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泽没等太久,向洧云第二天一早就来了,还打包了早餐给他们。猫眼书店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营业状态,六只猫散漫地随地趴着,三个人坐在沙发上喝咖啡,看上去都很悠闲。

林予塞了个水晶虾饺:“大哥,你以前是做什么生意的?”

向洧云回答:“刚起步的时候什么小买卖都尝试过,后来我就专心做家具生意和服装生意,服装生意交给我老婆打理,我们都忙,忙到最后每天连面都见不到,就算见了也是聊公司里的事。”

“小弟,做生意起步阶段最困难,为什么?因为没有经验,很多问题不知道如何处理,不知道如何变通,大哥跌过一次,亿万家财没了,老婆儿子跑了,但留下的还有丰富的经验和手段。”向洧云雄心勃勃,“我夫差最窝囊的就是归隐山林浪费了几年,但有失必有得,我认识了你,说明上天待我不薄。”

林予咽掉虾饺:“大哥,遇见你也是我的福气。”

旁边的萧泽轻咳一声,烟瘾涌起点了根烟,他觉得像林予这样的傻小宝,自己漂泊这么多年应该早被拐卖几百次了,能安全活着可以说是个世界奇迹。

他吐出一口烟圈:“向大师,听小予说你是穿越来的,虽然我不太相信,但是有些好奇。你穿越之前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向洧云叹了一声,目光飘向窗外:“那是一种你们永远体验不到的生活。”

“满宫的人供我呼喝,我往东,东边的太阳就是为我而升,我的世界没有对与错,只有我高兴,或者我不高兴。”

“历代君王或储君都是如此,只不过懂得自律的成了明君,不懂的就成了昏君。我立志壮大吴国,征战四方开疆扩土,我要让吴国成为最强大的国,我夫差成为最强大的王!”

“不过说实话,一旦接受了现代社会的审美,吴国的衣物首饰不如现在的好。我很喜欢西装,合身又庄重,领带不行,总觉得在执行绞刑。”

林予听得直乐,悄声问萧泽:“哥,是不是很真?不能怪我相信。”

萧泽仔细观察向洧云的神情,对方偶尔凝神皱眉,偶尔轻笑叹息,但始终坦然自若,没有半分撒谎的局促和编造的磕绊。他忽然想起来还有报告没写完,端上咖啡把一层留给了林予和向洧云。

身后的两兄弟继续商量致富大计,比新闻联播还敢想敢说。

向洧云十来岁就开始创业,几年前破产落拓,现年五十四岁,也就是财富积累到顶峰至少用了十几年,可能十几年时间都不宽裕。萧泽大致替那俩人算了算,等他们东山再起,估计他已经当上研究院的副院长了。

萧泽在书房写报告,指尖冻得有些凉,他作为一个心智健全的奔三男人,仍然不相信向洧云穿越那一套,他现在更倾向于另一种想法——向洧云可能患有精神疾病。

书店一楼,林予还在和向洧云热络地谈天说地,林予算命忽悠人有一套,但是当眼睛一眯挂上笑,就成了最好的听众。

“大哥,你给我讲讲你破产之前的生活吧,我想知道亿万富豪都过什么样的日子。”

“亿万富豪也是人,也要吃喝拉撒。”向洧云端坐的姿势很优雅,他指指窗外的吉普车,“我以前住别墅,从大门进去要经过花园,打理花园的工人就开这种吉普车,很实用。”

林予张着嘴:“从大门到屋子要开车?!”

“当然了,花园的面积很大,主楼、三个泳池、球场、儿童乐园,这之间距离都不近,步行的话很费鞋子。我穿的鞋子几万块一双,几万块的鞋子其实不如几百块的质量好,因为穿几万块鞋子的人不需要走多少路。”

林予眼前发黑:“我见过最好的车是跑车,敞篷的,特别帅。”

向洧云点点头:“你喜欢?等以后大哥送你。大哥以前有个车库,跑车什么的收集了不少,我有了儿子后,每年给他定制一辆跑车,从小到大有十几辆,见证了他的成长。”

“我靠……”林予的心像被掏空了,呼呼钻风,“大哥,你们有钱人都玩什么?我接触过最富的一个客户喜欢打高尔夫,他说球杆就十几万,是真的吗?”

