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泽微微发怔,当时在郢山的山林里遇见萤火虫,林予说好像见过,原来是小时候和豆豆一起看过。他问:“你只问那几句,对方只回答豆豆或小予?”

“嗯。”林予垂着头笑,“他说了,豆豆是不好,小予是好。”

跳绳吗?不好。

看萤火虫吗?好。

林予的后脑勺都被搓热乎了,他咬紧牙关,闭紧嘴唇,带着勾起的零丁回忆奋笔疾书,一直到完工都没再走神,没再浪费时间。

忙完撤离战场,洗完澡回来,见萧泽已经收拾好桌面在敲打工作日志了。林予放轻脚步去拿自己的笔记本和习题,装好书包就能睡觉了,他立在桌对面,难得能俯视对方,萧泽的眉眼和十指被他来回欣赏,着迷得都忘了走人。

面前杵着个活人,萧泽自然感觉得到,也感觉得到对方目光放肆。他放任着没管,打字速度也丝毫不受影响,甚至想看看这发了痴的傻蛋能立多久。

又一段落打完,两臂之间飞来一张纸团,他没抬眼,打开看是一行字:哥,你工作的时候好帅啊。

林予表面是在夸奖,实则是放肆地试探底线,萧泽不是说听课的时候传纸条就分手吗?那现在工作着,他传纸条给对方的话会怎么样?

见萧泽继续打字,他又撕下一条写完丢过去,萧泽拆开看,看完又当无事发生。

“凌晨能写完吗?等你睡觉吗?”

“球鞋刷了,明早不晨跑。”

“那我自己先去睡,你不要熬太晚。”

他扔完这条抱着书包走人,走到书房门口扭脸一瞧,对方还是认真工作的状态。他心里真美,浪兮兮地折返回去,挨在椅子的扶手边找事儿。

“哥,你不是说传纸条就分手吗?”

萧泽盯着电脑屏幕:“我没发脾气,你是不是不自在?”

林予单手捏对方的肩膀:“你为什么没发脾气,是不是我跟你以前的对象不一样啊……你是不是特别愿意跟我谈恋爱啊。”

萧泽看明白了,今晚这报告够呛能完成,点击保存后发送到移动硬盘,关机起身掐着林予的后脖子往外走,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林予缩着脖子,豁出去了:“你回答是不是啊!”

卧室门嘭的关上,萧泽把林予连人带包扔到了床上,随手关了灯准备睡觉。黑漆漆的,那家伙仍不老实,在床上骨碌起来一通乱爬,屁股都撞自己脸上了!

萧泽忍无可忍甩了清脆的一巴掌。

“我靠!”林予捂住屁股求饶,“我错啦!”

“你他妈靠什么,我打的自己大腿。”萧泽又气又乐,这东西怂成了这副德行,竟然还敢缠着人滋事儿,他把被子一蒙,卷着人压瓷实了闭上眼,“消停了么?”

林予绷紧的屁股蛋儿放松下来:“嗯,我老实。”

时间一晃而过,他都要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要不是抱太紧有些热,可能已经见了周公。萧泽搂着他的力度没有变化,呼吸声听着也不像处于睡眠状态。

“忽悠蛋。”萧泽忽然出声,“你不用纠结我的过去,我过去谈过恋爱,但也只是普普通通地谈个恋爱,如果真的剖心刻意,不早就修成正果了吗?”

林予彻底清醒:“那你和我呢?”

萧泽说:“和你,已经修成正果了,我们现在不是恋爱,是在过日子。”

“过日子……”林予在黑暗中咧开嘴,“别人家老公都上交工资卡呢。”

萧泽冷哼一声:“别人家老公还出轨包二奶呢。”

林予像小蛇一样扭了扭,伸出手努力环着萧泽的脖颈:“不上交工资卡,可不就有钱包二奶了嘛。何况我又没让你交,我就是随口一说。”

过了半晌,他估摸着萧泽快睡着了,小声自言自语:“我今天有点作吗?豆豆……”

“我什么样子萧泽是不是都喜欢呢?”

