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

不行了,林盏感觉到有东西把自己往上拽,拽到云层里漂浮不定。

学校的景观、嘈杂的人声、每天枯燥的生活、画室和教室…

这些柔和的情绪取代了她的焦灼,也让她成功睡着。

沈熄手上还拿着一本杂志,是作文素材的文摘,本来想着如果她还是睡不着,他就给她念点故事。

但现在…不需要了。

她闭着眼,已经安稳地睡着,随着呼吸,身体一起一伏。

那颗泪痣也像进入睡眠,憩息在她的眼下。

他把杂志放在她桌上。

又看了她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熄哥:【哄老婆睡觉】初次达成。

不是虐文,治愈系的,别担心。

画展那件事,盏盏为什么披马甲不用真名,让家人误以为自己没选上,这个后面也会说的。

其实我发现蛮多人都会重大考试前失眠的,算是普遍现象吧。

晚安

林盏在放学的时候醒了。

被下课铃声和大家的欢呼吵醒。

林盏茫然地直起身,问郑意眠:“第一节课下了?”

郑意眠:“第三节课下了,放学了。”

林盏:“…”

“我睡了一下午?”林盏惊叹,“没人叫我啊?老师没骂我吗?”

郑意眠:“看到了,可能是你平时上课挺认真的,老师看你身体不舒服,就没叫。”

郑意眠:“你怎么睡着的啊?我一来就看你已经睡熟了…”

林盏:“跟沈熄说话,说着说着就困了…我就知道他是来笑我黑眼圈的!”

郑意眠:“我觉得…”

林盏一扫,看到一边的作文素材。

林盏:“这谁放我这里的?看起来好傻…”

郑意眠看着她:“沈熄放的。”

林盏低下头,拿起杂志的手本来都作势要扔出去,换了个方向,直接塞进了书包里。

“好久没有读过这么有智慧的读物了呢,我每天睡前都要看。”

说罢,还装模作样地拍了拍上面的灰。

郑意眠:“…”

两个人走出教室,林盏才想起重点:“可是口哨他还没有还我吧?”

“嗯,”郑意眠问她,“可是你要那个口哨也没用啊,那么纠结干嘛。”

“你懂什么,”林盏低声道,“我是在找跟他接近的机会啊。”

走了两步,郑意眠这才问出一个困扰她很久的问题:“盏盏。”

“嗯?”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沈熄啊?真的是一见钟情吗?”

要说追林盏的,整个崇高能找出很多来,也有几个长得不错也在重点班的,还有一些是艺术班的,比普通男生更会打扮一些。

虽然沈熄的确长得很不错,但郑意眠认为,他不至于只靠一张脸,就让林盏这么神魂颠倒的。

林盏想也没想:“的确是一见钟情啊,但是不止于脸这么肤浅…不过沈熄的脸真的很好看啊,就是我喜欢的那种,又冷又禁欲,而且特别耐看,就是每一个角度…”

郑意眠:“说重点。”

林盏这才正经了起来:“你不觉得沈熄身上有种,和多数人都不一样的气质吗?”

郑意眠沉默了一下:“没看出来…”

林盏细致地跟她分析:“我觉得我会被他吸引,是因为他身上有我缺少的…”

话讲到这里,两个人已经走出了学校,林盏发现身后好像跟着个人。

林盏立刻就噤声了。

她还没迟钝到,要在喜欢的人面前讲自己喜欢他的原因,那也太羞耻了。

她推推郑意眠:“我明天再跟你说。”

刚刚的那些沈熄不会听到了吧?听到了多少?

以他的聪明程度,会不会也猜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了?

说完,为了掩盖自己疑似被抓包那一刻的慌张,她口不择言,直接回头对沈熄说道:“口哨你还没有还给我吧?”

林盏感觉到自己的脸又有点烫了。

哎,这心理素质到底有多弱啊…

沈熄看她虽然脸色有点苍白,但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绷着的弦这才舒缓了下来。

他把手绕到后面去拿口哨。

递给林盏之后,发现她好像更雀跃了一点。

林盏:“看来今晚也许能睡个好觉了。”

沈熄追根溯源道:“昨晚为什么失眠了?”

他看她明明很容易入睡。

林盏放慢脚步,跟他并肩,半开玩笑道:“因为你没有加我Q.Q啊。”

她开玩笑的时候,会下意识侧侧脑袋,把头往上扬一扬,又荡出一个浅浅的笑来。

他莫名觉得,也许她还可以更发自内心地快乐一点儿。

///

孙宏正在球场打球,中场休息的时候,张泽想到沈熄的嘱托,这才开口问道。

“沈熄要我帮忙问问你,林盏最近压力很大吗?”