向洧云微微一笑:“高尔夫我不喜欢,因为姿势把握不好闪过腰,从那以后就不玩了,把七十万的限量球杆给了负责打扫储物室的阿姨,她扎笤帚用了。后来我就迷上了风水,一发不可收拾,我养着上百个风水大师,没事儿就听他们互相辩论。”

林予心里真恨啊,他怎么没有早点遇到向洧云,当初要是能加入对方麾下的风水集团,他今时今日可能已经驰名中外了。

他沉溺在向洧云编织的世界里,那个世界中有大大超出他幻想之外的生活,有呼风唤雨精神胜利的快感。他无心探究向洧云究竟是不是夫差,他把对方当成一个神神叨叨的大哥,一个萍水相逢但留下羁绊的有缘人,顿时海阔天空。

“嗨,眨眼说了这么多。”向洧云似乎倾倒了满腹的过往,浑身舒畅,“小弟,大哥渴啦,再来一杯咖啡。”

“好的!”林予跑回吧台煮咖啡,没怎么用过咖啡机还不太熟练,等待的过程中,他听见了一声急刹车响,抬眼望去,是萧尧的粉红色跑车。

林予咂咂嘴,听过向洧云的故事后,觉得这辆风骚跑车索然无味。

萧尧穿着白色毛衣,白色毛衣外是一件白色的羊绒大衣,脸色擦着的是最白那号的粉底液。他下车后踏雪而来,神情倨傲又冷漠,呼出一口白气,带着淡淡的困倦。

像一株白色的水仙,也像一朵天山上的雪莲。

走到门口,萧尧抱起了老白,发上的雪花融化成水滴,衬得他楚楚动人。林予看得呆了,扒着咖啡机感叹:“妖娆哥,你今天好美啊。”

“拉倒,我哪天不美?”萧尧走到吧台前,“知道大过年的我为什么穿一身白么?”

林予问:“为什么啊?”

萧尧冷冽一笑:“我先问你,十八了,萧泽睡你没有?”

林予真害臊,低头默默倒咖啡,不想回答。萧尧冷哼一声,明白这是默认,他把林予刚煮好的咖啡仰头干掉,也不嫌烫,恨声说:“我穿一身白,是因为我守寡了!从此以后,你哥在我这儿,死了!”

林予吓得够呛:“你要和我哥绝交吗?不至于吧!”

“绝交个屁,我把他放下了。”萧尧点点嘴角,刚才的高傲气质顿时荡然无存,只剩下又浪又坏的劲儿,“弟弟,你哥弄你用的什么姿势?我喜欢背后的,你也听过江桥叫得多销魂,怎么样?我和你哥比谁更猛?”

林予呲牙:“你别问!”

他低吼完看见了窗边的向洧云,向洧云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目光盯着这边一动不动,脸上只剩下惊愕和恍惚。

萧尧顺着林予的视线回头,对上了向洧云的眼睛。

向洧云眼眶顿红:“西施,是你吗?”

萧尧风情万种地撩撩头发,心想这哥们儿挺会搭讪。林予却在背后形同石像,思维逻辑全部短路,向洧云认为萧尧是西施的话,那他的梦是真的?

可是向洧云来的时候才十几岁,应该还没见过西施吧?

向洧云痴痴地望着萧尧,在确定对方是男儿身后叹了句造化弄人,他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戴上围巾准备离开。

萧尧一开始以为这位大哥被自己的美貌所震撼,但是感觉不太对劲,扭头问林予:“弟,这人怎么回事儿?怎么好像我让他很失望似的?”

林予揶揄道:“可能你长得很像他的一位朋友吧。”

“大哥,”他追出去,把向洧云送到街边打车,“那是我哥的好朋友,开酒吧的,不是西施。”

“我明白,是我唐突了,西施又没来现代,更不会是男人。”向洧云伸手接了片雪花,“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命该如此。”

林予问:“大哥,你来现代的时候应该还没见过西施吧?”

向洧云怔住,恍然大悟一般:“的确,我对西施的概念全部来自于史料,只是脑中勾勒出的样子竟和那位先生别无二致。却道是庄生晓梦,我自己幻想的过眼云烟罢了。”

出租车来了,向洧云道别后回了酒店,林予在街边立了很久,心乱如麻,却又做不到快刀斩断。向洧云的说词已经自相矛盾了好几次,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转身往回走,矛盾也就是证明向洧云的话有漏洞,那向洧云的穿越就是假的,可是向洧云为什么要编造这些?

