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崖顶已经休息了很久,但骨龙清楚,风月的能量没有丝毫的提高。

看来主人的伤很重。

格利高里终于打破了沉默,说道:“主人,虽然您从来不说,可是我知道,我们可能没有下一次了。”

风月仍然沉默着。

骨龙收起了一向的油腔滑调,出奇的严肃起来:“主人!趁着君王们离我们不远,您把天界巡狩者引下来吧!不能让这些该死的君王总打他们的如意算盘,总得有几个给我们陪葬吧!?”

风月银色的目光终于落在了骨龙的身上,她眼中的光芒罕见地波动了一下。

“你不怕毁灭?”风月终于开口了。

格利高里看着远方的深渊之龙,咬牙道:“不怕!我前生怎么说也是一头高贵的魔龙,至少不比那头一身烂肉的龙差吧?就算我再次毁灭,那也得轰轰烈烈地来一次,绝不能象现在这样窝囊地结束一切!”

风呼啸而过。

“我们…的确没有下一次了。”风月淡淡地道。

漂浮着的妖莲战甲突然合拢成一具完整的盔甲,虚虚地浮在风月面前。

风月凝视了深黑色的妖莲战甲许久,似是叹了一口气。

在格利高里吃惊的目光中,绝美的妖莲轻轻飞起,落在了它的背上。战甲的双臂自动伸出,扣住了骨龙的脊椎骨。

风月如凝脂般的纤指指向了东方,那里正是风月的古墓。

“格利高里!你不是君王们的目标,回古墓去吧!如果…如果他来了,就将妖莲交给他。”

格利高里大吃一惊:“主人!您难道准备正面迎战吗?他们可有六个啊!为什么不把天界巡狩者引下来呢?那可会简单得多!让他们通通为我们陪葬吧!”

这是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风月的黑发在烈风中开始飞扬。

“格利高里,日后你也会成为君王。那时你就会明白,维护这个世界的存在和运转才是君王存在的真正意义。若天界巡狩者发现死亡世界已经有这么多的君王出现,它一定会将这个世界彻底地清洗一次的。所以我不能这样做。”

格利高里也沉默了,它想了半天,才道:“我明白君王们为什么这么看重第一法则了。可是主人,既然是这样,上次您去争夺灵魂的时候为什么还要准备将天界巡狩者引下来呢?”

风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银色的双眸只是怔怔地看着远方。

格利高里叫了几遍,风月才收回了目光。

她提起了死神镰刀,遥望着远方的深渊之龙,淡淡地道:“格利高里,你走吧!”

“主人,您这样去,不是…不是…”骨龙终于鼓足了勇气,说出了下半句:“不是去送死吗?”

风月一挥手,格利高里身上光芒闪动,灵魂契约已经解除了。

她淡淡一笑,身影不断闪动着,转眼间就出现在远方,崖顶只有她的声音还在回荡。

“谁说是去送死?你曾经的主人有那么没用吗?会有人给我陪葬的!”

骨龙呆了一呆,突然嚎叫起来:“主人!您真是太卑鄙了!太无耻了!您休想把我扔下!”

格利高里身体一弓一射,闪电一样向风月追了下去。

第五章 代价

格利高里自高高的崖顶一跃而下。

它身体在迎面拂来的烈风中舒展开,伪装用的碎骨灰石四溅飞射,露出了底下黑蓝相间的骨骼,两对薄翼也随之张开。

格利高里身体微微一沉,被吹拂的烈风一托,随后就如在巨浪间穿行的游鱼一样,如箭如电地冲了出去!

它才冲出数百米,眼前突然一花,远方一个黑影闪了一下就出现在它眼前。

原来是风月,她竟然以比迎战君王时更快的速度飞了回来!

