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有长辈给红包的习惯,就这么清清简简的散场。

初宁再回到卧室,搁桌上充电的手机正好亮了亮。

初宁拔下充电器,划开屏幕,是迎璟发来的微信。

“吃年夜饭了吗?”

“我刚吃完!”

一张照片—— 满桌佳肴,八宝饭,八宝鱼,鸡鸭鱼肉什么都有。

消息声儿叮咚叮咚个没停。

“你晚上准备干嘛?”

“对了,给你看我的红包。”

又是一张照片——桌子上面,三个齐齐整整的压岁包。

初宁嘴角微弯,停下擦头发的动作,空出一只手单手打字:“怎么有三个?”

“我爸我妈我姐的。”

初宁没再回。

微信又叮咚一响。

“美丽的小姑娘,我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初宁直接拨号过去,那头秒速接听。

初宁说:“你幼不幼稚啊?”

此时的迎璟在床上玩儿,滚了一圈面朝天花板,“你本来就很美丽啊,而且也是姑娘,年纪也不大,我说的都是实话,哪里幼稚?”

初宁无法反驳,憋笑道,“行啊,能耐了啊。”

迎璟也弯嘴,心情好好,问:“你在干吗?”

“刚洗完澡。”初宁继续擦头发,“你呢?”

“我待会要下去陪我妈看春晚,守岁。”

挺乖。初宁随口,“你们家年三十儿不打牌的?”

“不打的。我爸不在家,凑不齐人。”

“除夕夜还加班呢?”

“嗯,他们要去一线岗位进行新春慰问,年年都得一点才回来。”

初宁还挺惊讶的,问道:“你爸爸究竟什么官儿啊?”

迎璟也不隐瞒:“他那不叫官,叫军衔。”

“那你父亲什么衔?”

听完回答,初宁顿了下,方才继续擦湿发,幽幽道:“这要放古代,怎么着,你都是个亲王府的贝勒爷啊。”

迎璟笑开了声儿,又在床上滚了一圈,现在成了趴伏姿态,他的床正对窗户,开了一半,外头干燥冷冽的空气,慢吞吞地钻进了屋。

迎璟眉间坏坏的,有一股男人初熟的英气,这气质很微妙,少年感未完全褪去,成熟范儿也才刚起了头。类似于亦邪亦正的气场。迎璟故意咬着字儿问:“怎样,是不是有点动心了?”

他说这句话的同时,初宁那边,正好炸开了一朵大烟花。

光彩绚烂,闪耀了她的侧脸。

初宁被夺去了吸引力,也没听清他的话。

“什么?你说什么?”

一时之快,终是没勇气再说第二遍了。

迎璟收起心思,又起了念头,边从床上爬起边对电话里说:“你等一下。”

匆忙中他看了眼时间,哟,糟了,要赶不上了!

索性连拖鞋都懒得穿,光着脚往屋外冲:“你可别挂我电话啊!”

迎璟风风火火地出了门,一蹦三跳地下楼梯,百米冲刺地往二区扎营那边跑。大院儿的年味也很浓,一路都是圆碌碌的红灯笼,他跑到操场边,大口喘气,视线往下,幸好,赶上了!

今年执勤的战士们一共百来号,此刻齐站操场,精精神神的迷彩军袄,放眼看去,队伍四四方方,像最坚硬的那一段城墙。

等得有点久,初宁问:“干什么这是?”

