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格丝现在的样子就连一点舒服的样子都没有了,甚至连一点公主的样子都没有了。

她甚至已经把她那两条很长很长的腿都蜷曲了起来。

苦行僧一直在很仔细的观察着她,就好像一个顽童在观察着他刚抓到的一只稀有昆虫一样。

——他眼中所见的,应该是一个可以挑起任何男人情感的女人胴体,可是他的眼中却全无情感。

因为他此刻眼中所见的,并不是她的胴体,而是她的心魂。

她的心当然已经被他看穿了,就好像她当然也已看穿苏蓉蓉和苏苏,李红袖与袖袖之间,一定有某种神秘而特殊的关系一样。因为她们之间的确有一种相同的特质。

苦行僧当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就用一种最直接的方法告诉她。

“李红袖和袖袖的性格是一样的,她们都有一种‘轻生重义’的性格。”

他解释:“也许她们并不重义,因为女孩子通常都是没有太多义气的。”苦行僧说:“一个女孩和女孩之间如果太讲义气,这个女孩就会失去她的爱情了。”

——这个苦行僧,居然这么了解女人,真是计人大吃一惊。

一个人如果连“重义”这一点都做不到,要他“轻生”,当然更难。

尤其是女孩。

除非她在天生的性格中,就有一种非常特别的“特质”,一种不怕死的特质。

“在女人来说,这种特质是很少见的,可是她们两人都有。”苦行僧说:“这当然因为她们两个人之间有一种非常亲密而特殊的关系。”

他说:“就好像苏蓉蓉和苏苏之间也有某种很特别而神秘的关系一样。”

“我明白,”郎格丝说:“我非常明白你说的这种关系。”

这一次苦行僧的回答更直接。他说:“李蓝衫就是李红袖的早夭的哥哥,苏佩蓉就是苏蓉蓉的异母的妹妹。”

苦行僧故意用一种非常冷淡的声音问郎格丝:“你说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是非常密切?”

这个秘密本来是应该让人非常吃惊的,可是郎格丝却好像完全没有反应。

过了很久,她才用和苦行僧同样冷淡的声音说:“你找她们一定找了很久,而且一定找得很辛苦。”

“是的。”

“可是不管找得多辛苦你都要找。”郎格丝说:“因为有了她们两个人在慕容身边,楚留香更不会让她们死在这一次行动里。”

“是的。”苦行僧说:“只要他还没有死,就一定会出手。”

“柳明秋如果不死,这一次行动还未必能成功,苏苏杀了柳明秋,应该是这一次行动中最大的功臣。”郎格丝说。

“应该是的。”

“但是你却说,袖袖在这次行动中所占的地位,远比任何人都重要。”

郎格丝问:“为什么呢?”

苦行僧凝视着她。

“我相信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他说:“我相信你一定明白的。”

“是的,我明白。”

郎格丝又沉默很久之后终于承认:“你们这次行动的最大目的,并不是要确定楚留香的生死,而是要他死。”

“他一定要死。”苦行僧也承认:“我们既然还活着,他就非死不可。”

“你曾说,你们这次行动一开始,楚留香就等于已经死定了。”

“是的。”

“因为这次行动开始后,他如果还不出手,那么就表示他这个人已经必死无疑。”

“是这样的。”

“可是他如果还没有死呢?如果忽然又在那间不容发的一刹那间出现在那条长街上,你们凭什么能把他置之于死地?”

郎格丝冷冷淡淡的问苦行僧:

“就凭那位铁大老板?就凭那些像小蛇一样的可以扭曲变形的小鬼?还是凭那个半男半女不人不鬼的老鬼?”

苦行僧叹了口气,因为他也不能太承认:“如果凭他们就能在一瞬间取楚留香的性命,那么楚留香也就不是楚留香了!”

“那么你凭什么说只要他一出现,他也就已死定了?”

郎格丝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你敢这么样说,只因你布下了袖袖这一着棋。”郎格丝说:“她才是你们的最后一着杀手!”

“不是她一个人,是她和慕容。”

“是的。”郎格丝说:“只要楚留香一出现,他们立刻就会将楚留香置于死地,也只有他们能做到这一点,因为他永远不会想到这两个人才是他的杀星。”

苦行僧忽然笑了,连那双恶眼中闪动的都是真正的笑意。

“狼来格格,你真聪明,你实在比我想像中还要聪明得多。”

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没有袖袖,楚留香就会出现,也没有人能在一刹那间取他的性命,如果不能在刹那间取他的性命,他就走了。

他要走的时候,这个世界上恐怕还没有一个人能追得上。

所以一定要做到这一点,这次行动才能完成。

第十回一张地图

听到这个苦行僧把这一点解释清楚,这个世界上恐怕也没有人能否定这个计划的精密和这次行动的价值。

郎格丝也不能否定这一点。但是她只问:

“我呢?”她问苦行僧:“我在这次行动中有什么用?你为什么要找我?”

“不是我要找你,”苦行僧微笑:“如果我没有记错,好像是你来找我的。”

他笑得非常谦虚:“但是我当然也不能不承认,我对你多少也有一点兴趣。”

郎格丝的目光从她自己赤裸的腿上移向苦行僧冷漠的眼。

“什么兴趣?”她问:“你对我有兴趣的地方,当然,不是我的人。”

“这次你错了,”苦行僧说:“狼来格格,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会对你这么样一个人没有兴趣,那么这个人恐怕就不是人了。”

“你是不是人?”

“我是,”苦行僧说:“最少在大多数时候我都可以算是一个人。”

他忽然又补充:“只不过我和别的人有一点不同而已。”

“什么不同?”

“别的人看到你,尤其是在你现在这种样子的时候看到,第一件想到的事是什么呢?”

郎格丝毫不思虑就回答:“是床。”

苦行僧又笑:“狼来格格,这一次你又错了。”他说:“大多数男人看到你时,第一件想到的事并不一定是床。”

他居然还解释:“因为这一类的事并不一定要在床上做的。”

他说话的态度虽然温柔有礼,言词中却充满了锋锐,幸好这一点对郎格丝并没有什么影响。

因为她好像根本没有听见这句话,她只问他:“你说你和别的男人都不一样?”

“是的。”

“什么地方不一样?”

“我看见你的时候,非但没有想到床,也没有想到有关床的任何事。”

“你想我的是什么?”郎格丝问。

苦行僧没有直接回答这句话,他只站起来,从某一个隐秘的地方拿出一张图。

一张上面画满了山川河流城堡树木的图。

“我看见你的时候,我想到的就是这一张图。”苦行僧说:“不管我看到你什么地方,不管我看到的是你的腿还是你的腰,我想到的就是这一张图。”

郎格丝的脸色变了,甚至连全身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