然被点名便回答:“怕,其实我很怂……”但是萧泽当时有危险,他好像就没那么怂了。

“趁热喝。”萧泽抚了抚他的后背,“下不为例,让你在车里就好好待着,记住。”

林予点头答应,答应完就主动忘了。

考察队休息结束便开始安营扎寨,山路不好走,不可能返回几百公里外的县城,何况他们的扎营技术和吃饭睡觉一样熟练,不需要费多大劲儿。

河滩周围比较平坦的地方都搭了帐篷,林子里扎了个大营帐。萧泽搭完防雨布去河边洗手,顺便采了个水样。

眼看就要中午,林予不了解考察队的工作安排,但知道三餐肯定要吃,便独自去捡了些木柴。这些队友都跟了萧泽好多年,感情深厚,自然不会对他带来的人挑剔,但也都想着要多照顾点,毕竟林予在他们眼里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

然而这一路上林予踏实得很,刚才的表现还挺勇敢,现在还非常有眼力见儿地帮忙,他们意外之余又觉得在情理之中,因为萧泽一看就属于教练型家长。

简单吃过午饭,萧泽分派任务开始填图。大家轻装上阵能简则简,只带必要的用具。林予这个编外人员有些尴尬,因为只有他什么也做不了。

队友们陆续出发了,他背着包跟在萧泽后面,刚走两步就被对方转过身堵住。

“走啊。”

“你干吗去?”

“给你帮忙。”

“不用,去帐篷里歇着吧。”

林予背着水壶和备用作图工具,还有一堆零碎的用品。他攥着书包带子和萧泽对峙,看似软弱实则坚定地说:“真不困啊,就让我跟着你吧。”

萧泽不想耽误时间,于是没再浪费口舌,让林予和他差着两步出发填图。北方的冬天很少野外作业,南方到底是暖和些,刺藤荆棘还有各种各样的树木植被都没枯,偶尔还能遇见几朵小花。

林予认真地走,一声不吭,忽然萧泽在前面停了。

萧泽蹲下看着一丛叶子,然后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林予好奇地问:“哥,是不是有重大发现?你拍了什么?”

“一条蜈蚣。”萧泽继续走,“挺壮实。”

他们走了很久,萧泽讲了关于填图的一些知识,涉及到方法和注意事项。他经验多,讲的过程能融入各种事例,毫不枯燥并且容易理解。

林予听得津津有味,往回返的时候还恋恋不舍,回去的路上他问道:“哥,今天遇见这样的事儿,你觉得意外吗?”

萧泽回答:“有点意外,激烈了点。”

他给林予讲:“我以前在总参的时候去过一次西藏,当时情况也挺严重,牧民们就是直接赶人,我们的一些机器和工具都落那儿了。”

林予紧张地问:“然后呢?”

“然后我去布达拉宫留了个影,就坐飞机回家了。”萧泽难得有些无奈,“这个社会上的所有人都各司其职,我是干什么的,是搞地质研究的,不是搞谈判交涉的。所以我的任务就是做好本职工作,管得多了,有时候还给国家添乱。”

林予听得入迷,但是不忘为自己努力:“哥,那你以后别老管我了。”

萧泽推着他走:“行,那你晚上自己找地方睡。”

林予吓死了:“不管我我哪能长这么大,你还是管管吧……”

天黑之后大家待在营帐里开会,然后一齐整理填图资料,忙到了十点多才结束。深山老林夜里很冷,萧泽解散大家,回帐篷前把几辆车停在了帐篷旁边,既能挡风,有什么情况的话离得也比较近。

军用帐篷挺宽敞,林予窝在睡袋里都眯完一觉了,他用河水洗的脚,睡醒也没暖过来。萧泽洗漱完进来,拿着本子点亮了便携灯。

“哥,你还没忙完吗?”

“我画张原始地质草图。”

“噢,那你盖好被子。”林予骨碌起来,掀开帘子穿鞋,“我去嘘嘘一下。”

他给一颗不太壮的树施了肥,施完兜上棉袄的帽子,跑回帐篷掀开帘子说:“哥,巴哥让我给他算命,我去他帐篷里玩会儿?”

萧泽专心画图:“去吧,在我画完之前回来。”

“好的!”林予落下帘子还拉上了拉链,他环顾四周,放轻步子去皮卡车上拿了便携灯,按亮后便朝着山林里走去。

飕飕冷风像人的哭声,树叶沙沙像磨刀声。他往里走着,两只手冻得冰凉甚至麻木,一只提着灯,一只剥开刺藤的时候被扎了好几下。

大概走了十分钟,林予累了,在一棵古树下歇脚。他扫了一圈,终于在树丛后看见了一道若有若无的身影。

他清清嗓子:“都出来吧!东南角那个穿黑褂子的,东北角那个盘着头的,远处那个叼烟袋的,还有使劲藏着的,都通通现形吧!”

