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边吐边脱掉外套,用力扔开,自己跑到树后面蹲下蜷缩着。萧泽本身也有些惊愕慌张,但被对方这一连串的反应吸引注意力,反而有点哭笑不得。

他先脱下自己的外套给林予披上,又拧开水壶给林予喂水漱口,安抚了将近五分钟才起身去捡那件外套。戒指就在兜里,掏出来后似乎确定了钻石为什么发红,应该是深入嵌托的血迹。

萧泽重新走近,俯身观察那双手臂,手指肿胀成圆柱状,看不出佩戴过戒指的圈痕。

林予缓过劲儿了,扶着树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揉了揉脑门儿,他毫无气力地喊:“哥,你别看了。”

萧泽已经彻底镇静,将用过的工具塞进背包,面色如常地朝林予走来,说:“下山有了信号就立刻报警,但是先别告诉其他人,尤其是当地人。”

林予木讷地点头:“那个戒指是从那只手上掉的吗?”

“不太确定。”萧泽左手拎着两只包,勾着一件外套,右手揽着林予下山,“手指已经僵硬变肿,戒指应该会牢牢卡住,不会自己掉下来,而且手臂被带上山之前肯定就用保鲜膜和垃圾袋包裹好了,不可能埋的时候才处理。”

林予一头雾水,因为受惊吓所以思考受阻:“那戒指不是死者的?”

萧泽还是那句“不太确定”,分析道:“可能是抛尸的人提前把戒指取下,在埋尸体的过程中不小心掉了,也可能就是无关的人遗落在山上,毕竟周边城市偶尔有人来岛上玩儿。”

直到到达山脚下,林予都没再发问,他脑中一片混沌,急剧加速跳动的心脏还没恢复正常。他们停在山脚下的小亭子里,远远地望见了考察队另一组人,还望见了正吃饼干的巴哥。

萧泽拍拍林予的后背:“去找巴哥要饼干吃,告诉他们别上山了。”

林予软着腿脱离萧泽的怀抱,曲里拐弯地跑出亭子:“巴哥……救救我……”

萧泽立刻拿出手机报警,将事情经过简单扼要地说清楚,还留了民宿的地址方便警方赶到后联系自己。幸亏昨晚下了一夜雨,山路湿滑,来岛上玩儿的人应该不会上去,但为以防万一,他决定轮流守着阻止人上山。

“萧队,你们没上山啊?”巴哥那组人进了亭子,“小予怎么中邪了似的,挽着我胳膊不撒手,我内心很慌张啊。”

萧泽开门见山:“我们在三分之二处挖出了半截胳膊。”

巴哥惊了,难以置信:“我操!人胳膊?还是鸡翅膀?!”

“去你妈的鸡翅膀,没看见把孩子都吓坏了么?”萧泽无语得很,“正常情况死人不可能肢解,也不知道是当地人作案还是外面的人抛尸,我已经报警了,现在最好别让人上山。”

巴哥他们没亲眼看见,因此除了震惊之外主要是好奇真相,林予在旁边听着大家讨论,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双手臂,顿时喉管干涩胃部抽搐,两眼翻白又要吐出来。

萧泽安排任务:“巴哥,小宋,你俩守一会儿,别都跟这儿挤着,我送小予回去休息一下,完了再过来。”

他不舍得让林予软着腿颠簸,把人背起来往回走,慢悠悠的但是异常平稳,林予像一只病猫,趴在他肩膀上跟死了似的,要不是温热的呼吸吹拂在颈边,他简直怀疑对方已经咽了气。

民宿里只有何先生与何太太在,考察队的几组人都填图去了,其他几名游客也都离开观光去了。何太太人不错,见林予身体不适便提供了好多药,还帮忙煮了锅热粥。

萧泽将林予在房间安置好,去餐厅端粥的时候随口问道:“何太太,前一阵来岛上玩儿的人多么?”

何太太回忆道:“还好吧,这儿常年没什么人来,毕竟除了附近城市,其他地方的人都不怎么知道这里。”

“有点像世外桃源,挺好的。”萧泽往白粥里放了一勺白糖,故作好奇地说,“我看住家都有船打渔,自给自足,那岛上的红白事是不是就凑一起吃吃饭?”