萧泽替他答:“小予。”

那之后有阵子没见过解玉成,本来就没什么交情,如果解玉成不来书店或者不去算命,萧泽和林予也不去夜总会,那基本没有任何见面的可能。

林予虽然心系天下苍生,但也没有继续惦记解玉成的婚姻与情感,他好不容易通过了研究院的临时工考核,终于能松口气研究自己的摸骨学了。

此番通过考核不等于转正,只是成了正儿八经的临时工,林予很满足,临时工反而自由,他不在意那么多。

过完年气温回升,六只猫懒洋洋地趴在玻璃门里晒太阳,他开了罐头放在角落,谁饿了就自己去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平时不好好营业的原因,现在只要开着门生意就不错,萧泽说这是无形中变成了饥饿营销,林予不懂,反正顾客多他就高兴,也有干劲儿。

一个中学生问:“老板,那只纯白色的猫厉害吗?”

“老白啊?它不厉害,蔫乎乎的。”林予在角落把瑕疵严重的书摞好打包,然后一趟趟往储物室搬,等有空了要寄回给书商。储物室里有空箱子,他自己装了几箱,跑出去看萧泽在算账,喊道:“哥,我累了。”

萧泽也是个不爱费心的,把装薄荷糖的筐子倒空,谁要结账就自己放钱,全凭自觉。他走过去的几步中剥了颗糖,塞林予嘴里后夺下了对方手里的胶带纸,说:“你点数,我打包。”

店里已经没了空位,书架前也都站着人,那个问猫厉不厉害的中学生把手里的书翻完,拎着书包带子走了。

外面的街上有点堵,一辆出租车想靠边停下都费劲,解玉成在后排坐着,他没什么耐性,降下车窗就要骂旁边的车挡路。

“真他妈完蛋,什么二把刀司机都敢上路。”他虎目圆睁,端着一张黝黑发亮的糙脸,“往左打方向盘啊!别他妈后退了!”

余光忽然扫到了猫眼书店,不扫不知道,一扫吓一跳。解玉成扯着两道眉毛忘了骂人,注意力全集中在了书店门口的中学生身上。

只见那学生拿着猫饼干招逗一只白猫,等玻璃门一关上,他把敞口的书包放在地上,背对书店,抱起白猫猛地塞进了包里,迅速拉上拉链,起身兜上帽子就跑。

解玉成扔下一百块钱下车:“我操他妈!这狗逼孩子干吗呢!”

他嗓门极大,把那个中学生吓得加速狂奔,萧泽和林予听见其它猫叫也已经出来,隔着玻璃窗见解玉成拔腿飞驰而过,面容狰狞,俨然一个黑面罗刹!

解玉成个子不低,气势十分骇人,不等追到路口拐弯,他扔出手包把中学生砸得脚下踉跄。分秒的工夫追上擒住,抢了包打开,白猫叫唤着蹿出来往回跑。

萧泽和林予已经追来,林予抱住老白,萧泽扭住了那名学生。解玉成呼哧喘气,捡起自己的手包拍拍土,气得继续骂:“要不是怕砸着猫,我他妈早扔你了!”

骂完对上萧泽,话中带着暗刺儿:“看书学习的也不一定都是好东西,没文化的粗人也未必就是王八蛋。”

萧泽心里门儿清,这哥们儿窝着火呢,他先道谢:“谢谢你帮忙,店里有新茶叶,喝一杯暖暖再走?”

解玉成摆架子:“跑出一身汗,还暖个屁啊。”摆完消了气,抻抻衣领穷嘚瑟,“我喝咖啡!”

那偷猫的学生道过歉就被放走了,萧泽不至于跟一个孩子当街置气,往回走的路上林予在前面抱着老白,他和解玉成并肩落在后面。

走到门口,解玉成一跺脚:“操!保温壶落出租车上了!”

他是来给解老送汤的,早晨下了班就炖上,五六个钟头才出那一小壶,这下因为追偷猫贼给弄丢了。萧泽觉得不好意思,进书店后亲自煮了咖啡,幸好走了一拨客人,不然连空座都没有,解玉成又要骂脏话了。

眼看已经中午,解玉成又是个大嗓门,萧泽干脆提前挂了休息牌子,等顾客们陆续结账离开,店里就只剩下他们仨。

“刚才谢谢你,不然这猫就追不回来了。”萧泽再次道谢,但语气态度格外坦荡大方,并没有因此事而过度热情。

解玉成一口喝下去半杯:“萧队,我知道你是知识分子,还是国家单位的领导,跟我不是一路人,但你这样的我肯定愿意主动凑,我们这行看重人脉,条件好的都得拉拢拉拢。”

萧泽说:“你倒挺坦白,其实我不排斥交朋友,这些年走南闯北也见过各种各样的人,投缘就行,职业背景都无所谓。”

解玉成把后半杯也干了:“我感觉咱俩挺投缘的吧!”

