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沫多时不曾感受这样的家庭氛围,不由心生羡慕。

韩工的夫人年长几岁,欣赏她温柔稳重,又见她单身,忍不住询问情况。苏沫略微说了,他夫人笑道:“有机会带你女儿过来玩,三个孩子更热闹,”又讲,“我们同学里大把单身男士,以前忙着奔事业,现在安定下来都着急讨个好老婆,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帮忙列一个名单出来。”

说完二人都笑,气氛融洽。

苏沫却始终放不下,回家后思来想去,打电话给钟声,问她这几天如何,又问王翦有没有再来骚扰。

钟声答:“没有,”顿一顿又说,“他不会再来找我。他在外面跟人同居了。”

苏沫惊讶:“你怎么知道?”

钟声语气平淡:“冯瑜特地给我打电话炫耀,说自己傍上了安盛的小开。”

“冯瑜是谁?”

“就是我那个初中同学。”

苏沫想起来:“声声,你还在和这些人接触。”

“她知道了我的电话,主动打给我,”钟声停一会,语气不屑,“我才不会和她联系,我没那么傻,她溜冰的。”

“什么溜冰?”

钟声有些不耐烦:“就是吸冰毒。”

苏沫心里咯噔一声,犹豫半晌:“你……知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钟声反问:“姐,你这样关心别人的事做什么?”

苏沫被她问住,想起那男孩以往聪明活泼惹人喜爱的模样,说:“上次你被人欺负,他为你和人打架,其他不说,他至少真心喜欢过你。”

钟声沉默一会,才道:“以前王翦让我去一家酒吧我没理他,好像他们那伙人经常去。”

苏沫拿着手机,在屋里来回踱步,本想打给老张,最后仍是给那人拨过去,电话响很久,以至于她怀疑是否扰人好事,正要挂断,那边却接了,王居安嗓音黯哑,像是喝了点酒,又听见麻将推送哗啦作响。

她一时头疼,心说还不如知会老张。

王居安没等她说完,打断:“我儿子的事,你们家脱不了关系,他要是少一根汗毛,我跟你们家那些亲戚没完。”

苏沫气道:“我好心提醒你,你倒赖我们头上,这事和我表妹一点关系也没有。”

王居安嗤笑:“那你还多管闲事?”

苏沫稳住,不和他吵:“你以前说帮过我我却不觉得,我今天这样做,只想还你个人情。”

他不说话,苏沫只听见电话线那端隐隐的呼吸声,接着道:“我表妹说,你儿子以前经常去一家酒吧,要不你去那里找找?”

王居安这才开口:“他又没钱,能去什么酒吧。”

苏沫道:“具体情况我们也不清楚,她还说,你儿子现在交往的女孩叫冯瑜,她好像还吸毒……”

王居安听得一惊,立时酒醒大半,挂掉电话,起身出门。

坐回车里,拨打王翦的电话,仍被拒听,心乱如麻地呆坐半天,理清头绪,翻出那张银行卡消费清单来瞧,找出儿子惯常消费的夜店地址。

老张瞧他这模样不敢多问,只将车开得飞快。

一路飙过去,王居安进门后四处瞧了一圈,没见着人,抓了几个小青年问姓冯的丫头住哪里。

谁想那女孩艳名远播,知道的人不少,有些人一脸暧昧地瞧着他。

那姑娘正和王翦在家里闹别扭。

王翦初尝性事,血气方刚,连日来索求无度,完事后却蒙头大睡,半句话也不愿和她多讲。姑娘气不过,偷拿他的手机翻出钟声的电话号码,给人打过去宣示主权。

王翦知道后,大发一通脾气,便要走。

冯瑜更急了,哭道:“第一次看见你,我就喜欢上你了,我也知道自己配不上,只有钟声那样的才能入你的眼,你怎么做我都能容忍,就是受不了你和我上床心里还想着她。”

她梨花带雨,哭得悲切,王翦渐渐心软,暗想,钟声对我冷漠无情,就像我对她一般。

一时感同身受,他不觉抬手摸摸女孩的脑袋,叹息:“算了,以前的事谁也别提。”

冯瑜方止住哭,偎进他怀里,两个年轻人搂搂抱抱,立时催动兴致,就要开拔。

敲门声咚咚响起,外面的人大喊:“王翦,你给我出来。”