迎璟把手机搁在耳边,嘴唇凑近了些,“嘘——你听。”

他伸手,手机屏幕正朝训练场。

几秒后,嘹亮抖擞的军歌被唱响——

“风烟滚滚唱英雄

四面青山侧耳听

青天响雷敲金鼓

大海扬波作和声

人民战士驱虎豹

舍生忘死保和平”

一曲激扬,却又不失柔情万丈。除夕之夜,本该全家团圆的日子,生生听出了一种壮阔之感。

初宁盘腿儿坐在床上,很安静,这一刻,耳朵属于杏城,属于迎璟。

“好听吗?”他把手机拿回耳边,轻声问。

初宁嗯了声,“好听。”

“你看春晚的时候,年年都用《难忘今宵》结束跨年,但在我这儿,军歌才是。”迎璟下意识地笑了一下,看着天空,他的嗓音像被清晨的露水浸润过一样,说:

“初宁,新年快乐。这一年,认识你,我好高兴。”

久久过后,初宁才说:“嗯,新年快乐。”

———

过年八天假休完,初宁正式上班。

初八这天她特意描了个精致的妆容,一身儿暗红色的呢子大衣,头发挽起,显得脸小精神。开工大吉,式样还是得扮足了。

这天,连持有宁竞投资公司份额第二多的魏启霖,也亲临办公室,给员工派红包,大大气气,笑容可掬。

这位矜贵的魏总,也是个活在传说中的角色。

来这儿露个面,转个场,便低调地离开了。

员工暗自讨论:“以往每年都是宁姐领头,今年怎么魏总过来了?”

“我猜,是他准备将新能源汽车那个项目,放给公司做了。”

“做就做嘛,也不用特地来一趟吧?”

“你没瞧出来呀,魏总这是给予重视的一举,去年夏天就有传言,公司会转型喏。”

这些风吹草动以及明里暗里的苗头,初宁怎会看不出来。她只是不动声色,走一步看一步。身不由己四个字,也不是头一遭体会了。

上班第一天,也没什么紧要事处理,大家的状态还没完全从过年的欢腾假期里抽身。

初宁得了闲,上午给关玉打电话。

“那事儿怎么样了?”

关玉正开着车,路段信号不好,蓝牙时有时无,喂喂喂了十来秒,信号才清晰。

“行了,放心吧,我办事儿,靠谱的。”

初宁自然相信她的能力,但还是叮嘱:“你费点心,帮我把这个忙搞定,这个人情我记心里了。”

“住嘴,不许说这些。冠冕堂皇的,恶心死我了。”关玉一向小女人姿态,说话娇娇软软,不仅讨男人喜欢,同性也受用。“咱俩什么关系啊,我都陪你打过一次江山了,不怕第二次。”

初宁握着手机,低头笑了笑,“好,改天请你吃饭。”

“要贵的!”

“行。”

确定好这件事后,初宁紧接着又给冯子扬去了电话。

第一遍响铃,他没接。

挂断后,回了个信息:“开会,十分钟。”

初宁了然,把手机搁桌上,头枕着椅背,把思路从新理了一遍。她想继续做迎璟的这个航发虚拟项目,就必须由一个公司出面牵头。牵扯的细节太多,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那么唯一最迅捷的方法,就是重新注册一个公司。初宁已经没有注册的资格,于是,她找了关玉。

关玉一胡吃海吃的白富美,成天乐呵呵的,活得滋润自在,再加上彼此知根知底,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她满口答应,以她的名义注册公司,后续的所有事情,资金、管理、合同、项目后期的盈利渠道,通通由初宁负责。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便捷的方式。

电话在桌上响铃,初宁扫了眼时间,正好十分钟。

冯子扬:“小宁儿什么事?”

初宁说:“找你问问,认不认识做人工智能或者其它科技领域的投资人?”

冯子扬:“你帮人打听呢?”

“没,是我自己。”

“嚯!”冯子扬意外,“你准备做这个?”

初宁简明扼要地将事情始末说了一遍,最后脚尖点地,皮椅跟着转向了落地窗。

“目前就是这种情况,所以我才来问问你。”

冯子扬的侧重点全在她这个决定上,“公司你找谁注册的?”

“关玉。”

“可靠?”