他说完看向旁边抱猫的林予:“弟,别爱抚它了,掉一裤子毛!你觉得呢?我觉得跟你也挺投缘,帮你忙也纯粹得很,你怎么想的?!”

“解总,是这样,认识你之前我们也不怎么去夜总会,他才十八,他自己去我更不放心。”萧泽说,“以后你来买书或者带老爷子来,要什么书我帮你找,不一定非得额外的吃吃喝喝。”

林予知道萧泽是怕他无法回答,所以抢去了话头,但是他其实有话想说,毕竟之前他对解玉成的印象还不错。

“解大哥,”他直截了当地说,“上礼拜解爷爷来书店了,你爱人推着来的。”

解玉成愣了会儿:“扎个辫子,鼻尖有颗痣的?”

林予说:“你自己老婆干吗问我!”

“行行行,我不问。”解玉成又迷糊了片刻,恍然大悟地往沙发背上一靠,“原来见着罗梦了,嗨,多大点事儿啊。”

林予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看解玉成毫无羞愧之情,更加诧异:“来书店的大姐是你爱人,那夜总会找你的那个大姐是谁?你是不是出轨了?”

解玉成理直气壮:“是啊,罗梦是我老婆,我俩有个闺女。夜总会见的江雪仪是我姘头,你那天最后摸那个公主我也睡过,大家都是男人,这他妈不挺正常的吗?”

林予气得尥蹶子,怒目看向萧泽:“哥,这正常吗?!”

萧泽生怕自己无辜遭殃,冲解玉成说:“你的道德底线比较靠下,就别代表男人这个群体发话了。”

“……”解玉成想想也对,“反正我们那种场所工作的,都交叉着瞎睡呗。哎,弟,你还小,可能觉得俩人结了婚就是一辈子恩爱,我跟你说吧,狗屁!”

林予怒吼:“我不听!”

“我唬弄你干什么,结婚就是搭伙过日子,缔结一种关系凑合过,爱情是你们小年轻琢磨的事儿,大部分人都是白天有口吃的,晚上有把摸的,就行了。”

“粗俗!”林予俩眼睛喷火,“要是你老婆知道了,你还能这么无所谓?!”

解玉成笑出来:“嘿,我老婆真知道。”

萧泽想让林予别问,也别争辩了,前有曹安琪的爸妈,现有解玉成夫妻,他们不认识的陌生人中可能还存在很多类似这样的。家庭已经单纯是个空壳,为了房子车子积蓄孩子凑合过,分开也许找不到更合适的,这么过痛苦吗?

其实也没有,不痛不痒了。

显然林予无法理解,但是被对方的回答堵死,竟不知道作何反应。解玉成发出一声叹息,不是叹自己浑蛋,而是叹林予天真:“弟,你不是难以接受我这种行为吗?哥改了,之前为什么江雪仪来找我吵架,因为我要跟她划清界限,分手,她不干。”

“这段时间给我烦死了,班儿都上不好,跟他妈狗皮膏药似的甩不掉。”解玉成摇摇头,“我爸这病花钱多,高级保姆一个月就上万,常年还吃着药,什么东西我都得给他弄最好的。闺女随我,学习烂,报补习班也花钱,过两年上个好初中还要托关系送礼,我老婆就算不给我下最后通牒,我也得改邪归正了。”

他最后长叹一声:“看着人模狗样一经理,没钱包二奶了。”

解玉成说完这一通,没管别人情绪如何,反正自己挺舒坦,他起身准备离开,本来就是去看老爷子的,汤丢了,得绕去市场重买材料再熬一锅。

林予倒在沙发上,听着萧泽把解玉成送到门口又折返回来,他伸手抓对方的裤腿,想让萧泽说点美好的,干净的,哪怕是胡编乱造的。

萧泽蹲下平视他的眼睛:“这就叫一地鸡毛。”

林予气不过:“哥,你骂骂他!”

