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格,身为魔法师也不见你放个魔法,老是仗着一身蛮力拳打斧劈的怎么可以。没见过这么爱和人肉搏的魔法师的。啧啧,还真的打算魔武双修不成?要是没有骷髅风月,我看你早就被切成肉片了。现在用上机弩了,还真是射人先射马啊。可是这眼睛怎么青了,不会是在自己马头上撞的吧。唉,看看人家魔法师,就是那个奥菲罗克身边火得不行的那小妞,都是用飞的。”

罗格极不服气:“难道召唤风月不是用的魔法吗?”

佛朗哥毫不留情的反驳:“是魔法没错。不过你现在打得过风月吗?见过魔法师打不过自己宠物的吗?而且你那骷髅也的确奇怪,没听说过哪个骷髅用镰刀的,更何况一刀挥过还会起飞脚踢人。这么阴毒的骷髅也只有你才能召唤得出来。”

凯特见佛朗哥转过头来盯着自己,立刻先发制人:“我知道,人家倒地后我再上去狠揍不符合骑士身份。不过你呢,躲在背后专刺人大腿也不见得是个贵族的做法吧?”

佛朗哥面无愧色:“我不向露肉的地方刺,难道还专挑盔甲扎不成?当我白兰地喝多了不是?”凯特登时语塞。

几人眼见得接近丘顶,这才停止互相挖苦,挺胸凸肚,一派绅士模样。一时之间,那副谦逊有礼,温文尔雅的模样倒是很能骗得几个人。凯特面容严肃,浑身透出神圣的气息;佛朗哥俊雅风流,一头黑发披散,透出一股艺术家的气质。就连罗格,胖脸上也仿佛笼上了一层宝光。

只可惜丘顶众人个个实力过人,人人功力深厚,早已把几人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听在耳里。

奥菲罗克面带笑意,十二圆桌骑士则个个表情古怪。埃丽西斯毫无表情,周身的黑色火焰却窜起一丈多高,在这地狱火焰中无数张扭曲的面孔时隐时现。

波涛过后,总会有短暂的平静。冰雪银狐对此次的战败没有任何反应,巴伐利亚公国则既没有发表声明,也没有采取其它任何进一步的行动,就仿如根本不存在这一场战争一样。政治永远是让人费解的。

黄金狮子与冰雪银狐一战很快传遍了大陆各国,被称为狮狐之战。是役黄金狮子骑士团以五百之众击败三倍之敌,仅死伤五十人。冰雪银狐一天之内,四神狐或亡或俘,全部覆没。冰风雪银四个大队共战死七百人,被俘八百人,仅有三百多残兵逃回罗恩公国。此役之后,黄金狮子骑士团名声扶摇直上,隐隐有跻身大陆十大骑士团之势,奥菲罗克则被认为是大陆年轻一代中最有希望成为圣骑士之人。

然而再汹涌的波涛中也会有各种各样的泡沫,有光的地方就会有暗。此役之后又一个佣兵团的名字逐渐进入人们的视野。

“龙与美人”佣兵团正式为世人所知,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斩杀了雪狐“屠夫”哈特。他们在狮狐之战中也很活跃,具体的事迹功劳却由于有心人的隐瞒,并不为人所知。街间坊里各种版本的谣言都有,说者并不当真,听者也不在意,毕竟和狮狐之战的主角们比起来,龙与美人佣兵团只是起到绿叶和小丑的作用罢了。

再小的绿叶也需要阳光和养分。一棵植物的养分自然会优先供应最光彩夺目的花朵,绿叶想要长得繁盛就只有向根须,向深深的土壤去掠夺。

战后罗格等人如愿以偿的受封塞勒斯堡。这次受封原本仅是名誉上的收获,对诸如罗格、埃特等可能没有领地继承的人来说,等于是提升了身价。而伦斯、佛朗哥、凯特倒是无所谓。

塞勒斯堡领地范围内共有两个小镇和十四个村落,人口不过五千,原本是一个没落贵族的领地,三十年前,这支贵族的最后一点血脉在此病死,自此依同盟法律,此地被划归巴伐利亚公国所有。在被雪狐占据之前,这片贫脊的土地的年纳税款不过区区几十枚金币,不足以支付一个普通贵族子弟一年的生活费用。因此,很快的这个小小的城堡就变成被遗忘的角落,逐渐的荒弃了。