何太太笑道:“应该是吧,我和老公是退休之后才过来的,也就参加过一次婚宴,不用给红包,只是简单吃顿饭,去世的话就在岛上埋了。对了,早上来了一队人拍婚纱照,这儿客流量有一多半都是来拍婚纱照的。”

萧泽没再多问,端着粥回到房间,只见林予靠着床头发愣,窗帘拉着,阴雨天又没太阳,环境和人都格外昏沉。

“胃里难受么,喝点热粥。”萧泽坐在床边,倒是不用哄,林予自动就挪过来躲进他臂弯之下,“放糖了,我喂你?”

林予两眼发直,一双手被搓洗得通红,机械地张口咽下白粥,有点甜,沿着食道暖和了身体。他眨巴眼睛,努力使目光聚焦:“我看见死人了。”

萧泽哄道:“你连鬼都能看见,死人算什么,对不对?”

“……那不一样。”林予把目光凝固在萧泽的脸上,“这不是自然死亡,是被杀死的,被杀死之后还被剁下胳膊,这是碎尸……”

萧泽把碗搁下,搂住林予安慰:“听话,别想了,警察会来处理的。怪我不好,不该瞎他妈挖地,要不你把注意力转移到我这儿?”

林予抽筋剔骨般软在萧泽怀里:“你哪是瞎他妈挖,你简直挖得稳准狠……当地质考察队长委屈你了,你怎么不当刑警队长啊。”

萧泽乐出声:“我要是刑警队长,当初遇见你就直接把你定性成传播封建迷信。”他说完将林予放倒塞被子里,轻轻拍着,“睡一觉,警察来了估计会封山,考察工作就会搁浅,只当放假了。”

林予攥着萧泽的手:“哥,有点冷。”

空调开着,房间内温度并不算低,萧泽把手伸进被窝,里面也暖烘烘的。他以为林予是故意撒娇,不想让他走开,便耐心地说:“我去山脚看看,等警方到了要告诉他们事情经过,你睡两个小时,睡醒我就回来。”

林予真的很冷,但闻言还是松开了手。门关上,萧泽的脚步声渐渐听不到了,他蜷缩在被子里微微发抖,强迫自己想点高兴的事情。

今天最高兴的就是捡到钻戒。

靠,还是不想了吧。

如萧泽所料,警方到达后立刻封山,并在他的带领下上山取走了那双手臂和戒指,之后挨家挨户调查询问,虽然有条不紊,但是进展缓慢。

巴哥和小宋一直跟着萧泽围观,后来又有其他同事赶来,他们这支考察队太生猛,似乎不知道发憷,只有澎湃的好奇心。

“萧队,这封山不定要封多少天呢。”巴哥翘脚擦自己鞋上的泥,“只找到了胳膊,得找找腿吧,找找脚丫子吧。”

小宋接腔:“躯干也要找,我操,不会被腰斩了吧?”

“真没准儿,你说好歹是个人,愣是拿刀剁成块儿,真够牲口的。”巴哥撇撇嘴,后心一凉,“萧队,幸亏你只是挖出手,你今天要是挖出了脑袋,我估计小予直接就休克了。”

萧泽烦道:“你能不能闭会儿嘴?”

巴哥抿住嘴往山上瞧,看着封条又忍不住长吁短叹:“警方目前假设被害者被均匀地扔在这片山上,封山以后要勘察寻找,那得找多少天?”

小宋又接腔:“这取决于凶手剁了多少块儿。”

萧泽抬腿一人给了一脚,骂道:“都滚!真他妈聒噪!”

配合警方交代了所有已知信息,没事儿后就返回民宿,考察队这次出师不利,头一天就下雨,现在封山更没办法进行工作,巴哥和小宋老实地闭上了嘴,副队长又来一句:“都说警民一家亲,警方勘察的时候能不能顺便帮咱们采采样啊。”

工作计划被打乱,而且不确定要搁浅多少天,萧泽没空开玩笑,咬着烟给院长去了通电话,接下来还要重新安排。下午又开始掉雨点,警方的勘察工作进行得更加缓慢,考察队都窝在民宿里打扑克,落得清闲。

萧泽回到房间后轻轻关门,床上那一团没有动静,应该睡得很熟。他坐在沙发上出新安排,只有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后来开电脑,上次视频后忘记设置静音,响亮的开机声猝不及防地泄露出来。

萧泽立刻瞥向床,怕把林予吵醒,不料床上那团毫无反应,似乎没有听见。他放下电脑走到床边,从后面掀开被子一角,发现林予两颊通红,缩成球状微微发抖。

“忽悠蛋?”萧泽探下手去,触摸到林予滚烫的额头,这才恍然明白对方为什么说冷。立即泡了杯退烧药,他把林予扶起来喂下,林予烧得迷迷糊糊,闭着眼往他怀里钻。

萧泽又多搭了一层被子,并把空调温度调高,就这么捂了半个钟头,他低头用下巴蹭林予的脸颊。林予被他蹭醒了,反抗道:“扎……”

“哪儿扎了,我早上刚刮了胡子。”萧泽都不敢大声说话,感觉忽悠蛋真成了易碎品,稍不留神就会崩裂,“还冷不冷?瞧你这出息,吓得都发烧了?”