萧泽骂:“咱们咒他从此以后不举。”

林予不是很满意,但也想不到更狠的,骨碌起来继续收拾书去了。他躲在书架后,收拾完一排挨住过道,脑袋一歪露出脸来:“哥,你以后升职当院长的话会包二奶吗?”

萧泽皮了一下:“豆豆。”

林予使劲忍住笑:“豆你个头……那你永远爱我行吗?”

萧泽装傻:“什么来着?”

林予要急眼:“快叫我!”

“忽悠蛋?”

“……忽悠蛋也行吧。”

林予把脑袋歪回去,后来萧泽走到书架旁边盯着他,像监工。他干不下去了,把最后几本书胡乱塞好,凝视着书脊问:“干吗呀?”

萧泽瞧着他的侧脸说:“你和豆豆那套我有点嫉妒,现在编一套咱们俩的。”

林予扭过脸来,似是没明白萧泽的意思。

“你永远爱我行么?萧泽。”

“我永远爱你行么?忽悠蛋。”

萧泽又补充说明:“豆豆是不好,萧泽是好。”

“忽悠蛋的话,是特别好。”

第59章 花冠病毒

人都有点贱得慌, 以前林予大把的时间摆摊儿算命, 不止千百回吆喝过上门看风水的业务,但是鲜少有人邀他去。现在他上班忙碌, 隔三差五地消失在公园街头, 那群老头老太太就像没了主心骨似的, 反倒都请他到家里去,还备着瓜果点心。

不过他不是上门看风水, 是上门摸骨, 毕竟在大街上摸来摸去不太好看。

林予以前就认为,被客户惦记是件很幸福的事儿, 现在被客户上赶着邀请, 那就更美了。他装好自己的工具, 为此还特意买了模拟处方本,算完命直接开单调理。

萧泽仿佛在远程监控,林予刚一出门就接到来电,问他具体去哪个小区、哪个单元, 详细到门牌号, 还要精确地控制时间。

他觉得有点烦, 他都十八了,前十七年自己闯荡不也挺安全的吗?但是萧泽盘问什么,他就老实回答什么,自从经历过上山穿越之后,他的靠谱程度已经为零,他自己也知道不占理。

去的小区都在这附近, 林予骑着生日那天萧泽送的山地车上路,也就十分钟的工夫就到了。头一户是赵爷爷,赵爷爷特滑稽,为了方便林予摸骨,特地戴上了孙女的洗脸圈,还是扎蝴蝶结的。

林予乐得够呛,直言不讳道:“赵爷爷,你本来也没几根头发,不用这么费事吧。”

赵爷爷不到四十岁就成了地中海,边上一圈头发常年拢到头顶遮着,就这么地区支援中央好多年,六十岁的时候地区也纷纷沦陷,近看就那么几根白毛。

林予非常专业,先戴上橡胶手套,然后用湿纸巾给对方擦擦脸,一套流程下来,说是术前准备也有人信。

“赵爷爷,你这个耳骨长得好特别。”

“我耳朵大,还靠上。太阳穴也特别,林老师你摸摸。”

“太阳穴有什么特别的,还行吧。”

“林老师,你使点劲儿……哎!舒服!”

林予白眼一翻,要不是得尊老爱幼,他就弹这老头一个脑瓜崩,合着掏一份算命的钱,还打算顺便享受按摩推拿的服务。

陆续上门好几户,光零嘴都把肚子吃圆了,林予骑车进入最后一个小区,这小区一梯两户,他没分清南北,按完门铃才发觉搞错了。

但是门已经打开,开门的居然是解玉成的爸爸,也就是解老。

“爷爷,你家原来住这儿啊?真巧。”林予蹲下平视解老,解释道,“我走错门了,应该是对面那户,就你自己在家吗?”

解老回答:“保姆,走了!”