他气势十足地吼完,瞧见被点名的那几只鬼都吃惊地愣着,这场景太熟悉了,当初遇见立春时不也这样吗。

“咳!还要我请你们?”林予胆子大了起来,他走到古树前的空地上,把灯放下踩着杂草,大喝一声,“哈!”

只见他双手合十,复又分开,左掌由下向上画弧,右掌由上向下画弧,而后两掌再次合并,也就是画了个八卦。不仅带着动作,口中还念念有词。

“太极生两仪,别让我跟你急。两仪生四象,你别跟我犟,四象生八卦,咱们说说话。”

造完势双目圆睁,他披着便携灯的淡黄色灯光,就像童子下凡。那几只鬼小心翼翼地靠近,藏着的那些也渐渐露出了脑袋。

林予手掌立于胸前,铿锵有力地说:“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你们之前活在这个世上,你是你,他是他,现在成了孤魂野鬼,就什么都不是了!”

盘头的老太太开始哭:“我是招娣她娘,我死了也是招娣她娘……”

叼烟袋的老头也跟着叫唤,其他鬼在带动下全都接二连三地哭嚎起来。林予踩上旁边的石头,像振臂高呼的进步青年,但他只是要进行一些迷信活动。

他义正辞严地说:“白天你们应该看见了,我也参与了和村民的混战,说明他们都能看见我,而他们看不见你们,我却能看见你们。”

众鬼停止哭喊,再次愣住。

“所以我和你们不一样,和他们也不一样。我既不是人,更不是鬼!”林予说得抑扬顿挫,“三界六道,往生往死,你们说我是谁?!”

老头把烟袋吓掉了,颤巍巍地抬起手:“神、神仙下凡了……”

林予大喝一声:“还不是因为你们不听话!”

众鬼拜倒,这愚昧落后的村民根本不用唬弄,已经开始祈福求保佑了。林予俯身蹲在石头上睥睨对方,满目怜悯地说:“知道为什么成了孤魂野鬼吗?知道为什么不能尽快轮回转世吗?”

因为你们死了还不到一年嘛。

他故作高深:“生前损了阴德,死了还要受苦,你们的子孙今天无故伤人,就是在走你们的老路。”

这群平均年龄六十五以上的鬼开始捶地,其中一个大爷倾诉道:“可是、可是那群人我们不认识啊……他们进村里欺负人怎么办哪……”

林予头好痛:“人家是搞科研的!搞研究的!欺负你们?你们好好的,还给你们钱呢!”

他揉揉眉心:“我不欲与你们多说,天机不可泄露。反正因果轮回你们自己承受,大不了百年之后你们的子孙也在这儿晃荡飘零。”

他跳下石头准备走人,鬼们急忙抓他,但是哪能抓得住,他直接横穿了一个老太太,作势离开。那群鬼追着他求救,他终于顿住,背对人家叹息了一声。

“生是苦命人,死是可怜鬼。”

林予微微转身,只在月光下露着侧脸剪影:“去托梦给他们吧,让他们尽快迎考察队进村,我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

那群鬼千恩万谢地离开了,结伴回村里给自己的子孙托梦。林予撑了半天,等鬼去楼空后长长地舒了口气。

人生不能没有演技,其实他手心里全是汗。

抬头穿过叶子望了眼月亮,希望困难能迎刃而解,考察队能顺利进村。林予提着灯继续走,背后是漆黑的密林,前面也是乱糟糟的树丛,他偶尔被石头硌一下,或者被刺藤扎一下,因为冷倒是觉不出痛。

走了十几分钟,还没看到考察队在河滩四周的帐篷,他记得没走那么远,不应该什么都看不到。山林里辨不清方向,他掏出罗盘确认北方在哪儿,照亮一看差点崩溃。

妈的,他拿成自己的风水阵了!

林予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害怕越走越远,就在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背后传来了点动静,准确地说,是脚步声。他瞬间慌了,不会是野兽吧。

野兽不至于,是头野猪也受不了啊……

林予警告自己冷静,僵直地站着屏住了呼吸,并且迅速关掉了便携灯。

脚步声由远及近,感觉已经近至身后。他咬着嘴唇紧闭双眼,恐惧地浑身发抖,没听见猪哼哼,安慰自己野猪看不见他。

野猪又靠近了!

野猪不臭!有淡淡的烟味儿!

靠,烟味儿?

“忽悠蛋。”萧泽右手揣着兜,左手提着灯,就照见林予像跟桩子似的杵在地上。他画完图都想睡了,去巴哥的帐篷找人,才知道这家伙唬弄自己。

进林子里寻了半天,本来看见点亮光,结果光又灭了,萧泽生气地踹了一脚林予的屁股,骂道:“傻逼,回去!”