林予回到了书店,正好萧泽写完报告下楼,他看着对方蹲在书架边逗猫的温柔侧脸,只想将一切烦恼都抛诸脑后。

“哥!”他跑过去蹲在萧泽身边,萧泽抚摸萧名远的后背,他就摸萧泽的手背,“哥,我以后不乱听别人的话了,只听你的。”

萧泽反手握住他的手:“改邪归正了?”

林予嬉笑:“嗯,不靠谱的人忒多了,我得悠着点。”

下午雪停了,周围的居民出来溜达看书,店里渐渐热闹起来。萧泽去考察之前订的书一直拖到了现在,要不是代收点的老板没回老家,要等到年后才能收到。

两大箱旧书搬进店里,顾客们都热情高涨,准备开箱现选。萧泽拿着刻刀刮开箱子,林予在旁边拿着纸笔准备标价记账。

“路上沾了雪,最外面一层有些湿了,谁要的话记得回家晾晾。”萧泽拣出湿掉的一层,然后把箱子彻底破坏摊在地上,所有书都堆着,方便大家挑选。

林予把湿书放在桌上和沙发上晾着,渐渐地都摆满了,还有几本他抱到了吧台上晾。“哥,这些书好旧啊,外封都没了。”他一本一本摊开,手指都潮湿了。

最后一本,打开后从里面掉出一张旧报纸,应该是书卖给了收废品的,辗转又到了书商手里。

“我操。”萧泽捡起报纸展开,看见了折痕位置的照片,“忽悠蛋,这个人是不是有点眼熟?”

林予凑过去,在泛黄的报纸角落看见了一则寻人启事,照片有些模糊,但能认出是向洧云,而他看到了说明的文字,吓得打了个响嗝。

萧泽道:“妈的,原来他真名叫吴夫差。”

第54章 我欲因之梦吴越(完)

猫眼书店因为那批新到的旧书而延迟打烊, 新老顾客一拨一拨地来挑选, 都带着期待来,带着高兴去, 就两位老板耷拉着脸十分郁闷。

林予攥着那份旧报纸端详了很久, 纸张薄脆一直往桌面上掉渣, 他一直以来真心实意地和向洧云交往,听对方讲那些荒唐事, 豁出命帮对方穿越, 掏心掏肺地劝对方好好生活,到头来, 向洧云连真名原来都没告诉他。

萧泽倒是不至于那么失望, 因为他本来就觉得向洧云不着调, 能想出穿越回春秋时期的人可能靠谱吗?他不爽完全是因为林予受骗,这个世界上丧德行的人很多,怎么回回都让这家伙碰上?

以往他总是劝林予别那么心软善良,这会儿他什么都不想再说。

猥琐的人多了, 姑娘就不能打扮得漂漂亮亮了?

小偷也多了, 出门都在包上挂个链锁?

不能那样, 凭什么因为一部分丧德行的人让正常人畏首畏尾地活着?同理,不能因为这些不靠谱的人,就让林予把最美好的品质丢掉。

“各位,今天要打烊了,明天见吧,我们又不跑路。”萧泽下了逐客令, 又帮几位顾客算了账,等人走干净,他格外利索地拉了卷闸门。

收拾完绕到偏门回来,见林予还坐在吧台后面看报纸,萧泽走过去敲敲桌面:“别盯着了,有什么想法么?”

林予眨巴眼睛,没有吭声。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想法,最初的震惊过后,他以为自己会生气,可是好像没有,以为会抓心挠肝地想弄清真相,好像也没有。他觉得很累,回忆起上山那一晚,浑身抽筋削骨般的累,又觉得十分迷茫,他做过的事和说过的话都算什么?一切都那么荒唐。

萧泽把报纸抽走:“有困难不一样要找警察,也可以找我。”

林予苦笑一下:“哥,你对我失望吗?我挺不让人省心的,我忽悠别人,自己也总被忽悠,还不听话。”

“你还不听话?”萧泽揽着林予上楼,一阶一阶走得很慢,“你不是算命的么,也许你遇见这些形形色色的人都是有定数的,表面上看你好像被忽悠了,但是他们也激发出了你的能力。”

林予耳根子软过棉花糖:“对噢,情况也不完全坏,我遇见这些陌生人应该是命中注定的。”

“那不至于,什么玩意儿就命中注定。”萧泽却改了口风,“你只有跟我是命中注定,这个得分清。”

林予心头的阴霾一扫而过,他真的很庆幸有萧泽在身边,如果他孤身一人的话肯定会难受很久。情到浓时都没脑子,他情不自禁地去抱对方,小声问:“命中注定的哥,你没把我的仙气捅散吧?”