孙宏想了想,林盏对这件事大约不会介怀,便和盘托出。

“对啊,林盏的压力是一阵阵的,一般遇到大比赛就会很紧张。她爸好像又要送她去比赛了,她心里素质不是很好,赛前会不停地失眠。”

“因为…怎么说呢,一般大比赛全校就一个名额,大家都在争,但是每次都是林盏去,你也知道,这样的话大家的目光就都在她身上了,稍有差池她就会被说。”

张泽:“那也可以不去啊。”

孙宏笑了:“哪有那么简单,她爸一般不问她意见,直接给她报名的。拿到奖也不表扬,要她下次成绩也一样好;拿不到,她爸就觉得颜面扫地,会教育她很久。”

张泽顿了顿,才说:“教导主任的女儿不好当吧…”

孙宏摇头:“其实这个情况挺复杂的。你知道我们学校美术班吧,郑意眠那种也算拔尖的了,但是她这种画风是很难拿奖的,只能应试。如果郑意眠那种学生去考,顶多就拿个二三等奖,比较稳定。”

“林盏虽然不稳定,但是只要拿奖,她一定是一等奖。”

“我懂了,”张泽说,“所以也不是她爸滥用职权帮她,是学校想要更好的成绩,就只能赌一把。赌赢了就赚了,赌输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林盏压力大,能理解了。”

孙宏:“她平时其实挺轻松的,恢复能力也比较强,但是…每个人都有低谷期的,她的丧来得快去的也快,你们应该能理解吧?”

“可以理解啊,”张泽说,“外向的人不一定时时刻刻都乐观。”

孙宏:“能理解就好。”

很多人是不能理解的,有时候看到林盏情绪很差,会惊讶地问:“林盏怎么也会这么丧啊?”

其实很正常,每个人都是矛盾体,每个人都有痛苦到觉得不太想活的时候。

只是林盏会把痛苦,轻描淡写、开玩笑似的表达出来。

但好在,她也能自我恢复。

///

林盏到家时,林政平还没回。

她放松地长吁一口气,吃过饭,回到房间里画画。

画完三张速写,拿起手机一看,已经到了九点。

QQ上有个新提示。

她粗略地扫了一眼,肾上腺素飙升,头晕目眩,差点拿不稳手机。

为了防止自己老眼昏花,林盏握紧手机,认真地看了一遍消息提醒。

一个添加好友申请。

备注写的是:【沈熄】

林盏揉揉太阳穴。

怎么这么晕,是不是得了低血糖…还是得了高血压…

在此刻,这两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比她看到的东西还要真实些。

林盏按下【同意】。

把手机扔在床上,自己也倒在床垫里,翻来覆去地打滚。

头埋在枕头里,想放声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了大概有十分钟。

林盏坐起来,捧着手机,就像捧着自己那套贵得离奇的画笔一样。

她点开对话框。

【我们已经是好友了,一起来聊天吧!】

为什么还不和她聊天呢??

算了,敌不动,我动。

林盏:【么么哒。】

///

沈熄:“…”

很快,他看到她光速地撤回了那条消息。

林盏:【你好,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盏:【刚刚不小心打错了。】

诡异的画风。

沈熄没有回答。

///

十五分钟后,林盏慌了,她去找郑意眠求救。

郑意眠:【加上了的话,你没有说些奇怪的话吧?】

林盏:【…】

郑意眠:【怎么?你说了啥?】

林盏:【么么哒。】

郑意眠:【…???】

林盏:【但是我很快就撤回了,他应该没看到。】

郑意眠:【假如是锁屏,手机上的预览会有提示,撤回也没用。】

林盏:【他一定误会我是个奔放的女孩子了,我收拾一下,准备跳楼了。】

郑意眠:【…你不是吗?】

林盏:【哦。】

林盏正想回郑意眠“我只有对他才这样”,消息正打了一个字,显示她收到一条新消息。

她手忙脚乱地退出,深吸一口气,看着手机屏幕。

是沈熄发来的。

还没来得及惊喜,点开对话框,被那边官方的语气惊了一惊。

怎么这么长?他发的是什么?

沈熄:【BBC睡眠十律:1.睡前洗个热水澡,热水澡可以帮助血液循环…】

什么玩意儿??