林予猜测保姆可能是去买菜了,他把解老推回屋里,离开时帮忙关好门。对面是王奶奶家,今天上门算命的最后一户,开始前他给萧泽发了信息,时时报备。

王奶奶家的母狗下了一窝狗崽,林予想起解老那儿好像也有幼崽哼叫的声音,一问才知道是王奶奶送了一只给对方。

“老解他儿子挺孝顺的,我这儿一窝小狗送不出去,他帮忙要了一只,说是家里有个动静给他爸解闷儿,还成天变着法回来熬汤做营养餐,时不时送一份给我,我都吃不下自己做的了。”

林予附和:“解大哥确实特别孝顺,经常去店里给解爷爷找书。”

一边聊天一边摸骨,王奶奶岁数大了,肉消皮皱,他进行得很慢:“奶奶,摸骨不单是研究骨头,它得和肉身结合,骨肉一体关乎全局,全局形势关乎命运。人年纪大了,皮肉松弛,所以就慢一点。”

王奶奶点头:“不着急,七八十岁就是等死的岁数,什么重要事儿都没有,你慢慢算,我这有人陪说话还高兴呢。”

林予满心欢喜,他小时候总跟着姥姥,像个小跟屁虫,但是姥姥走得早,他着实伤心了好些年。而且他本来就是个尊老爱幼的人,因此之后无论生熟,对待老人总是格外耐心。

当然,坑蒙拐骗还阴阳怪气的除外,比如那个假和尚大爷。

算完正好中午,萧泽踩着点来接,林予一出来就看见对方在安全通道里抽烟。他隔着门板上的一条玻璃看对方,感觉像溜出来偷偷约会。

萧泽加速抽完,开门倚着门框捏林予的脸蛋儿,问:“跑一上午业务累不累?”

“不累,赚了二百五,中午请你下馆子。”林予把苹果肌笑出来给对方捏,同时伸手抠萧泽的外套拉链,“怎么休息日还去开会啊,有什么事儿吗?”

萧泽回答:“所有考察队的负责人都去,汇报新项目的安排。”

林予一听有些激动,这个会开完意味着准备流程结束,也就等于他们又快要上路了。“哥,这次考察去哪儿啊?”他把罗盘送给了向洧云,要是又去闭塞山区,他得再找一个以备不时之需。

“比上回近,在一个小岛上。”萧泽眷恋指尖的滑嫩触感,缓缓松开,“走吧,请我吃什么大餐啊,赚了二百五十元巨款。”

还没走到电梯前,旁边的防盗门忽然又被打开,解老坐着轮椅露出脑袋张望,见是他们便费力解释:“以为,外卖!”

林予问:“保姆不给做饭吗?”

“走,赶走了。”解老握着轮椅轱辘,就停在门边等着。不消多时电梯门打开,送餐员从里面出来把外卖递上,老头因为半身不遂本就肢体不协调,接过餐盒后掂掇着无法操作轮椅。

萧泽和林予对视一眼,同时迈出步子上前帮忙。他们俩进屋,林予推着解老,萧泽拿餐盒去餐厅打开,看到了餐桌上的送餐卡片和老人机。

一次性餐具不卫生,萧泽又去厨房拿了筷子,看到锅里闷着鸡汤,笼屉上还摆着小花卷。小花卷摆得整整齐齐,鸡汤上熬出的一层明油还没捞,说明这些都不是剩的。

林予推解老洗完手,正费着劲把老人从轮椅往餐椅上抱,对方的下肢完全无力,浑身重量直朝下坠,等萧泽过来搭手才成功。

萧泽问:“老爷子,锅里的怎么不吃?”

“保姆走,走了!我不热!”解老伸手去拿饼,“够不着!”

锅台高,就算能拧开天然气灶也无法起立拿出来,好在附近的小饭馆挨家挨户塞送餐卡片,解老才费力地忙活上一顿饭。

林予问:“保姆不干了?那解大哥就让你自己在家?”

解老摇头,嘴里发出“呃呃”的声音:“他不知道……刚走!”