初宁皱眉,“当然。”

冯子扬笑了笑,“别介,就当哥爱瞎操心,但我还是劝劝你,多个心眼没坏处。你这项目要是没成,或者小打小闹,也就罢了,万一以后做大做强,利润前景可观,就……也怕麻烦。”

初宁也笑,“还做大做强呢。”

话里不确定的意思太明显。

冯子扬听出来了,直接问:“那你为何还要这么坚持?放弃不就得了。”

初宁默了默,盯着落地窗外的明媚天光,许久之后才淡淡开口:“我不想半途而废。因为我觉得,这个男生,是值得的。”

冯子扬又是一声:“嚯!奸情啊!”

“滚蛋。”

冯子扬笑得意味深长,也不闹再闹她,回归正经:“好,我帮你打听。你现在的资金量是个什么情况?”

这个问题早就烂熟于心,初宁答:“计划七百万,当然,他现阶段还用不了这么多,但我得提前做安排。项目二期已经完成,三月份开始第三期。项目书我看过,从这个阶段开始,差不多就是烧钱了。”

“七百万?”

“对,”初宁停了下,说:“我负责30%。”

冯子扬明白得很,语气都正经了些,“你自个儿的嫁妆,都拿出来了吧?”

初宁闻言一笑,“那倒没有,还留了两个金手镯。”

冯子扬也笑,“你这样的姑娘,七千万的聘礼都是亏待了你。”

“那我值多少?”

“少说也得七个亿吧。”

初宁乐的不行,“我谢您啊!回头把钱打我账上。”

冯子扬反应过来,啧了一声,“差点忘了咱俩的关系。你别说,没准儿,我真给你打钱。”

玩笑话听听就罢,初宁挂断了电话。

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迎璟那边还在放寒假,初宁也没想给他太多压力,公司运转方面的事情,全她自个儿担着了。迎璟的假期也没闲着,把放假前,栗舟山给他的那一拓外国文献资料都给看了一遍。一天啃一本,一星期能做一本笔记,收获颇丰。

白天呢,迎璟基本不打扰初宁。

他好像懂得了一些事情,比如分寸、比如替他人着想,比如伺机而动,比无章法地撒野,更能有效达成目的。

初宁白天工作忙,到了晚上,拒绝与他聊天的理由,便少了一个。

“现在不是你的上班时间,刚过完年,我也不信你们晚上要加班。听你这声音,四周也挺安静的,可别说你在应酬。”

“……”初宁哑口无言。

“所以,你没有理由拒绝与我聊天。”

“……”这位小同志,你也是蛮拼的。

就这样,初宁经历了数次“被迫”与他“煲电话粥”,并且一次比一次时间长。

很多时候,都是她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迎璟在那头喊了几遍她名字,没个回音儿,才温柔缱绻地说:“我数三下,你不反对,就是喜欢我。3,2,1——嚯!我就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自导自演一场戏,自娱自乐一颗心。

最后,迎璟薄唇贴近手机,沉声:“睡着了我也喜欢你。”

然后挂断电话,捂着手机偷乐。

初宁是他这几年人生里,最能让他立即亢奋与冲动的女人。

他明目张胆地说喜欢,也学会了低调克制地把握节奏。

他想要把天平的一端往自己这边倾斜。

他想要掌握主动权。

两日后。

冯子扬给初宁回了电话,上次托他打听人脉的事儿,已经有了眉目。他的做事效率向来快准狠,是个有诺必践的男人。初宁听他说了个开头,心里就是一喜。

“信雅集团今年有意向向高科技领域涉足,他们手上有一个在跟进的项目,算是稳妥长期的,以及,还会考虑其它的专业种类。我托朋友把你们这个项目往上头介绍了一下,翟总似乎有兴趣。”冯子扬说了个大概,又解释:“因为这个项目我没有亲自参与,所以有些层面,我不方便出面。”

初宁随即:“我理解。”

“好。”

相处了这么久,两人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冯子扬又说:“这就是我了解到的基本情况。后天晚上有个酒会,在柏悦。信雅的翟总会参加。”