但那个精铁矿的发现将改变这一切。

精铁矿实质上仍是铁矿,只是品位要高得多罢了,可以直接炼出高品质的钢来。普通铁矿则只能先出铁,再成钢,炼成的钢材品质也往往不算太好,仍需铁匠千锤百炼方能去除杂质,炼成精钢。这许多道工序下来,尽管精铁矿价格往往是普通铁矿的十几倍,打成的高品质兵器价格却还要便宜。

这几个贵族是败类了一点,但绝不是败家贵族,相反个个都对财富有着天生的敏感。这也难怪,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几人中除了佛朗哥外,都自幼就零用钱短少,但因为身为贵族,自是见惯了奢华。贪婪和口袋中金币之间的巨大鸿沟就只能依靠头脑去弥补。所谓处处留心皆学问,十几年下来,贵族败类们道听途说的也学了不少赚钱法门。

此刻几名贵族败类正拥挤在低矮阴湿的矿坑里,观看着苦力们开矿。

几个苦力扶着铁钎,另有苦力们一下下地挥动铁锤,重重的落在铁钎上,发出“咣当”的巨响。几锤下来,就有一些原矿哗哗的掉落,后面等待中的苦力则把这些原矿装入布袋,运出矿坑。看着闪着乌黑光泽的矿石一块块的落下,罗格禁不住心花怒放。“哗啦!”一块原矿从苦力的袋子中脱落出来,滚到罗格的脚边,一个五大三粗的监工高高扬起手中鞭子,怒喝一声:“妈的,敢给我偷懒!老子今天不抽死你,就让我给死灵法师变成骷髅!”

这下可犯了罗格的忌讳,风月在异界也莫名的愤怒。胖子高喊一声,“住手!”

监工扬在半空的手臂立刻停住,急忙跑过来点头哈腰:“您有什么吩咐?”罗格看了一眼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苦力。这个苦力看上去有四十多岁,骨瘦如柴,看起来也不比风月丰满多少。脸上皱纹纵横,每一道皱纹里都填满了黑色的矿粉。一双呆滞、混浊的眼珠里充溢着恐惧。苦力身上只穿了一件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麻衫,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可以明显的看到几道深深的鞭痕。罗格不置可否,挥了挥手。苦力千恩万谢的背起矿石向洞外艰难的走去。

罗格俯身拾起那块原矿,轻轻用手指捻动,仿佛在抚摸着心爱情人雪白的肌肤,那张胖脸刹那间是如此的温柔和圣洁,看得一边的监工目瞪口呆。

铁锤重重的落在铁钎上,一个老年苦力扶钎的双手一震,碎石崩溅下,一缕鲜血顺着虎口流下。老苦力看了一眼虎视眈眈的监工,咬牙握紧了铁钎,铁锤落下,巨痛让他的脸抽搐了起来。老苦力眯着眼,等着铁锤再一次落下,却迟迟没有等到。他奇怪的睁开眼睛,看到眼前一片雪白的棉布。老苦力抬头望去,看到的是罗格那张温和的胖脸。“垫一垫吧。”胖子柔声说道。老苦力迟疑半天,才用颤抖的双手接过了那块棉布,鲜血迅即在上面染上了几朵雪红的梅花。

罗格转过身来,脸上的笑容消失,对身边呆若木鸡的监工厉声说道:“以后没有绝对必要,不许再鞭打这些苦力!”顿了一顿,罗格又上下打量起这个监工来,直看得他浑身寒毛倒竖,“这,这,领主大人不会是看上我了吧,怎么办?怎么办?”监工一咬牙,“拼了,前程重要,只要眼睛一闭…”罗格有些奇怪的盯着正咬牙切齿的监工,以行家的口吻扔下一句:“你这身骨头,给死灵法师做骷髅稍嫌差了些。”