林予刚把惊悚一刻忘干净,此刻又被迫想起,嘟囔道:“我不是被吓得,我为什么发烧你不清楚啊。”

萧泽真的迷茫:“我害你发烧?”

他说完忽然明白了,昨晚做的时候没戴套,好像最后一次还内射了。“但我给你清理了啊。”他难得心虚,有些无法接受自己的失误,“清理的时候你把我后背挠破了,我没记错吧?”

林予一口气喘不上来,烧得耳朵里咯嘣响:“你,你!你心里没数啊!”

萧泽立刻服软:“老公错了,消消气。”

“……”林予一愣,随即磕在对方的胸膛开始笑,气恼掺和着无奈,一丝丝惊吓中还有难为情,“你弄那么深,根本清理不干净。”

萧泽忍不住浑蛋一句:“你绞那么紧,根本来不及退出来。”

林予发了一身汗,像刚被孵出来的小雏崽,他虽然怂怂的,但好歹也是见过鬼、历过险的奇人,又被萧泽温柔耐心地哄了一整天,惊惧退去,已经没有大碍。

原本来岛上的游客就不多,这下出了抛尸案,基本全吓跑了,来拍婚纱照的那对新人更是觉得晦气,准新郎和准新娘托着行李离开时还在拌嘴。

对比一看,考察队这帮人简直混不吝,当地岛民都安生在家,连鱼都不打了,他们倒好,因为考察工作受阻闲得蛋疼,在岛上四处观光留影,还计划租当地人的渔船出海游玩。

萧泽虽然对待下属极其严苛,但仅限于工作中,私下里也是个不讲究的,喜欢与民同乐。可惜只乐了一天,研究院主办春季交流会,本来他外出不用去,这下闲着被院长一个电话呼了回去。

于是萧泽带林予搭高铁回市里,一上午时间就到了,萧泽去研究院开会,林予独自回了猫眼书店。

林予开店营业,不然自己待在二层楼里有点心慌,顾客们来来往往说着话,就算从书架翻出一双手臂也不那么可怕。

他每天都给解老发照片,今天没发,于是发信息说明:爷爷,我哥回来开会,这两天没图片。

解老几乎是立刻回复:你俩回来了?

林予正纳闷儿解老的手速,对方已经拨了过来,他接通听见了解玉成的声音。解玉成说:“我回复的,不然他打字能浪费十分钟,对了,你和萧队回来了?”

“嗯,上午回来的,他要参加交流会。”林予说,“爷爷这几天挺好的吧?”

“挺好,我每天陪着能不好么。”解玉成看看时间,“回头再聊,该接我闺女放学了。”

电话挂断,林予心情还不错,他感觉解玉成改邪归正了,可能一时间无法完全正过来,但有心改总是好的。

许是书店营业时间太过随机,熟客们路过见门开着,都抓紧来租书买书,林予一直忙到了晚上。萧泽回来时买了晚饭,二人就在一楼沙发上解决,偶一抬眸,看见窗外站着个小女孩儿。

萧泽下意识出声:“这闺女怎么这么黑,不是解玉成生的吧?”

话音刚落,解玉成背着儿童书包出现在窗前,还拿着一个甜筒,他敲敲玻璃,满脸的得意,用口型说道:“我姑娘。”

林予笑歪在沙发上,等解玉成带着孩子进来时还止不住,只好抓了把薄荷糖给孩子,讨厌兮兮地说:“宝贝儿,和你爸长得真像!”