格利高里大惊之下,还没等它嚎叫两句,就被风月一把拎住了颈骨,提着它一起向先前藏身的崖顶飞去。

风月的冲势实在太猛了。

扑面而来的劲风如同一把利刃,从格利高里骨缝间穿过,发出奇异的尖啸声。骨龙全身的骨骼都在颤抖、都在呻吟,再坚持一会,它就真的要散架了。

好在不用它坚持太久。

风月左手提着骨龙,右手提着死神镰刀,在空中划出一道棱角分明的轨迹,闪电般地躲到了悬崖后面。

妖莲突然从骨龙身上飞起,化成数十片飘飞的甲叶,重新回到了风月的身上。

这一连串的变化弄得骨龙一阵糊涂,它还未有机会询问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就见风月身前的空间突然出现了一阵波动,又有一股怪异的风在崖顶吹过,数十根骨骼离地飞起。转眼之间,一团紫雾突然出现了,飞舞的碎骨向紫雾汇聚过去,迅速搭成了一个尸巫的雏形。

异界变化了不少,罗格还有些不大适应尸巫的存在形式,接连调整了几次眼眶中的火焰,才看清了周围的世界。

风月依然是一袭黑甲,只是甲胄已经变得暗淡无光,飘飞在外的飘带残缺不全。风月展露在外的羽翼也无复往日隐隐透着神光的晶莹,洁白的羽毛干枯而蓬松。

罗格吃惊地发现,风月金色的灵魂之火非常微弱,不住地摇曳着,似是随时有可能熄灭。

他怔怔地看着风月的羽翼。

风月一见罗格在盯着自己的羽翼,刷地一声,把双翼收进了妖莲之中。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聪明的骨龙选择了伏在远处,佯作观察深渊之龙的动向。主人和主人的主人之间的事,它决心只在自己心中胡乱猜测几下,坚决不能再开口提问了。反正现在灵魂契约已经解除了,它想些什么,风月也不会知道。

罗格目光落在了风月胸口,那水滴型的徽章正随着自己的灵魂火焰一闪一闪地跳动着。他有些奇怪,显然风月已经经历了无数场惨烈的战斗,才会变得如此的虚弱。但为什么自己一点感觉都没有?

可是不管怎么说,他不得不庆幸自己这一次来对了。

罗格伸手按在了风月的胸口,动作有些笨拙,看到自己伸出去的是手骨,他还是不太适应。

一丝丝的银色光芒从罗格的尸巫身体上透射出来,风月胸口的徽章猛然亮了。它宛如有生命一样地蠕动起来,最后化成了一道银色的漩涡。

罗格的精神力汹涌澎湃,一波一波地涌入了银色漩涡之中。

妖莲如一棵快要枯萎的小草遇到了难逢的甘霖一样,拼命地吸收着不断涌来的精神力,到了后来,罗格输入精神力的速度已经不能满足它的要求,一股强劲的吸力引动了罗格的全部精神力。

旧的黑色飘带干枯、掉落了,十几根充满了生机与活力的新飘带悄悄地从甲叶间伸了出来,骄傲在空中舞动着。

妖莲的吸力越来越大,罗格庞大的精神力已经被吸去了大半。但他心中欣慰,还好记得当年与风月有着灵魂契约的时候,曾被她吸干过精神力。现在眼见风月极度虚弱,他胡乱一试,居然成功了。

可是,风月的吸力实在是太大了点。当年她还是个小骷髅的时候,就把罗格的精神力吸得一点不剩,现在她已经进化到了这种地步,罗格实在担心自己那点可怜的精神力未必能够风月一顿吃的。