几名贵族钻出矿坑时,太阳已近西山,不知不觉的已在矿坑里呆了大半天。这个精铁矿是如此重要,几个贵族个个事必亲躬,仔细观察每一道工序,阴暗、潮湿、噪音和难闻的气味都无法与财富的诱惑相提并论。在几名贵族败类的眼中,漆黑的原矿都是散发着金黄色的光芒的。

几名贵族败类都很奇怪罗格今天的表现,佛朗哥更是直接恶毒的怀疑罗格在作战中伤了头部。胖子微笑不语,脑中翻来覆去的是一个苍老智慧的声音:“要善待每一个为你创造财富的人。”“老家伙,倒底还是留了点有用的东西啊。”胖子恶毒的想着。

大陆传说中,有一位叫德克勒克的强者,自小资质平庸,但凭过人毅力,深山苦修八十载,终于在九十五岁时终成大陆有数的几个剑圣之一。三年后,德克勒克临终前对几名弟子言道:“我这一生,除剑之外,再无他物。”

贵族败类们对财富的偏执与德克勒克境界高下虽然判若云泥,但本质却还是相同的。自从与精铁矿打上交道之后,优雅、艺术、气质、品味通通飞到九天云外,几天来败类们与苦力摸爬滚打,每个环节都要仔细观察。日落西山之际,几人聚在小饭厅里,烤肉、面包外加劣质红酒就是一餐。月上中天,如雷的鼾声此起彼伏。

这是个偏执狂的时代。

第十六章 乱民

太阳刚刚从林梢上跃起,胖子就已经吃完了早饭,信步走入苦力营,这是他入主塞勒斯堡几天来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接收了雪狐的领地之后,胖子顺带接收了雪狐的一百多个开矿的苦力。

大陆上各国或多或少或明或暗都会有奴隶的存在。最高等的奴隶包括绝色的精灵女子,卓著的武士等,等而下之则有各种各样的熟练工匠等。苦力是所有奴隶中最卑贱的,往往毫无技能,只能从事最危险、最苦累、最肮脏的活计。各种奴隶之间的分等标准简单而直接:为主人创造价值能力的高低。

与苦力的地位相适应,苦力营地通常是所在地区最肮脏和破烂的地区。苦力是终身的,脸上会被烙上苦力的印记。逃跑对苦力来说并不是好的出路,大陆惯例,逃跑的苦力被捉住之后,就属于捕获者,原主人则有权力用合理的金钱来赎回。被赎回的苦力除了少数外,往往被原主人用极其残忍的手段在其它苦力面前处死,以儆效尤。可就算是这样,苦力大规模的逃亡仍是时有发生,零星逃亡不计其数。

神圣历650年,苦力们爆发了大陆历史上最大的一次暴乱,暴乱的苦力数量达到了七十万,甚至推翻了一个小公国的国王。然而失去控制的苦力们除了杀死了所有的贵族外,还杀死了神圣教会在那个公国的全部神职人员。当时的教皇保罗七世出面召集12国联军共计10万人,另派出圣殿骑士5000人,由教会最年轻的圣骑士奥古斯都统领,前往镇压这些神之弃民。

当绵羊遇到武装到牙齿的狮子,数量和意志就已经毫无意义了,何况遇到的还是一群狮子。是年七月,奥古斯都率圣殿骑士六战六捷,每战不留降卒,至月底,屠尽七十万起义苦力,史称红色七月。奥古斯都自此又有别号“血天使”。

刚踏进苦力营的罗格脑中未及翻完从《大陆通史》中得来的苦力资料,一股扑面而来的怪味就险些把他冲倒在地。胖子四处打量,怒目而视。苦力营里到处是低矮破烂的窝棚,甚至让人怀疑是不是野兽的窝都会比这要体面一些,一道道各种颜色的污水在营地中四处流淌,怪味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此时营中的苦力们都已起身,正自排成一队,等着吃早饭。营地中间架着一口巨大的铁锅,锅里煮着满满的灰绿色粥一样的东西。一个高壮肥大的监工正在把一勺勺的“粥”分给苦力。罗格皱着眉头走上前去,再一次差点被那“粥”发出的气味放倒。胖子强忍着走到锅边,从监工手中接过勺子,舀起一勺仔细的看了看,灰绿色的汤汁中堆着不知名的叶子,看得出来根本就没切过。“粥”粘粘的,一个气泡翻上来,带出了一条已经煮熟了的肉虫子。胖子早餐在胃里疯狂的蠕动着,赶紧把视线从那勺粥上挪开,却看见一众苦力们两眼放光的盯着这点“荤腥”,喉节不住的上下滚动。

罗格面色难看之极,盯着分饭的监工问道:“这里是谁负责准备吃的给这些苦力的?”