还没来得及多说,门锁响动有人回来,萧泽和林予齐齐抬眼,见解玉成的老婆罗梦拎着包进来。罗梦看见他们俩吓了一跳,听他们表明原因后抱歉地笑笑,又表示了感谢。

“那个保姆不好好干,做饭也太咸,怎么说都不改。”罗梦脱掉外套挽袖子,“今天幸亏有你们,我路上堵车晚了点,请新保姆之前我和玉成轮流照顾。”

她把解老手里的饼抢下扔回餐盒:“爸,你能咬得动么,等几分钟,我把鸡汤热热,玉成炖了好几个钟头,肯定好喝。”

罗梦进厨房热饭去了,解老垂着脑袋却像挨了训一般,林予蹲在椅子旁,他猜测老人的情绪应该只是不稳定,毕竟疾病缠身,分秒都很痛苦。

他轻轻戳了下解老的食指指尖,等老爷子抬眸看他,他又大着胆子攥住了整根手指,说:“爷爷,我上门摸骨,抽中你为幸运客户,不收费。”

解老僵硬的面部肌肉微微抽动:“乖,乖,谢谢。”

他从来不信这些,并且觉得林予这行当极其不正经,甚至和自己儿子的行当一样不正经,可他知道林予此刻的没话找话是一种变相安慰,一种近似于哄孩子的耐心。

“爷爷,我一摸就知道,你能长命百岁。”林予其实没有认真摸,只是握着对方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手,他扭头看了眼萧泽,萧泽托着狗崽站在一旁等候,和逗猫时一样温柔。

厨房里传来关火声,随后罗梦端着小花卷和鸡汤出来,鸡汤滚烫,盛满花卷的瓷盘有些沉,她没走到餐桌边就惊呼一声,似是坚持不住了。

林予连忙起身去接,一手托住罗梦发酸的腕子,一手托住碗底,所幸没撒,罗梦连连道谢,请他们坐下一起吃。

萧泽和林予见状告辞,出来碰上门,萧泽去按电梯,林予一低头发现鞋带开了,蹲在门口的垫子上系鞋带。他吃饭慢,做这种小事儿也磨蹭,两根鞋带缠绕半天,萧泽都要折返回来拎他了。

屋内隐约有解老发出的单音节词,就在林予起身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入耳一声咒骂。

“老东西你烦不烦?得这么个折磨人的病还打算活几年?随便吃一口就得了。”罗梦嗓音很细,大声时有些尖锐,“你儿子孝顺也不能时刻守着,谁知道他现在在哪儿鬼混,你饿就喝那碗粥,不饿自己回卧室安生猫着。”

林予转身就要敲门,但是被萧泽一把拉住,他屏息站在门外,而屋内的动静还没停止。解老似乎因为生气或伤心而争辩,可吐字都不清晰,更遑论表达成句。

罗梦坐在餐桌前喝鸡汤,不耐地用筷子敲敲碗沿儿:“爸,我现在还叫你一声爸,你儿子在外面包二奶糟了多少钱,让我受多少委屈?我跟你掰扯过吗?”

“要不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我早就不跟他过了。”罗梦咬下一口松软的花卷,“他不是东西,你这个当爹的要是还有点良心,就把这套房子给我过户,不然这个家保不住。”

萧泽扯着林予悄声离开,电梯门缓缓关上,林予立刻问:“哥,咱们联系解大哥,不是,解玉成吗?”

他刚才想进去,被拦下后也想明白了,他就算撞破了罗梦的所作所为能如何?一个外人根本没有资格约束对方的行为,何况解玉成确实背叛了家庭,不占任何道理。

走出电梯后萧泽拨打解玉成的号码,一般白天解玉成都在家补觉,所以那边响了很久才接。萧泽开门见山地说:“解总,我是萧泽,和林予在你爸住的这个小区。”

解玉成上一秒还迷糊,这会儿立刻清醒:“怎么了萧队?我爸有事儿?”

“你先别激动,你爱人过来了。”萧泽化繁为简地解释,交代清楚了来龙去脉,但是说到罗梦的行为时有些卡壳,“你爱人可能心情不太好,对老爷子不太耐烦。”

萧泽父母早逝,他没怎么见过夫妻吵架,更没怎么见过孩子对长辈大小声,不太能表达罗梦的行为。林予急得抢过手机,语言极其直白:“解大哥,你老婆当人一套背后一套,说给爷爷喝鸡汤,我们一走就给他喝粥,还叫爷爷老东西。”

“操她妈!她真那么说?!”解玉成那边叮铃咣当的,估摸着是起床换衣服找钥匙,“我他妈得跟她好好念叨念叨,敢这么对我爸,反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