罗格的精神力原本如一湾望不到边际的湖泊,现在转眼之间就只剩下湖底的三五滩积水了。

妖莲的背部甲叶突然打开,一双羽翼伸展开来。这双羽翼又恢复了它往日的美丽,洁白中流动着隐隐的金色光芒。

啪的一声,一根骨骼从罗格的身上掉了下来,他最后一点精神力几乎都要被抽净,已经快无力维系尸巫的存在形式了。

妖莲的魔鬼面具偏偏有一个无比美丽的樱唇。风月小嘴一张,呼出一口淡淡的白色云雾,随即面具的双眼睁开了,眼眸中闪耀的又是冷酷、明亮的银芒。

罗格看着风月骄傲伸展的羽翼,心内一动,又是宽慰又有些莫名的心酸。

看到罗格又在盯着自己的羽翼猛瞧,刷地一声,刚刚恢复过来的风月立刻又将双翼收回了妖莲之中。

她胸口处的银色漩涡猛然大了许多,强大至无可匹敌的吸力将罗格最后一丝精神力瞬间榨得干干净净。

罗格无可抗拒,精神本体再也在异界停留不住,尸巫的身体哗拉拉地垮了下来。

“哼!”风月冷哼一声。

她突然转头,目光落在骨龙的身上。

格利高里立刻扭头,专心致志地观察起深渊之龙的动向来,只是一根不住颤抖的尾尖,悄悄显露了它的心事。

妖莲又绽开了,数十片甲叶虚虚浮在风月周围。在妖莲跳动光晕的掩映下,风月更加美丽得如雾如幻。

她望了望远方仍是无知无觉得深渊之龙,淡淡地道:“格利高里,走了!”

风月身影闪了一下,却仍然在原地没动。她回头一看,格利高里咬住了妖莲的一片甲叶。

骨龙张口吐出了一个闪耀着蓝黑色光芒的光球,光球缓缓地飘到了风月面前。

“主人!灵魂契约…”骨龙抬头期待地看着风月,尾巴讨好地扫来扫去。

一丝极罕见的微笑在风月嘴角一闪而过,她伸手取过了光球,转身向崖下飞去。

骨龙猛然跳了起来,嚎叫道:“主人!您真是太…”

就是这么一嚎叫的功夫,风月的身影已经在极远处的地方了。骨龙顾不得拍完马屁,身影一闪,急急忙忙地追了下去。

雪隼之国的首府雷克托弥漫着前所未有的血腥气。

雪隼大公在落云城陷落时就被抓获了,现在雷克托的大公府已经换了新主人。

雷克托的居民和贵族们都对这个新主人又恨又畏。政权更迭,杀人立威是最常用的手段。这杀的人,往往是根基最深厚的大贵族。这一次倒霉的,就是在雪隼之国执掌大权多年的安纳斯家族!

几百条人命绝对不是小数目。血腥让那些对政治毫不关心的低层贫民都知道,雷克托已经改朝换代了。

在雷克托东门外,通向落云城的大路两边,树着三百多根木桩,每根木桩上都挂着一具尸体。这些人都是被吊死的,现在又是冰天雪地的严寒季节,所有的尸体都被冻得硬梆梆的,在寒风。这副景象虽然恐怖却还不算太血腥。

当阿雷公国的士兵将这些哭喊的人吊在木桩上时,他们中大多数人衣饰还很华丽。但到了第二天清晨,这些尸体就几乎都是赤裸的了,几乎连内衣都没有留下。

雪隼之国是个非常贫穷的国度,雷克托大多数贫民都只是勉强度日,这些尸体上的衣物,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何况安纳斯公爵也没有什么德政留下来,这些在生死线上挣扎的贫民,又哪会考虑他家族中人尸体的体面?

这也是罗格始料未及的。不过他现在并不知道会出现这么戏剧性的一面,他已经在大公府里面昏迷了一天一夜了。

罗格攻下兵力空虚的雪隼之国完全没花什么力气。

公国首府雷克托不战而降,只有安纳斯公爵的亲属私兵有些小规模的抵抗,但反抗的人很快就被恶魔般的月之暗面杀了个干干净净。一百多个饱受折磨的精灵从安纳斯公爵的府第里被解救出来,但就是这数周的时间,已经有八十多个精灵被奴隶贩子买走,运向北方其它国家了。

进入雷克托之后,罗格立刻占据了大公府。在下达了处死安纳斯公爵全部亲属的命令后,他只吩咐了风蝶和月之暗面守护好自己,就躺在床上沉睡过去了。

风蝶对罗格种种高深莫测的举动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但这一次她仍是吓了一跳。昏睡之后,罗格只有平静的呼吸和心跳,但是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生气,就如一具只有生理机能的空壳一样。