监工登时觉得不妙:“回大人,是我负责。”

“从买粮到做饭都是你吗?”

“是的,大人。”

“妈的!我每个月花十个金币,就是让你做这些猪都不吃的东西吗?说!你倒底贪了我多少金币?”罗格飞起一脚,把这个监工踢倒在地,犹不解恨,冲上去继续朝他的身躯猛踢。旁边原本围观的几个监工忙上来把罗格拉开。

被打的监工爬了起来,擦了一把脸上的血,露出一股凶狠的泼皮无赖的神色:“领主大人,每个月您的主管尼拉可是只给了我四个金币的。您要找也得先找他啊。何况,”他恶狠狠的看了四周一圈,被他目光扫到的苦力无不畏缩退后,“就这些猪!我一个月肯用半个金币喂他们已经很有良心了!”

罗格只气得混身发抖,他盯了一眼还在架着他胳膊的两个监工,那两人忙放开手,站到一边。胖子定了定神:“看来你们几个关系不错啊,我在自己的地盘上动手打人,居然还敢来拦着,嘿嘿,嘿嘿。”

那个被打的监工并不理会罗格的威胁之意,道:“阁下,我是这勒芒镇镇长伊恩的儿子,您可以叫我古塔。这几个人都是我们镇上的。您也知道,这塞勒斯堡周围可没什么人烟,赶走了我们几个,你再也不会找到其它的人来给您干活了。总不成从里尔城或法尔堡带人来干这种粗活吧?再说何必为了这些最卑贱的猪猡脏了您的手呢?交给我们就行了。这样吧,以后您每个月只要为这些猪付6个金币就成了。”

这几个监工一个一个显然都惟古塔的马首是瞻。罗格静默了一会,叹口气:“那就这样吧。但是现在矿里的产量不足,你给他们吃这样的东西,哪有力气干活呢。”

古塔哈哈一笑,说:“您就放心把这里就交给我吧。我保证他们会象发情的公猪一样干活。当初雪狐在这里的时候,也都是靠我的。”

古塔的笑声余音未了,就被一声闷哼所代替,随后一张方脸涨成紫红,手捂着胯下慢慢倒下。庞大的身躯倒下后,背后露出了一脸阴笑的罗格。胖子很满意自己撩阴腿的效果,对身法也颇为自得。那场生死大战对罗格实在助益良多。现在对付这样一个武功魔法一窍不通的古塔,还不是游刃有余,手到擒来?

其它几个监工见势不妙,颇有一拥而上的意思,罗格冷哼一声,道:“你们几个要是嫌活得太长,不妨来试试。贵族在自己领地上杀个把人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们要是打了我这个贵族,全家流放都是可能的!”话一出口,罗格就痛骂自己,还有什么流放地比这里更荒凉的?

那几个监工对望一眼,果然围了上来。胖子不动声色,一脚踏上了古塔的脚踝,运起暗劲,“喀嚓”声里,已是把骨头踏了个粉碎。古塔杀猪般的惨叫声里,众监工大惊失色。罗格再一把拎起古塔,把他的脸按在仍然架在熊熊烈火的大锅上,一阵轻烟冒起,古塔刚叫了两声就晕了过去。罗格把古塔扔在众监工的面前,此刻他半边脸上已是焦黑一片,血肉模糊。

经历过几天前血肉横飞的杀戮,罗格对这样的场面已经无动于衷了。那几个监工却面色青白,不住发抖。罗格一指其中一个抖得最厉害的小个子,当时就把他吓得坐倒在地上。“你,明天起就是这的头,每个月还是给你十个金币,你要把这些苦力给我喂得象牛一样壮!至于这个废物,”罗格一脚把古塔踢到监工们面前,阴冷的说:“操他奶奶的,不是觉得苦力们都是猪吗?明天你就和猪们一起干活!把他给我烙上字!”