王翦吓得一激灵,随即冷静下来,对冯瑜说:“是我爸。”

冯瑜慌忙整好衣服,去开了门。

王居安瞧见这一男一女,满屋子乱七八糟的景象,和着一股污浊气味,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也没了脾气,只站在门口问儿子:“王翦,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王翦不言语。

王居安说:“跟我回家。”

王翦说:“我不,我在这里很好,比在家里要好,在家里,在加拿大,只有我一个人。”

王居安叹气,看了眼冯瑜,对儿子道:“你跟我回家。”

王翦不做声。

王居安指着冯瑜:“她吸毒的。我再问一遍,你跟不跟我回去?”

王翦愕然,又见姑娘脸色惨白,再瞧向他爸,犹豫后,仍是字字清晰道:“我不回。”

王居安再不多言,转身下楼。

冯瑜抱着王翦哭道:“我以前试过那东西,现在没有了,你相信我,我们这些天一直在一起,你几时见我碰过那些呢……”

王翦充耳不闻,关上门,跌回沙发里沉默。

老张见王居安下来,却没瞧见王翦,急问:“老板,小家伙不在上面?”

王居安摆一摆手,只说:“回家吧。”

老张心里没底,见他脸色颓败又不敢多问,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慢慢开车。

电话却响,王居安拿起来接了,淡淡“喂”了一声,那边人说:“我才听到一些风声,证监会打算彻查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他一言不发,挂断电话。

老张往前开了几步,终是在路边停了车,忍不住劝:“老板,这外面什么人什么事都有,太危险了,不管怎样,先把孩子带回家再说。”

王居安置若罔闻,他将胳膊肘支在窗沿上,手指按住太阳穴,过了很久,低声道:“老张叔,我很累,很累。”

老张沉默,心里跟着难受。

等把人送回家后,他又跑来一趟,找着了王翦,小家伙发起倔来,连门也不给开。

他想起个人,顾不得时间太晚,给那人打电话:“苏小姐,请你明天一定要劝劝王总。”

苏沫听得一愣:“怎么了?”

老张直接道:“王翦那孩子人是找着了,但是父子俩又闹崩,一个有家不愿回,另一个干脆丢手不管。小家伙是我看着长大,万一有什么事……”

言语间甚是劳心费神,苏沫犹豫:“我劝他,未必能起作用,说不定还会惹恼他。”

“你今天和他一说,他就出来找。你说的,他多半会听,”老张叹息,“不管怎样先试试,算我求你。”

夜里,苏沫躺床上回想今年春天的时候,他们一行人到她家乡做项目,后来又去找那老和尚算命的事,原本难信两三分,现在却越发不安。

第二天上班,她去休息室煮咖啡,这几天,很少遇着那人。

她想了想,回头取了份报告,亲自递交总经理办公室。

王居安正坐在大班椅上批阅文件,见她进来,只略抬一下眼皮,也没兴致发问。

苏沫关上门,搁下文件,问:“昨天找到孩子了吗?”

王居安神色疲倦,头也不抬:“这是我的家事。”

苏沫顿一顿:“我女儿在江北跟着我父母,我一年多没见她,她就不愿认我,不喊妈妈,也不和我说话,因为每天陪她吃饭睡觉做游戏的人不是我,后来磨合了好些天,她才愿意接近我。”

“为人父母的,有没有把时间和耐心花在孩子身上,还是花在其他地方,平时都能看出来,孩子和家长不亲近,叛逆不听话,我们作家长的应该先找找自己的原因。”

王居安抬头看她:“王翦已经大了,他有自己的想法,和你的情况不一样。”

苏沫想了想,仍是轻言细语:“昨天张师傅打电话给我,让我劝劝你,他认为你儿子现在的处境不太好,他希望你能适当宽容些,对孩子耐心些。”

王居安突然扔下文件,神情冷酷:“他已成年,愿意怎样就怎样,不回家也好,堕落也好,死在外头没人管也好,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养了他十八年,不能养他一辈子。”

苏沫等他说完,问:“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去江北,请老和尚算命的事?”

他懒得答话。

“他最后给你批了四个字,没敢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