罗格睡了一天一夜,风蝶也在床边不眠不休地坐了一天一夜。

她心乱如麻。

在屋角的阴影里,拉斐尔正虎视眈眈地注视着风蝶,他敏锐的本能让他感应到了风蝶心内对罗格的滔天恨意,因此他始终保持在极度紧张的状态里。主人曾交待过,这个精灵女人只要不向他发动进攻,就不许自己动手。就算是自己动手了,也不能杀了她。

拉斐尔黑暗的本能使它非常不理解这个命令,但主人的任何命令是不能违背的。它就如一个初生的婴儿,正在拼命学习着可以学习的一切,但绝对遵守主人的命令这一点,是自它诞生的那一天起就深信不疑的。

这是直接烙印在它灵魂深处的最高命令。

风蝶太久没有休息,已经摇摇欲坠。

阿佳妮的信,她化成金色流星的光焰,身后的拉斐尔,以及拉姆斯菲尔德的音容笑貌,反反复复在风蝶心中出现。

她又快疯了。

风蝶手心中都是汗水,罗格就静静地躺在面上,完全没有任何防备,甚至没有任何意识。她只要用长长的尾指指甲一划,就可以轻松地截断罗格的喉管。她有绝对的信心,身后的拉斐尔无法阻止自己杀了罗格。就算自己随后死在拉斐尔手里,能够死在自己爱人的手上,风蝶也觉得那是一种解脱了。

只是,风蝶始终在问自己,她杀得了罗格吗?

死神班石破天惊的一剑点破了罗格的咽喉。那时风蝶看得很清楚,那一剑上带着的死气可以在瞬间让罗格的肉体彻底地死去。罗格的确是死了,可是只死了短短的一个月。

他竟然奇迹般地复活了!难道他真的受到了神的眷顾?

也许,应该将他切成几块?但那样风蝶也怀疑是否就能成功。

她的双手颤抖着,轻轻抚摸着罗格的脖子、胸口,却始终不敢将十指插下去。

“阿佳妮…”风蝶默默念着幼时好友的名字,若是自己杀了罗格,她又会怎样?

风蝶感觉到自己实在无法下手,于是一直紧张的心神终于崩溃了,失声痛哭起来。

一只厚大的手掌轻轻拍了拍风蝶一双纤手,罗格淡淡道:“你在干什么?想替我舒筋活血吗?”

这突如其来的一吓非同小可,风蝶尖叫一声,向后跃出,重重地撞在墙壁上。

罗格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他脸色苍白得吓人,完全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往昔内里隐隐透出的压迫感已经消失了。

罗格看着风蝶绝美的小脸,看得她心神不宁,手足无措,最后只得将脸扭向一边,不敢与罗格的目光对视。

罗格略带得意地一笑,道:“风蝶,来扶我起来,我没有力气了。”

简单听过了手下将领的汇报,罗格留下了一千战士驻守雪隼之国,又宣布雷克托以外各城当地贵族只要宣誓效忠阿雷公国,就一概保持原有爵位产业,连雪隼大公的直系亲属都只是驱逐出境而已,还允许他们带上了不少的家财。

罗格料想这个举措可以安定大多数贵族的心,就率领大军急急忙忙地赶回阿雷公国去了。

这场讨伐高地三公国的战斗,罗格大获全胜。阿雷公国战士折损不到千人,精灵战士损失一百余人,就灭掉了高地三国,并占领了雪隼之国。更为重要的是,罗格终于为精灵争取到了一个在人类社会的立足点。而且这个立足点能存在多久,与罗格是否能呆在权力顶峰息息相关。只有这样,胖子才不会怕修斯那老狐狸过河拆桥。

跟随回撤的大军仅仅行了半日,罗格就再也忍受不了缓慢的速度,他实在是心急如焚。所以刚刚恢复了一点精神力,他就立刻带着月之暗面脱离了大队,直接向神谕之城的方向疾奔而去。

经过两天的疾奔,罗格终于看到了美丽的神谕之城。

踏进神谕之城城门的时候,就是从严冬跨进了春天。

就算胖子心事再重,从冰天雪地的荒芜中踏进繁花似锦的神谕之城,仍然感到心中一阵轻松。只是头上飘落的几片黄叶有些奇怪。