边上一个监工小心翼翼的说:“大人,他是伊恩镇长的儿子,这么做的话,镇里的人可能会对大人不满啊。”罗格嘿嘿笑着,不住盯着他瞧,那个监工满头大汗,一直点头哈腰。

“按我说的去做!你们哪一个不高兴的话,就顶替他好了!你们不是串通好了想给我个下马威吗,想先狮子大开口再慢慢还价是吧?妈的,再惹老子不高兴,明天通通进苦力营!”罗格扔下一句,转身出了苦力营,一路恨恨不已,“伊恩,你这老东西,上次的事还没来得及算帐,你儿子居然敢妨碍老子赚钱,咱们走着瞧!”

夜幕降临在塞勒斯堡,点点星光在寒风中闪烁,深秋,山地的夜已经很凄凉。偶有一两只不知名的秋虫鸣叫着,却只给这夜景带来更深的凄凉。山里的人家早已经蜷伏在温暖的被窝里,一边写意的翻滚着,一边想象着还在路上奔波的人们,登时觉得被窝无比的温暖。山乡里的男男女女更是开始了原始的娱乐,朴实、剧烈的动作考验着床辅的质量,毁坏了无数虫蚁的安乐窝,也让出来遛弯的老鼠不得安宁。

一道黑影闪闪烁烁的溜出了塞勒斯堡。一阵寒风过去,黑影抖得越发厉害了,压低声音咒骂着,他无意中成为参照标准,衬托出了无数躲在被窝里的人的幸福。黑影的公德心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好运,在他急步踏上前往勒芒镇的路途时,三个剪径毛贼跳了出来。黑影大吃一惊,未曾料到这穷乡僻壤的,居然还有此等敬业毛贼。黑影看看以一敌三,胜算不大,正打算奉上买路钱时,一个毛贼从后而上,一记闷棍将他打晕。随后三人利索的将黑影塞入麻袋,扛回塞勒斯堡。

黑影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数九寒冬在游泳。做这个梦自然很快就醒了,冻醒的。他低头一看,身上湿淋淋的,就如同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再抬头,面前一个一脸阴险的瘦小汉子手里还拎着一个空桶。他顿时清醒了不少,此时才看清房间里还摆着几张椅子,上面坐着那几个年轻贵族。周围还站着些佣兵,光从脸上就能看出是无比阴险残暴的那种,此刻人人都似乎不怀好意的盯着自己。他的冷汗一下子流了下来,后脑此刻又开始剧痛起来。

“我们可敬的监工先生,您简直太对得起我们付给你那点薪水了,这么晚了,还要奔波操劳啊。”伦斯阴阳怪气的说道。谁这么晚被从被窝里拉起来,脾气都不会太好。

“监工先生,他的名字叫什么来着?啊,托夫勒先生!您看,您的名字真的不错,说不定还有点贵族的血统呢。”佛朗哥也开口了,“我可以荣幸的问问您,您这么晚出门,有什么要紧事吗?当然,您也可以选择迟些再说,这样我们这个晚上比较不会气闷。”

托夫勒恐惧地看着佣兵们熟练的摆弄着各种刑具,炭盆也点起来了。他大声叫道:“我是要回镇里的家去看看,我老婆生病了!”没人理睬他的叫喊,贵族们仍在品评他的身材,尽职的佣兵们则在做着最后的检查工作。

这刑讯中的学问艰深浩淼。鞭打火烧只是下乘,攻心方为上者。龙与美人佣兵团来源复杂,兵痞、土匪、恶棍、流氓都有不少,也有很多是老佣兵。动乱年代,佣兵和土匪往往一线之隔,进城是佣兵,出城当土匪的不在少数。是故龙与美人中刑讯好手不在少数,这用刑道理,虽称不上大师,对付一般人物,也还绰绰有余的。

佣兵们一听罗格今晚要拷打人犯,踊跃报名。贵族败类们精挑细选了一番,圈定六人今晚上阵。这几人果然了得,还未动手,仅是一番布置,已是让托夫勒豆大汗滴滚滚而下。“我说的可是实话啊!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

佛朗哥走上来,俊美的面容在托夫勒的眼中却显得如此狰狞。“你很配合,要不然我们这么多准备工夫岂不白做了?夜还长着呢。”

托夫勒急道:“等!等一下!我说,我全说!”