萧泽单手把他夹起来拎着:“洗完澡给你检查检查。”

说笑着上了楼,六只猫跟他们一起洗澡,浴室的房顶都要被掀破,林予被压在淋浴间的玻璃墙上欺负,陶渊明居然鼓起勇气挠了萧泽一爪子,把林予感动得背了首《归园田居》。

洗完澡还不算晚,萧泽在书房发邮件,发完和队里那帮人进行视频会议,林予窝在他腿上,脑袋顶着毛巾,手里玩着玉连环,偶尔还抬头咬他的下巴。

巴哥过年这几天吃胖了,说:“萧队,你那边怎么黑着啊,摄像头坏了?”

“嗯,坏了。”萧泽的语气平静无澜,把毛毯披在了林予身上,“小予也在,让他跟你们打个招呼。”

林予扭头冲着屏幕说:“哥哥们过年好,吃饺子!”

他说完扭脸藏进萧泽的怀里,很是不好意思,虽然摄像头挡着,但是总觉得别人能看见似的。后来萧泽把手伸到他的睡衣里,轻轻地抚着他的后背,脊椎的每一节骨头都被萧泽用指腹捻过,捻一节酥一节。

萧泽真的流氓,把林予揉搓得像个鹌鹑,伏在自己的胸口除了喘气什么都做不了。他一声令下让副队长谈院里新文件的大意,大家都认真听着,他低头咬住了林予的嘴唇。

“哥……”林予被亲得仰着头,两条小腿都无意识地晃着,“别摸那儿……别!”

副队长停下:“怎么了?”

林予吓得用毛毯蒙住头,想下地跑走却被箍着无法动弹,萧泽气定神闲地清清嗓子,说道:“关于第二章 第八条,器械归置方案做了新调整,到时候肯定会检查,你怎么跳过了?”

林予那个恨,他刚才都动情了,这人居然什么正事都没耽误,一点没漏!

这场会议持续了四十分钟,谈完工作大家还要话话家常,萧泽直接退出了视频,准备心无二用地度过良宵。

林予握着拳头,早就把玉连环捂热了,他心思天真纯良,身体也青涩敏感,无论是身还是心都抵不过萧泽的撩拨,总是很快就败下阵来。

夜里又下起雪来,天地渐白,仿佛只有林予的脸蛋儿是红的。他瞥见了书桌上的旧报纸,忍不住问:“哥,向大哥再来了怎么办?我要和他对质吗?”

萧泽说:“确认他骗你,然后和他分道扬镳?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他过他的独木桥?”

林予还是不忍心:“要不我再劝劝他吧。”

“你信了那么多次,也劝了那么多次,就不能走走正常人的思路?”萧泽拿起报纸,“这上面不是留了联系电话么,我们正常人都会选择打过去问问,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家人。”

电话打过去是关机状态,反复打了很多遍,一直都是关机。这则寻人启事是很多年前刊登的,期间斗转星移,可能向洧云的家人早已放弃,电话号码也不再使用。

林予撇撇嘴:“你们正常人然后要做什么?”

萧泽把报纸一撂,抱着他起身:“我们正常人不那么爱操心别人的事儿,既然联系不到,那就准备钻被窝睡觉。”

向洧云一连几天都没来,林予放心不下,打电话问候也总被敷衍,比如雪天路滑,又比如筹划生意身心劳累,反正一直躲着不见。

林予默默想,向洧云是不是察觉到自己的疑惑了,所以在刻意疏远自己?

他没穷追不舍,反正迟早也会再见。一晃到了大年初八,猫眼书店一开门就看见了萧尧的粉色跑车,但从车上下来的不是萧尧,是气势汹汹的江桥。

林予推了一半的卷闸门,愣着问:“江桥哥,这么早来找我哥吗?”

江桥走近帮他将卷闸门一把掀到顶,而后推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回道:“小予,我找你。我问你,向洧云是不是你大哥?”

林予更愣了:“是啊,你怎么认识他?”

“我才没兴趣认识。”江桥平时稳重斯文,脸上总是挂着微笑,原来不笑的时候还挺严肃,“他已经纠缠萧尧好几天了,两个人昨晚厮混了一整夜,打电话也不接。”

林予反应了半天,向洧云和萧尧纠缠?向洧云以为萧尧是西施,难道追求萧尧?他打了个冷颤,先安慰江桥:“江桥哥,我这个大哥有点神神叨叨的,喜欢幻想,妖娆哥又太美了,他觉得妖娆哥是西施。”

江桥也反应了半天:“什么东西,反正他就是想泡萧尧?”