解玉成在对面沙发坐下,手一扬:“去看看有什么喜欢的书,随便拿,爸爸给你进行智力投资。”

小姑娘说:“爸爸,你先把冰淇淋给我。”

“那不行,一分钟吃一口,吃太快我怕你咳嗽。”解玉成举着甜筒,“再讨价还价我就舔了啊,赶紧去。”

小姑娘带着迪士尼的手表,隔一分钟来吃一口,分秒不差,后来吃完才安生找书看。解玉成黑面包公似的,却抱着迪士尼的儿童书包,特别滑稽,诉苦道:“放了学不回家,家里六菜一汤营养搭配的饭不吃,就要吃肯德基,吃完还要在里面玩滑梯,就是不写作业,愁死我了。”

萧泽思路很简单:“你就训呗。”

解玉成虎目一睁:“训哭了怎么办?我哄都来不及。再说我和罗梦闹离婚,趁她回娘家找支援,我得赶紧巴结这祖宗,万一生气了不跟我,我上哪儿哭去。”

他说完问:“你们回来还走么?”

“走啊,主要是考察的地方出事了。”林予回答完把挖出断手的经过讲述给解玉成,解玉成听得入迷,跟考察队那帮人一个德行,完全没怕。

“萧队,小予,我觉得你们可以写本自传,记录考察过程中的奇闻异事,一定要悬疑、恐怖,没准儿能火。”解玉成招手喊来自己闺女,“宝儿,以后在小区里玩儿要小心,人贩子都丧心病狂,专门抓不爱学习的孩子,八十分以下的直接杀死,九十分以上的才有活路。”

小姑娘抱着几本书:“那你怎么活到现在的呀?”

“我!我还是看看你拿了什么书吧……”解玉成败下阵来,无视掉萧泽和林予放肆的笑声,十分丢脸地揽住闺女,“全是漫画书!你能不能拿点学知识的!”

小姑娘说:“人家不卖练习册。”

林予帮腔:“教辅得买新版,吸收每年的新题,我们开的是旧书店,当然没有了。”

“哎,我懂,其实她的练习册还有这些衣服书包都是我带着买。”解玉成揉搓闺女的小辫,“没良心的,家长会从来不让我去开,班主任还以为你来自单亲家庭呢。”

小姑娘嫌解玉成长相凶,又怕解玉成跟老师说话蹦出来脏字,从一年级到五年级,没让他参加过一次家长会。“爸,你要是和妈妈离婚,那我就真成单亲家庭了。”小姑娘说。

解玉成再也咋呼不起来,吭哧道:“那不是你妈非跟我离么,你劝劝她。”

“她都回姥姥家不管我了,都怪你。”小姑娘嘴角还沾着冰淇淋奶油,“跟着你肯定有后妈,后妈肯定会打我。”

解玉成冤枉死了:“谁告诉你的?!我看谁敢打你,甭怕,爸爸三年之内不找新老婆。”

其实他早就筹备着跟人合伙开夜总会,不打工了,为了当大老板把钱都砸得差不多了,又帮人还债,所以一下子捉襟见肘,弄得老婆急眼,二奶也急眼。

萧泽和林予了解后没说什么,毕竟千言万语也少不了一句活该。时间不早了,解玉成结完账带孩子回家,萧泽和林予送到门口,正好锁门打烊。

“爸爸,我累,你背我回去吧?”

“你吃那么大的汉堡还没劲儿,好几桌小朋友数你吃得多。”

解玉成嘴上挖苦,动作倒是麻利,直接蹲下把闺女背起来,手腕上还挂着书包和水壶,他转身看向门口的萧泽和林予,问:“解琳琳,说再见没有?”

小姑娘挥挥手:“哥哥再见,叔叔再见!”

萧泽和林予也挥手,看着那对父女走远了。

第二天萧泽照常去研究院开会,林予闲着没事儿便上街摆摊儿,他还没走到固定的花圃前呢,就瞅见了满面愁容的胡阿姨。

胡阿姨看见他就像看见救星,迎上来说:“林老师,你怎么好几天没出来啊,今天让我第一个算吧。”

林予扶对方在长椅上坐下,关心道:“不算也知道你烦心,孙子那事儿还没解决吗?”

胡阿姨抚着胸口:“我那丧良心的儿媳彻底不搭理我们了,电话不接,人也不露面,不知道她中了什么邪。”

林予搓搓手:“让你儿子找找前岳父岳母啊,姥姥姥爷肯定想外孙吧。”

“去了,一早就去了,我干等着着急,就想让你算算运势。”胡阿姨叹口气,从兜里摸出振动的手机,“来电话了,估计是让我过去,两家谈判。”

林予盯着对方的面色,也叹气:“运势很衰,可能会谈崩。”

胡阿姨接通:“儿子,怎么样了?”