“你闭嘴!!”屋里的佣兵们暴喝着。

“要说也得等过了一轮拷打才是。那才有点男人的样子,嘿嘿。”罗格剥了个香蕉,扔在嘴里。

一个大胡子佣兵开始过来解托夫勒的腰带了。这位可敬的监工先生杀猪般的嚎起来:“我说!我是要去给伊恩报信,让他带领全部镇民过来把古塔救回去,再去王都请命告状!”

几个贵族面面相觑。伦斯阴阴的道:“你当我们小孩子吗?就这么也想把我们赶走?说吧,雪狐在勒芒镇还有多少人!”

托夫勒浑身一战:“什,什么雪狐?”

“看来这个晚上,不会那么平谈了嘛!”

“是呀,是呀。”

老板当前,佣兵们自是个个精神抖擞,人人想卖弄一下手段。六个佣兵围着托夫勒开始忙碌起来。一根冰凉的铁丝刚刚碰到他的皮肉,可敬的监工先生立刻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真让人怀疑这种巨声是如何从他那瘦小的身躯中发出来的。那个拎着铁丝的佣兵更是吓得手一颤,铁丝掉落在地上。托夫勒见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立刻以龙吼的音量,泼妇骂街的语速交待了所知道的关于雪狐的一切情报,其中自然包括了有关某位勒芒镇的大人物的部分。

生死关头,监工先生的生存本能和头脑益发的敏锐,简直称得上睿智了。他第一时间发现了贵族们感兴趣的东西,于是把雪狐的名单自动重复了一遍,又加油添醋了种种关于那位大人物的丑闻,真是阴险毒辣狠,奸懒馋滑坏,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无所不包,无所不为。一旁的书记官记得眉飞色舞,挥笔如飞;众败类们则是听得摇头晃脑,心旷神怡。

终于,托夫勒先生的控诉告一段落,众人颇觉得余兴未尽。书记官捧着厚厚一叠纪录来到托夫勒面前,他看也不看,立刻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书记官又拿给几位贵族过目,几人看得嘿嘿阴笑,直夸托夫勒是个人才,当监工实在是委屈他了。托夫勒刚脱险境,乍得如此夸奖,不由得惊喜交加,只觉得此时此地,就是人间天堂。

罗格看罢,摇了摇头,暗道:“乱民何来?果然是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老头,看来还是你毒啊。”

第十七章 构陷

初冬时节的勒芒安详,宁静,带着一种柔和的温馨。镇中的老树在寒风中发抖,时不时掉落几片枯黄的叶子。劳碌了一年的山民们开始进入了冬歇期,猎人们偶尔会进山捕点野味,给老婆孩子添点油水。山民们质朴、踏实,却在严酷的生存环境下变得非常强悍。

冬日的阳光暖暖的照在聚集在小镇广场的人群上。老镇长伊恩正在动情的发表演讲。一个简单的扩音魔法使年老体衰的镇长可以将自己的声音清晰的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伊恩罕见的披上了魔法师袍。他上一次穿这件魔法师袍已经是三十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他还是一个热血沸腾的冒险者呢。

“先生们!我担任勒芒镇的镇长已经二十年了。这些年来,我们小镇的平静从不曾被打破过。我们辛劳度日,用自己的双手盖起温暖的房子,疼爱我们的妻子,养大我们的孩子。我们和洪水斗,和干旱斗,和魔兽斗。我们身上的伤疤就是这些斗争的印记,是男子汉的骄傲!我们不曾在任何威胁我们妻子儿女的事物面前退缩,因为我们在守护世代居住的故土,因为我们是骄傲的山的子民!”

一阵掌声响起。伊恩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是如今这宁静即将打破。几个卑鄙、凶狠的贵族宣称是这块土地的主人。这块土地属于我们,这块土地属于大山的儿子。而这些贵族,不光要夺走我们的土地,他们还要抢走我们手里最后一块面包,我们孩子的最后一个苹果!这些贵族,”伊恩一顿,高声道:“要我们每家每年交纳五个金币的赋税!”