“这……我也不清楚。”林予不敢妄论别人的情感生活,他刚十八,自己都是刚找到另一半,对他们这些千帆过尽的成年人很是敬畏,没准儿对方谈过的对象比他帮过的人还多。

江桥无法,又去找萧泽,萧泽一听直接反问:“你们不就是炮友吗?管那么宽干吗?”

“我!”江桥噎住,“炮友怎么了?他干过五十多的老零再干我,我心里膈应!”

林予皱眉反驳:“江桥哥,我大哥不喜欢男的,他以前有老婆儿子,他觉得妖娆哥亲切,只是因为妖娆哥长得像西施。”

江桥给了他一个脑瓜崩:“他是西施?那你就是貂蝉,说什么胡话!”

当务之急是找到向洧云和萧尧,林予想,万一向洧云把穿越那套也忽悠给萧尧,萧尧一听回到春秋时期能当西施,会不会跟着向洧云一起疯啊?

“我操,太可怕了。”林予赶紧望望窗外,幸亏没有暴风雨,他再次打给向洧云,等待接通的过程中紧张得心怦怦直跳。

终于接通了,他立刻哀怨地喊:“大哥,我要见你。”

向洧云问:“小弟,怎么了?”

“我、我昨晚没锁好门,店里遭贼了,我哥要赶我走。”好久没演戏,一张嘴还有些生疏,林予朝萧泽抛个媚眼,继续道,“他要我把这半年多吃喝用的钱留下再走,十根金条他还说不够……大哥,只有你能帮我。”

向洧云在电话那边失了风度:“我就说你们这种兄弟关系不牢靠!小弟别怕,大哥现在就去救你!”

林予多问一句:“你自己来吗?!”

“我……我没准儿。”向洧云说完挂了电话,桌上的茶还冒着热气,七八屉餐点还没来得及吃,他看向桌对面的萧尧,“小弟有难,我必须前去帮他,正好事关你的朋友,不如一同前去?”

萧尧鼓着脸颊咽下灌汤包,不情愿地起身跟了上去。

林予打完电话就去喂猫了,萧泽整理那箱子书,只有江桥坐立难安干着急。半小时后街边停下辆出租车,向洧云和萧尧下车走来,向洧云在前,几步冲进书店寻到了林予的身影,奔至对方面前道:“小弟,谁欺负你,大哥跟他拼了!”

林予抓着把猫饼干,一时间百感交集。向洧云的确骗了他,也的确有些疯疯癫癫的,可是向洧云对他的关心也是真的,他能分辨出来。

不待他回答,江桥率先截去话头:“萧尧,你昨晚去哪儿了?”

萧尧眼睛一转全明白了:“原来是你折腾的,你闲得慌么?我昨晚去哪儿?我能去的地方多着呢,你以为我只钻你被窝?”

江桥镜片后的双眼闪着晶光,薄唇紧抿蕴含着愤怒:“钻我被窝的人也多了,以后就容不下你了,我膈应。”

这俩人张嘴就这么大尺度,向洧云还抓着林予的手腕,吃惊地哆嗦两下:“小弟,他们俩说的是什么话?是我理解错了,还是……”

林予一记重锤砸下:“大哥,他们的关系就像你以前和大嫂的关系,你不要对妖娆哥有想法,他还是上面那个呢。”

萧尧一把扯过林予:“你这个白眼狼嘀咕什么狗屁呢,我和他商量投资酒庄,你们这一个个打了鸡血似的瞎搅和,有病吧?”

江桥有点懵:“酒庄?你说拉到的投资人就是他?”

向洧云抻抻衣领:“正是在下。”

他那天回去后确实很惦记萧尧,晚上去喝酒没想到又遇见了对方,一来二去就得知萧尧与朋友合伙开酒庄,向洧云有意投资,于是这两天他们总凑在一起商量。

真相大白,萧尧扯着江桥走了,店里只剩下向洧云和林予。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萧泽终于露面了,林予扭头一看,一眼就看见了萧泽手里的旧报纸。

他直视着向洧云的眼睛:“大哥,你穿越的事,你真实身份的事,究竟有没有骗我?”

向洧云毫无愧色:“大哥为何要骗你?如果是大哥编造的谎话,为什么天下那么多人,我唯独等了好几年选你来骗?”

