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长者叹息:“因为他虽然惊才绝艳,是人中的龙凤,只可惜……”

这时秋月已圆,慕容仍然安坐在长街上,就好像坐在自己的庭园中与家人赏月一样。

铁大爷看着他,忽然频频叹息。

“不管怎么样,你是个有勇气的人,像你这种人,在江湖中已不多了。”

慕容沉默。

“何况你并不是慕容家的人,我与你之间,并没有直接的仇恨。”铁大老板说:“我也并不是一个喜欢杀人的人。”

慕容忽然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只不过是说,我并不一定要杀你。”铁大爷说:“我只要你给我一点面子。”

慕容也静静的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轻轻的叹了口气:“你难道不知道江南慕容是从来不给人面子的?”

“你难道真的想死?”

慕容淡淡的说:“生又如何?死又何妨?”

铁大爷忽然大笑,“只可惜死也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我若偏不让你死,你又能怎么样?”

慕容又叹息:“我不能怎么样,可是……”

他没有说完这句话,长街上仿佛有一阵很轻柔的凉风吹过,轻柔如春雨。

可是风吹过时,长街两旁的灯火忽然闪动起一阵奇异的火花。

一种长细而柔弱的火花,看来竟有些像是在春夜幽幽开放的兰花。

灯火的颜色也变了,也仿佛变成了一种兰花般清淡幽静的白色。

忽然间,这条长街上竟仿佛有千百朵灿烂的兰花同时开放。

铁大爷的脸色当然也变了,随着烟火的闪动,改变了好几种颜色。

然后他的身子就忽然开始痉挛收缩,就好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扼住了咽喉。

也就在这一瞬间,也不知道从哪里飞跃出一个着红衫的小孩,手握小刀,凌空跃来,一手抓起他的发髻,割下头颅,提头就跑,快如鬼物,倏忽不见。

铁大爷的身子还没有完全倒下去,他的头颅就已不见了。

这时正是午夜。

慕容知道真正的攻击已经发动了,而且是绝对致命的,绝不留情,也绝不留命。

他当然也知道发动这一次攻击的是什么人,只要他们一出手,鸡犬不留,玉石俱焚,不管对方是什么人都一样。

就算是他们的父母妻子兄弟都一样。

为了达到目的,甚至连他们自己都可以牺牲。

慕容深深了解,现在他的生死之间已在刀锋边缘。如果还没有人来救他,刹那之间,血溅七尺,他甚至可以亲眼看到鲜血飞溅出去。

是他自己的血,不是别人的。虽然同样鲜红,在他自己眼中看来却是一

一片死白。

——在这种情况下惟一能救他的那个,会不会及时赶来救他?

他没有把握,无论谁都没有把握。可是他确信,只要那个人还活着,就一定会出现的。

因为他欠他们一条命。

第八回杀头红小鬼

在昆仑大山那个最隐秘的山坳里,隐藏在一片灰白色山岩间的那座古老的白石大屋,今天无疑发生一件奇怪的事。

因为这座平时绝无人踪往来的大屋,今夜子时前后居然有五个人走了进去。

第一个人的身材高瘦如竹竿,比平常人至少要高两尺,一个人一生中恐怕都看不到一个像他这么高的人。

他手里也拄着一根青竹竿,比他的人又长了四尺,梢头还带着几片青竹叶。

他的衣衫,他手里的青竹和竹叶,都是碧绿色的,甚至连他的脸都是碧绿色的,就好像戴着一张碧绿色的人皮面具。

这么样一个人,行动应该是非常僵硬的,如果说他的行动如僵尸跃动,也没有人会觉得奇怪。

奇怪的是,他的行动竟然十分灵敏,而且柔软。

——柔软?行动柔软是什么意思?

他的人本来还在二十丈外,可是他的腰轻轻的一摆动,就像是柳丝被风吹了一下,然后,一瞬间,他的人就已到了白石大屋前。

大屋沉寂,如一具自亘古以来就已坐化在这里的洪荒神兽。

着竹衫的人以手里的青竹点门前石阶,“笃,笃笃笃笃,笃笃”发七声响,响声不大,却似已透石入地,深入地下,再由地下传出大屋中某一个神秘的通讯中枢。

然后那两扇巨大的石门就开始缓缓的启动,滑动了一条线。

一阵风吹过,竹衫人就忽然消失在门后,石门再闭,就好像从未开启过。

然后第二个人就来了。

第二个人穿一件红色的红衫,身材娇小,体态轻盈,梳两根油光水滑的大辫子,手里还拈着一根梅花,鲜艳苍翠,就好像刚从枝头摘下来的一样。

——现在只不过是秋天,哪里来的梅花?

这么样一个小姑娘,行动应该非常灵活娇美的,可是她却是跳着来,就好像一个僵尸一样跳着来的,甚至比僵尸还笨拙僵硬。

到了白石大屋前,她身子刚刚跃起,用左手的拇指扣中指,在右手的梅枝上轻轻一弹,梅花上的五朵花瓣就旋转着飞了出去,飞入大屋,飞入山雾,一转眼就看不见了。这时她的人也已看不见了。

山间居然有雾,浓雾。

过了片刻,浓雾中又出现了一顶轿子,一顶灰白色的轿子,就像是用纸扎成准备焚化给死人的那种轿子,仿佛是被山风吹上来的。

可是轿子偏偏又有人抬着。只不过抬轿子的人也像是被风吹上来的。

人与轿都是灰白色的,都好像是纸扎的,都好像已化入雾中,与雾融为了另一种雾。

到了白石大屋前,他们就忽然停顿。

——在半空间停顿。

然后轿子里就发出了一种鬼哭般的声音:“我已经找到你们了,你们再也逃不了的,快还我的命来,快还我的命来。”

在那间纯白色的简陋房间里,那个穿着白棉布长袍看来就像是个异方苦行僧一样的人,本来正在翻阅着一个卷宗。

这个卷宗无疑也是属于飞蛾行动的一部分,而且是这次行动中最主要的一部分。

因为卷宗上所标明的只有两个字:

“飞蛾”

这两个字代表的是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这次“飞蛾行动”的飞蛾,就是一个钓者的饵。

林还恩,男,二十一岁

父,林登。殁

(辟,林登,福建蒲田人,少林南宗外家弟子,豪富,有茶山万顷,与波斯通商,家族均极富,曾远赴扶桑七年,据传闻已得“新阴”真传,殁于一年前,年四十九。)

母,慕容思柳。

(辟,慕容一青妹,慕容青城姑。殁。)

姐,林还玉。

(辟,与林还恩为孪生姐弟,有绝症,寄养江南慕容府,因自古相传孪生子女必需隔地隔宅而养。殁。)

以下是林登对他儿子的看法,是从一种非常亲密的关系中得到的资料,而且绝对是林登本人亲口说出来的。

“还恩聪明,聪明绝顶,三岁时就会写字,七岁时就能写一部金刚经,我不敢教他学武,太聪明的人总会早死,可是我的江湖朋友有许多高手,他们只要在我的宅院里住几天,还恩就会把他们的武功精髓学去,只可惜他在我临死之前忽然……”

以下是慕容思柳对她儿子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