一阵女人的惊呼响起,随后是男人愤怒的呐喊。“杀死这些贵族!”“把他们赶回王都去!”“谁也别想夺走我们的土地!”一个尖锐的童音响起:“我操这些贵族的姥姥!”一阵哄笑声响起,孩子的母亲涨红着脸,死死的掐着淘气的儿子。

伊恩等大家静了静,继续道:“我刚到这个小镇的时候,巴姆还不大会爬树。”高大的铁匠缠着绑带,半躺在担架上,难为情的嘿嘿笑了起来。“可是这些贵族,刚来到这里就打伤了他。他们还毫无顾忌的调戏镇里最美貌的姑娘!我们的妻子,女儿,受到了无法形容的羞辱。”几个年轻姑娘抽泣了起来。

“不光如此,大家来看看,他们对我的儿子,古塔做了些什么!”

古塔被两个健壮的青年扶了出来。镇民们无声的注视着他缠满绑带的脚踝,破烂的衣服,已经开始腐烂的面孔,最惊心动魄的是脸上被烙上的苦力的标记。“这些贵族怎么可以随意把平民变成苦力?!”一个年轻的姑娘哭叫着扑了出来,她是古塔的恋人。“古塔,他们都对你做了些什么?”

伊恩高举双手:“我们的生存已没有保障!!我们的妻女在被玷污的边缘!!我,伊恩,十级法师,将去挑战这些贵族!今日之事,至死方休!而你们,”伊恩的声音转向柔和:“我的孩子们,你们要去王都申诉,去向教会申诉,就如黑夜终将过去,正义也将取代邪恶!愿神保佑你们!”

广场上的气氛达到了最高潮。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百五十个如狼似虎的“龙与美人”骑士们冲进了广场,包围住了广场上的人群。山民们虽然凶悍,但面对全副武装的骑士包围,也不禁胆寒,喧嚷的广场上一下子静了下来。龙与美人骑士们向两边让开,贵族败类们骑在高头大马上鱼贯而出。

古塔突然歇斯底里的叫喊起来:“是他,是那个恶魔!”原本高壮的汉子此刻如同被猫逼入绝境的老鼠,恐惧到了极处,反而拼了命的想咬猫一口。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着贵族们。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一身黑甲的罗格倒提战斧,骑在马上,洋洋自得。

镇民中一个青年站上一步,高声叫道:“古塔倒底犯了什么错,你们这些恶魔要把他折磨成这样?难道说贵族就能随便把人变成苦力吗?还有每家五个金币的赋税!你们还给不给我们活路了?你们今天必须要给我们一个交待!”

“对!我们要一个交待!”怒吼如潮。

罗格看着广场中间的伊恩,两人间无形的目光几乎要擦出火花。

罗格微微一笑,不再理会伊恩,转头望着那个激动的青年,从容问道:“你刚才说,你们赋税是多少?”

“五个金币!这让我们…”青年又激动起来。

罗格一声厉喝打断了青年的抱怨:“托夫勒!”

托夫勒立刻从镇民中闪了出来,跪在地上不住的发抖。“你倒给我说说看,我让你通知伊恩这个镇的赋税是多少来着?”

托夫勒抖得更加厉害了,只趴在地上,丝毫不敢抬头。

罗格一声轻叱,发出一记魔法飞弹,三个飞弹贴着托夫勒的头皮击在地上,在他头部周围地面上构成一个整齐的等边三角形。伊恩看到罗格如此精准的魔法控制力,不由得大吃一惊,深为担忧。又见到托夫勒如此举动,心底更是寒意升起。

“托夫勒,下一个魔法飞弹的准头可就没有这么差了!”罗格平静的说。

托夫勒抬起头来,脸如死灰,他抬头看了一眼伊恩,又趴在地上。

“说!我告诉你要收的赋税是多少?”