萧泽已经走到了林予旁边,亮出了那版寻人启事。

林予心中仍抱有一丝希望:“大哥,这个吴夫差是你吗?”

向洧云看清后倒退几步,满脸的难以置信,他踉跄转身走到了沙发旁,扶住靠背才能勉强站稳,两眼发直,口中反复叨念:“吴夫差,吴夫差……”

林予无心责怪:“大哥,你除了妻儿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亲人?这个电话号码你有印象吗?找你的人是家人还是朋友?”

“你不要过来!”向洧云大喝一声,抱头又退到了窗边,他靠着玻璃窗徐徐倒地,清瘦的面容狰狞扭曲,仿佛正经历着极大的痛苦。

萧泽拉着林予不让其靠近,怕向洧云情绪失控做出伤人的举动。他挡在林予的身前,压低声音,用沉而稳的语气安抚对方:“向大师,无论你是什么人,林予都会待你和亲大哥一样,就算你骗了他,只要有情可原,他也不会怪你的。”

林予抓着萧泽的手臂,急切地附和:“大哥,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想帮你。”

向洧云却充耳不闻一般,头发被他抓得乱糟糟,衬衫西装也没了挺括的样子,他分外狼狈地坐在地上,嘶鸣一般:“我没骗人,我就是夫差,这里容不下我,我离开便是……既已灭国,王不苟存!”

向洧云说完起身往外狂奔,萧泽一个箭步冲过去拦住,直接把人撂在了沙发上,手机在裤兜里振动起来,他制着向洧云的抵抗,吼道:“忽悠蛋,接电话!”

林予掏出手机,只见屏幕上闪烁着一串熟悉的号码,正是报纸上刊登的那一串,他立刻开了免提,焦急地出声:“喂?你是向洧云,不是!你是吴夫差的家人吗?”

向洧云疯狂地挣扎着:“让我走!生我何用,留在这繁华世界又有何用!”

这时电话中传来一道清晰的中年女声:“我是他的爱人,请问你那里是?”

向洧云目眦尽裂,眼球中布满点点血丝,他停止了一切动作,整个人像拽到极限的皮筋,终于啪地,断了。

“我是在一张旧报纸上看到的寻人启事,所以昨晚打了这个号码。”林予握着手机解释说明,额角都流下了汗水,他还交代了所在的城市和地址,等待对方回应。

向洧云的爱人似乎不敢相信,在电话那边沉默了近五分钟,窸窣间有跑动叫人的动静,良久,她恳切地问:“你真的和他在一起?能不能让他接电话?”

萧泽拿过手机递到向洧云的面前,抬抬下巴表明了意思。向洧云仰躺在沙发上,整个人像被抽干灵魂的行尸走肉,他抬手捂住眼睛,嘴巴张合呼噜了一声,像报废的音匣,也像日暮之年的老人。

电话那边却只为这一声动静发了疯。

女人的哭声,少年人的安慰,后来是断断续续地咒骂。对方哭得喘不过气,完整说一句话要半分钟,萧泽和林予旁听,只记住了最清晰的一句。

“你扔下我们几年,我们就找了你几年。”

也就是说,向洧云破产后被妻儿抛弃的说法根本就是假的,相反,是向洧云丢下了老婆孩子,而对方这些年始终在寻找他,旧报纸上的寻人启事就是证据。

萧泽和向洧云的妻子约了时间,对方不在本市,坐飞机来也要明天才到。林予去门口挂了牌子,在弄清楚一切之前,他不会让向洧云离开。

电话已经挂断,屋内霎时间静了。

而向洧云的手掌下,也已经泪痕斑斑。

夜里,萧泽收拾出一间客房给向洧云住,还泡了杯安神的热茶,看着缥缈的热气,他发觉自己在林予的影响下,都快要日行一善了。

林予带向洧云上了自己的小阁楼,阁楼上安静,冷清,最能让人镇定。还是那处飘窗,林予推开窗户,露出了白茫茫的大地,他给向洧云披上毛毯,自己也披上,两个人面对面而坐,就和在山林里谈天时一样。

“大哥,你在郢山那些年没看过这么大的雪吧,漂不漂亮?”他的声音很轻,比向洧云砸在床褥上的泪珠还轻,“这个小阁楼是我的地盘,我难过的时候就窝在这儿发呆,你知道吗?我经常为别人难过。”

林予知道向洧云不会回应自己,但坚持说着:“我带到这儿的第一个朋友叫叶海轮,但我被他欺骗了,他最后甚至拿着刀冲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