三五秒后,她瞪着双眼猛然起身,惊愕之下用力跺了几脚,电话一挂,热心群众纷纷围上来,非常乐意听别人家里的糟心事。

林予问:“胡阿姨你别急,到底怎么了?”

胡阿姨跌坐在椅子上:“亲家说雪仪失踪了,他们昨晚刚刚报案。”

林予一愣:“你儿媳妇叫什么?”

胡阿姨道:“……江雪仪。”

第63章 花冠病毒

林予觉得人生如戏, 而且还他妈是恐怖片!

当他得知胡阿姨的儿媳是江雪仪, 也就是解玉成的情妇时,他大概相信了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这句话。但他无能为力的是, 为什么总安排他遇上这些奇葩事儿?!

胡阿姨镇定之后马上打车走了, 要和儿子以及前亲家见面商量, 毕竟江雪仪是她大孙子的妈,并且关系到两家人的幸福。

林予望着消失在街口的出租车尾气, 沉默半晌后直接收了摊。他没理其他大爷大妈, 也没回家,打车去了研究院。

科室里一个人都没有, 萧泽在会议室参加交流会, 至少到中午才能结束, 林予钻进萧泽的办公室当鹌鹑,陷在皮椅里发愣。

他捋了一遍,江雪仪是解玉成的情妇,并因为这段关系把孩子还给了前夫, 也就是胡阿姨的儿子。解玉成的老婆是罗梦, 有个女儿叫解琳琳。

解玉成跟别人合伙开夜总会, 并帮少爷还债,再加上照顾老人孩子的开销,忽然没钱了,于是包养关系和夫妻关系同时遭遇滑铁卢。

他主动解除包养关系,但江雪仪不干,需要补偿。

他被动解除夫妻关系, 除非把解老的房子过户给罗梦。

江雪仪闹自杀,之后解玉成躲着不见,彻底断绝关系,然后江雪仪失踪。解玉成不肯过户又没钱,罗梦要离婚,二人争夺抚养权。

林予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并在萧泽的笔记本上列出了这份缠绵悱恻的三角关系,还把三个主人公都用红笔圈了起来,意思是没一个叫人省心。

他四脚朝天地仰在椅子上转圈,思路清晰的同时内心却混乱不堪,如同所有血管和动静脉纠缠成一团,解也解不开,挑也挑不明。

林予就这么挺尸不动,临近中午,玻璃窗照射进来的阳光越来越强烈,他有点热,一热就更加心烦意乱。好在没乱太久,踏实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由远及近,一步步踩碎了他的烦恼。

萧泽拿着一厚沓文件,推门进来吓了一跳,以为谁在自己的办公室自杀了。看清林予后倒没很吃惊,绕过去把椅子一转,问:“自己在家无聊了?你怎么那么粘人?”

林予吼道:“我现在没心情搞对象!”

“……”萧泽鲜少有表错情的时候,怪没面子的,捏住对方的脸蛋儿用指腹捻了捻,“那有心情干活儿么,给我把报告打了。”

林予甩甩脑袋,一把扣住萧泽的手腕:“哥,我来找你有重要的事儿,因为我自己做不了决定,怕出错。”

他把遇见胡阿姨,以及江雪仪和胡阿姨的关系都告诉了萧泽,现在江雪仪失踪,很可能江雪仪的父母都不知道她和解玉成的关系,甚至不知道解玉成这个人的存在。

林予犹豫的就是要不要联系解玉成,可如果江雪仪只是心灰意冷去旅行散心,找到后却发现自己当情妇的秘密被家人还有前夫都知道了,会不会直接羞愤自杀……

萧泽分析得有理有据:“都当情妇了,还知道羞愤?”

林予难以反驳:“那我们联系解大哥问问?”

俩人去单位食堂打饭回办公室吃,门一关,真像老板泡小蜜,萧泽拨通了解玉成的号码,等待的时间里夹了块烧排骨,林予在旁边吸溜肉末粉条,竖着耳朵听动静。

四五声后电话接通,解玉成还是洪亮的嗓门:“萧队?吃了吗?”

“正在吃。”萧泽向来不喜欢前情铺垫以及假意寒暄,单刀直入地问,“你最近还和江雪仪有联系么,她好像失踪了,家里人也已经报案了。”

解玉成反应很大:“操!她让你这么说的?不应该啊,她就算能找到你,你那秉性也不会管啊,难道她使美人计了?”