“是,是。”托夫勒牙关打战,终于小声的说:“今年是每户一个银币。”

一石激起千层浪。轰的一声,人群立刻乱成了一团。各种质问、叱骂、指责、怀疑交织在一起。伊恩如遭雷击,脸色变成雪白。

“那你跟伊恩镇长说的是多少?”罗格步步紧逼。“是三个银币!阁下,大人,陛下,我错了,我不该贪图银币的,我发誓再也不敢了!”托夫勒大声哭叫着。伊恩只觉得无数个霹雳在脑中炸响,气得全身发抖,嘴唇哆嗦着,连话也说不出了。镇民们低声议论起来,不知所措,投向伊恩的目光中也带有了一些怀疑和鄙夷。佛朗哥和伦斯互望一眼,心下赞叹托夫勒的演技。

伊恩猛的冲了过来,举起法杖朝地上的托夫勒打去:“你这个小人!我,我打死你!我明白了,你们是串通好了的!”这时一个年轻女子也冲出来,对着人群大声道:“你们别相信这些该死的贵族!他们是恶魔!这个托夫勒是和他们一伙的,他骗了我的父亲!”

凯特跃马突前,大喝一声,浑身上下闪现出乳白色的斗气,挥枪架开了伊恩的法杖。镇民中有识货的立刻大叫起来:“神圣斗气,他是神圣骑士!”凯特心下大乐,没想到这荒僻地方居然也有人识货,心神一分,斗气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神圣骑士忠于信仰,正直良善,珍视荣誉更甚于生命,此外,他们还是至高神最坚定的信徒。简而言之,神圣骑士基本等同于正义的化身。

凯特这一手一露,有人叫道:“听骑士大人怎么说。”镇民们立刻安静了。伊恩和她的女儿脸上则露出不安的神色,虽说神圣骑士素来正义,但此人明显和罗格是一伙的,不能不让人担心。

凯特低沉的嗓音响起:“伊恩先生,您说您是清白的。可是罗格先生声称您用不正当的手段聚敛财富。而且有人指责您在宅中窝藏冰雪银狐佣兵。为了证明您的清白,可以允许我到贵府一观吗?”伊恩狠狠盯了罗格一眼,道:“我一生清正,就让你们搜查一番,有何不可!但要是找不出什么来,我是决不会如此罢休的。”说罢转身向自己的房子走去。

背后罗格悠悠的说:“好一个一生清正,不知和雪狐勾搭的,却又是谁?”伊恩浑身一抖,权做没有听见。

层层的人潮把镇长家的小楼围得水泄不通。几个镇民被推举出来和凯特一起进楼搜查,伊恩铁青着脸跟在凯特后面。至众人行到二楼伊恩的卧房之后,就结束了对整个小楼的搜索,一无所获。伊恩冷笑连连。

“等一下!”身怀盗贼绝技的伦斯走到一面墙面前,上下摸索了一阵,“喀”的一声,一道暗门被推开了。伊恩冷笑道:“那里是我的魔法实验室,你们能找出什么来?再找不出证据,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话音落下,伊恩突然发现室内寂静的可怕,他用力拨开前面的两个镇民,一眼望去,也呆住了。

暗门开处,成堆的金币,璀灿的宝石,碧绿的翡翠,闪着莹光的魔法盔甲,散落在整个房间。质朴的山民们何曾见过此等富贵景象,一个个眼睛都看直了。贫困的山区小镇,便是全镇人一百年不吃不喝,也积不下这许多财富,伊恩这钱自是来得路数不明。山民再想起五个金币的赋税,自觉恍然大悟。

伊恩浑身一下子变得冰凉,手中的法杖落在了地下。他知道,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镇长的女儿扑了出来,抱着伊恩哭了起来:“父亲,告诉他们,那些不是你的!告诉他们有人在陷害你啊!”老镇长平静了下来,爱怜的抚摸着女儿的头发,说道:“菲拉,我的孩子,这些财宝是不是我的已经不重要了。从此以后,父亲不能再照顾你了。记着,孩子,不要为我报仇,这些人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做个普通人,快乐的过这一生吧。”女孩子哭得更加厉害了。老镇长一个一个的看过这几个贵族,见人人面无表情,个个大义凛然,不禁叹了口气,“唉,还是老了,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