林盏带着满脑子问号,花了十分钟读完了他发来的“睡眠十律”,正想问“是学生会要做什么调研吗”的那刻,突然福至心灵地点开了百度。

输入【怎么快速入睡】,底下弹出几个搜索分支…

卧槽卧槽卧槽…

林盏点开郑意眠的对话框:【我的妈!!沈熄刚刚没回我是在帮我找资料!!他给我发如何快速入睡的小妙招!!我爆炸了!!】

郑意眠:【冷静…】

林盏:【沈熄暗恋我!!!】

郑意眠:【…】

虽然跟郑意眠是这么开玩笑,但林盏心里很清楚,可能沈熄只是顺手关爱同学,或者是为她刚刚的失言找个台阶下,又或者是为了报答她借给他口哨的事情…

初中时候,她的同桌暗恋一个男生,男生只是把她当成朋友一样,跟她聊天、开玩笑、一起吃饭。

女生却错误地领会,到最后弥足深陷,难以抽身。

林盏想,就把沈熄给她的这些当做朋友间的关爱吧,在不能够确定对方心意前,她会尽量控制着自己,也不会贪心地想要奢求更多。

贪心的话,最后什么也不会得到的。

林盏点开沈熄的对话框,恢复了一贯开玩笑时,亦真亦假的语气。

【嗳,连这种东西都是复制的,不可以走心一点吗?】

【不过还是很谢谢啦,今晚一定做个好梦。】

///

沈熄丢下手机,去浴室洗澡。

洗完之后,把手机上林林总总的搜索页面关掉,又显示收到了一条新讯息。

他都能猜到她发出这条消息的表情了,一定是惨兮兮的,眉稍微抬高一些,像小孩在求一颗糖果,又像是做成一件事后,满心期待奖赏和表扬。

那样试探的、迂回的、又带点儿可怜和希冀的眼神。

林盏:【你不要和我说晚安嘛?】

作者有话要说:熄哥:【哄老婆睡觉x2】任务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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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营

第二天,整个画室的人都感觉到林盏的心情非常好。

早上画色彩的时候,趁黄郴不在,孙宏端着调色盘走到她位置上:“昨晚睡得挺好啊?”

林盏哼着歌点头,洗笔,在盘子上找了块空白的区域调苹果的亮面。

正准备挖一团白颜料,发现孙宏拿出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刮刀。

林盏:“意欲何为?”

“哇,都会说文言文了,真厉害,”孙宏拍着马屁,举起空掉的果冻颜料盒子,“我白色用完了,来找你借一点…”

所有人都深谙画室的规矩:借出去的颜料泼出去的水,是还不回来的,尤其是白色。

白色是画色彩要用的最基础的颜色,大家一般都是买一大盒屯着。

不是美术生,是不会懂得被人挖走一大团白颜料时,内心的痛苦的。

这种感觉就好比是,你新买了一个漂亮的本子,转眼就被人撕了一半走…

齐力杰在一边笑骂:“孙宏,你也太黑心了,借一点就算了,你还直接拿空的盒子去挖!”

“盏姐不会介意的,”孙宏对她的称呼随着环境变化而改变,此刻有求于人,他转头跟林盏打商量,“是吧?”

林盏不置可否,只是跟他说:“孙宏,你有没有听过一句名人名言?”

孙宏洗耳恭听:“啊?什么?”

林盏哂笑:“挖我白颜料者,虽远必诛。”

孙宏身子一抖,动作却特别敏捷,他伸手就挖了林盏盒子里的一大勺白色。

“…这是哪位名人说的,我咋没听过?”

林盏微笑,缓声道:“富兰克林·盏。”

看孙宏没说话,她问:“怎么,不服?”

孙宏点头哈腰:“服服服,五百个大写的服。”

///

下课的时候,孙宏来找她聊天。

“马上十一小长假,你想出去写生不?”

“跟学校还是自己去?”林盏问,“全班吗?”

孙宏:“不啊,就我们几个。”

林盏:“写生有什么意…”

孙宏:“齐力杰可能会叫上张泽,然后张泽可以带上沈熄。”

林盏立刻改口:“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晚上回家的时候,林盏还是不大放得下心来。

她撺掇齐力杰:“你到时候回去帮我问问张泽,沈熄到底能不能来啊。我总觉得他不愿意参加这种集体活动。”

齐力杰:“好,我到时候问问。”

///

张泽虽然没有接收到齐力杰的嘱托,但他已经很尽力地去劝说沈熄了。

——譬如此刻。

吃饭的时候,张泽跟叶茜打着商量:“阿姨,我们十一小长假想出去玩,您同意沈熄去吗?”