林予把费劲夹起的糖醋丸子掉回饭盒,他估计解玉成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且思维角度完全站在一个渣男的位置,听说散伙的姘头失踪,第一反应不是担心,而是怀疑对方在诈自己。

萧泽没掂掇那么多,直接说:“江雪仪以前的婆婆经常找小予算命,今天刚听说的,估计她的家人压根儿不知道你,所以我们问问你有没有她的下落。”

解玉成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从她闹自杀之后我就没再见她,不还出去躲了好几天么,要不我下午去找找。”

萧泽很敏锐:“听口气你在敷衍。”

“……哎呦我操。”解玉成在电话里骂了一句,“这你也能听出来?行吧,我确实没打算找,都他妈玩完了,我操那么多心干什么?再说了,要是她爸妈知道我包养她,找我要损失费怎么办?他前夫要是对她还有旧情,找我干仗怎么办?我上有老下有小,万一折腾我爸或者我闺女又怎么办?”

现在过马路扶个老太太都可能被赖上,人与人之间的确缺乏信任,可解玉成好歹跟江雪仪好过,居然能现实到这种地步,可见除却肉体关系,真没什么感情。

电话挂断,萧泽说:“放心,既然报了案,那警方顺藤摸瓜肯定会找到他,到时候他就必须配合了。”

林予嚼着糖醋丸子叹气,既同情江雪仪遇人不淑,又觉得第三者合该倒霉,他抓住萧泽的左手,轻轻捏着对方的手指捻磨。

手感似乎有记忆,每一节骨头他都觉得很熟悉。

萧泽参加了两天交流会,因为有考察任务在身,所以流程调整先进行了他们队里的部分,在岛上封山调查的警方也没有新的发现,暂时已经撤离,所以他和林予准备返回了。

回来时没带行李,走的时候也一身轻松,来去就这么三两天时间,没来得及跟孟老太打招呼,也没去妖娆露个面。

林予发现自己总是把其他人的烦恼转化成自己的,忧国忧民像个泥菩萨,高铁穿山过田,他靠着窗调整心态,把一切不相关的烦忧都抛之脑后。

等到了小岛上,他就可以和队友们一起工作了,辛苦并快乐着。他偶尔会想,如果自己没有算命的本事,从临时工开始跟着考察队慢慢干,那会是怎样的光景?

萧泽还会在上山下山时惦记着让他喝水看路吗?

会在收工睡觉前叮嘱他抹脸擦手吗?

他泯然众人,偶尔还破坏班级纪律,萧泽是不是早把他开了?

“哥。”林予有问题就问,倒是不藏着掖着,“如果我根本不会算命,也没有那些奇特的技能,只是个偶尔偷懒的临时工,咱俩是不是就没可能了?”

萧泽觉得这假设挺有意思,思索完回答:“你想啊,当初你又是吸我阳气,又是扬言要泡我,追人的德行和你会不会算命没什么关系吧?那你就算只是临时工,估计照样有一百零八样招惹我的本事。”

林予不太肯定:“可我只是个临时工了,你还会动心吗?”

萧泽说:“我动心又不是因为你身怀绝技,我说了,你第一次在我这儿闪光是那时你为立春伤心,我喜欢你的品性,当然小模样我也挺中意。”

林予不再假设,心满意足地等火车进站,巴哥开车在火车站外面接他们,不然搭车去岛上要费好些工夫。一路上林予听巴哥讲这几天玩儿了什么,吃了多大的鱼,打扑克赢了多少钱,都后悔跟萧泽回家了。

“别聊废话了。”萧泽打断,“警方已经撤了?”

“撤了!”巴哥车技飘忽,眯着眼睛,“没搜到别的,估计只扔了胳膊,也没在岛上排查出什么可疑人物,倒是把岛上的居民弄得人心惶惶。”

闭塞的小岛和外界联系不算紧密,名义上归相邻的县城管,县城的公安局又向上级市求支援,但两级联动不见得效率就高。

如果是外地人抛尸,那化验出尸体身份后,案件也许会移交受害者所属城市的警方,但无论如何,这个小岛短时间内都不会有新游客了。

回到岛上没再耽误,大家聚餐一顿便开始紧锣密鼓的考察工作,追进度最令人痛苦,每个小组都整装待发,一天下来,每个人都像参加完红军长征。

林予坐在山脚下的亭子里歇脚,采样十几种全靠自己背,没办法,当地居民没人乐意当小工,因为都不愿上山。他抱着水壶灌了几口,掏出小本子看工作安排,想知道晚上能不能早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