林予彻底放松下来,两腿都发软,他挽着萧泽的手臂往外走,还用脸使劲蹭萧泽的肩膀:“哥,见到你真好……吓死我了,我以为是野猪来了,原来是你来了……”

“给我闭上嘴。”萧泽恨不得揍一顿,“半夜钻这里面你以为是闹着玩儿的?你要是不愿意安生跟着我,那明天就送你去县城,给你买车票回家。”

林予急忙摇头:“我没有,我再也不瞎跑了,你别赶我走!”

他没注意脚下,一个趔趄跌在了地上,立刻爬起来,他抓着萧泽的袖子:“哥,别生我气了,我知道错了。”

萧泽把便携灯塞他手里:“你瞒着我跑出来的原因。”

林予走了很久,脚疼,刚才摔一跤膝盖也疼,手扎了好几个口子,同样很疼。他低声解释:“我白天看见鬼了,都是去世的村民。”

萧泽表情没变,也就是没什么表情:“你找他们?”

“嗯,我忽悠他们给村民托梦,好让考察队顺利进村。”他觉得萧泽应该没那么生气了,走近一步仰着头,“哥,我手破了。”

萧泽低头看他的手:“欠。”

他把手放下,知道撒娇失败了,小声嘴硬:“反正不怎么疼。”

萧泽说:“那算了,还想给你吹吹。”

林予气得翻白眼,翻完还不解气,又走近一步抱住萧泽。他贴着萧泽的脖颈:“你别一招一招地对付我行吗?我什么都能当真。”

萧泽感觉林予在恐惧和委屈之后有点要崩溃的趋势,抬手抚着对方的后背,贴着对方软软的耳朵说:“自己跑出来不告诉我,什么经验都没有所以弄破了手,是不是欠?你手破了我会不管你?给你吹吹就是一招一招对付你?”

林予埋着脸:“你怎么总有道理啊。”

“因为你傻缺。”萧泽推开他,转身弯下腰半蹲,“上来,走路都哆嗦,我背你。”

林予蹿到萧泽的后背上,紧紧地搂着萧泽的脖子,手上拎着灯,照亮了前面的一点路。那只扎破的手空着,晃晃悠悠的,冻得都麻痹了。

萧泽掂掂他的屁股:“把手伸我衣服里。”

林予照做,拉下一点拉链把手伸进去,立刻暖和了。他趴在萧泽的肩上,像做梦似的,问:“哥,如果村民那关真的过了,你会奖励我吗?”

“你想要什么奖励?”萧泽说,“以后别这样冒险,要是真碰见野猪把你拱了怎么办?”

“别冤枉野猪。”林予晃晃腿,“我也想不到要什么奖励,先留着,以后想到了你就要答应我。”

他说完笑了一下,真诚发问:“哥,你想拱我吗?”

勾着双腿的手臂猛然收紧,林予知道自己又把话捶到了关键位置。他故意抓萧泽的胸肌,使着坏招儿让对方憋屈,好歹也是看过几部小电影的人了,他还是有点手腕的。

“忽悠蛋。”萧泽却有铁腕,“哪天拱穿了你的肚子,你可别喊疼。”

林予臊红了脸,张嘴咬在萧泽的肩膀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咬得太使劲,萧泽都停下了步子。他松开嘴,想要服软了。

这时萧泽说:“蛋,看那边。”

林予望去,惊呼一声。

山林深处绿光点点,是来护送他们的萤火虫。

第42章 我欲因之梦吴越

林予看得呆了, 他的目光追随着那群萤火虫, 人家往左边飞,他就往左边看, 人家又往右边飞, 他就探着身子往右边看。

萧泽掐了他一把:“别乱动。”

林予急得要从萧泽的背上跳下来, 但是萧泽抓得很紧,他没成功。“哥, 往前走!”萤火虫就在他们前方盘旋, 他圈着萧泽的肩膀说,“你往前走, 它们会害怕吗?”

萧泽继续走, 迈着步子朝萤火虫的方向前进。他见过很多次萤火虫, 不怎么稀罕,想起来上次在电影中看到的特效,问:“上次还不服气,怎么样, 真的跟假的是不是不一样?”

林予这会儿特别服气:“嗯!真不一样!”

绿色的光点在黑夜的树林中飞舞, 像一片流动的星河。林予把双眼睁得很大, 生怕自己看漏一星半点,他伏在萧泽的背上,在萤火虫飞来将他们包围的时刻,歪着头亲了萧泽的脸颊。

他说:“哥,和你在一起真好啊。”

萧泽的胸口暖着只冰凉的手,本该觉得冷, 却更觉心头发热。他没说什么,一步一步踏实在杂草碎石间,渐渐走得远了。

萤火虫有自己的方向和目的地,终将和他们分道扬镳,林予拧着身子回头望,不舍地和那片绿色说了再见。

他说完却没移动视线,在点点绿光变得微弱遥远时,脑海里浮现出一幅画面。

“哥。”他讲给萧泽听,“其实我小时候好像见过一次萤火虫,但是没这么多,也没这么亮。哎……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萧泽问:“在你的家乡?”