沈熄:“我不想去。”

叶茜一听,却是连连点头:“可以啊,熄熄一贯不喜欢出去玩,天天待在家里,我都怕他发霉了。放假正好,你们带他出去散散心,注意安全就行。”

沈熄无语凝噎:“妈,我真的不想去。”

“去吧,”沈肃说,“你现在才高二,还不忙,等到你高三,想去也没时间去了。而且这种机会少,跟着朋友去交流一下感情,也锻炼一下自立能力。免得每天在家,你妈什么都给你准备好了。”

沈肃一贯不爱说话,一说话就是毋庸置疑的语气,而且每句话都有道理。

沈熄不做声,心里想的却是,下次张泽求他,也不让他来家里吃饭了。

说不动他,居然去说服叶茜和沈肃。

假如不去,那个假期两人绝对要喋喋不休,这么一想,还是只能去了。

吃完饭,送张泽回家时,张泽笑着安慰沈熄:“你就当是陪我啊,到时候我也没几个熟人,多孤单。”

沈熄不想理他:“没熟人那你还去?”

张泽蹭蹭鼻子:“跟同学们联络感情啊,还能出去玩,多好。”

沈熄:“…”

张泽:“再说了,你那么喜欢看画展,到时候三班那几个高材生要在那里写生,岂不是可以大饱眼福?”

说到这里,沈熄的表情才稍微柔和一点。

张泽趁热打铁:“听说林盏画得真的特别好,我觉得一定是你的菜。”

“去吧,肯定挺好玩的。”

///

得不到准确消息,林盏只能亲身上阵。

自从加了好友之后,她就开始充分发挥作为女生细致的一面,给他发第二天的天气预报,提醒他带伞加衣服。有时候也会和他分享周围开了什么新店铺,人少又好吃。

给自己打足了气后,她给沈熄发消息。

——【听说你十一要去露营?】

沈熄很快看到她的消息,“不想去”三个字在对话框里反反复复地磨,写了又删,半天,留下了最后一个字。

【去。】

林盏:【真好,听说那边到了晚上,星空特别美。有机会我们可以一起看啊。】

她心里想的是,没机会创造机会也要和你一起看。

一起看?

沈熄无动于衷,只觉得到那时候她的话大约也还是很多,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

况且,他对星空这种东西,不太感兴趣。

///

有期盼的时间总是过得快,随着告家长书的发放,十一小长假即将来临。

要出发的前一晚,沈熄拿出手机,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手不受控制地在搜索栏上敲下一行字,找到了那个地方看星空的攻略。

他想,他今晚大概是太无聊了。

他确实不怎么爱看星空,还是和林盏一起。

叶茜帮他一起整理行李,把那个专用的望远镜装到背包中,最后确定一次:“就这些了吧?”

拉链拉上,呲的一声闷响,沈熄突然出声制止:“等一下。”

叶茜:“怎么,还差什么?”

背包只剩下一个小口,即将合拢。

沈熄把东西塞了进去:“还有这个,一套的。”

他的背包里,两副望远镜,汇合了。

///

第二天,一大帮人在孙宏和齐力杰的安排下,一起去了山上,这座山在W市享誉已久,俨然成了W市的一个活招牌。

因为没有预料到路上堵车堵得厉害,导致他们到目的地时,已经是晚上了。

孙宏和齐力杰有经验,他们经常出来玩,这座山也来过许多次了。

大家决定先睡一晚上,等第二天再正式开始写生和游玩。

男生们和林盏一起搭好了帐篷,分好之后,大家就各自先住进去了。

林盏跟郑意眠一个帐篷。

山里头确实很安静,安静得虫鸣鸟叫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郑意眠累了,率先躺在一边睡着了,林盏枕着手臂,闭眼听着外面的声音。

那是种极度安宁与和谐的声音,一闭上眼,她就想到梵高的《星空》。

她突然想到自己那幅没有完成的画。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创造出一幅代表作。

但当务之急,是要先应对好林政平安排的每一次比赛吧…

一想到比赛,林盏就心烦意乱,原本酝酿好的一点瞌睡也无影无踪了。

她平躺着睁开眼,近乎放弃地盯着帐篷顶。

大概又要失眠了。

在床上挣扎了半小时,林盏决定出去透透气。

起码还有夜空可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