这位翟总,是圈内名副其实的女强人,铁血手腕不输男性,四十出头,交往过的男朋友都有一个共同点,用个时髦的词儿来说,就是小鲜肉。

私生活也不是什么秘密,圈内人心照不宣罢了。

初宁隐隐猜到冯子扬为何特意强调“两张票”。

“你带上迎璟吧。异性之间谈事儿,可能会比较卖面子。”冯子扬笑了下,似是看穿了她心思,语气轻藐又冷静:“你也别心里不舒服,这个项目,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犯不着什么都替他挡。他迟早要走入社会,纯粹做技术的,都差不多绝种了,早晚要跟资本接轨。这个圈子,进来了,就得适应。”

好的坏的,丑的恶的,心不甘的,情不愿的,逢场作戏的,投其所好的。

诸如种种,皆是现实。

冯子扬语气清闲:“让他早点儿知冷暖,理解你的不容易,走走你也走过的路,没坏处。”

说到底,冯大爷还是袒护自己人。他城府深,也瞧出了那么些端倪,不动声色地敛下玩闹,半玩笑半认真地问:“怎么不说话了?戳你心肝儿了?不舍得他出来抛头露面啊?”

这话真把初宁激着了,像是被人精准地掐住了痛处。

恍神一闪而过。

很快,她恢复平静,淡声说:“你有这想象力,怎么不去写小说?行了,我会给他打电话的——我和他一起去酒会。”

☆、第37章 酒会

初宁给迎璟打电话, 没有说得太详细,只问他有没有时间去参加一个活动酒会。

迎璟看了下日期, 真不巧,他原本是约了和朋友聚会。

奇怪的是,初宁在听到他有约的这一刻, 竟然如释重负。

“行, 那你忙你的。”

“等等, 你别挂电话。”迎璟问:“什么酒会?很重要吗?我是必须要去?还是只是陪你去?”

初宁简略说了一下此行目的, “你有事不来也行。”让周沁陪她出席就好。

迎璟却很快决定:“我去去去!”

初宁被他语气逗笑,浅扬嘴角, 问:“不是和朋友约好了?”

“他们哪有你重要。”心里话,他还是不懂掩藏。

那头传来几个人的倒彩声:“想不到你是这样的人!卖了卖了。”

初宁把手机稍稍从耳边搁远了点, 猜测迎璟是和朋友在一块。

叽里呱啦一阵闹腾。迎璟:“起开起开,才不给你们听声音呢。”他大概是换了个安静的地方, 声音清晰了些:“什么时间, 我提早一天过来。”

“后天晚上。”

“行,我明天上午到。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呀。”他嗓音跟泉水一样, 清冽又软绵。

初宁说:“不用了,谢谢。”

迎璟努努嘴, 兴致不高地哦了声。

落实好这件事后, 初宁拿起手边的一份资料, 翻开第一页, 是关于信雅集团的基本资料。后面附上了他们去年的年报, 房地产和餐饮仍是盈利的主要来源, 但也能看出来,集团有往科技领域涉足的意向,两个相关项目在实施之中,一个是无人机,一个是计算机软件设计相关。

初宁又搜索了一下这两支合作公司,都是发展成熟,在业内小有名气的企业。由此可断,信雅的投资喜好,保守、稳固、不求激进。

初宁放下资料,手肘撑着桌面,轻轻按了按眉心。

随即,她又拿起资料,翻到最后两页。

这两页的内容就零散得多,全是这位女强人翟总的资料。

翟敏,四十三岁,信雅集团中华区首席执行官。

接着是她的照片,身材微胖,个头中等,保养得当,但五官不是年轻态的那种,所以年龄感还是挺明显。

周沁办事儿细致,后面还特夸张地列了个表,细数出翟敏交往过的历届男朋友。坐实的,绯闻的,嚯,里头还有一个男明星。无一例外,都是年轻的型男。

初宁合上资料,把它随手放进了碎纸机。

第二天早上,初宁还在睡梦中,就被敲门声吵起。她在被窝里拱了拱,心烦意乱,拿枕头盖住脑袋,继续睡。敲门声没有了,手机又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