“……嗯。”林予犹豫了两秒才回应。在这两秒中他设想了很多,他肯定后萧泽会顺势问些别的吗?比如他的家乡都有什么?几时离开了家乡?又或者是家人和伙伴呢?

他惴惴了片刻,发现已经走到了河滩附近,帐篷和越野车就在前方。萧泽什么都没再问,他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

很晚了,大家都已经休息。他们钻进帐篷躺进睡袋,因为疲惫困倦,很快也睡着了。

第二天考察队在郢山附近采样,各自有任务,按照划分好的地图行动,没有当地的小工带路砍树,动作慢了些,萧泽带着林予上了山,途中休息时看见了几只漂亮的鸟。

萧泽拍下来留念,他习惯工作期间拍些风景或者有趣的动植物,算是苦中作乐。林予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心里惦记着事儿,连萧泽喊他都没听见。

萧泽过去打了个响指:“兄弟,醒醒。”

林予回过神:“哥,你说村民们改变主意了吗?”

“不好说。”萧泽眼看着树上的露珠落在了林予的头顶,然后又渗入了发丝之间,便给对方兜上帽子,还抽紧了绳,“下午忙完再去看看,要是没同意就说明你见鬼没用,那也就不用要奖励了。”

那可不行,林予一听站起来:“别乌鸦嘴!我千年的道行还制不住一群山村野鬼吗!”

之前吹牛自己活了三百岁,这会儿又成了千年的道行,萧泽随孩子去了,谁年少的时候不二百五啊,互相包容吧,理解万岁。

林予硬气了半小时,后来在上山的过程中渐渐迷失了自我。太累了,真的太累了,这不像景区的山,有修好的平整台阶,这也不是鲁迅的名言,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

这儿根本就没有路,放眼望去全是树、藤蔓、杂草、石头,再仔细望去,可能还有不太美丽的虫子。林予时不时摸摸头顶和肩膀,生怕小鸟往自己身上拉粑粑。

“哥,这是你来过最那个的地方吗?”

“最那个?”

就是闭塞、落后、惨,林予解释。

“这儿真不那个,有山有水不错了。”

“那你最烦去哪儿啊?”

“大兴安岭吧,太他妈广袤了,走得我腿疼。”

“啊……你都腿疼了,我以为你那是铁腿呢。”

效率高的话,一天采几十个样没问题,其实采得少还不是最郁闷的,最郁闷的是下山走错路,越绕越远,最后体力丧失只能把采好的样扔掉。

那种时候真到体力极限了,别说铁腿,金刚钻打的腿也跟快折了似的。

萧泽带着林予穿行在山中,采样、做记录、偶尔拍张照片,一壶水轮着喝,一包饼干分着吃,还要传道授业解惑。

与此同时的郢山村子里,数十村民都聚在了昨天那个领头人家里。领头人叫范和平,奔四张了,叼着根旱烟揣着袖口,坐在院子里的大石磨上。

他拿下烟问:“你们真的都梦见了?”

众人点头,其中一个夹着卷黄纸的村民说:“我爹走了半年,这是第一回 给我托梦,他说我糊涂,不该和那帮城里人打架,还让我迎他们进村。我等会儿去坟上给我爹烧点纸,陪他说说话。”

“我也要去嘞。”穿马甲的开口,“我爹也给我托梦了,也是这么说。”

一会儿的工夫,十来号人全都说自己梦见了已故的亲人,而且无一例外都是劝自己迎考察队进村。范和平叼着烟陷入沉思,大家问他该怎么办,他一时间也理不清所以然。

实际上,他昨晚也梦见了去世快一年的老婆,他老婆在梦里骂他“死鬼”,哭着捶打他,怪他带头和考察队发生冲突,还说损了阴德。

他之所以没说出来,是身为一个带头人,不能让民心更加摇晃。

“哎呀,大家伙儿。”他总算开了口,“这件事不简单,一个梦见还好,大批梦见必定有异,而且都嘱咐一样的话,不简单不简单。”

一位村民忽然拍了下巴掌:“你们还记得不?!昨天跟他们干仗的时候,蹿上来一个小屁孩子!和平哥,他直接就说你丧妻,他咋知道?!”

其他人附和:“没错!他还说老闫儿子出去好几年,还有张铁犁卖闺女他也说中了,他是干啥的?!”

他们这些人,一辈子都没从大山出去过几次,更没见过那个小屁孩子,所以昨天第一次见,对方立刻就言中这些,太匪夷所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